葉瑾吃飯口味很淡,因此只叫了一碗素面幾盤小菜,與對面的段瑤形成鮮明對比。

看著他小口小口文雅細緻的吃相,段小王爺覺得自己似乎有些像是飯桶,於是也便稍微剋制了一下,舀了一碗湯慢慢喝。

一頓飯吃到一半,有個老婆婆揹著揹簍從樓梯處上來,看著像是臨近村子裡的人。這山海居自打開業來就定了條規矩,凡是七八十歲的老人家,來吃飯都不收銀子,因此每日都有老者前來吃飯歇腳,雖是免費,小二卻也一樣熱情招待,絲毫不會怠慢。

看清老婆婆揹簍裡的東西後,葉瑾眼前一亮,剛想站起來,段瑤卻已經先他一步跑了過去:“老人家。”

“公子。”老婆婆一瞧他乾乾淨淨的模樣就喜歡,於是笑著問,“公子想要買野菜?”

“我不買野菜,只買這個。”段瑤從那堆碧綠的山菜中抽出一朵紅花,“老婆婆賣嗎?”

葉瑾瞪大眼睛,喂喂!

“公子就要這朵花?”老婆婆搖頭,“這就是山間折下來的,吃不得,看也看不了多久,公子若是喜歡拿去便是,不用錢。”

葉瑾開始擼袖子。

“那可不成。”段瑤從小布兜裡取出一錠銀子,塞到她手中,“這花是藥材,旁人看來不值錢,我卻能用得上,不能白白佔便宜。”

老婆婆被驚了一下:“值這麼多銀子吶。”

“還有,這花有毒的,雖說山裡大概就這一株,不過老人家將來看到還是要小心,不能隨便碰。”段瑤道謝之後站起來,捏著紅花回了自己的位置,取出布包裝了進去,而後便繼續啃豬蹄。

葉瑾在對面看著他,目光幽幽。

段瑤覺得頭皮有些發麻,於是猶豫著抬頭。

葉瑾與他對視。

……

“這位公子。”段瑤擦擦嘴,心虛,剛才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兩眼發直,中邪了還是怎的。

葉瑾壓低聲音,用接頭的語調道:“見面分一半。”

段瑤:“……”

葉瑾握緊雙拳。

段瑤:“……”

雖然面前的人有些莫名其妙,還有些不講道理,但畢竟是在王城裡頭,不好鬧事的。於是段瑤將剩下的一個蹄髈推到他面前:“請你。”

葉瑾:“……”

段瑤見他不肯動,於是艱難道:“不夠吃啊?”那剩下的都是我吃過的,你要不嫌棄,都拿去也成。

怎麼這麼蠢呢。葉瑾拍拍桌子:“我是說方才的鶴頂花。”

段瑤迅速捂住小布包。

葉瑾道:“這麼小氣做甚,那花三天後就會蔫,你也用不完。”

段瑤依舊猶豫,並且很想跑路。

葉瑾道:“我拿綠曇和你換。”

段瑤眼前發亮:“你有綠曇?”

葉瑾從懷中拿出一個小瓶子:“前日剛磨成粉。”

段瑤接過來,用手指沾了些一舔,頓時興高采烈:“換換換!”

葉瑾倒是有些意外,他百毒不侵,是因為多年行醫嚐遍百草,卻沒想到對面的少年也能逮著毒藥隨便吃。

段瑤將紅花分了半朵給他,很是爽快。

葉瑾道:“不知小公子尊姓大名?”

“我——”段瑤一句話才剛說了一個字,便又有人從樓梯上上來,“小瑾。”

“喲,沈盟主來了。”小二恰好上完菜要往回走,見著他後笑著大聲道,“快裡面請。”

看清來人是誰後,段瑤倒吸一口冷氣,迅速轉身背對他坐好。

“小瑾。”沈千楓走過來。

“家裡的事情處理完了?”葉瑾問他。

“我只是去看看罷了,其餘事下午再說。”沈千楓坐在他身邊,“方才陪天水幫的人吃飯,聽下人說你胃口不好獨自出了門,猜便是來這裡吃麵。”

“誤打誤撞,找到了半朵紅花。”葉瑾道,“是對面這位……公子?你沒事吧。”捂著臉作甚。

段瑤深吸一口氣,轉身就往窗外跳,事到如今,傻子也能想到這個“小瑾”是誰,還是趕緊跑了才好。

葉瑾被嚇了一跳,沈千楓雖不知到底出了什麼事,卻也知定然是有鬼。於是縱身追上去,輕而易舉將人拎了回來。

段瑤與他對視,很想嚎啕大哭,冤孽啊。

“段……小王爺?”沈千楓愣了一下,火燒一般放開手。

段瑤乖巧道:“沈大哥。”

“你們認識?”這回輪到葉瑾愣,“公子到底是誰?”

“在下段瑤。”段小王爺答,“西南府的人。”

葉瑾:“……”

沈千楓很懊惱,自己方才究竟為何要追出去。他大概這輩子也忘不了,當年顧雲川將人丟來沈家時,面前這個少年穿裙裝戴黃花,當著爹與二弟的面,冒充女子風情萬種勾引自己的模樣。

段瑤也是滿嘴血淚往下吞,當初被師父打暈丟到江南,醒後憋了一肚子火,因此到哪裡都是搗亂 ,卻沒料到今日自己與沈家大少爺之間會有此等千迴百轉的親戚關係——早知如此,當初拋什麼媚眼,不如直接挖眼。

“在下葉瑾。”葉谷主心情也很複雜,方才還覺得或許會遇到一位知己,但是一碗面還沒吃完,對方就成了那個誰的弟弟。

那個誰,的弟弟。

“見過葉谷主。”段瑤抽了下鼻子。

“小王爺要進宮嗎?”猶豫了一下,葉瑾還是開口詢問,畢竟禮數要周全,而且那個誰不舉,是那個誰的事,不能搞連坐!

段瑤道:“是。”

葉瑾道:“我也要進宮,不如一道?”

段瑤道:“……好。”

沈千楓眼睜睜看著他二人離開,葉瑾走在前頭,段瑤在下樓梯的一剎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回頭,與沈千楓深深對望了一眼——內含千言萬語。

沈盟主雙手抱拳,你不說我不說,此事便無人會知。

段瑤頓時松了口氣,很想抱著他的大腿痛哭道謝。

原本哥哥成親的事都很玄,若因為自己再添一處亂,西南府怕是會因為連年買紅綢緞而傾家蕩產。

從山海居到皇宮的距離不算遠,兩人騎著馬慢慢前行,倒也不趕時間。段瑤一路都極為沉默,行至半路,葉瑾突然道:“南摩邪前輩這回也一道來王城了嗎?”

“沒有。”段瑤趕緊回話,“師父還在南洋訪友,估摸著得過一陣子才能回西南。”

“還當能見著。”葉瑾自言自語。雖說曾易容喬裝騙自己,這種事是不可原諒的,但對方是長輩,又是武學至尊,來自己身邊也是為了查問天辰砂的下落,並非惡意為之,幾下相抵,也就沒什麼了。

段瑤很想立刻衝去南海,將師父綁架回來。

兩人到了宮中,內侍卻說皇上還在御書房裡,不少大人都在外頭候著,估摸著少說還得兩個時辰。於是葉瑾道:“可要去太醫院看看?”

“好啊。”段瑤欣然答應。

兩人在途中遇到陶仁德,段瑤態度恭敬道:“陶大人。”

葉瑾一見到他就頭疼,匆匆打過招呼之後,便帶著段瑤加快腳步離開。留下陶太傅獨自一人在後頭,看著兩人的背影,很是頭疼。最近皇上對西南府著實是縱容得有些過分,誰勸也不聽,甚至還有同僚險些因此被革職。這回好不容易九殿下來了,還以為能幫著說一說,卻沒料到這陣看上去,九殿下與西南府的關係也差不到哪裡去,忍不住便嘆了口氣。

御書房裡,楚淵好不容易才送走最後一個人,向後靠在龍椅上,覺得全身都不舒服。

段白月推門進來,坐在他身邊道:“不會再有人來了吧?有也不準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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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淵靠在他身上:“什麼時辰了?”

“快酉時了。”段白月伸手環住他,“陪你去御花園走走透透氣,而後再用膳好不好?”

楚淵道:“腰疼。”

“過會再躺。”段白月哄,“不然該悶壞了。”

拗不過他,楚淵勉強站起來,兩人一道去了御花園。夕陽才剛剛準備下山,天邊雲霞似火,倒也有幾分壯麗之相。

“去亭子裡坐坐?”段白月問。

楚淵點頭,方才拐向小路,前頭草叢裡卻像是有人在說話。

“小心著點。”段瑤叮嚀。

葉瑾擼著袖子,正在往外刨一株植物。兩人看起來都是全神貫注,像是在做什麼了不得的大事。

段白月與楚淵對視一眼,都覺得有些納悶。

“好了好了,你抓著上頭。”葉瑾道,“千萬注意,這些根鬚斷不得。”

段瑤屏住呼吸,依言照做。

“你們在做什麼?”段白月問。

“啊!”沒料到身後會突然傳來聲音,葉瑾被嚇了一跳,小鏟子順勢一歪,將那株草葉連根剷斷。

段瑤呆呆張大嘴。

葉瑾:“……”

“刨什麼呢?”楚淵亦是不解。

看著手中還在不斷往外滲出汁液的殘株,葉瑾深呼吸,不能殺人,要冷靜!

“可惜了。”段瑤道,“長了兩年,好不容易才結了果。”

“還有些事,先走了。”段白月果斷轉身,拉著楚淵就原路折返。

“等等!”葉瑾在背後叫住。

聲音略兇殘,楚淵不自覺便握住段白月的手。

葉瑾再度瞠目結舌,覺得自己需要靜一靜。

然後四周也的確很安靜。

片刻之後,段白月冷靜地問:“我們可以走了嗎?”

葉瑾有氣無力:“還有件正事。”說完再閹掉,也是來得及的。

“嗯?” 楚淵轉身。

葉瑾道:“不算好事。”

“何事?”楚淵微微皺眉。

葉瑾道:“白象國像是已經被楚恆拉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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