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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天豪豎起了耳朵。

上校說話的時候,眼神就好象是被寒冰對映著的陽光一樣咄咄逼人。

“這裡的人,這些罪兵,他們都是些小偷、殺人犯、強姦犯、抗令不從的和妄圖反叛的異端分子。你能夠想象得到的任何一種罪行,在這裡都可以和其中一個人對得上號。他們是叛徒。他們曾經以自由的身份在光榮的帝國國防軍部隊裡服役。可是,他們卻背叛了皇帝陛下和他的臣民們,對這些人的信任。你知道他們做過些什麼嗎?我不知道你有沒有收看電視節目的習慣。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潛入居民家中,把丈夫和妻子的頭顱用鐵絲穿起來,只是為了得到一張能夠發到獵奇網站上的特殊照片。有些傢伙腦子裡也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麼,喜歡把活人的腸子挖出來,用線一條條縫上,做成足以圍繞著整個城市的生物繩索。你知道這種殘忍無聊舉動的誘因嗎?僅僅只是為了拿上一項吉尼斯世界紀錄而已。還有一個開餐館的傢伙,他給客人的免費開胃酒裡下了麻藥,把昏睡的顧客弄進地下室,挖出腦子,稍加處理之後,當做猴腦之類的昂貴珍稀食材,送到頂級餐廳賣高價。”

“這些人,這些罪犯,他們違反了帝國的禁令,他們褻瀆了皇帝的仁慈。我必須,也一定要為此而懲戒他們。”

教士納山尼奧想了想,搖搖頭,爭辯說:“不,你沒有權力這樣做。只有皇帝陛下能夠判決一個人的罪行。”

這句話來源於《聖典》。

“只有在死亡中,我們才能接受他的審判。”

上校接上教士的話,把《聖典》原文教義的後一半對應出來。談話就此陷入了僵局,納山尼奧皺起眉頭,靜靜地看了上校好一陣子,然後什麼也沒說,轉身離開。

“記住,納山尼奧。”

看著教士遠去的背影,上校對著那個方向大聲喊叫著:“在今天為了皇帝陛下盡忠,是因為明日你可能已經死去!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他們已經在之前作出了選擇,現在,只是最初那條路的延續。”

對於這種見鬼的說法,杜天豪嗤之以鼻。

然後,在那一瞬間,只有那麼一瞬間,杜天豪清楚地看見,一個隱秘的微笑,爬上了謝佛上校的嘴角。帶著那麼一絲的滿足,就好象他知道了一個全世界都沒人知道的秘密一樣。

這個老混蛋也有屬於他自己的變態樂趣。

“凱奇!”

突然,上校喊道了杜天豪這具身體原來主人的名字,好象老家夥從一開始就知道杜天豪躲在旁邊偷聽一樣。儘管不太情願,杜天豪仍然只能從藏身處慢慢走過來。上校豎起一根手指,對著他勾了勾,語調還是一貫的沉穩森嚴。

“我想你也明白,剛才只是泰倫蟲群的第一次攻擊而已。我不知道下一次攻擊什麼時候會到來。所以,你要時刻做好戰鬥準備。”

杜天豪點點頭,懶洋洋地行了個禮:“遵命,我的長官。”

上校的語氣絲毫沒有變化:“還有不到一個小時太陽就會落下。我認為,在夜幕降臨之前,那些蟲子們還會繼續等待。我需要你和你那個排駐守在門房旁邊。第一次進攻只是在瞭解我們現在的防御能力,計算我們的火力。那些蟲子很狡猾,它們的智慧甚至遠遠超過我們當中的某些人。現在,它們肯定已經知道,我們在大門一帶的壓力是最重的。所以,當它們再一次到來的時候,它們會猛攻那個位置。”

比我們當中的某些人還要聰明。這句話引起了杜天豪一陣遐想。他的思維意識當中甚至出現了一頭穿著丁字褲,正在跳草裙舞的鐮刀蟲。

“好好聽著我說的每一個字!”

上校看到了杜天豪眼睛裡紛亂的身材,在怒吼聲中加重了語氣。

“我們必須不惜一切代價守住大門。凱奇,你最好牢牢記住這一點,,否則一切就都完了。在大門附近留守,死守!等著我的訊號,一定不能讓任何東西把你的注意力從大門那裡吸引開!明了嗎?”

“完全明白,閣下!”

杜天豪大聲回答著,就好象他沒有注意到目前的情況一樣。這一次進攻,罪兵們只遭遇了石像鬼、虐蟲、鐮刀蟲和迅蟲。這些對泰倫蟲群來說,都是可以隨便消耗的兵力。當下一波攻擊到來的時候,守衛者們將要面對更多,也更加可怕的東西。

戰蟲、劊子手,甚至有可能會引來那只大蟲子——巢主自己。

杜天豪在凱奇的思維意識裡看到了這些。他經歷過“格瑞林得四號”空間裡的那次大戰。對於蟲子的把戲的習慣做法,凱奇已經非常瞭解。

相比起來,這個主動讓出身體的傢伙,還真的算是幸運。現在,換到杜天豪來承受所有的苦難,甚至可能是死亡。

“你接到自己的命令了,立刻執行吧,中尉。我需要所有人在半小時內做好射擊準備。”

上校嘴裡發出異常嚴厲的聲音,然後他就這樣轉身離開了,開始朝著另外一個方向,大聲吼叫著格林中尉和柯尼中尉的名字。

……

上校是對的。

杜天豪在凱奇思維意識當中,找到了這句顯而易見,重複過很多次的話。

凱奇早就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包括他在內,這支部隊裡幾乎每個人都在痛恨上校。但願皇帝陛下早點把他那條老不死的狗命收了去吧!真不明白他為什麼看起來是如此的討厭,卻偏偏每次戰鬥都能活下來。

一個可怕的老怪物。

還有,該死的上校,他的話總是那麼準。

夜晚很快就到來了。

泰倫生物的進攻還沒有開始。可是每個人都明白,這不過是大戰即將開始以前,短暫的寧定與平和。

杜天豪幫助柯尼中尉的隊伍,把幾盞從“奇美拉”戰車上拆下的探照燈在牆頭上架了起來。這些大燈發出的光線,在黑漆漆的夜裡非常重要。天知道那些蟲子為什麼不需要光,卻能夠在黑暗環境下看清楚東西。就這樣,攜帶式發電機的嗡嗡聲,在整個營地裡到處迴響,就像惡魔在頭頂上反覆不斷重複著該死的索命咒語。

不過注意聲響對於守衛者們來說,其實沒什麼幫助。因為,那些蟲子們在行動的時候,只要它們願意,你要它們有多安靜,它們就能夠做到有多安靜。那也是它們最可怕的一個特點————安靜。沒有戰吼,沒有口號,只有一波又一波的生物朝著目標蜂擁過來。它們在戰鬥的時候雖然經常發出蛇一樣的“嘶嘶”聲,但是很值得懷疑,它們是否具有真正意義的語言?

這是尼古拉。凱奇提出的問題。杜天豪去無法解答。

它們是野獸,它們是蟲子。但是它們組織嚴密得超越了這些種群中的任何一種。它們就像是帝國農民在花田裡養殖的蜜蜂,每一個個體之間,似乎完全感受得到其它個體的意向。當它們中的一個找到了你,那麼群體中剩餘的成員,很快也將蜂擁而至了。

舉個最簡單的例子:比如為整個泰倫蟲群落尋找獵物的侍蟲,還有那個被感染的基因竊取者。

電力的供應多少還算令人滿意。很快,當探照燈終於亮起來之後,杜天豪挎著自己的鐳射步槍,來到牆頭,看看這一切是否順利。

然而,杜天豪立刻發現了問題。

那些愚蠢的士兵,不,應該是罪兵。他們居然連最基本的戰鬥常識都沒有,直接把燈光毫無遮擋的照向了外面荒野上最遠的角度。這當然是為了想要儘量早探知敵人的動向。站在他們的角度,這樣做倒也可以理解。問題是,他們這樣的搞法,至少現在絕對是錯誤的。距離太遠了,荒野也太過於廣袤,探照燈那點可憐的與圍牆外面的世界完全不成比例,雪白刺眼的光柱還沒等掃到地上,就已經弱到什麼也照不見的程度了。

一種難以言語的巨大驚恐,像蛇一樣牢牢攥住了杜天豪的喉嚨。他想要大聲喊叫,卻覺得渾身上下都在顫抖,甚至手?都覺得一片冰涼。

這些傻瓜,這些該死的罪兵,他們沒有經歷過“格瑞林得四號”空間領域裡那場極其慘絕的戰鬥。他們,什麼也不懂。

應該感謝尼古拉。凱奇給了自己這種來自於思維意識層面的“經驗幫助”。否則,杜天豪自己也和那些傻乎乎的罪兵一樣,什麼也不知道。

“住手!快住手!把那些探照燈放低,趕快放低!”

杜天豪咆哮著,來不及解釋,猛衝過去,抓住了距離最近的一個燈架,用力把燈罩狠狠朝著地面按下。雪白的光柱頓時從斜射上方角度驟然壓低,照在圍牆外面差不多七十米外的地方。就在光線從地面上旋轉著掃過的時候,杜天豪看到似乎有某種東西從自己眼睛裡一閃而過。這越發激起了他前所未有的強烈恐懼。來不及多想,他大喊著指示其他人把燈光集中過來。

“三號和四號燈,都打朝這個方向。動作要快。”

“還有那邊,索克你手上的燈也扭過來。”

尼克斯揹著鐳射步槍走過來,不無疑惑地問:“中尉,你怎麼了?”

杜天豪雙眼死死盯著一片黑暗的外面,用充滿恐懼的聲音低吼:“回到你的崗位上去,老老實實守好自己的位置。別亂動,我們這次的麻煩並不比以往任何一次小。活見鬼,真沒想到,它們居然會選擇這個時候開始進攻。”

這樣的聲調和語氣在杜天豪,不,應該是凱奇中尉身上非常罕見。即便是尼克斯,也還是頭一次聽到中尉用這種嚴厲焦急的口氣說話。尼克斯不由得很是詫異,本能的解下鐳射步槍,端在手裡,疑惑而認真地問:“中尉,你都看到什麼了?”

不等杜天豪回答,三號探照燈已經從右邊旋轉過來,沿著圍牆底部的地面,斜斜掃出一片巨大的,乳白色的橢圓形光暈。

尼克斯頓時睜大雙眼,瞳孔瞬間微縮變成針芒。

眼前看到的景象,讓尼克斯感到恐怖得脊樑骨一陣發麻。儘管尼克斯自認為見多識廣,但他還是不得不承認,這種極其恐懼,令人感覺有些發暈,甚至產生了嘔吐**的恐懼感覺,對他來說不是很常有,甚至可以說是非常陌生。

尼克斯殺過好幾個人。

在帝國內域的時候,他因為對薪酬不滿,把自己的老闆活活掛在了烤肉鉤子上。在逃亡途中幹掉了一個計程車司機。為了得到飲水和食物,尼克斯在加油站用手槍轟爆了一名女收銀員的腦袋……那個時候,他從未感覺到恐懼。所有一切都那麼正常,尼克斯並不認為自己做的有什麼不對。老子是在逃難,是為了活命。在這個前提下,無論做什麼,都是對的。

即便是到了後來,被十幾輛警車團團圍住,被無數黑洞洞的槍口對準身體和腦袋,尼克斯仍然沒有覺得恐懼。警察只是做了他們分內的事情,而我,一個賊,一個殺人犯,這就是天理昭昭,報應迴圈。

直到在帝國警察訓誡所,尼克斯才第一次聽到了“第十三懲戒軍團”這個特殊番號。

當時的情況,根本由不得尼克斯選擇:他面臨著極其嚴厲的懲罰。第一,由教廷負責接管重刑犯尼克斯的一切懲處事務。按照相關條例,像他這樣的重刑犯,全部都是被送往教廷研究機構,被製成機械奴工或者生物奴隸。

另外一種刑罰就顯得意味獨特。尼克斯必須填寫一份“志願入伍申請書”。表格裡標註的目標單位,就是第十三懲戒軍團。警察總部和教廷方面之所以會在尼克斯的刑罰方面出現如此巨大的差異,完全是因為當時負責這起案件最高民事檢察官的干預。原因很簡單,尼克斯搶劫計程車逃亡的時候,用刀子威脅,把當時坐在車上的一對夫婦攆了下去。這兩個被嚇得幾乎當場灑出尿來的男女,手忙腳亂逃離車子的時候,居然傻乎乎的把自己的孩子,一個六個月大的嬰兒,遺忘在計程車後座上。

帶著一個不滿週歲的嬰兒一起逃亡,這種事情只會在電影故事裡出現。知道是不是導演自己的個人惡趣味,還是為了讓故事本身增加更多的吸引力,在那些警匪片子裡,罪犯總是可以眼睛都不眨的開槍殺人,卻總是面對一個牙牙學語的嬰兒手足無措。

尼克斯當時就是處於這樣的情況。他在亢奮和刺激狀態下,把那輛計程車飆到一百五十多公裡的時速。直到遠遠離開了犯案的城市,踩在荒無人煙的帝國內域西北部沙漠公路上,發現了仍然躺在汽車後座上的那個嬰兒。

事情就此開始變得有趣兒了。

老天和皇帝都可以作證,尼克斯從未想過要殺死那個孩子。他覺得自己得到了一件玻璃板易碎的珍寶,那種新奇和意外,還是頭一次在尼克斯身上出現。他絲毫沒有想要把這個嬰兒當做人質的想法,只是對這個小生命的一切都感到好奇。他把車子停下來,長達十多分鍾,就這樣呆呆地注視著。從這個孩子身上,尼克斯看到了自己的童年和過去,想到了更多關於自己以後,以及人生經歷之類的美好虛幻。

他一直在衝著自己微笑,伸舌頭,吐口水,手腳亂蹬。

尼瑪,老子的人生難道不應該是這樣嗎?我也有過女朋友,卻沒有結婚。如果那個女人不是因為脾氣太倔,現在我應該有一個家,一個溫順和善的妻子。然後,我也會有一個孩子,就像眼前的這個。

尼克斯在供認書上撒了謊。他之所以搶劫加油站,甚至開槍射殺女收銀員,並不完全是為了飲水和食物。更重要的,是想要得到那位女收銀員擺在櫃檯後面的半盒奶粉。那個女人也有一個孩子,只是事發當天沒有帶出來。

因為這一點,最高民事檢察官覺得,尼克斯不是那種窮兇極惡的慣犯。他之所以殺人,也有的確必須為之的理由。當然,真正讓檢察官覺得尼克斯還可以挽救的最重要原因,還是那個警察在計程車後座找到,依然健康的嬰兒。

他不該成為生物奴隸。這個人還可以挽救。對於帝國,多一個值得改造並且可以任用的人,總要比一個完全被剝奪自我意識的行屍走肉好得多。

這是最高民事檢察官在尼克斯案件卷宗上的留言。尼克斯對此一無所知。他只知道,自己簽下了那份支援申請後,就來到了第十三懲戒軍團,來到了這個該死的空間領域。然後,就是無窮無盡的自殺式戰鬥任務。

真他,媽,的幸運,老子至今為止還活著。哪怕是再激烈的戰鬥,再殘酷的環境,老天爺都沒能收走老子身上的一根汗毛。這就是運氣。皇帝一定是聽到了我的祈禱,用他寬闊強壯的肩膀保護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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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現在……

眼前看到的一切,對尼克斯這樣的人來說,真的不是很常有。I7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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