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宜家超市”位於街區北面,距離銀行辦事處樓不到兩公裡,店裡的面積不大,貨物品種卻很齊全。

把押運車停在路邊,蘇浩從駕駛室裡跳下,jǐng惕地觀察著四周環境,確定沒有感染者的蹤跡後,這才從口袋裡摸出鑰匙,開啟栓在超市捲簾門上的鏈式鎖。

上一次過來的時候,他已經清空了店鋪裡的所有喪屍。為了防止物資受損,也避免再次戰鬥,他拉上店門並將其封鎖。

蘇浩沒有選擇物資儲量豐富的大型商場。那裡屬於鬧市,病毒爆發的時候,人流已經非常密集。誰也不準那裡究竟有沒有密集的屍群。雖然蘇浩不懼怕病毒,身體素質也因為服用銀骨而處於改造階段,但他不想冒險,也不敢那樣做。

畢竟,他還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強化人。

欣研手持防暴霰彈槍站在超市門口,不斷觀望著街道遠處,眼裡隱隱流露出緊張的目光。

押運車後門敞開,蘇浩不斷往返於車門和商店之間。車廂裡很快裝滿了成袋的米麵,大桶的食用油、尚未撕開箱口包裝的罐頭。他感覺自己像是一隻辛勤的土拔鼠,貪婪地收攏眼睛所能看到的每一樣東西。臘肉、香腸、餅乾、食鹽和各種調料、糖果。。。。。。就連堆積在店門側面的捲筒紙,也絲毫不想放過。

街角的牆壁後面微微有些動靜,欣研立刻盯緊那裡,握在手裡的jǐng用霰彈槍也平端至胸前。

蘇浩放下一袋正準備裝進揹包的白糖,迅速摘下背在肩上的突擊步槍,端平,密切注視著瞄準鏡裡那片圓形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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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來世界的生存經驗讓他明白————危險,往往來源於那些容易被忽視的動靜。疏忽,是最致命的因素。誰也不知道極度危險的生命究竟會隱藏在何處?它們出現或者爆發的時候,總會連帶著某些微弱的跡象。無法確定準確位置的時候,最好的辦法,就是趁早離開。

“去開車,快!”

蘇浩單手控槍,用力關上車廂後門,目光絲毫沒有離開過那片發出響動的牆壁。欣研沒有爭執,她迅速鑽進駕駛室,旋轉鑰匙發動引擎。就在蘇浩準備上車離開的一剎那,牆壁背後突然躥出一道黑影。

“嘿!別開槍!別開槍!看清楚,我是人,是人,不是那些怪物————”

那是一個三十歲左右男人。他穿著一件黑襯衫,高挽著袖口,衣領敞開,袒露出大半個胸膛。也許是看準了對方不會開槍shè擊,他高舉雙手,跑著衝到馬路zhōng yāng,擋在押運車前,滿面驚喜地用力揮舞手臂,用刻意壓低的聲音不停叫嚷:“喂!看到了嗎?我不是怪物,不是————”

牆壁後面又走出另外兩個男人,他們手裡握著棍棒之類的武器。和站在馬路上的男子一樣,為了表示並無敵意,他們舉著雙手,快步走過來。

欣研已經踩下離合器,正準備鬆開。看到這一幕,她立刻重新踩下,掛空檔位,飛快看了一眼已經跳上副駕駛座位的蘇浩,問:“現在怎麼辦?”

蘇浩默默注視著這些突然出現的陌生人,槍口準星在對方身上來回掃描。

他們很強壯,腰上掛著匕首,木棍經過特殊加工,端要麼包著鐵皮,要麼密密麻麻佈滿釘子。他們的表情很是興奮,目光也充滿狂喜。可不知道為什麼,蘇浩總覺得,那一雙雙眼睛裡,還隱藏著一些難以猜測的成份。

“開車————”

蘇浩的聲音很冷,卻很清晰。

欣研驚訝地看了他一眼,表情有些意外。

蘇浩握緊她扣住cāo縱杆的手,用力推上第一檔位,不容置疑地命令:“快離開這兒,現在就走————”

緩緩轉動的車輪,讓為首的中年男子感到緊張。他臉上的神情立刻變得惱怒,另外兩個人也開口咒罵,他們揮舞著手裡的棍棒,迅速繞到車身側面,重重狠砸車門與窗戶,發出沉悶的“嘭嘭”聲。這些動作根本無法阻擋押運車離開,男子只能讓開道路。當車輛從他身旁駛過的瞬間,隔著車窗玻璃,欣研聽到了從對方口中爆發的一連串汙言穢語。

。。。。。。

滿載貨物的押運車,以六十公裡的時速衝出街口,朝著城市西面駛去。

欣研握住方向盤穩定車速,眼睛卻透過望後鏡窺探蘇浩臉上的表情。沉默了幾秒鐘,她終於忍不住問:“為什麼。。。。。。不帶上他們?”

蘇浩注視著車窗外面的鏡子,確定沒有任何尾隨者後,搖起車窗,淡淡地:“那些人很危險。”

“你怎麼知道?”

女孩眼裡明顯流露出不信。

“我不知道你有沒有注意過他們身上的衣服?”

蘇浩仰靠在椅子上,認真地:“無論背心還是襯衫,都有些cháo溼。他們很髒,洗過未幹這種解釋顯然不通。唯一的可能,就是出汗過多。其中一個人的褲襠中間還帶有溼印。你還年輕,在“ìng”和生理方面的經驗可能不是很多。那個站在路上喊叫的傢伙和我距離很近,那個時候,我聞到了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味。”

“氣味?”

欣研皺起了眉頭。

“準確地,是jīng液的氣味。”

蘇浩平靜地:“在這種環境下,居然還有興趣做那種事情,這表明他們不缺食物,jīng力也過於旺盛,身邊可能還有女人。一群強壯而無所事事的傢伙。。。。。。從某種意義上,他們其實比喪屍更危險。”

欣研咬著下唇,臉sè有些難看。

所有的一切都是猜測。蘇浩也沒有絕對證據表明自己的判斷真實無誤。

然而,他不敢冒險。在未來世界,他看過太多類似的例子。那些男人也許只想問問情況,也可能只是想要搭車離開,但蘇浩的確在他們身上發現了異常。他不想去證明,也不願意去做什麼。離開,是最好的選擇。

當然,如果判斷被證實,他會毫不猶豫地扣動扳機。

。。。。。。

儘管押運車已經從視野裡消失,中年男人仍舊滿面怒sè罵個不停。他頗為惱怒地撿起一隻空酒瓶子,使勁兒輪圓胳膊,朝著遠處的街口狠狠扔去。墨綠sè的玻璃瓶在空中劃出一條標準弧線,摔落在地。散成無數碎片的同時,也在空曠無人的街道發出刺耳聲響。

“你這個沒腦子的白痴。快住手!這樣會把那些怪物都引過來————”

身後,猛然傳來極其粗暴,帶有強烈怒意的低吼。男子下意識地偏過頭,只見一個體格高大的男人正朝自己快步走來。他個頭將近兩米,穿一件彈ìng極佳的汗褂,胳膊和胸脯上凸起大塊發達的肌肉,面頰兩邊佈滿鋼針般堅硬的鬍鬚,臉上的肌肉因為憤怒扭曲糾結。因為懼怕吼叫帶來更大的麻煩,他只能儘量壓低聲音,一把抓住男子衣領,將其拖到面前,右拳隨即重重砸在對方臉上。

男子鼻孔立刻流出兩條鮮紅的血線。他感覺自己的腦袋彷彿被飛馳的車輛狠狠撞擊,很暈,腦子裡出現了無數詭異莫名的畫面,雙眼發黑,就連身體也失去平衡,甚至無法保持站立。

“胡。。。。。。胡哥。。。。。。那,那兩個傢伙,是。。。。。。是jǐng察。”

男子的聲音聽起來像在哀求,又好像在掙扎著儘量表明自己的意圖。他和被稱作“胡哥”的男人距離很近,身高和力量上過於懸殊的對比,使他無法反抗,也不敢哀嚎,只能踮起腳尖,使呼吸保持通暢,雙腿卻在不由自主地抽搐著。

“老子有眼睛,自己會看————”

胡哥粗暴地打斷了男人的話,他yīn沉著臉,朝押運車消失的方向盯了很久,才鬆開手,扔下半死不活,面sè白得像紙一樣的男人,轉過身,衝著站在旁邊圍觀的另外兩個人叫罵:“都/他/媽/像木頭一樣站著幹嘛?都給老子去搬東西,把所有吃的全部帶走。動作快兒,那些怪物不定什麼時候就會冒出來。”

胡赫是一個健身教練,他也同樣喜歡泰拳和空手道。病毒爆發的時候,他正好在附近的健身房裡做練習。強悍的體格,普通人難以相比的力量和格鬥技巧,使他很自然成為倖存者群體的領袖。

包括剛剛被打的男子在內,所有在場者都屏息凝聲,生怕惹得胡赫將到怒火發作到自己身上。他們跑著衝進店鋪,以最快的速度從貨架上拿取自己所需的物品。

最初,胡赫和其他人一樣感到恐慌。這種慌亂的感覺沒有持續太久,他很快發現喪屍其實很容易對付。只要不是數量密集的屍群,落單的它們根本不是自己的對手。

沒有秩序,沒有限制和束縛,來自倖存者期盼和無助的目光,使他真正感受到力量給自己帶來的好處。這種混亂時期產生的權力,讓他得到了很多平時夢寐以求的東西。比如女人,比如對食物和水的分配。。。。。。他很滿足現在的一切,也不想改變什麼。

他一直盯著遠處的街口,臉上的橫肉微微顫動,顯露出掩飾不住的猙獰與兇殘。思考了幾分鐘,胡赫臉sè漸漸變得平緩下來。他轉過身,對忙於搬運貨物的中年男人勾了勾手指,後者立刻放下手裡的東西,跑了過來。

“你安排一下,讓鉤子和鐵蛋在附近多轉轉。那些傢伙住的地方應該距離我們不遠。找到他們,搶先下手。。。。。。可以弄到不少好東西。”

蘇浩和欣研身上都穿著護衛隊員的防彈背心,很容易被誤認為jǐng察。胡赫不希望外人擾亂健身館的現狀,也不想看到什麼該死的秩序守護者。何況,他親眼看到————對方手裡握著槍。

。。。。。。

押運車的速度正在降低,行駛方向卻背對銀行辦事處樓。蘇浩不希望別人發現自己的藏身之所,繞個圈子,能夠在一定程度上隱匿往返路線。

沒有風,知了在樹梢上死命地叫囂著。

午後的陽光非常強烈,把地面曬得滾燙,白茫茫的光線令人眼睛發酸,忍不住想要犯困。

忽然,正前方的街道轉角,傳來瘋狂且歇斯底里的咆哮。

蘇浩和欣研下意識地朝聲音所在的方向望去,又迅速收回目光,彼此對視。

“是倖存者。”

女孩不由分便轉動方向盤,用力踩下油門。

蘇浩皺著眉頭,張了張嘴,卻什麼也沒。

他本能的想要制止。

與欣研不同,蘇浩來自未來,也可以是另外一個世界。在那裡,人類社會有著另外一套截然不同的生存法則。人們很難真正相信對方,“友情”這兩個字幾乎不存在。一塊麵包可以讓夫妻反目,一瓶乾淨的飲用水就能引起殺戮。陌生人眼裡充滿了敵意,除了**裸的利益交換,你永遠不會明白“信賴”之類詞語的真正含義。

蘇浩仍然沿用未來世界固定的思維模式。如果不是需要幫助,他也不會從地下停車場把欣研等人帶出來。這個女孩很聽話,也從不違背他的意見。但不管怎麼樣,蘇浩仍然對她抱有淡淡的戒備心理。

他已經習慣於對任何事物都抱有懷疑。

轉過路口,循著聲音來源,押運車緩緩駛入一條相對狹窄的社群馬路。正前方立刻出現一大群渾身髒汙的喪屍。它們就像盤踞在腐肉表面的密集蛆蟲,朝一幢樓房的單元入口蜂擁。透過樓層表面磚塊堆砌的空隙,可以看到它們的攻擊目標位於三樓,是一間房門緊閉的普通居民住宅。

距離屍群二、三十米遠的空地上,有一個滿面慌張,神情驚恐憤怒到極的男人。

他個頭粗壯,身材高大,皮膚黑而粗糙,看上去大約二十五、六歲。右手握著一根前端磨尖的鋼管,左手扣住斜擔在肩上的背包帶子。包很大,透過拉繩無法系攏的縫隙,可以看到裡面裝滿了“好吃”餅乾、“雙匯”火腿腸之類的食物。

男子發狂一般嚎叫著,不斷用鋼管敲擊地面,發出刺耳難聽的悶響。他用這種動作吸引屍群,企圖將它們全部引朝自己所在的方向。同時,用鋼管尖端朝撲向自己的喪屍頭部猛刺,盡可能減少這些可怕怪物的數量。

他渾身上下都是血汙,似乎消耗了太多力氣,鋼管揮舞的頻率越來越慢,吼叫聲也變得嘶啞。但他卻絲毫沒有放棄的意思。一面神情木然地來回奔跑,一面焦急惶恐的四處張望。隔著很遠,蘇浩仍然可以看到他眼裡佈滿血絲,臉上殘留著半乾的淚痕。

“我們得幫幫他!必須幫助他————”

欣研瞪著眼睛,咬著牙,惡狠狠地用力推檔,一腳將油門踩到底。押運車猛地向前一衝,叫囂著,以極其迅猛的速度筆直衝向屍群。兩頭距離最近的喪屍被當場撞飛,正前方車頭充滿威懾力的“護衛”二字,濺滿了暗紅腐臭的血。

女孩跳下車,端平手裡的jǐng用霰彈槍,緊張,卻極其仇恨地朝著屍群猛扣扳機。口徑粗大的動能彈頭轟然爆開,噴shè出無數細的鋼珠,在喪屍身體表面鑽出密如蜂巢的洞。

蘇浩沒有話,也沒有制止。他坐在車裡,默默看著瘋狂拼殺的欣研。從瞳孔裡釋放出來的目光依然冷漠,眼眸深處卻滾動著另外一些他從未體會過,也是剛剛才莫名產生的東西。

他忽然發現,自己忘記了時間和環境等等最重要的一些因素。

這個時代與自己身處的未來截然不同。人類尚未泯滅最基本的道德,他們仍然相信彼此。利益可以打動人心,卻不足以成為評判善惡的關鍵。

在未來,蘇浩從未聽過,有誰會為了一個從未謀面的陌生人,勇敢衝向密密麻麻的喪屍。這種事情,無異於神話。

現在,那個身材柔弱、單薄的女孩,正像瘋子一樣朝喪屍咆哮。

她很笨————霰彈槍屬於近距離殺傷ìng武器,她卻在五十多米外就開始shè擊。何況,這還是用於對抗防暴襲擊,殺傷力偏弱的jǐng用彈頭。

她很傻————那個人的生死關你屁事?居然就這樣開著車衝進來,不顧一切跳了下去。

這就是末世?

這就是在未來世界已經被拋棄的善良?

蘇浩覺得思維有些沉重,其中新增了太多自己從未考慮過,也根本沒有想過的東西。這些陌生的思維意識並不令人厭惡,卻觸動了心底最柔軟的位置,讓他覺得身體正在微微顫抖。。。。。。不是因為恐懼,也不是寒冷,而是感動。

“這個傻丫頭,竟然連招呼也不打,就這麼冒冒失失的動手。。。。。。”

蘇浩搖著頭自言自語,他取下突擊步槍,拔出彈匣迅速檢查了一下,推開車門,朝距離最近的喪屍大步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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