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顫顫巍巍地站在蘇浩面前,鼓足勇氣:“我是這裡的村長。您應該是一位偉大的勇士。莫洛施村已經很多年沒有出現過您這樣的人物。我們尊敬勇士,也崇拜那些最偉大的人。毫無疑問,您和您的手下都是他們當中的一員,甚至是最優秀的存在。”

簡短的奉承過後,村長道出了正題:“我們並不知道大人您的來意。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頭棘熊應該是大人您的傑作。無論您有什麼樣的吩咐和要求,我們都會盡全力予以滿足。您看,活著的人終究要比死人更有價值。”

話裡的潛臺詞非常明顯,那就是請求蘇浩等外來者停止殺戮。

蘇浩看了一眼整個身體幾乎都要跪爬在地上的村長,臉上露出一絲略帶譏諷的淡笑。

“殺人也是因為不得已。如果不是他們想要強佔我的獵物,我也不會把他們送進地獄。”

到這裡,蘇浩把目光轉向坐在火塘邊,正朝著這邊觀望的卡卡:“我這個人恩怨分明,不會濫殺無辜。卡卡對我一直很尊敬,他也應該得到應有的待遇。”

老村長一個勁兒的連連頭,卻還是沒有弄明白,蘇浩所的“待遇”究竟是什麼?

“見過這個嗎?”

蘇浩從揹包裡取出一塊褐紅色的鋯石,擺在村長面前:“我需要這東西。”

村長拿起鋯石,湊近眼前仔細端詳:“我見過這種石頭,北面的荒僻山脈裡有很多。”

蘇浩不動聲色地問:“很多是多少?”

村長很聰明,已經從簡單的幾句話裡找到了問題關鍵。他慢慢摩挲著鋯石粗糙的表面,用炫耀般的口氣回答:“往北一直走,差不多兩天時間,就可以看到一大片滿是這種褐紅色石頭的山谷。它們數量多得驚人,誰也數不清楚究竟有多少。”

莫邢馗從旁邊湊過來,不太相信地問:“真有那麼多?”

在帝國的工業原材料表格上,鋯石屬於帶有藍色標籤的“重要資源”。雖然可以透過其它物質的方法,使鋼材擁有差不多等量的硬度和伸展度,效果卻無論如何也比不上新增了鋯石的同類材質。其重要性不言而喻,帝國領域也從未發現過儲量巨大的礦脈。相比之下,莫邢馗理所當然會覺得老頭在撒謊。至少,話裡帶有很多未經證實的虛假成分。

蘇浩卻不這樣認為。他已經從這個空間領域諸多死者的記憶細胞裡,“看”到了成片的褐紅色鋯石。就這一而言,村長的確沒有撒謊。

“我需要滿滿一車這種石頭。”

蘇浩看了村長一眼,目光隨即落到擺在屋子外面的平板車上。他淡淡地對村長:“我給你三天時間,你最好老老實實按照我的去做。剛才你有一句話的很對:活人的確要比死人更有價值。不過,有件事情你得明白:對於騙子,我們從來都是有一個殺一個,來多少死多少。”

村長剛剛略顯輕鬆的臉上,又因為蘇浩不無恐嚇的言語變得緊張起來。

他認真思考了幾秒鐘,沉重地了頭:“三天時間,您會得到想要的東西。”

蘇浩卻並不打算就這樣放過村長:“你用什麼來保證?”

村長張口結舌,一時間不知道應該如何回答。

“把你左手的拇指切下來。”

蘇浩帶著殘忍和冷漠,平靜地:“我只相信鮮血立下的契約。如果你能做到這一,你會獲得我的友誼,還能得到更多。”

……

村長的手指並不好吃。肉質很老,外麵包著一層厚厚的繭皮。對於這種絲毫沒有誘惑力的食物,蘇浩只覺得光是看看就很反胃。老頭離開後,他帶著那截斷指獨自走到屋子後面,對著那團被半凝固血水裹住的髒物看了很久,才拔出格鬥刀,從白色指骨連線的部分,心翼翼挑出一勉強還算是乾淨的肉絲,皺著眉頭,帶著不出的厭惡,塞進嘴裡慢慢咀嚼。

蘇浩感覺自己越來越像是一個吃人生番,一個披著人性外衣的怪物。他一再告誡自己不要吃人,或者是少吃人,儘量採用以詢問為主的方法來獲取信息。然而,沒有人會主動交出自己的秘密。他們寧願死,也拒絕開口。殘忍至極的刑罰正是因此而被創造出來,但實際上能夠起到多少效果?恐怕連執行者自己都不清楚。

想要探知對方腦子裡的秘密,最簡單管用的方法,就是讓他成為自己身體的一部分。或者,把對方的細胞納入自己體內黑色顆粒的控制範圍。在這種情況下,無論是隱藏再深的秘密,全都一覽無遺。

肉味很腥,血的口感很粘。嚥下那團被嚼得爛乎乎棉狀體的時候,蘇浩只覺得不出的反胃,身體裡有種不知名的東西在劇烈翻騰。儘管大量資訊已經透過神經末梢迅速傳遞至大腦,蘇浩卻根本沒有探究秘密的快感,只有無法言語的難受,只有他自己才會明白的空虛。

地球之後,到達了紅龍星球。

現在,是第三階段世界。

在這裡,蘇浩沒能找到關於金字塔或者亞特蘭蒂斯人的任何訊息。然而,內心深處的恐懼卻越來越強烈。一個又一個不同階段的世界,就像是一個個相互整合的套子。走出一個,會發現外面還有一個。也許,順序是由外及內。但不管怎麼樣,這種幾乎是無限制的迴圈,已經使蘇浩產生了厭倦。

他穿越時空返回病毒爆發前的地球,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為了拯救那個世界。蘇浩看了太多未來世界的人類悲劇,也受夠了那個時候幾乎是暗無天日的生活。既然無法改變現實,就只能朔源而上,從根本上強化人類應對病毒的能力。如果單純以“改變”作為定論,那麼蘇浩無疑是做到了。

然而,“改變”並非“拯救”。想要徹底結束這一切,就必須走進金字塔,走進傳送門,找到亞特蘭蒂斯人。

它們不存在與第二階段世界,第三階段世界也從未聽過關於這個神秘種族的任何資訊。

它們就像是空氣一樣消失了,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這裡只有強大的帝國,人類與黑暗生物對立,就像地球時代的倖存者和變異生物,紅龍星球上的中央山脈與外圍世界。

這是否意味著,在黑暗世界內部,可以找到關於亞特蘭蒂斯人的線索?

蘇浩對此毫無把握。

他真的覺得很累,想要躺下來休息。

人類的英雄又怎麼樣?

英雄也是人,也有家人,也需要休息,不喜歡戰爭,想要享受和平。

蘇浩腦子裡出現了欣研的身影。

她被一片燦爛柔和的光芒包裹著,仍然是那麼漂亮,臉上帶著迷人的微笑。蘇浩不由得抬起頭,血肉帶來的反胃與嘔吐感已經消失,他伸出手,想要抓住虛空中那個宛如泡沫般的美麗身影,可泡沫就是泡沫,手指剛剛接觸到光幕邊緣的瞬間,一切都消失了。

期盼與衝動凝固在蘇浩臉上,眼睛看到的,只有一片黑暗,以及街道對面粗糙堅硬的木牆。他呆站了幾分鐘,背靠著牆壁,彷彿渾身上下所有力氣瞬間消失,慢慢坐倒在地上。

“吱呀————”

木屋的門開了,莫邢馗從裡面走出來。身後,是一片被火焰映照出來的搖晃光影。

他慢慢走到蘇浩身邊,撿了一塊還算乾淨的地方,彎腰坐下,從衣袋裡摸出香菸,遞了一支給蘇浩,自己燃另外一支,緩緩地吸著。

“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從你把我救活,清醒過來的時候,我已經認定了這一。”

蘇浩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是低著頭,任由夾在指尖的香菸默默燃燒,也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麼。

“我曾經有過一個女兒,老婆在生她的時候難產死了。那個時候,我多少算是個有錢人。生活在帝國內域,有一整套豪華別墅,銀行裡有一大筆存款。就算是什麼也不做,每年光是利息就夠我花用不盡。”

莫邢馗仰靠著牆壁,凝望著頭那片無邊無際的黑暗,臉上的皺紋變得更深了,完全沉浸在對過去的追憶當中。

“我把全部心血都傾注在唯一的女兒身上。給她最好的教育,她想要什麼我就給她買什麼。我感覺自己欠她很多,想要把一切都彌補回來。可是我錯了,事情永遠不會按照你的想法進行下去。她身邊多了一些莫名其妙的朋友,都是些不折不扣的賊胚、流氓、渣子。她學會了吸毒,回家的時間越來越晚,甚至連續幾天都見不到人影。我開始狠下心來想要好好管教,她卻嘲笑我是躺在她媽媽遺產上面混吃等死的懶鬼。也就是從那個時候,她不再管我叫“爸爸”,甚至直接從手機裡刪除了我的通訊號碼。”

“我不知道究竟是哪裡做錯了?我可能不是一個好丈夫,但絕對應該是一個好父親。我給了她一切,卻沒有得到應有的收穫。我和女兒之間的爭吵越來越多,再也沒有她時候那樣的溫馨甜蜜。直到有一天,警察打電話通知我,是她因為吸毒過量,死在了醫院裡。”

“那個時候,我完全傻掉了。什麼責任啊!義務啊!憤怒啊!統統不見了。我感覺自己一夜之間老了很多,我很後悔為什麼沒有及時制止她?為什麼給了她太多的物質,卻從未想過她需要一個真正的父親。有些東西是錢永遠無法替代的。這個道理直到很多年以後我才弄明白。然而太晚了,我已經失去了一切,心灰意冷。我想死,卻不想自殺。於是選擇了成為僱傭兵,把一切財產都捐了出去。”

莫邢馗很平靜,蘇浩卻話語當中聽出一絲蒼涼。

“你擁有一種奇特的能力。”

莫邢馗嘆了口氣,:“我醒來的時候,已經意識到這一。我患有很嚴重的器官衰竭症,必須在規定時間裡持續注射生物激素。我不知道你在手術過程中究竟都做了些什麼,我再也不需要那些裝在真空膠管裡的藥水,也不用每天都拿著注射器朝自己胳膊上扎針。也許,你是一個非常高明的醫生。畢竟,要進行這種手術,只有皇家醫學會裡的人才有資格。但你顯然不是,那些人也永遠不會來木葉鎮。他們就算是犯下違逆帝皇的重罪,也仍然有著重要的利用價值。”

蘇浩沒有回答,只是保持著固定的姿勢,一口接一口慢慢吸著香菸。

“肯森和我交換過意見,他的想法跟我一樣,都覺得你是個好人,一個值得信賴的人。”

莫邢馗的表情很是感慨,帶有上年紀人特有的溫和與友善:“不管你究竟是誰,曾經做過什麼,你都是我們的朋友。其實,有些事情你不用揹著我們。需要的時候,我們甚至可以幫你動手。把煩惱和痛苦埋藏在心裡,是非常愚蠢的做法。你得把它們釋放出來,重新在心裡裝進一些讓自己感到快樂的東西。我們都犯過錯誤,關鍵不在於如何懺悔過去,而是必須正視現實。”

蘇浩依然沒有話,夾在指尖的香菸已經快要燒到盡頭。

有那麼幾秒鐘,莫邢馗覺得似乎是在蘇浩眼角看到一縷晶瑩的閃光。它出現的是那麼迅速,那麼微妙,從眼眶邊緣剛剛滲出的液體僅僅只存在了一瞬間,就立刻消失。只有微微顫動的睫毛證明它的確出現過,卻沒有留下任何實質性的證據。

……

村長是一個信守承諾的傢伙。當然,這種美德究竟是因為恐懼而產生?還是村長本人大腦的原始意識所支配?的確值得打上一個巨大的問號。

在規定時間裡,他弄來了足夠多的鋯石。為了滿足蘇浩需要的數量,村長帶來的鋯石足足裝滿了兩輛平板車。他生怕因為數量不足,惹惱了這些穿著奇特的陌生“勇者”。反正,褐紅色的石塊不值錢,荒僻山脈谷地裡到處都是。

血肉傳遞的資訊證實了這一。包括此前被殺的村民,記憶細胞裡都有關於那個紅色山谷的相關部分。在蘇浩的命令下,莫洛施村的其餘村民把所有收集到的礦石打包,用繩索捆緊,暫時擺放在卡卡的木屋裡。

村長左手斷指部位裹著厚厚的棉布。他弓著腰,滿面媚笑站在蘇浩面前。

“你是一個信守承諾的人。”

蘇浩這句話,使村長多少擺脫了一些內心恐慌。然而,他接下來的動作,卻使村長在驚愕之餘,感到了突如其來的狂喜和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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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浩從口袋裡摸出一塊帝國銀幣,放進村長的手心,言語溫和,帶有顯而易見的鼓勵成分:“我不會讓你白白做事。拿著,這是給你的。”

圓形銀幣在陽光下反射出耀眼的金屬光澤,被機器衝壓出來的標準外觀,在村長看來簡直就是最完美的藝術品。銀幣正面的雙頭鷹看起來兇猛狂暴,北面的皇帝頭像充滿威嚴。雖然這個空間領域也有類似的金銀貨幣,製作工藝卻很粗糙,遠遠不如這枚銀幣光滑,握在手裡也感受不到表面凸起的圖案,只有一片令人很不舒服的刮刺感。

即便這東西只是普通的金屬,其價值也遠遠高於空間領域的其它貨幣。何況,它表面浮泛出來的銀亮光澤絕對無法作假。它的確是銀質,非常值錢。

站在周圍負責運送鋯石的其他村民慢慢圍攏過來,用羨慕嫉妒的目光盯著村長手裡那枚銀幣。想要發財,是每個人的共同**。很快,村長周圍已經響起一片讚歎和驚訝的聲音。老頭頓時感覺到威脅,連忙把手裡的銀幣緊緊捂住,絲毫不肯放鬆。

蘇浩微笑著,堆積在臉上的笑容明顯是公式化,沒有絲毫感情,卻對這些人產生了出乎意料的誘惑效果。

“我喜歡和懂規矩的人打交道。只要願意服從命令,按照我的去做,你們每個人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蘇浩立刻成為所有村民注目的焦。他停頓了一下,清了清嗓子,用足夠讓所有人聽見的音量:“誰能帶我去一趟荒僻山谷?我想親眼看看那些紅色的石頭。”

爭先恐後的回覆者多達好幾十個。再也沒有人把蘇浩他們與殺人狂聯絡在一起。也許,他們的確是魔鬼,卻是那種非常講道理的魔鬼。殺人都需要理由,這些陌生人也不例外。如果不是赤森和普羅的家人當時想要爭搶那頭棘熊,他們也不會當場痛下殺手。當恐懼心理被利益佔據,很多原本的仇恨,也就有了合理的解釋。這些陌生人其實不是我們的敵人。卡卡就是最好的例子。他還活著,是這些陌生人的朋友。尤其是在村子裡的這段時間,他們從未搶劫或者佔據過任何東西。他們甚至很懂禮貌,講規矩。

村長手裡的銀幣就是證明。

只要有錢,就算是把靈魂賣給魔鬼,也沒什麼大不了。成為所有村民注目的焦。他停頓了一下,清了清嗓子,用足夠讓所有人聽見的音量:“誰能帶我去一趟荒僻山谷?我想親眼看看那些紅色的石頭。”

爭先恐後的回覆者多達好幾十個。再也沒有人把蘇浩他們與殺人狂聯絡在一起。也許,他們的確是魔鬼,卻是那種非常講道理的魔鬼。殺人都需要理由,這些陌生人也不例外。如果不是赤森和普羅的家人當時想要爭搶那頭棘熊,他們也不會當場痛下殺手。當恐懼心理被利益佔據,很多原本的仇恨,也就有了合理的解釋。這些陌生人其實不是我們的敵人。卡卡就是最好的例子。他還活著,是這些陌生人的朋友。尤其是在村子裡的這段時間,他們從未搶劫或者佔據過任何東西。他們甚至很懂禮貌,講規矩。

村長手裡的銀幣就是證明。

只要有錢,就算是把靈魂賣給魔鬼,也沒什麼大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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