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身背桶式藥箱裝置的防化兵衝進屋子,帶有濃烈藥味的淡白色霧氣迅速瀰漫開來。當星星水汽緩緩落到地板和牆壁上暗紅色漿塊表面的時候,漿塊的顏色也漸漸變深,也無法保持半凝固狀態,最終成為一片片深黑色的液體。

這是科學院以司機血液為藍本,研製出來的反制藥劑。它能夠從根本上破壞病毒核心,使其崩潰,無法進入人體寄生。

拉娜口中發出淒厲的慘叫,她的雙眼睜得斗大,雙手在空中不受控制般來回亂舞。密集的血管迅速凸顯在身體表面,如同籠罩上一片暗紅色的網狀物。從側面看去,拉娜彷彿被巨大圓形肉球死死壓在下面,她拼命想要掙扎開來,卻最多只能側著身體朝上仰起一部分。這種動作顯然是受到反制藥劑的刺激作用,感受到威脅的病毒要求寄主立刻從這間屋子裡逃出去。她不顧一切喊叫著,嘶吼著,掙扎著,巨大的力量從殘破不堪的身體裡爆發出來。所有人都清楚而驚駭地看見:拉娜腹部與腰部之間的連線部位已經綻裂。她似乎根本不知道什麼是疼痛,以瘋狂無比的勢頭狠狠將皮肉撕開,把身體從沉重的腹部碾壓下艱難移動出來。

“看住她!不要直接觸控,用機械臂,快用機械臂!”

隨著少校連聲怒吼,兩名身穿醫用裝甲的士兵立刻衝過來,從不同方向控制住即將逃脫的拉娜。這是帝國科學院早在數十年前就開發成功的戰場醫用機械。外形與基礎單兵機甲類似,卻多了兩對從負載者背後延伸出來的機械臂。這些機械臂的作用是為了更好的固定傷者,使他們在戰場運送過程中不至於產生骨骼折斷或者內臟移位之類的狀況。一名身穿醫用機甲的醫護兵,相當於一支微縮版的戰場救護隊。即便是在最糟糕的情況下,受傷最嚴重的士兵也能得到救治。

醫用裝甲對目標的控制能力,在這種時候得到了最完美的體現。總共四條機械臂分別扼住拉娜的脖頸和上身各個部位,將她牢牢按住,功率巨大的型晶石能量爐足以驅動數百噸的重型戰車,更不要是區區一名病毒感染者。儘管拉娜的尖叫聲撕心裂肺,面孔扭曲得比魔鬼還可怕,卻無法在冰冷的機械控制下掙脫半分。

幾條像蛇一樣的生物,伴隨著大量血水和膿液,從拉娜破裂的腹部邊緣遊了出來。它們體長約為半米,成人胳膊般粗細,頭部很尖,五官與人類及其相似,嘴裡卻長滿了尖利的獠牙。這些明顯還是幼生體的怪物在屋子裡到處亂爬,對站在四周的士兵不斷張嘴示威,甚至想要從人群縫隙中穿過,卻被早已準備好的防化兵劈頭蓋臉噴過的冷卻劑當場凍僵,再被當做樣本心翼翼裝進由高強度聚酯製成的標本箱。

這些都是科學院急需的樣本。透過光腦程式模擬,生物部已經弄清了病毒的基本結構。那是一種以其他動物作為寄主的低等智慧生命。所謂“低等智慧”,指的只是病毒在暗紅色漿塊狀態。一旦成功寄生,它們會隨著寄主大腦思維進一步產生新的智慧能力,從而對外界環境與事物都能產生判斷。

拉娜的情況,與此前蘇浩在全息圖像上看過的那頭懷孕母狼完全相同。病毒只是把母體當做消耗品,它們佔據拉娜身體的目的,僅僅只是為了以更加良好,更高階的形式繁衍。病毒個體實在太了,很容易受到溫度、空氣等環境影響。它們擁有簡單的智慧,無法容忍這種簡單低階的存在,以寄生方式融合掠奪,對它們而言是最合適的進化。

拉娜腹部的傷口越來越大,隨和更多的蛇形生物出現,高高隆起的肚皮也迅速癟縮。出了屋子內部,少校在外面也佈置了防化部隊,大量注入的冷卻劑能夠遲緩蛇形生物活動,卻不至於造成死亡。就這樣,屋內外的溫度迅速變低,就連地板上也籠罩著厚厚的白霜。

……

相關報告送到皇帝書桌上的時候,時間已經過去了近十個時。

地平線上的陽光正在變得暗淡,再過一會兒,真各個世界就會被黑暗籠罩。

不知道為什麼,蘇浩忽然覺得自己更適合在黑暗中生存。或者應該,他更加喜歡在黑暗中的感覺。陽光很刺眼,也令他感到不太舒服。放眼宇宙,其實本源應該是黑暗的,只有那些不斷燃燒的恆星在釋放光芒。所以,在星系內部,它們被稱之為“太陽”,人類也習慣了有光明籠罩的生活。這其實是一種進化的誤區,光明或者黑暗並不重要,如果人類的眼睛能夠在黑暗中看到東西,人類肯定會像所有黑暗生物一樣討厭,甚至憎恨太陽。然而,我們的視覺細胞已經固定為只能在光線輔助下看到景物,因為這個先決條件,我們不得不與光明同在,嚮往它,甚至歌頌它,但究其根源,光明在整個宇宙中所佔的比例只是微乎其微。

蘇浩已經詳細閱讀過檔案的每一個字,也反反覆覆看過很多遍。尤其是少校在現場錄製下來的全息圖像,以及從拉娜體內捕捉到的蛇形生物,都使他產生出不言而喻的冰寒。

“我以為自己抓住了迷霧背後的真相,其實我什麼也沒有觸控到。那只是一層偽裝,當我剝開它,會發現下面其實還是偽裝……”

蘇浩喜歡在黑暗中思考,這已經成為他的習慣。也許是黑色顆粒導致,也可能是進化人對環境的特殊需求,蘇浩拒絕在自己的起居室裡安裝大功率照明裝置,即便真的需要光線,也僅僅只是微弱的床頭燈。

這個世界已經表現出越來越濃重的敵意。

這句話聽起來讓人有些摸不著頭腦,但實際意義卻很明顯。

如果把環境看做是擁有智慧的存在,比如大地、天空、河流、高山、海洋……那麼人類與它們之間的接觸,其實就是一個寄生與改造的過程。這聽起來很是荒誕,但只要改變一下思維方式,以拉娜和病毒為例,前者是腳下的星球,後者則代表人類。當思維意識與現狀連線,你會驚訝的發現,對於星球本身,人類,也就是我們,其實就是一種病毒。

我們在星球上開挖礦產,大肆砍伐森林。

我們享受著水源和空氣,捕獵野獸,撈取魚類。

我們在土壤裡釘下一根根混凝土樁,修建起高聳的樓房。

我們開墾耕地,挖掘運河。

好吧!人類改造星球的行為實在太多了,簡直無法一一勝數。當我們做著這一切的時候,從未考慮過腳下這顆星球的感受。想象一下,如果有一種及其微的生命體在你身表面寄生,會怎麼想?

這種情況並非不存在。我們的皮膚表面到處都是蟎蟲,頭髮根部有無數肉眼看不到的蟲子在來來往往。別的暫且不,蟎蟲對皮膚的危害是每個女人的大敵。但無論你們的臉洗得多麼乾淨,使用的化妝品有多麼高階,總有漏網之魚在皮膚表面攀爬齧咬。它們所需要的營養物質在我們看來不值一提,但如果這些蟲子數量一多,超過能夠承受的極限,再美貌的女人也會被活活啃成骷髏。

星球有智慧嗎?

科學家告訴我們的答案是“沒有”。

但科學家不是上帝,他們當中很多人甚至連吃飯睡覺都會忘記,儘管旁人不斷以這種廢寢忘食的舉動當做激勵後人的故事,但誰也不能否認,忘記吃飯睡覺的確會對身體造成傷害,對“生命”兩個字而言,這就意味著愚蠢。

蘇浩感受到的敵意,就是來自於星球本身。

地震、海嘯、火山爆發……越來越頻繁的自然災害似乎正在預示著這一。如果腳下的星球真的擁有智慧,是絕對無法容忍身上有寄生菌存在的。

就像我們無法容忍病毒寄生的行為一樣。

這種事情聽起來像個笑話,但直覺告訴蘇浩,這很有可能接近了自己尋找的真相,甚至就是真相本身。

“敵意……”

慢慢默唸著這兩個字,蘇浩伸出手,緩緩撥弄著擺在面前的全息圖像釋放器,把淡藍色的紅龍星球模擬影象旋轉到中央山脈核心,那座神秘的白色金字塔位置。

帝國科學院的研究已經確認,如果不是發現及時,從拉娜體內誕生的蛇形怪物很容易適應環境,甚至可以在短時間內造成更大規模的繁殖。它們在人體內部的繁殖非常怪異,病毒直接作用於精子內部,成型後的幼體看似蛇形,其實就是精子無數倍放大後的形狀。拉娜體內的卵子被強行分裂,以碎片方式與這些精子融合,從而達到一胎孕育出超過上百個幼體的可怕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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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只是病毒的第二形態。它們能夠與任何已知物種結合,如果結合體仍然還是人類,第三形態回變化為人首蛇身的怪物。這種基本外觀會一直持續下去,逐漸擴散到老鼠、蚊蠅、牛羊等其它物種身上。

這也是一場與地球類似,及其可怕,後果也非常嚴重的病毒爆發。如果不是蘇浩在中央山脈周邊設定了防疫區,如果不是及時發現司機的變化,如果不是在本體誕生前找到了拉娜,那麼事情很可能變得一發不可收拾。甚至,結果比此前的地球更加嚴重。

蘇浩不知道自己的想法對不對?他只是覺得,地球上的病毒風暴,與紅龍星球上的這起事件有著直接聯絡。前者是把感染者變成喪屍,後者則是將感染者變為怪物。以實際戰鬥力和傳播速度而言,兩者之間的差異不大。畢竟,地球上的人類體質遠遠不如紅龍星球,喪屍病毒對這裡的人類無法產生效果,只能透過強化寄生的辦法,引發大規模的災難。

亞特蘭蒂斯人之所以在地球上設定監控,挑選進化人並將其帶走,是否出於同樣的原因?

注視著全息圖像上那個刺眼的白色三角,蘇浩長而筆挺的眉毛微不可查地晃了晃,目光也變得越發冷峻。

“是到了離開的時候。我,該走了。”

……

地球,內華達基地。

楊璐璐越來越不喜歡這個地方,甚至有種本能的厭惡。

作為高立權派駐聯合國的特使,她已經在幾塊大陸之間反反覆覆往來了一年多的時間。每到一處,看到的都是諂媚笑臉,聽到的也都是“幫幫我們”之類的話。真的,生物戰爭對中國人已經毫無影響,高立權與軍部之間也達成協議,以各自實際控制線為區域公管。當然,這種私下密議永遠不會公開,在外人看來,中國仍然還是中國,只是領土面積已經從病毒爆發時的法定界限擴張了許多,達到令人畏懼的程度。

國內的開發工作正在進行當中。衛生檢疫部門已經對所有廢棄城市完成了兩輪檢查,確定沒有變異生物存活的跡象。以各個基地市為基礎,新城的建設與完善不斷展開。出於對未來戰爭和不確定的****考慮,原有的城牆非但沒有拆除,反而在現有基礎上增高了不少。一次為界,基地市內外形成涇渭分明的貧、富人區。

民用建築開始大規模列入計劃,新建的體育場館和演藝廳不斷落成,平民區內的各種娛樂場所越來越多,綠化和公園仍然如一百多年前那樣,成為民用區最為重要的建設項目。

平民的生活又恢復到了以往的和平時代,不斷發展的科技使生活中增添了更多的新奇事物。街頭到處都是民用磁懸浮車,不同型號與功能的機器人開始進入各個家庭。透過網路超級市場的選購名目,居民坐在家裡就能收到來自機械農場的新鮮水果。斷肢再植之類的手術已經變得簡單,街頭各種螢幕也總是在播放關於明星與廣告的內容。

使得,當戰爭結束,一切重歸和平的時候,“明星”這種產物又再次出現。類似上個世紀“快男快女”之類的選秀節目層出不窮,但任何事物都存在著時間效應。以國內生物戰爭剛剛結束後的十五年為例,那一時期的明星選秀目標全部都是戰士。導演和電視臺從各個戰鬥部隊裡挑選最強悍士兵,他們站在舞臺上炫耀自己的戰績。戰功最高,擊殺變異生物數量最多的戰士,永遠都是觀眾最為喜愛的角色。那個時候,軍人地位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孩子最喜歡的玩具也是各種仿真槍,動畫片裡再也看不到傻兮兮的喜羊羊和灰太狼,而是充滿勇猛鬥志,雙手可以撕裂變異生物的超級戰士。

十五年後,民眾對於明星的概念逐漸產生了變化。年輕可愛的美貌少女再次成為螢幕上的主題。也許是因為生物戰爭期間太多殘酷畫面衝擊的緣故,人們並不喜歡在舞臺上遮遮掩掩的女人,只喜歡看到穿著性感,身材凹凸的美妙曲線。這一時期出現了很多有名的少女歌唱組,一些在戰爭期間被廢止的藝術團體也開始了重建。大體育場和劇院裡的霓虹燈又開始閃爍,多達上萬的觀眾也不斷呼喊著喜歡明星的名字。

人類的審美觀總是隨著時代而變化。京劇徹底消亡了,二人轉也不知所蹤,黃梅戲和各種地方戲種早已不見影子。這種現象並不單純出現在中國,義大利的歌劇、美國的鄉村音樂、帶有濃重民族風格的蘇格蘭風笛……生物戰爭結束了,很多被冠以“文化”的東西也隨之消失。並不是人們刻意想要遺忘,也不能是新時代的人類對它們毫不喜歡,而是曾經會演藝的那些人早已死去,他們來不及,也沒有辦法將自己所學所會傳授給別人,只能帶著遺憾永遠進入了墳墓。

一些新的文化專案出現了。

在勃蘭登堡街頭,有人開始用全息圖像充當攝影機錄製節目。這種全新的視覺效果比電影更好,也更加直觀。

話劇裡出現了新的分支。那是一些身體特別柔軟,能夠做出各種高難度動作的演員,直接以無聲形式的身體彎曲來表達劇情。這些人都帶有變異生物的血統。在戰爭時期,有不少女性被變異生物強行交配,很多人死了,也有一部分人僥倖活了下來。她們不願意殺死自己的孩子,而是選擇默默撫養其長大。這種情況在世界各國都有出現,其後裔也或多或少帶有部分非人類的體貌特徵。他們雖然受到官方和警察的嚴格監控,卻仍然保持著人類對生活的最基礎熱愛。以身體誇張變形的方式表達演藝內容,最初並不受人理解,直到數十年後才逐漸被接受。

其實,藝術就來源於生活。無論消亡還是誕生,都不過是宇宙輪迴的一種。都帶有變異生物的血統。在戰爭時期,有不少女性被變異生物強行交配,很多人死了,也有一部分人僥倖活了下來。她們不願意殺死自己的孩子,而是選擇默默撫養其長大。這種情況在世界各國都有出現,其後裔也或多或少帶有部分非人類的體貌特徵。他們雖然受到官方和警察的嚴格監控,卻仍然保持著人類對生活的最基礎熱愛。以身體誇張變形的方式表達演藝內容,最初並不受人理解,直到數十年後才逐漸被接受。

其實,藝術就來源於生活。無論消亡還是誕生,都不過是宇宙輪迴的一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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