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假如沒有這場病毒風暴,再經歷幾年社會上的風風雨雨,陸濤應該有足夠的辦法應對這個女人。

現在..雖然他面對喪屍無所畏懼,有足夠的衝勁和體力,卻只能對絲毫不知“臉皮”為何物的女人畏畏縮縮。

“別擋在門口,讓我進去嘛!”

“喂!我你站在那兒發什麼呆?”

“..你,你一個大男人,怎麼這麼快就翻臉不認人?怎麼,整完了就想裝作不認識?信不信老孃我抬著話筒樓上樓下喊一遍,讓所有人都知道你幹的事情?”

李潔顯然不是第一次遇到這種狀況。

她很清楚陸濤之類年輕男子臉皮薄的弱。於是,她開始裝瘋賣傻,大呼叫,“篤篤篤”地用高跟鞋用力踩地,潑婦罵街般狠狠拍著房門。巨大的動靜驚擾了樓層上下其他人。很多人走出來,很是好奇地站在樓梯口看著她撒潑,投注到陸濤身上的目光有疑惑、鄙視、譏諷、嘲笑..

陸濤的雙眼微微顫抖,他感覺嘴角在抽搐,身體也不受控制來回搖晃。

他很想肆無忌憚的罵一頓,打一頓,卻不知為什麼,無法張口,也伸不出手。

“就你這麼一個男人,上了老孃還想不認賬?天底下哪兒有這麼好的事情?”

李潔變得更瘋了。她不斷搖擺臀部,毫不顧忌外露的胸部,以誇張動作和尖酸刻薄的刺激語言吸引更多關注者。幾個站在樓梯口的人也“嘿嘿”怪笑起來。他們聲議論,卻沒有人上來勸阻,都在旁邊看熱鬧。

忽然,陸濤只覺得一股血猛然湧上頭。

他幾步衝進屋內,端出藏在陽臺上的鍋,衝著渾然不知變化,仍然站在門口口沫四濺起勁兒叫罵的潑婦頭倒扣直下。頃刻間,滾燙的米粥灑落女人全身,極薄的紗質睡衣像皮膚一樣粘在身上。她的頭髮沾滿米粒和菜葉,臉上被衝出一道道黏熱的溼痕。尚未散盡溫度的熱粥傾頭落下,燙得女人一陣亂嚎,像剛剛落進油鍋的魚一般,聲嘶力竭地尖叫著,跺著腳在地上來回亂跳。

“你不是要吃嗎?給你!全都給你————”

陸濤咆哮著,把倒空的粥鍋狠狠砸出門外。他劇烈喘著氣,一向蒼白的臉上湧起不正常的鮮紅。激動狂怒的情緒支配著大腦,逼迫著他用最狂暴的方式來解決問題。

“叮鈴桄榔————”

粥鍋沿著樓梯滾落,發出清脆刺耳的金屬撞擊。

陸濤忽然感覺前所未有的暢快。他很奇怪————為什麼以前那麼懼怕這個女人?

她打不過自己,外面到處都是喪屍,她出去就得死,只能像狗一樣依附別人而活,偏偏還要在自己面前上演如此的戲幕..就算她呆在外面一直敲門,對我有什麼損失?連生死都顧不過來的現實世界,還要什麼臉面?

很多以前從未想過的問題,此刻在陸濤腦子裡都有了答案。他的眼睛越來越紅,盯住女人的目光也越來越暴虐。他實在很想衝出去暴打對方一頓,卻終究無法突破思維意識的底線,只能憤恨無比地啐了一口濃痰,“呯”的一聲,重重關上房門。

圍觀的人群爆發出陣陣狂笑。

李潔仍在尖叫。

各種諷刺的言辭像刀子一樣扎過來,讓她真正感受到渾身**帶來的恐懼和恥辱。薄薄的睡衣和丁字褲再也不是吸引男人眼睛的最佳道具,而是把“yín蕩”兩個字束縛在體表的繩索。高跟鞋崴了,黑絲網襪破了,肩膀和臉上燙起一片血紅水泡。溼漉漉的頭髮散發著飯香,卻吃不到嘴裡。脖子和胳膊油膩膩黏得難受..嗯!那好像是豬油的味道。

女人再也不敢像平時一樣吵嚷,她捂住胸口和臉,慌里慌張穿過人群,以最快速度衝向自己的房間。憤怒和羞恥迅速融匯成無比強烈的報復心理,她顫抖著,尖刻張揚地留下最後一句話。

“姓陸的雜種,你,你給老孃我等著!”

就像動畫片裡慘遭蹂躪,落荒而逃的灰太狼。

..

入秋第一場雨下來以前,野外營地的主體建築終於竣工了。

以董國平專業工程師的眼光來看,這些工程量其實不大。其中包括四幢六層三角架構式住宅樓,一道總長大約為兩公裡的不規則圍牆,四個六十多米高的jǐng戒塔。

這些建築消耗的鋼筋超過同類工程三至五倍,高標號水泥使混凝土牢固達到極其可怕的程度。加上深達數十米的地基..董國平相信,就算是105毫米榴彈直接砸過來,也不可能使厚重的圍牆產生搖晃,最多只是炸掉表面水泥覆層,產生一些微不足道的渣末。

為了檢測現有牆壁是否真的具有阻攔效果,上個星期,董國平和工人們抓了幾頭喪屍扔在牆下。那些渾身上下散發著腐臭的生物看起來很餓,它們瞪大雙眼,手臂伸直,不顧一切朝站在城牆部的人們亂抓。隔著數十米的距離,遠遠觀望著如同瘋子般在下面狂吼亂叫的喪屍,的確有種在動物園裡隔著籠子看老虎的感覺。

牆壁很光滑,喪屍想盡辦法朝上面攀登。它們張嘴用牙去啃幹硬的水泥,立起爪子用指尖在牆面亂摳。灰sè牆面很快多出一道道醬紅sè的抹痕,以及清晰可見的爪印和牙印。這些食人生物沒有智慧,也沒有想到搬石頭墊高,或者用木頭之類的物件當做梯子。它們只是站在牆基下抬頭伸手,彷彿這樣做就能把牆上的人拉下來,然後啃掉腦袋吃肉。

那天,工人們很高興。

他們用各種方法調戲這些喪屍————有的用石頭對準喪屍張開的嘴扔下去;有的把繩子拋到牆下,讓喪屍抓住,然後幾個人一起玩拔河;還有的指著喪屍,用最惡毒骯髒的詞兒連聲叫罵..對了,陳二柱還脫掉褲子朝下面灑了泡尿。喪屍渾身上下都被淋了個溼透,也越來越臭。

憑心而論,董國平不太相信蘇浩所“喪屍會生育”之類的話。

他很尊敬這個把自己從絕境中救回來的年輕人,也願意按照對方的命令帶領人手繼續施工。

他只是覺得很荒誕。

於是,特意抓了幾頭喪屍回來研究。

..

一號加油站的地下油罐已經裝滿。原本空蕩蕩的場院裡,停著三輛同樣裝滿油的重型油罐車。這些車子主要是為了應對意外情況,或者營地方面急需油料而特意擺在這裡。

蘇浩心思慎密,他總會提前預留後路,遭遇危機的時候也能有更多選擇。

董國平看了一眼遠處已經合攏的圍牆,跟旁邊負責澆築混凝土的工人交代了幾句,轉過身,朝油站辦公室後面一個新蓋的房間走去。

那是一間囚室。很,只有二十平米左右。

他推開門,走進,關上。陽光從距離地面三米多高的窗外shè入,照亮了yīn暗的房間,也讓董國平看清楚被鐵鏈捆綁在牆角水泥柱上的兩頭喪屍。

這是他和工人昨天下午在加油站附近抓獲的戰利品。

當時有五頭喪屍,三頭被收取腐菌激素和銀骨後當場殺死,剩下兩頭被董國平留下來關進囚室。

喪屍被捆得很緊。它們雙手後縛,大腿和胸、腹部位都用鐵絲或者電線固定。工人們甚至用繩索在它們脖頸後面打上水手結。這種繩結很難解開,而且越拉越緊。喪屍不像人類一樣需要氧氣,自然也不會窒息死亡。

董國平注視著面前這兩頭喪屍。

它們一男一女。從殘留的衣服判斷,男ìng年齡大約四、五十歲左右,腦門已經光禿,褲腳被灌木和亂石劃得七零八落。女ìng穿著吊帶和百褶裙,年齡應該年輕一些。只是裙子側面被撕一條裂縫,露出被腐液浸透,已經變成灰黑sè的棉質內褲。它們被病毒侵蝕的面孔像被硫酸溶過一樣斑駁恐怖。看見董國平進來,兩頭喪屍情緒立刻變得激動。它們不顧一切朝前伸直頭顱,扭動身軀想要掙脫束縛,直勾勾地張大嘴,發出帶有強烈飢餓yù望的“嗬嗬”聲。

董國平臉上的表情很淡,他走到靠牆的木桌前,拉開抽屜,取出一把鋒利的刀。然後,走近發出恐怖聲音,實際上卻寸步難行的喪屍,目光專注地盯著左邊的男ìng喪屍。

“你們..真的曾經是人類嗎?”

他頗為傷感地搖搖頭,用刀尖挑開喪屍的衣服,沿著肩膀兩邊狠狠撕下,露出緊緊裹附在肋骨上的褐sè皮膚。

董國平手裡的刀子繼續向下,割開喪屍的皮帶和褲子..當破爛不堪的長褲失去束縛,從喪屍細瘦腰間鬆垮垮脫落的時候,他的眼瞳驟然縮,面孔也不由自主開始扭曲,“嘿嘿嘿嘿”低聲怪笑起來。

應該是長時間沒有進食的緣故,喪屍體內的脂肪被消耗得很厲害。

它很瘦,自胸口以下,肋骨和骨盆從肌肉和皮膚下面高高凸起,彷彿一具蒙著外皮的骨骼標本。作為男ìng象徵的柱狀生殖器軟垂在胯下,萎縮成一團核桃大的黑sè物體。如果不是對自己身體有著最直觀的瞭解,董國平恐怕也不會把“生殖器”三個字與那團骯髒發臭的腐肉聯絡在一起。

他帶上手套和口罩,又擦了擦眼鏡,蹲下身,湊到距離喪屍下身約莫二十釐米的位置,聚jīng會神看著那團東西。

董國平用刀尖輕輕撥了撥,有一種鬆脆的質感。腐爛的生殖器很快從身體下面脫落,留下一段顏sè略微發紅,兩、三公分長的凸起。有些透明,看上去很像動物體內的軟骨。

掉在地上的腐肉,立刻吸引了兩隻在附近徘徊的螞蟻。

它們爬過來,用觸角在黏爛的肉漿上輕輕拍打,似乎是在研究著東西究竟能不能吃?

強烈的噁心頓時瀰漫了董國平的大腦。他忍住想要嘔吐的yù望,把刀子插進喪屍胸口,自上而下順切出一條直達下身的線。這動作絲毫沒有醫生的謹慎心,卻比宰割豬羊的屠夫更粗野。當腹部皮肉朝兩邊敞開的瞬間,喪屍體內立刻滑出一大團黑褐sè的內臟。滑膩膩的腸子之間夾雜著腎,萎縮變形的肝部裹著膽囊。它們早已失去應有的生理機能,表面粘膜很少,就像剛做好沒多久,懸掛在通風口等待yīn幹的香腸。但無論從哪個角度看,董國平都無法透過它們產生絲毫食yù。

喪屍還活著。

開膛破肚的的可怕舉動對它沒有任何影響。被病毒侵蝕的中樞神經已經沒有痛覺,也不會像人類一樣產生恐懼心理。它仍在嚎叫,瞪著發紅的雙眼,看著董國平抓起鬆散的胸、腹皮肉,拉伸,用釘子和鐵錘固定在兩邊牆上,又從自己體內逐一割下心臟、肺泡、胃囊..

所有內臟都被清空,喪屍只剩下一具單純由骨骼肌肉構成的軀殼。

它仍然活著。

“真想不通,這些東西對你究竟有什麼用?”

董國平用刀尖挑起一截半腐的腸子,皺著眉,湊近眼前細細端詳。

大學時期,他曾經在醫學院選修了一年《人體結構》。雖然沒有外科醫生那麼專業,卻很清楚人體內部器官與骨骼的分佈。

董國平不明白,這些器官對人類及其重要,缺少任何一樣都足以致命。

然而,喪屍顯然把它們當做體內的棄物,根本沒有絲毫作用。

喪屍沒有回答,只是發出毫無意義的嚎叫。它們不會思維,也不會話。

董國平感覺腦子有些麻木。

他把刀子插進喪屍腹腔,削掉骨盆四周的腐肉,從非常熟悉的位置切下那團約莫兩毫克左右的銀骨,非常吝惜地在衣服上擦了擦,裝進口袋。然後站起身,把目光轉向旁邊的女喪屍。

同樣的解剖過程,同樣的結果。

子宮已經腐爛,構成**的括約肌完全變成漿糊般的膿液。爛成一團的腹部器官也無法找到輸卵管及對應的生殖系統..看著腳下那堆爛得淌水的臭肉,董國平非常鬱悶地連連搖頭。他徹底失去了解剖研究的興趣,從女喪屍身上取下銀骨,便轉身離開囚室。

外面陽光燦爛,微涼的清風吹散了腐臭不堪的氣味,使他yīn鬱困頓的頭腦為之清醒。

董國平對蘇浩的話感到懷疑。

他無法理解————沒有生殖系統,喪屍究竟依靠什麼進行繁殖?

這兩頭喪屍並非特別選定。在此之前,他還解剖過好幾頭這種怪物。

從口袋裡摸出香菸,用顫抖的手指夾住,用力扣著打火機,卻無法冒出火苗。

董國平感覺嘴裡有種不出的苦澀。

他扔掉沒燃的煙,淚腺湧出一股滾熱的液體,被他牢牢禁錮在眼眶裡。視線頓時變得模糊,無論看什麼都彷彿隔著一層水幕。整個世界都在搖晃,令人眩暈。

這一刻,他終於明白,老闆那個時候為什麼不願意離開工地?

雖然沒有親眼看到張繼林從大樓天臺上跳下,董國平卻很清楚,老闆只會選擇自殺。

留在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任何意義————喪屍吃掉了我的家人,摧毀了我擁有的一切,甚至徹底顛覆了對生物與科學的理解。

我..還剩下什麼呢?

腦子裡一片頹然,董國平好幾次把手放在腰間的槍上,緊緊握住,又緩緩鬆開。

他不想死。

至少,不是用這種窩囊的方式自殺。

望著晴朗的天空,董國平臉上漸漸顯出怪異的笑。

“就算你們會繁殖又怎麼樣?食人怪嬰?還是像母豬一樣下一窩從喝血的怪物?老子有多少殺多少,殺到你們見了我就怕,就躲,就他媽的遠遠滾開————我,我..我不是一個人,我有朋友。我,我要整死你們,整死你們————”

他像瘋子一樣狂喊亂叫,引得幾個工人站在遠處好奇地觀望。他們看見董國平從地上撿起一塊碎磚,像鉛球運動員一樣後退幾步,然後奔跑,加速,帶著臉上激動亢奮的神情,朝著圍牆外那片肉眼看不到的世界,遠遠扔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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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天氣漸漸冷了下來。

銀行樓裡的大部分物資都運到野外營地儲藏。整整一個夏天,人們都在城內四處搜尋。董國平的建築隊在營地裡修建了一個地下冷庫,裡面裝滿了蘇浩從jǐng備司令部弄回來的罐頭,以及更早些時候從超市獲得醃肉、臘腸、火腿..連同郊外那個用避難所改建的地下倉庫,幾處隱蔽的防空洞裡,都被米、面之類的糧食裝滿。正如蘇浩曾經對李曉梅過的那樣:以現有團隊成員數量為基準,這些食物可以維持很長一段時間。

地裡的白菜和蘿蔔已經長得很高。老宋帶著人,在田邊地頭補種了一些蔥蒜。南瓜秧子已經爬上了竹架,今年顯然是吃不上了,希望明年它能長得更高,更多。

(今天生rì。不知道為什麼,感覺不到時候的快樂,只有又老了一歲的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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