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巨大的電子地圖前,趙志凱雙眼微抬,犀利的目光迅速掃過各個城市座標,最終落定在用紅色光顯示的新貴陽基地上。

計劃執行得毫無紕漏,袁志成也如約派出了相應部隊。各個師團在規定時間推進到了指定地,軍運局方面為此專門開設了特別專列。目前,已經有四個師團抵達規定區域,正在就地建立防禦。

從西安基地出發的空中偵查部隊已經增加了五倍。監控飛艇和預警機把新貴陽周邊所有地區都列入日常搜尋範圍。然而,除了大規模離開該地區的難民,新貴陽基地內部毫無變化。

按照最初的編制,505集團軍下轄總共為十個新編師團。番號分別為70l至708以及8l。各個師團滿員人數為兩萬左右,裝備均為基礎步兵武裝。由於孫湛的貪婪和瘋狂,京一號和西安基地分別調運了五倍於正常數量的武器裝備,以及數千架各型直升機,還有數量龐大的機械和戰車。這些東西沒能如願成為孫湛的私人物品,卻被蘇浩統統收入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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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面奪取控制權以前,505集團軍下轄各師均處於實力膨脹階段。這當然要歸功於孫湛的狂妄和不擇手段。為了使私有武裝力量更加龐大,他命令親信和心腹不顧一切擴充部隊。以侯敬沾擔任參謀長的8ll步兵師為例,至蘇浩下令全面奪權的前夜,該師兵員已經擴充至五萬八千餘人,足足達到了三個師的正常編制。

孫湛是瘋子,蘇浩也是瘋子。一個瘋子的瘋狂行為,為另外一個瘋子的野心提供了物質基礎。這種事情光是想想就令人心生恐懼。

蘇浩顯然不想在那個時候挑戰軍部權威。在發往軍部的呈文中,他聲稱已經將集團軍下轄各師團恢復為正常編制。當然,多餘的人員並沒有恢復平民身份,而是以現有師團番號為基礎,組建起一個個所謂的“民兵警備師”。

這些部隊的實際戰鬥力究竟有多少?恐怕只有蘇浩自己最清楚。505集團軍對外的戒備狀態森嚴,無論軍部、袁志成,還是孫湛派出的情報人員均無法滲透。以至於趙志凱現在只能以常規資料為基礎,對505集團軍的兵員數量和綜合戰鬥力進行推測。

在嚴密的監控網籠罩下,幾乎沒有什麼是可以掩蓋的。

早在新成都基地市遭遇生物狂潮前,蘇浩就向軍部呈文,請求將麾下各師團分散,前往各個廢棄城市主動求戰。

那根本不是什麼請求,而是自以為是,自行其道的狂妄表現。自始至終,蘇浩也沒有得到軍部的批覆。可是,包括黃河所部的各個師團都被派遣出去。光是空中監控飛艇記錄下來,在那段時間先後離開新貴陽基地的師級規模戰鬥群,總計為三十三個。

這些部隊分得很散,方向各自不一。它們幾乎涵蓋了從西北至東南的整個橫斷面,以輻射方式迅速擴散開來。當然,行動方式仍然符合蘇浩在呈文當中所述,的確是以不同的廢棄城市為作戰目標。

趙志凱一直不明白:蘇浩究竟是從哪裡來的如此魄力?居然敢將麾下部隊分散?投入到幾乎是沒有任何補給可能的激戰?要知道,那些分散出去的師團儘管在當地建立了據,卻沒有任何生產基礎。其中一些雖然被發現正在建設基地市,卻沒有形成完備的防禦體系。一旦爆發生物狂潮或遭到優勢兵力圍攻,根本無法抵擋。

不過,這已經不再重要。對於目前正在實施的計劃而言,恰恰是一件好事。這意味著新貴陽基地內部的守軍數量不多,防禦力量極其薄弱。重要佔領,並拔除這個蘇浩最為重要的據,他就再也沒有生產軍用物資的基礎。沒有彈藥補充,沒有食物來源,那些分散出去的師團自然不戰而潰。

到了那個時候,只需要一道命令,他們就必須服從軍部調遣,老老實實交出指揮權。

趙志凱對戰略核心一向看得很準。以上判斷並非出於狂妄,而是精確計算之後得出的結論。

沒錯,王啟年的確站在蘇浩那邊,科學院已經成為蘇浩最堅定的盟友。

可是那又怎麼樣?

任何物質從生產到最終形成,都需要時間。

早在病毒尚未爆發的和平時期,軍部資訊處就對基地市建設的問題,進行過系統精確的演算。

以一座型基地市為例,在工作人員滿編的前提下,從地基設定到外圍城牆完成,至少需要三個月。這還是在保證各種原材料供應的情況下,得出的計算結果。基地建設是一個複雜龐大的綜合體系。不同車間必須遵循先後建設次序。一旦打亂,將對後續建設引發混亂,甚至整個體系全面崩潰。

毫無疑問,在蘇浩的不懈努力下,新貴陽基地的建設速度很快,各種設施也不斷趨於完備。趙志凱並不關心蘇浩從新南陽帶走的另一套基地建設元件下落。他很清楚:以蘇浩當時的力量,最多隻夠維持一套基地元件的運轉。簡而言之,也就是現在的新貴陽。

王啟年是一個非常陰沉的傢伙,誰也不知道他隱藏的後手究竟有多少。不過,就算科學院在暗地裡有所藏匿,給蘇浩麾下每個師團都配備了基地建設元件,蘇浩也沒有足夠的時間將其投入使用,發揮對應的產能。

一句話,他的時間不足。只要佔領了新貴陽,505集團軍麾下各師將徹底崩潰。

這就是戰略與戰術層面的最大區別。當孫湛為了奪取某個師團控制權上躥下跳的時候,趙志凱早已考慮到問題前後的種種關聯因素。他一直放任蘇浩和孫湛等人之間的糾紛不管不問,就是看到了關鍵症結所在。選擇這個時候出手,也正因為於此————時間太早,可能什麼也得不到。時間太晚,蘇浩力量會變得很強,自己的傷亡也會增大。現在,兵鋒直指新貴陽,直接按住蛇的七寸,對方根本無從發力,只能眼睜睜等死。

北方戰區和東部戰線集結過來的兵力佔據絕對優勢。蘇浩麾下那些外派的師團根本無法回援。即便他們現在折返回來,等到抵達新貴陽基地的時候,戰鬥早就已經結束了。

想到這裡,趙志凱深邃的眼睛裡,慢慢釋放出鄙夷和不屑的目光。

孫湛算什麼東西?那不過是個有賊心沒賊膽的老官僚。就像解放前的鄉下地主,死死守著一畝三分地靠收租過日子,卻總幻想著某一天能坐上皇帝的金鑾殿。為了實現這個偉大的目標,於是不斷鼓動鄉民造反,卻從不出現在前臺,只敢躲在後面製造陰謀詭計。

他也不想想,行政官員怎麼可能控制軍隊?如果不是覺得孫湛在行政總部還有幾分用處,想要藉助他的力量,對新編師團完成武裝,趙志凱早就將其於掉。

袁志成也沒有想象中那麼難以對付。雖然他是從初期就與亞特蘭蒂斯人有過接觸的人物之一,卻沒有掌握系統的科技力量。否則,也不會在主要裝備上被京一號基地死死卡住,不得不服從自己的安排。

唯一的變數,仍然還是王啟年。

想到這裡,趙志凱皺起眉頭,伸手按下了遠端通訊按鈕。很快,電子螢幕上出現了老胖子的身影。

王啟年正在實驗室裡忙碌。看上去,似乎是在調配某種藥劑。工作臺上擺滿了各種實驗器具,不同規格的試管和量杯佔據了大部分空間。以至於大半個身體都被雜物擋住,只剩下來回搖晃的身影。

王啟年沒有因為接入通訊訊號而停下手上的工作,只是從話筒裡傳出冷漠的聲音:“有什麼事就趕緊。我很忙。”

趙志凱臉上掠過一陣慍怒,很快又恢復平淡。他清了清嗓子,以一貫的嚴肅口吻:“我知道你和蘇浩之間有著秘密的聯絡方式。告訴我,他現在在哪兒?”

王啟年專注地看著手裡的試管,眼鏡湊到與管壁只有幾毫米的位置,嘴裡漫不經心地回答:“你在海邊搞出來的動靜真他媽的大。派了那麼多戰船和飛機,弄死了成千上萬的魚蝦,怎麼連個大活人都找不到?嘖嘖嘖嘖……看來,你手下不光養著一群白痴,還有一大幫沒腦子的傻逼。”

老胖子是科學院長,有權查閱軍部“甲”級以下的高密檔案。對蘇浩的搜尋行動屬於他的正常查詢範圍,自然不難知曉其中的過程。

趙志凱毫不在意王啟年的奚落。他淡笑著:“別誤會,我從未想過要殺死蘇浩。他是一個非常有趣,也很有才華的年輕人。這個世界已經夠亂了,他必須服從秩序和安排。如果他能按照要求去做事情,我並不吝於給他更多。”

“給他更多?”

老胖子直起腰,透過幾隻量杯間的縫隙,用銳利的目光盯住趙志凱:“你能給他什麼?終身監禁?還是切除前額葉,把聰明絕的智者變成最聽話的瘋子?”

淡淡的微笑在趙志凱臉上凝固。他慢慢收攏展開的面部肌肉,表情變得森冷陰沉。

“千萬不要否認。敢作敢當才是你的風格。”

老胖子露出發黃的門牙,像剛下了蛋的老母雞一樣“格格格格”連聲笑著:“別以為你做的那些事情誰也不知道。以前,之所以沒有提起,只是覺得你這個人身上還有值得褒揚的一面,不想跟你撕破臉皮。你是個瘋狂的傢伙,甚至比歷史上任何軍事掌權者都要瘋狂。我知道,你沒有殺掉他們,只是用手術切除了他們的前額葉,把最高掌權者變成你手裡最聽話的玩具。實話,對於那些傢伙,我也沒有什麼好感。如果不是他們在上面胡亂發號施令,這個國家還能變得更好。呵呵現在這些,已經沒什麼用處。過去的事情已經不再重要,我也對你的心狠手辣非常瞭解。你連那種事情都於得出來,還有可能放過蘇浩那個傢伙?我操你他媽的難道沒看過《格林童話》,撒謊的傢伙會長長鼻子嗎?”

王啟年的話風格非常詭異。你永遠無法判斷出他究竟是開玩笑還是正經?就比如現在,罵人不用髒詞,意思卻足夠明顯。

趙志凱絲毫不為老胖子的言辭所動。他臉上浮起厭惡的表情:“如果你想要激怒我,那麼你的目的已經達到。不過,我沒興趣在這個問題上糾纏。告訴我————蘇浩在哪兒?”

王啟年臉上露出孩子般的天真表情,笑眯眯地:“你猜?”

趙志凱沒有發怒,只是聲音變得前所未有的陰冷:“不要試圖挑戰我的耐心,我最後給你一次機會。”

“最後的機會?呵呵你想於什麼?派兵摧毀科學院?還是要把我拖到你的床上強暴捅菊?”

王啟年用看待白痴的表情看著趙志凱,平靜地:“知道嗎?我現在很討厭你這個人,也非常厭惡該死的京一號基地。”

趙志凱冷“哼”一聲:“厭惡?別忘了,京一號基地可是你設計的傑作。

“老子為以前的所作所為後悔了不行嗎?”

老胖子暴跳起來,指著螢幕破口大罵:“我一直覺得你是個正直的人。你並不是我們當中最優秀的人物,卻在品質方面無可挑剔。如果不是因為這樣,我也不會同意你在那個時候進入三國研究集團,成為本國方面特派的軍事武官。沒錯,你的確很勇敢。尤其是那次病毒意外洩漏的事故,你奮不顧身衝進實驗室,在沒有任何防護措施的情況下,直接拿起破裂的病毒儲存器,扔進高溫處理箱焚燬。可能連你自己也沒有意識到,那樣做有多麼危險?但不可否認,一個人能夠在那種情況下完全依靠本能行事,本身就值得旁人敬佩。正因為如此,我才不遺餘力的支援你。甚至以當年的所有研究成果為代價,幫助你在軍部集團得到了中將的高位。”

“京一號基地也是如此。最初設計它的時候,我只考慮到病毒爆發帶來的一系列問題,總想著必須把基地修建成最堅固的堡壘,各種器械和物資能夠自給自足,即便是沒有任何外來援助,也可以透過地熱能源持續不斷產出各種物質。可結果呢?京一號自始至終也沒有對難民開放,甚至日常食品配給也只是前段時間才剛剛開始。那裡完全變成了膽鬼、垃圾、廢物、人形種豬和寄生蟲的安樂窩。你用大量資源供養著那些吃的白白胖胖,腦門上寫著“老子是官員”的雜種白痴。他們當然要感恩戴德,幫助你出謀劃策,得到更多,佔據更多。句不好聽的,那裡根本就是一個龐大的廢棄蛋白質堆積場。”

趙志凱一直保持沉默,沒有打斷王啟年的話。

作為上位者,具有城府是比不可少的本能。趙志凱也是如此。可儘管這樣,他還是覺得非常憤怒。

沒有人能夠面對王啟年的指責無動於衷。老胖子罵人的功夫簡直登峰造極,尤其是心理學方面的精通優勢,使他尤其擅長深挖對手心底最不願意提及的痛。特別是那些永遠不願意想起,本該徹底埋葬在思維深處,徹底遺忘的部分,總會被他惡狠狠的重新拖拽出來,以血淋淋的最鮮活狀態出現在自己面前

趙志凱只覺得有股無名火焰正沿著脊柱向上攀升,貫穿渾身上下每一根血管。他緊緊咬住牙齒,儘量保持著冷靜刻板的外表。他不知道自己究竟還能忍受多久?從王啟年那張爛嘴裡出的每一個字,都深深扎進自己的內心,像刀子一樣狠狠剜刻心臟,撞擊大腦,撕碎那些想要徹底遺忘的圖片,又重新將它們拼合,清楚無誤的擺開。

儘管非常憤怒,但趙志凱還是勉強控制著情緒。在王啟年無法看到的位置,他的雙手緊握成拳,恨不得直接揮拳,那老胖子那張猥瑣的面孔徹底砸爛。

“你好像沒有弄清楚狀況。”

胸中怒火稍微被壓制的時候,趙志凱終於以最陰冷的口吻進行還擊。他用狼看待獵物般的目光盯著王啟年,聲音如同機械般刻板:“我現在不是與你商量,而是以軍部主席的身份向你發問:蘇浩在哪兒?”

王啟年愣住了。

記憶當中,趙志凱還是頭一次以如此冰冷的口氣對自己講話。

老胖子瞬間被激怒:“我不知道,有本事就自己去找。”

“你最好記住現在的這些話。”

趙志凱陰沉而緩慢地頭,嘴角漸漸彎曲,露出一絲殘酷的冷笑:“你似乎忘記了,科學院並不是獨立的研究機構,而是隸屬於軍部的一個下屬分支

這句話得沒有任何威脅成份,老胖子卻沒來由的感到一陣緊張。不過,他嘴上卻絲毫不肯讓步,依舊表現得很是強硬:“那又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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