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擺在大廳裡的幾張餐桌很快已經坐滿,人們圍攏在一起,為了碗筷之類的事情爭搶、叫嚷,身體不時做出大幅度運動。他們手忙腳亂的從桶裡添飯,爭先恐後從盆裡舀湯,就連碗裡的鹹菜也很快被瓜分一空,氣氛極為熱鬧。不少米飯和湯菜在爭搶過程中掉在地上,被無數雙腳踩來踩去,變成一團團汙黑粘黏的膠泥。

每個人都端著冒尖的大碗,用得意的眼神瞅著那些剛剛走進大廳的後來者。來晚的人也不甘示弱,用勺子從桶底挖出殘剩的米飯,把盆裡最後的湯汁全部倒進碗裡。即便如此,他們的食物仍然要比先來的那些人少了將近一半,肉塊和鹹菜也不見蹤影。

“搶你媽個逼,都是些餓死鬼投胎的雜種————”

一個中等個頭的男人端著碗,憤憤不平地走到牆邊蹲下。一邊吃,一邊滿腹牢sāo發出聲怨言:“什麼都要搶,整那麼多你們吃得完嗎?撐死這些狗rì的!”

這話倒也是實情————為了方便清洗和保管,蘇浩此前從商店里弄了很多大號不鏽鋼盆當做餐具。這種菜盆很大,一斤多的米飯裝進去,剛好打齊盆口。連通湯水,冒尖的一滿盆飯菜,重量至少超過兩斤。

從洗浴中心救回來的這些人已經修養了近一個星期。他們的胃部完全可以承受正常意義的食物,而不再需要流質調養。也許是那段可怕的經歷,使他們對“餓”這個字有異乎尋常的感受,這些人對於食物有著極其強烈的佔據yù望。

雖然,他們根本吃不了那麼多。

一個頗為虛胖的中年婦女從盛飯的大桶前站了起來。她屬於晚到的後來者,手裡端著半空的碗。女人很是惱怒地轉了一圈,發現幾張餐桌上的湯盆已經倒空,連肉渣也沒有剩下。這種可怕的事實讓她感覺備受侮辱,面部肌肉被神經牽動著,迅速扭曲成帶有強烈憤怒的表情。

她很想發怒,很想指著那些正在吃飯的人大罵一頓。幾個坐在桌子旁邊的強壯男人漫不經心地看著她,目光充滿毫不掩飾的譏諷和鄙夷。這種帶有挑釁暗示的舉動,像冰水一樣立刻澆熄了中年婦女眼睛裡正在燃燒的熊熊火焰。她惡狠狠地盯著那些男人,透過力氣和數量,在自己和對方之間迅速作出比較,用只有自己能夠聽見的聲音,不乾不淨地罵著,轉身朝蘇浩所在餐桌走來。

這是大廳裡唯一還有空位的餐桌,屬於團隊核心成員。當然,飯菜品種和質量,與擺在其它幾張桌子上的沒有分別。

還有三個空位————李曉梅揹著孩子正在廚房裡忙碌,廖秋和韓晶在趕回來的路上。圍在桌子旁邊的其他人還沒有開始吃。倒不是他們不餓,而是覺得所有同伴都聚在一起,這頓飯才能吃得安穩。

他們每天都要外出。儘管體質已經獲得全面強化,但誰也不知道可能面對什麼樣的危險?災難和死亡拉近了倖存者之間的關係,從不同手掌緊緊相握的那個時候,他們與其是團隊,不如是一個家庭。

所有人都知道這張桌子屬於核心成員,也從未有人在旁邊落座。胖女人對這些事情知道的很清楚,可她猶豫了一下,還是走過來,毫不客氣的拿起勺子,從尚未有人動過的湯盆裡舀出幾大塊肉,盛進自己碗裡。

杜天豪的煙抽了一半,夾住菸頭的右手僵在半空。

韓晶和張晶晶相互看了看,不約而同把目光投注在胖女人身上。

老宋有些愕然,微張著嘴,沒有話。

曹蕊身子往後一靠,雙手交叉在胸前,冷冷地盯著她。

陶源微微皺起眉頭。

欣研轉頭看看蘇浩,發現他那雙很好看的眼睛正在慢慢縮緊,目光冰冷而銳利。

胖女人也察覺到氣氛變得沉悶,她訕笑著,加快手裡的動作,繼續從湯盆裡舀肉,又從鹹菜碗裡刨出不少藠頭,迅速把自己的碗裝滿,堆尖。

“把它放下。”

蘇浩抬手指著女人手裡的碗。他話的聲音很輕,但周圍的人都能聽出,其中帶有隨時可能爆發的成份。

女人臉sè變得陣紅陣白,她眼裡掠過一絲惱怒,很不甘心地放下已經很沉重的碗。也許是覺得這東西難以放棄,又立刻伸手緊緊捧住。

“我..我還沒有吃飯。”

她搜腸刮肚尋找合適的字句。

蘇浩看著她很不情願的臉,平靜地:“我們也沒有吃————每天的飯菜都是足量供應,應該夠了,而且每個人都有。至於你打算帶走的這些,屬於其他人。當然,如果你確實需要,也不是不可以。但你必須給我一個足夠充分的理由。”

胖女人顯然沒有被人如此責難的心理準備。她臉sè變得很難看,似乎想要努力緩和氣氛,於是轉過身,指著已經滿座的另外幾張餐桌,恨恨不平地叫嚷:“都是他們把菜全部分光。我不過是稍微來晚了一些,就什麼也沒有了。這..這不公平————”

這句話瞬間得罪了大廳裡幾乎所有的人。很多人放下碗筷,用兇狠不善的目光看著她。儘管攝於蘇浩等人的威嚴,沒有人話,但眼眸深處的威脅和yīn沉,卻不言而喻。

欣研把手按在蘇浩腿上,認真地問:“既然知道會出現這種情況,那你為什麼要來晚?早一些下來,不就什麼問題也沒有了嗎?”

作為女ìng,欣研要比蘇浩心細一些。她想把話題引向其它方面,不至於引起眾怒。

胖女人抱緊手裡的碗,理所當然地回答:“我睡過頭了,沒注意時間。”

這話讓蘇浩一愣,下意識地低頭看了看錶————指標已經走過六五十的刻度,再過幾分鐘,就是晚上七。

他疑惑地看看周圍,發現每個核心成員臉上都顯露出古怪的表情。

睡覺..一直睡到下午六多?

目光又轉回到胖女人身上。蘇浩忽然發現:她的衣服雖然很髒,也被撕開幾處破口,商標卻是不折不扣的法國名牌“夢特嬌”。褲腳側面有一條縫,露出淡灰sè的蠶絲襯裡。至於鞋子,綁帶邊緣有一圈被泥灰裹住的字母,好像是“BELLE”。

蘇浩輕輕地搖了搖頭————他的思維方式很大程度上仍然停留在未來,經常忘記現在身處的時代位於文明末期。

未來世界水資源匱乏,洗澡是常人難以想象的奢侈。必須花費重金,才可以在軍方開設的公共浴室得到五分鐘沐浴時間。由電腦控制的計時器甚至把出水時間控制到以“秒”為單位的程度。

現在,洗浴中心是一種平民化的設施。但它的消費依然昂貴,普通人很少光臨。以至於裡面的顧客不是有一定身份,就是頗有資財。

老宋從座位上站起,伸手握住被胖女人抱緊的碗,非常用力地強行“接”了過來。這種無言而強硬的舉動,使胖女人感覺遭受了莫大的羞辱。她狠狠咬著牙,惱怒兇狠地瞪著對方。距離最近的張晶晶甚至可以聽到從她嘴裡發出的牙齒摩擦。

很刺耳,令人心顫。

“會有人來的。不要以為救了幾個人就是天大的功勞,zhèng fǔ的救援很快就會過來。到時候,你們會因為今天所做的這些而後悔。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人你們惹不起,也得罪不起。你們最好給我牢牢記住————”

她惡狠狠地留下這段聽起來有些莫名其妙的話,用力掰斷手裡的筷子,怒氣衝衝快步走出大廳。

杜天豪看著消失在樓梯口囂張肥胖的背影,摸著滿是粗硬胡茬的下巴,很是好笑地搖搖頭,滿懷惡意地:“這婆娘怕是腦子有毛病吧?她這些話是什麼意思?”

韓晶看看擺在桌上的那碗飯,不太確定地問:“會不會..是餓糊塗了?”

曹蕊依然雙手抱在胸前,冷冷地“哼”了一聲,不做任何評價。

李曉梅端著一碗熱騰騰的米糊走出廚房,在餐桌前坐下。陶源幫她解下背上的孩子,抱著,用調羹舀起米糊,湊近唇邊吹涼,慢慢送進孩子嘴裡。

“我原本打算晚一再跟你們的。不過現在你們也看見了,有些人真的很不像話。”

李曉梅順了順耳邊的頭髮,用她特有的細弱嗓音:“你們每天外出,看不見,也不知道這幢樓裡發生的事情。他們很懶,很多人不到吃飯時間根本不會起床。中午吃過又接著睡,或者幾個人聚在一起,不是吹牛聊天,就是打牌下棋。當然,也不是所有人都這樣,也有幾個主動幫我做兒事情,煮煮飯。”

“最初的時候,我總想著他們被關了不少rì子,身體不好,也沒什麼jīng神,多休息有助於恢復。但已經過去這麼久了,恢復的也已經差不多,這些人卻越來越懶,什麼也不想做。他們從樓下倉庫裡拿了很多香菸和酒,還有儲備的各種糖果。房間裡髒得要命,到處都是包裝紙和菸灰。就算是白天,很多屋子也亮著燈,洗漱的時候水放得很大。就在今天上午,還有人居然問我為什麼不打掃房間?甚至把弄髒的床單扔在門口讓我洗乾淨..”

李曉梅臉上透著憤怒。這個和善的女人平時很少話,總是對人溫柔地微笑。她的很多心思都放在孩子和丈夫身上,沒有人硬ìng攤派,完全是主動承擔了團隊的後勤保障。她屬於那種ìng格柔弱的女人,能吃苦,隨遇而安,沒有太多物質需求,但骨子裡卻有著任何人都不能觸碰的尊嚴。

“他們似乎沒有搞清楚狀況,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在他們看來,這只是一次災難,外面的人很快就會派出救援隊。他們不害怕,也不擔心。我覺得問題癥結是在我們這邊。應該和他們好好談談,明情況。”

李曉梅沒有要求具體懲罰某一個人。她平靜地完這些話,用調羹舀起米糊,專心逗弄懷裡的孩子,重新進入妻子和母親的角sè。

老宋嘆了口氣:“我們可能犯了個錯誤————不該把他們帶進來,應該在附近另設一處營地。”

“我們需要人手。”

陶源的意見介於反對和贊同之間,卻很中肯:“野外駐地最好儘快開始建設。把這些人都帶過去。他們很快就會明白事情並不是想象的那樣,也可以從中挑選出願意加入我們的人。”

杜天豪轉過身,斜睨著對面聚在其它幾張餐桌旁吃飯的人群,自言自語:“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人多了也一樣,牛鬼蛇神種類齊全..得給他們兒教訓。或者,把他們扔到外面?”

蘇浩微躬著背,身體前傾,雙手在餐桌相互交叉。他的目光中明顯有些別的東西,他努力壓制著情緒,聲音儘可能變得平緩:“把多餘的武器和物資都搬進地下車庫。那裡的閘門很結實,再額外加上兩把鎖。明天,把他們都帶出去。陶源的沒錯————材料已經齊備,差不多可以開始建設工作了。”

欣研有些擔心地連連搖頭:“他們不會聽從你的安排。”

“難道我們就該白白養著他們?”

韓晶口氣生硬,言辭也變得激烈:“我們在外面拼死拼活,他們卻縮在房間裡享受。這算什麼?剛才那女人的話雖然刻薄,至少有一句是對的————這不公平。”

“只要把武器控制好,他們玩不出多少花樣。”

蘇浩淡淡地笑笑,:“別忘了,我們是強化人。哪怕是拳王泰森,這樣可以一拳幹翻。”

..

太陽像往常一樣從地平線上冒出頭,淡金sè的光線把天空照得一片微藍。空氣中流動著溼潤和涼意,幾隻翅膀被露水浸透的蟲子趴在窗戶玻璃上,拼命掙扎著想要重新飛起來。它們的動作很艱難,搖搖晃晃,彷彿被蹂躪了一個通宵,只能喘息著慢慢等待恢復。

樓大廳裡照例飄散開食物的香氣。早餐很簡單,昨天晚上的剩飯加水煮開,就著鹹菜,很清淡,吃起來也很爽口。

“吱呀————”

三樓的一間客房門被拉開,走出一個四十多歲,jīng神健旺的中年人。他站在走廊上看著朝霞,興致勃勃地揮臂做了幾個擴胸動作,轉身回到房間洗漱,然後踏著不緊不慢的步子,走下樓梯。

除了蘇浩等團隊核心成員,他是獲救者當中起得最早的人。

“咦!今天怎麼沒有饅頭?”

中年人走近餐桌,微笑著打了個招呼,從廖秋和老宋之間插了進來,看著眾人碗裡的泡飯和鹹菜,慢慢皺起眉頭,很不高興地問:“就不能做兒別的東西嗎?我看庫房裡米麵什麼的都有,罐頭和臘肉也很多。該吃就吃,幹嘛要省呢?”

蘇浩放下碗筷,轉過身,注視著他,問:“你知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事?”

這問題顯然讓中年人感到意外。他微張著嘴,愣愣地頭:“那些怪物很恐怖。我認識的幾個朋友都被感染,這應該是一種病吧?”

蘇浩不置可否地再問:“那你知不知道有很多人都死了,活下來的人也大多離開這座城市?”

“當然知道。”

中年人臉上的表情開始變得不滿:“如果不是洗浴中心那幫暴徒,我也不會被困在這兒。”

蘇浩深深地吸了口氣,放鬆下來,不無譏諷地:“你現在就可以走,沒人會攔著你。”

中年人驚訝地看著他,眼睛裡多了些迷茫:“我為什麼要走?外面到處都是那種怪物,我可不想被它們當做心吃掉。”

蘇浩摸出香菸,燃,吸了一口,噴吐著煙霧問:“你打算一直呆在這兒?”

“當然!”

中年人的表情多了幾份鄙夷:“遇到災難的時候,最好的辦法,就是呆在安全的地方等待救援。這是孩子都知道的常識。就像幾年前的大地震,總會有人來支援我們。不過話回來,你們這些志願者做的也不錯。否則,我們還得被那些壞人關在洗浴中心,不定會活活餓死。”

“志願者?”

這三個字,使餐桌上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集過來。

欣研臉上滿是震驚:“你,你居然認為我們是志願者?”

“難道不是嗎?”

中年人的表情同樣很豐富:“手機一直打不通,這明通訊已經中斷。你們能找到洗浴中心那個地方,明對周圍的環境很熟悉。我不知道你們的槍是哪兒來的,但你們肯定不是jǐng察,也不是軍人。能在這種疾病肆虐時候趕來救援的人,只能是志願者。嗯..就像前些年大地震的時候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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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浩很想兒什麼。張了張嘴,卻沒能發出聲音。

陶源嘆了口氣:“曉梅的沒錯————他們的確還沒搞清楚狀況。”

曹蕊繃著臉,吐出幾個字:“一群白痴。”

“不!是一群自以為是的白痴。”

杜天豪嚥下嘴裡的食物,糾正她話裡的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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