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歲歲給自家老爺牽線搭橋,有著知府小妾的外包裝,況且,她又是前廣州府首席名妓,故此十分之遮攔,三數語,就與國舅爺打上交道,乖官忍不住哧然一笑,笑說了一句,“年夫人也算得是小巷子裡頭扛木頭,直來直去了……”

這話,落在年歲歲耳中,未免就有調戲的嫌疑了,頓時嬌靨上薄暈,心裡頭拿捏不住了:這國舅爺到底是暗有所指?莫不是想在我身上扛一扛木頭,直來直去一番呢?

一想到這些,年歲歲褌襠內小巷子裡頭頓時就溼熱起來,忍不住,雙腿肌肉就夾了一夾。

這倒不是她秉性淫蕩,實在是,這位年夫人若用西方星相學來說,那是典型的雙魚座性格,從外表就能看出來,有著一雙會說話的眼睛,眼睫毛尤其濃密纖長,這種人,你問她討碗水喝,她都能誤會你對她有意思,進而在心中勾勒出一系列的憧憬,滋生出夢幻般的愛戀,說不準就能跟你私奔,用後世說話,你問她借一塊橡皮,她臉紅半天就在想你是不是在追求她……實在是一個愛做夢的秉性。

當然了,年歲歲是花魁名妓出身,紅塵打滾,硬生生把夢想給掐滅了,但這不代表她就不做夢了,故此被乖官一句話說得巷子裡頭溼滑不堪,捫心自問,倒覺得是無所謂被扛一扛木頭的。

不過,國舅爺自家身邊那麼多花魁名妓,卻當真沒有年歲歲心裡頭尋思的那些想法,他說直來直去,是有所指,卻不是指要在年歲歲身上直來直去,“年夫人,我也不瞞你,內閣次輔王錫爵的嫡女是我家中妾室……”他才不管王閣老的臉面,若王錫爵在,非得氣死,老夫堂堂內閣大學士,女兒是被你搶去的,什麼時候成你妾室了。

年歲歲聽國舅爺自報根腳,縱然她曾經是廣州花魁,而且也仔細尋思過國舅爺的根腳,這時候聽他親自道來,卻也忍不住咋舌,皇帝的小舅子,閣老的女婿,手上又有撫民治軍的權力,再加上潑水一般的銀子,國朝兩百年所未見,這等有權有勢有背景有銀子的人物,上哪兒找去?

乖官話裡話外,其實就是點撥對方,這廣州府該當主動來拜見我,何必著你這個小妾來打探訊息呢?如今這局面,你還玩文人那一套,扭扭捏捏的像啥樣,太也不夠直來直去了。

如今是個什麼局面?兩廣總督連步高對他在廣州所作所為視若不見,廣東布政使王宗魯更是私下前來拜會過了,你說,人家堂堂廣東布政使都來了,你一個廣州府,拿捏個什麼勁兒?

甚至連地方上巡道官,在國舅爺大肆收受稅銀的當口兒,都三緘其口,沒上書彈劾國舅。

這天底下的巡道風憲官們,靠什麼吃飯?靠名聲吃飯,他們若不瘋狗一樣彈劾大臣,根本混不下去,但國舅爺到廣州賴著不走,這麼多日子了,也就寥寥幾個彈劾他,而且彈劾他的罪名不是收受稅銀,而是說他秉性冷酷,自家師兄陷與賊手卻不去救……這是說近溪先生羅汝芳如今還困在永昌衛亂兵的手上的事兒,對別的卻是隻字不提。

說白了,聰明人都看出來了,事不可為,國舅爺成氣候了。

那時候大家拼了命地阻攔國舅爺,那是因為國舅爺在剜他們的肉,他們當然要阻止,但經過一系列的事情,連皇太後都被打臉打成那樣,如今怎麼樣?非但朝鮮國開始徵收商稅了,連寧波府都試行了,如此一來,還有必要再這麼折騰下去麼?要知道,連司禮監大太監張宏都叩闕而死,最後不也沒奈何得了國舅爺?

任何東西都有一個所謂底線,打個不好聽的比方,小娘子被用強,褪了褌襠,牡入與牝,小娘子也要不掙扎了。

事已至此,再說這些都沒用了,除非這商稅惹出大禍來,譬如逼得數省糜爛官逼民反之類的事情,但實際上這種事情不大可能發生,故此朝中大佬們當真無話可說,尤其是許國許閣老,上躥下跳,結果國舅爺到了廣州不走了,那真是結結實實扇了他一個大嘴巴子,他要是還想不明白,那真是妄做閣老了,人家正愁如何往南邊去,他許閣老送了船票過去……天底下還有這等眼大魚子(傻逼)麼?

羞惱歸羞惱,閣老的氣度還是要的,許國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了。

乖官說直來直去,實際上是諷刺廣州府,到底是地方小官,眼界不夠,看不出大勢,這時候還拿捏。

當然,有資格說廣州知府是地方小官的,這天底下也就數的過來那些人,國舅爺正是其中一個。

國舅爺說了一會兒,拿眼似笑非笑看著年歲歲,年歲歲先還做夢呢!這時候恍然大悟,臉上頓時通紅一片,十根手指絞扭,真真恨不得找一個地縫鑽進去才好,還是旁邊薛素素仗義,覺得她到底是花魁出身,一介女流,忍不住就過去牽起她手,安慰道:“姐姐莫怪,他大名士的做派,心高氣傲,歷來說話就是這個脾性,你莫要往心裡頭去……”說著,就白了乖官一眼。

乖官只好低頭摸摸沒毛的下巴,要說,這地位太高也不好,若無權無勢,他來諷刺廣州知府的小妾,那叫有風骨,可如今他堂堂國舅大都督,再諷刺廣州知府的小妾,的確有些度量不大的嫌疑。

年歲歲連羞帶怯,回到廣州府身邊,把話一說透,薄知府頓時手上一頓,當即揪斷了幾根鬍鬚,心中真是大恨,連王布政都去拜見過大都督了?

當官最緊要的是什麼?揣摩上意,奉迎上官,由此看來,他薄知府的確道行不夠,怪不得這些年都在廣州府的位置上頭不得升遷。

一想到這個,頓時什麼臉面風骨也不要了,匆匆就去拜見國舅爺,至於愛妾,一時間卻也顧不得了。

他前去拜訪國舅爺,國舅卻也不是不給面子,欣然納之,隨即,就給廣州府出了一個主意,讓他和廣東布政使王宗魯聯名上書朝廷,修驛路。

一般來說,在古代,不管是對當地官府來講還是對當地百姓來講,修路都是苦差事。

但國舅爺是什麼人?來自五百年後資訊爆炸時代的人,修路這種事情,對他來講,那是肥的不能再肥的肥差。

他就把這修路的細節一條條說了,首先,官府徵夫子,不是空口白牙去徵,要給銀子,所謂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有銀子可拿,百姓服役的熱情頓時就要高漲,至於這個銀子怎麼來,自然是羊毛出在羊身上,分段施工,把路段包給當地豪富,官府只監督這些人按時給夫子銀子,路修好了,官府發給這些豪富們官照,當然了,豪富們還得再給官府繳納一筆官照銀子,憑此可以徵收過路銀子,以多少年為限……他這一說,把布政使和廣州府喜得是抓耳撓腮,真真是聞所未聞,官府一分銀子不要花,就能修路,而且還能彌補衙門的銀錢,真真是一舉數得。

那王宗魯是如今大明少數睜眼看世界的人,薄知府則是功名心比較強想出政績的人,不管如何,這修路都是符合他們目下的要求的,故此就放開身段做事,這邊奏章剛表了上去,不等朝廷回應,卻已經開始做事了。

廣州豪富眾多,一聽這等事情,那真是皆大歡喜的事兒,個個踴躍,報名之人甚重。

國舅爺特意請了布政使和廣州府邀請廣州富豪,就把大概意思說了,要修一條雙馬可馳、貫通雲貴川的驛路來,手筆之大,叫眾人一呆,可隨即,欣喜若狂。

要知道,古來商路艱難,這條路真要修好了,豈不是說,廣州府各色各樣的貨都可以行銷雲貴川了?

整個廣州,就很詭吊地保持著這種亢奮地氛圍,似乎一把火把一座房子燒起來一般。

人的智慧是無窮的,人的力量更是巨大的,官府和富豪鄉紳們一起使力氣,這事兒哪兒有辦不來的道理?何況下面百姓也樂意,為何,國舅爺親自訂下的徵夫子役的銀錢數目,你徵召一個壯勞力,就得給這個錢,誰也不許少了,誰也不許拖欠了。

這顯然就是在民間養望了,下面百姓誰人不交口稱讚,有耳目靈通的就說:當初國丈家就是徵土蠻汗那會子被朝廷點的夫子役,差一點家破人亡,如今國舅大都督體恤我等小民,真是朝廷的福氣,也是我等的福氣啊!

國舅爺這一招,這一次終於有御史言官彈劾了,說他邀買人心,就阻止修路,認為路修好了,雲貴川就被國舅爺收買了。

御史言官們總是好為大言的,但這一次,廣東豪富們可不肯了,要知道,修一條貫通雲貴川的路,受惠最大的,其實是商人,所以,這一次,廣東士紳豪商們紛紛發動自家在朝廷的力量,頓時就又掀起新一輪的大朝議。

當然,這些就跟國舅爺沒關係了,他只消坐看日升日落,雲卷雲舒,那就成了。

至於近溪先生羅汝芳困頓亂兵之手,說實話,這根本不需要擔心,這年月,普通人對讀書人還是仰視的,何況羅汝芳又是一代文宗大儒,而且還曾經是永昌衛的上官,那些亂兵想來也不會虧待了羅汝芳,說不準,自己沒吃沒喝都要好吃好喝供著羅近溪。

這種事情,一直到後世武昌起義,黎元洪作為上官,和革命一毛錢關係也沒有,不也被推上湖北都督了麼,其中道理,大抵是差不多了。

故此他只消坐在廣州笑看風雲就可以了,如今的他,有這個本錢了。

待到十一月的時候,朝堂上爭吵大抵是落下帷幕了,整個廣東的士紳豪富們集體發力,這股力量還是蠻強悍的,或許來個奢遮的司禮監公公,還能扛得住,又比如國舅爺這等奢遮人物,也還是扛得住的,但朝堂上那些跟國舅爺唱反調的勢力,似乎卻沒這等奢遮的手段,故此,朝廷終於是允了。

實際上允許不允許,廣州這邊已經修路修得熱火朝天,要知道,明季開海禁,並非全開,而是指定幾個縣府,譬如廣州,就是當初隆慶皇帝指定開海的,但實際上呢,民間海禁是一紙空文,也不知道多少商人想出海賺錢,都傳說運出去一船生絲茶葉什麼的,就能拉回來一船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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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允許不允許,也就是口頭官司,具體情況可參考五百年後改革初期,雖然說[投機倒把]是一種罪名,可是,倒爺遍地,朝廷想阻攔也阻攔不住的,什麼叫投機倒把?說白了,不就是自由貿易麼!

這次廣州豪商們還是很感激國舅爺的,雖然說,這時代大多數有錢人家都是把銀子窖藏起來,實在不懂得銀子一進一出會創造GDP,但廣州作為市舶司所在,商人們眼界還是普遍高出一籌的,故此這次修路在大家眼中實在是一個使銀子的好地方,尤其這個五十年收過路銀子的官照,實在是一個……一個……怎麼說呢,這不就是可以和官府保持五十年友好關係的證明麼!

像是揚州鹽商,為何豪富,而且能一代代做下去,說白了不就是手上有朝廷的鹽本在手,廣州商人們又不傻,這官照,雖然只是五十年的,但幾乎類同與鹽商的鹽本,這種投資那真是一千個值得,何況路修好了,受惠最大的還是商人,商人不就是互通有無的麼故此廣州商人雖然前頭被國舅爺的花魁戲狠狠敲了一筆銀子,但那個一來大家也是你情我願,花錢買個風雅名聲,二來,商人麼,只要有利益,跪下叫親爹也肯的,一時間卻是風和日麗,商人們跟國舅爺關係好得邪乎,有兩家並排挨著的豪商更是打通自家園子牆壁連成一片,然後請國舅爺入住,國舅自然體察民意,欣然入住了,門口就掛上大都督行轅的招牌,儼然一副常駐的架勢。

這日,乖官一身便服帶著菅谷梨沙和奧真奈美上街閒逛,偷得浮生半日閒,又往海邊看海,只見海面上全是帆影,想起自己從被顏清薇威脅而往扶桑去,一直到如今,種種事情,一時間感慨不已。

像是乖官這等天生稟賦的,也就是神僧傳神尼傳裡頭有奇異之處的,大抵這時候要做些與眾不同的事情來,譬如說穿越而來盜詩的,這時候肯定迎風琅聲抄詩一首,不過乖官穿越而來,第一件事情卻是鄭乖官勇割雙頭,說白了,手上拿刀才是他這個茂才老爺深入骨髓的東西。

一時間,他抽劍在手,雙手握劍指著前方,擺了一個[平青眼],海面上的陽光躍然劍上,一片劍光。

遠處有人咦了一聲,就走了過來,到了近前,嬌聲喂了一聲,“你這個,是扶桑雙手劍法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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