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陽如醇酒,又有人說,秋陽如美人,而且這個美人,還是知情達理的美熟婦,換後世話說,便叫做有知性美的御姐。

萬壽節過了沒些日子,這時候的北京城去了燥意,秋意如水,日頭暖融融,曬在身上極舒坦。

“蟈蟈,蟈蟈。”新安縣主在得月樓上倚著窗戶衝樓下揮手,樓下郭美美抬頭,頓時露出笑靨,拎著裙角騰騰騰就上去了,後頭兩個紅盔將軍互相看看,俱都面露苦笑,只好跟上去。這兩位可是拱衛皇城的,換了後世韃清的說法,便是御前三等侍衛,俗稱三等蝦,那也是有身份的人,可架不住人家郭美美的爹爹武定侯正好是他們的頭頭,上次盧郭兩女跟一幫京師紈絝出京,把武定侯爺嚇得老命去了半條,豁出老臉親自去求皇帝,說是要領著京師神樞營去救自家閨女,這大家閨秀如盧郭兩女,在京師權貴圈子裡頭也算是笑談了。

正所謂不經一事不長一智,壽陽公主和武定侯萬不曾想,經歷了塞外一番事兒,兩女卻是成熟起來,不能跟別家的淑女比,但比起以前整日跟一幫紈絝玩在一起,卻已經是燒高香了。

這新安縣主原本是跟武清侯世子有婚約的,不過塞外之事後,武清侯世子被聖湖公主踢爆了蛋蛋,如今進宮服侍他的姑奶奶李太後去了,盧宗人令和壽陽公主夫妻倆倒是慶幸不已,萬沒料到那武清侯世子如此頑劣無人性,幸好是暴露得早,要是美美嫁過去,豈不是毀了女兒一輩子。

倒是郭美美,原本看不上襄城伯家的孩子李天一的,經塞外一事,覺得跟那鄭國舅不能比,可是跟其他勳戚家孩子比較起來,卻也強上一些的,故此便不像以前那般不拿正眼瞧他,襄城伯世子乍蒙垂青,真有喜出望外之感,尤其襄城伯爺帶著神樞營出塞去救一幫勳戚家紈絝,卻意外撈了個斬首韃子一萬五的潑天功績,如今權貴圈內都在議論,襄城伯李雙江很可能進公爵,至不濟,那也得加侯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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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是有先例的,上代武定侯就曾加過翊國公,後來犯了事兒,這才削爵,郭美美的老爹也才有機會繼承了武定侯的爵位。

而李天一雖然在塞外表現不佳,但架不住有更爛的啊!有叫嚷著投降的,有哭天喊地的,有嚇出尿的,有搶小姑娘一口水喝的,真真是一個比一個爛,這麼一來,李天一就拔挑兒了,所以就如郭美美說李天一那般:哼!雖說你跟那個鄭國蕃比起來差遠了,不過比起李啟明那混蛋,卻是強多了。

要知道兩個美美那是手帕交,原本盧美美和武清侯世子有婚約,武清侯是李太後的嫡親哥哥,在勳戚中炙手可熱的,兩兩一比較,郭美美常常就覺得比盧美美矮了一頭,盧美美也笑說我們姐妹一體,不如一起嫁。

這話雖然是玩笑話,但總有一絲高人一頭的味道在裡頭,親生姐妹還要爭一件漂亮衣服呢!何況是手帕交,如今武清侯世子一下成了爛泥中的狗屎,而原本追求郭美美甚迫的李天一卻突然拔了挑兒,被勳戚圈內交口稱讚,說他不墮了武勳功臣門第的門風,眼下,居然就有少年勳戚第一的架勢,這麼一來,郭美美不自然地,小腰杆兒都直了不少。

前幾日京師頗亂,加之商人罷市,兩女多日不曾相聚,如今街面上甫一安定,就相互約著在得月樓小聚。

兩女一見面,摟在一起蹦蹦跳跳,這幸好是有屏風隔著,若不然,實實有些礙觀瞻,旁邊兩家的親兵護衛都側了臉頰裝看不見。

這時候,外面掌櫃的進來,滿臉堆笑,“兩位貴人,還按老規矩上菜?”

這時候的四大菜系已經基本成型,晉朝的時候謝玄在揚州為廣陵相的時候,親手製作魚鮓,遠送河南孝敬夫人,隋煬帝楊廣做揚州大總管的時候,更是把北方菜系精髓融入,等唐朝的時候,[腰纏十萬貫騎鶴下揚州]已經膾炙人口,等北宋靖康之亂,高宗帶著四萬皇室進了揚州,成了[行在],更加畸形繁榮……等到了大明,太祖朱元璋好這口,[揚廚專司內膳],燕王朱棣靖難,登極為皇,遷鼎北京,揚廚多名隨宮北上,駭然便寫進了史書,等正德年,武宗南巡揚州,游龍戲鳳之餘還不忘美食,導致書上要說[涉江以北,宴會珍錯之盛,揚州為最。]

總之,得月樓便是做淮揚菜的,淮揚菜口味清淡,刀工誇盡天下一,而且色香味,色擺在第一位,菜一上來,瞧著就好看,比之北方菜,更容易得女子青睞,故此盧郭兩女是得月樓的老客人了。

盧美美看著掌櫃的,俏臉一板,卻說:“前些日子你這得月樓也不開門做買賣,害得本姑娘……”說到此處,她一頓之下,接著道:“總之,今兒你得讓人精心做幾道,若不然,既然你能不開門,以後也甭開門了。”

盧宗人令和壽陽公主把女兒拘在家中,可把盧美美給憋死了,前幾天趁機溜出來,想著來吃一頓,倒不是說盧宗人令府上真就沒好吃的,但家中宴飲和外面吃,到底是有差別的,結果她居然吃了個閉門羹,要知道,她可不是什麼溫柔嫻淑的淑女,若不然,能跟一幫紈絝整日玩耍麼,今日自然要出了這一口氣。

那掌櫃的心中暗暗叫苦,眼前兩女那是常客了,瞧架勢就是哪家勳戚家中的孩子,他也不敢細問,總之一直精心伺候的,可是,行有行規,前些日子罷市,那是一家開門做生意的都沒有,而得月樓背後的老闆那是徽商,跟許國許閣老家中的管家還有些拐彎抹角的親戚關係,許閣老這次在京師之亂中扮演了什麼角色不好說,但是,許閣老是徽商的代表,這個卻是絕對沒錯的。

鄭國舅正折騰著要大肆徵收商稅,而徽商和許閣老,能跟他尿到一個壺裡頭去麼?故此,商人罷市,唐三和王啟年帶著錦衣衛去衝擊徽商會館,那真是一點兒都沒衝擊錯,這些商人藉著清流彈劾鄭國舅的機會,自然要鬧一鬧事兒。

這裡頭的齷齪,其實明眼人都明白,但是,不能訴諸於口,掌櫃的總不好說,咱們徽商跟鄭國舅尿不到一個壺裡頭,您吃了閉門羹,只是個意外,再說了,咱們也不能時時刻刻就伺候著您……這話他要敢說出來,旁邊那幾個膀大腰圓的先要扇他幾個大耳刮子,這就是權貴和屁民的區別,換了別人來吃喝的,誰還責問對方,你前幾天為啥不開門做我的買賣?不想做了是罷,那以後也別做了。

所謂伸手不打笑麵人,臉上堆笑,掌櫃的讓自己看起來老實可靠,小心翼翼就說:“不瞞貴人,咱們也是行有行規,上面有人說話,說是不讓開門做買賣……”

“你們上面還有人?”郭美美來了興趣,“仔細說來聽聽。”

掌櫃的略一為難了下,想想,還是說了,“兩位肯定出身極貴,君子還遠庖廚呢!兩位自然更是不知道了,不管做哪個行當,上頭自然有人,像是本樓的東家,那是徽州人,譬如說,許閣老的家中管家說一句話,咱們就要掂量個十分……”

他說的比較委婉,自以為對方能明白,可盧郭兩女卻更糊塗了,還是旁邊一個婦人看不過去,揮手讓掌櫃的下去,叫他按以前老規矩來便是,那掌櫃的如蒙大赦,趕緊點頭哈腰去了。

這婦人叫秀嬤嬤,是壽陽公主宮中時候的教席嬤嬤的孃家侄女兒,新安縣主可說是她一手帶大的,當然了,盧美美驕縱的性子,卻也是她給嬌慣出來的,大明皇室雖然有開國時候鬧市袖錘看誰不順眼上去一錘子把人砸死了玩兒的混賬皇家子弟,但兩百年下來,教育卻是嚴格的,說個難聽的,公主每個月跟駙馬上床睡覺幾次,那都是有嚴格規矩的。

可這秀嬤嬤是半路出家的嬤嬤,以前在家中十二歲嫁人,二十歲上頭都沒生下一個蛋來,被夫家指指戳戳,一怒之下回了孃家,壽陽公主的教習嬤嬤正好回家探親,瞧她可憐,就帶回京師跟在身邊,那時候,新安縣主還是一丁點兒大的小娃娃,這秀嬤嬤就是那時候跟在盧美美身邊的,公主府邸的教習嬤嬤還是很有權勢的,故此她身份不低,對她來說,新安縣主盧美美非但是主子,私底下更是視如己出,一絲兒也不肯委屈對方。

等那掌櫃的走後,秀嬤嬤這才仔細給盧美美解釋,郭美美在旁邊聽得也是津津有味,末了,聽說這一家酒樓做不做買賣,也有朝中大佬的影子,都有些吐舌頭,兩人雖然是勳戚貴女,可是跟內閣的閣老比較起來,卻是相差太遠了,大明中後期,勳戚集團跟文臣集團差的可不是一絲半點兒,而是差老大一截。

吐了吐丁香小舌,郭美美笑著就對秀嬤嬤道:“若不是嬤嬤講,美美還不知道這裡頭有這麼許多彎彎繞,不過這酒樓不是做淮揚菜的麼,怎麼要聽徽商會館的?”

“這你就不知道了,這揚州府啊!有錢的全是徽州人,連讀書人考試,朝廷都要給他們徽州人一個特殊的待遇……你說說,他要不要聽徽商會館的。”清越的說話聲就在外頭響起,說話間,屏風外轉進來一個人。

盧郭兩女齊齊[呵]了一聲,新安縣主臉上一紅,就把視線垂了下來,蟈蟈抿了抿唇,“我是要叫你大都督呢!還是……”

“哎!這話怎麼說的。”乖官一身淨白圓羅衫,外頭是翠色半袖背子,腳下一雙皂色緞靴,腰間佩著劍,臉上就露出笑來,“經塞外一役,難道,咱們不是朋友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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