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閨閣怨事,不足為外人道也,此處禿筆一轉,春秋筆法,匆匆而過。

話說那唐三,如今表字叔同,真真得了大造化,每每睡夢中都要笑醒過來,連國舅爺提拔他,都不曾有這般興奮,為何,還是一個根深蒂固的思維在心中,錦衣衛是武官,可被一榜探花賜予表字,那卻得是讀書人才能有的待遇,想當初,他在街上瞧見鄭乖官殺人後被縣老爺禮送出來,回去後那是做夢也要大喊一聲,臥槽泥馬,老子也要做讀書人,曰五妾,否則與禮不合,殺人還要被縣老爺禮送……所以說,這個文貴武賤,不是一時半刻能扭轉過來的局面,若不然,戚繼光戚少保那等英雄,見了張居正張閣老,不也乖乖地庭參,帖子上寫[頂上張恩相],讀書人為何跟人說話,鼻孔都要朝天,就是朝廷兩百年養士的結果。

這種局面,最終造成了歷史上大明滅亡,倒是有一首詩流傳頗廣:三百年來養士朝,如何文武盡皆逃?綱常留在卑田院,乞丐羞存命一條。

何謂卑田院?卑田院就是朝廷收容鰥寡孤獨的地方,類似後世養老院福利院性質,這是**裸嘲笑滿朝袞袞諸公,像是那位想跳水自殺又覺得水太涼的錢謙益,就是代表人物。

或許讀者老爺又要問了,泥馬,當我們不認字兒麼!書上都寫,[朝廷昏暗,宦官掌權,民不聊生],電影電視上描述的都是一臉正氣的讀書人被死太監陷害,哪裡像是你老兄所說的那般。

諸君,史是誰寫的?讀書人寫的,天朝的讀書人從古自今有個壞毛病,自己欺負別人,悶聲大發財,別人欺負自己,那便要在史書上翻來覆去地絮叨,直至後世子孫都認為老祖宗全是慈眉善目大善人,從黃河流域發展出來的華夏文明是靠儒生們大義凜然地人格魅力感化,才坐了幾萬萬表裡河山,如畫江湖……可實際上並非如此,就以大明朝為例,嘉靖年江南倭寇之亂,動輒說十幾個倭寇攻城掠縣,呼嘯而過,後世說起來都知道,也不知道有多少文學和影視作品,要謳歌那時候英勇抗倭的仁人志士,要大喊我們是愛好和平的。

可是,英國公張輔打越南,抓了人家前後三個所謂大越皇帝,殺得血流成河,並且把人頭壘成金字塔,又把安南改成了交趾,最後在史書上不過留下寥寥幾筆,要是不仔細看,一晃眼就過去了。

就這,最後還是張輔麾下將士抱怨,說安南這鬼地方煙瘴之地,朝廷要了又有什麼用,就讓他們小國寡民自家過家家樂呵樂呵好了,還省得朝廷靡費軍餉,將士離家數千裡軍心不振,這才又有了越南小國,國王還不能稱王,只能叫大明安南宣慰司使,官銜是正三品,當然了,他們小國寡民,自家關起門來唱大戲,自稱大越皇帝云云,後來天朝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當時那地方,的確是煙瘴不毛之地,雞肋還食之無味棄之可惜呢!那時候的安南,恐怕連雞屁股都算不上。

所以說,讀書人都這德性,自家被人欺負了,喊哇哇的,自家欺負別人了,卻是心裡偷著樂,然後嘴上要冠冕堂皇一番,當然了,書裡頭肯定不能寫太詳細了,那也太不成體統,我大明又不是揮舞胡蘿蔔和大棒子的世界巡檢司使。

故此,史書往往就是一個腔調,要說仁義,舍我天朝其誰乎?別的不說,就說說大明幫朝鮮復國打了七年的朝鮮之役,要不是我天朝發兵幾萬,把扶桑二十萬大軍胖揍一頓,朝鮮說不準早亡了,那關白豐臣秀吉說不準也就坐穩了扶桑天下了,而且我天朝還沒要朝鮮國一兩銀子,全是自掏荷包,仁義乎?仁義也!

歷史無獨有偶,再過幾百年,我天朝又是如此,幫朝鮮國打了一場赫然張目的朝鮮戰爭,非但不要錢,還要倒貼無數錢糧物資,仁義乎?仁義也!

這就是讀書人的歷史觀了,說仁義,舍我天朝其誰乎?至於我天朝滅了別國這等事情,胡說,瞎咧咧,這不科學嘛!我天朝明明是以德服人的,愛好和平的……所謂一命二運三風水,四積陰德五讀書,你命不好,運氣不好,自家祖墳風水不好,祖上也不積德,這都沒關係,讀書就能改變一切。

讀書能有此逆天改命的強大威能,世人能不趨之若鶩麼!後世所謂[知識改變命運],不過拾老祖宗一點牙慧罷了。

這上千年薰陶下來,世人皆以讀書為貴,故此,唐三這嘴臉,便也可想而知了。

只是,唐三空有羨慕讀書人的心,雖說國舅爺也不要他點卯在身邊伺候,到底做的還是武職,上頭一道手令下來,他就要拼命去做。

現如今一出門,就是謠言四起,民心惶惶,唐三這個錦衣衛百戶,對著手令也要愁眉苦臉,只好去求教高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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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夫子聽了唐三一說,當下大驚失色,使勁兒一跺腳,“糊塗,糊塗啊!叔同,這道手令你怎麼能接?怎麼敢接?”

唐三唉聲嘆氣的,“世叔,小侄我也是無可奈何啊!”他如今被董探花賜字,凡事也端起個體統來了,居然學著稱高夫子一聲世叔了,若是被國舅爺聽見,怕要先笑疼了肚皮。

“放狗屁。”高夫子氣得連粗話都爆出來了,冷笑著就道:“滿朝袞袞諸公,衙門遍地,就你們錦衣衛能耐?我看你們的頭兒也是狗屎糊了腦子……”

這話實在,北京城百萬人家,衙門多如牛毛,說什麼,也輪不上錦衣衛來管這等事情。

“再說了,錦衣衛有指揮使,有南北衙鎮撫使,再不濟,還有六大掌權千戶呢!你一個剛提拔的百戶,手頭攏共才幾個人?敢充這大蒜瓣?便是千斤鐵佛,能碾幾顆釘?”高夫子這是恨鐵不成鋼的口吻。

唐三把手一攤,滿臉的無可奈何,“俺也沒轍哇!這是俺頂上頭的王啟年王千戶的手令。”

“老夫去與他理論。”高夫子冷哼一聲,“你們這王千戶,是要陷國舅大都督與不義啊!”

聽了這話,唐三倒是心頭一驚,無它,他的富貴榮華,可都拴在國舅爺身上呢!國舅爺若是倒了,誰理會他唐三是誰,又如何有探花郎賜字這等好事,董探花是看著國舅爺的面子才給他賜字,這個道理,他還是懂的。

當下他匆匆領著高夫子就去見王啟年。

王啟年這也是剛被簡拔為實權千戶,這屁股還沒捂熱,如今就出了這等大事,一時間,似乎就蒼老了幾歲,實在是這等事情,太了不得,即便日後風波漸定,恐怕朝廷上下,也要掉不少顆腦袋。

這可是京師首善之地,轟然平地一聲驚雷,十數萬人無家可歸,且先不管這是天災還是**,無論如何,那都是了不得的大事,日後史書也斷不會漏了。

錦衣衛指揮使駱思恭尋他商討,並且很客氣說王千戶你可是大都督的左右手云云,話裡話外,那意思,無非就是大都督可是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你是他手下得用的,如今可得大顯身手哇!

他不是不知道駱思恭的心思,可是,他跟國舅爺身邊日子也不短了,更加知道國舅爺的心思,卻是不得不接了駱思恭這裹著砒霜的糖葫蘆吃下去。

等高夫子不管不顧,翹著兩綹唏噓的鬍鬚把他一陣大罵,說他是個無腦豬玀,他卻不得不苦笑,任由這位身穿儒衫系著儒絛的老者指著鼻子罵,旁邊那些校尉力士,瞧著也不敢吭聲,讀書人罵人那是慣例,大明律法寫的很清楚,罵人要笞十下板子,但是有功名在身的,就不會被笞板子,讀書人連皇帝都罵,罵一個新進的錦衣衛千戶又算得什麼!

還是唐三滿臉尷尬,世叔,這可是錦衣衛衙門,你老人家也太威武霸氣了。

好不容易高夫子歇了口氣,王啟年這才張口,苦笑就道:“老先生,下官早就聽聞大名……”他先是把高夫子給奉承了一番,隨後就反問道:“你老相識我家大都督與微萍之際,依你老之見,我家大都督對此事,會如何對待?”

高夫子吃他一問,本來被他馬屁拍得還在捻鬍鬚,卻是頓時掐斷了幾根鬍子,下頜微痛之際,頓時心中浮現當日那個被大興縣令禮送出衙門的小茂才來,想起他當日做派,以他心性,怕不是要……他頓時就打了一個寒噤,一臉不可能表情自言自語道:“這個……”

苦笑了一聲,王啟年就緩緩道:“我家大都督常說,在其位,謀其政,盡其職,成其事。這等傾覆大天變,以下官之間,大都督一旦得到訊息,定然迅速回京,而且,是帶著大軍回來……”

嘶嘶嘶!高夫子頓時就倒抽了一口涼氣。

帶大軍入京這等事情,歷來為帝王所忌,就如歷史上韃清中興名臣曾國藩,平定太平天國起義後回京述職,慈禧問他,你這次進京帶了多少兵馬,一句話就把曾國藩嚇得一身冷汗,衣裳都打溼了。

高夫子仔細就一想,這等傾覆大變,朝野洶湧,那鄭乖官定然心憂皇上和貴妃娘娘,當初他能一怒殺人,在市井間留下[小乖官勇割雙頭]的逸話,自然就能領著大軍回北京城。

這也是人之常情,就如兩家莊戶人家為了一畝三分地打架,這時候其中一家孃家兄弟扛著釘耙跳出來大吼一聲[敢欺負俺家姐姐姐夫外甥……休走,吃俺一釘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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