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舅爺,奴婢身邊還有幾個從宮裡頭帶出來的小太監,若要煞有其事,是不是,讓這位劉百戶帶在身邊,這樣一來,也顯得鄭重……想必到時候那土蠻汗也要多信上那麼一兩分。”呂公公換位思考的極快,果然是吃誰的飯就為誰考慮。乖官一聽,這個可以有,當下就對呂遠說道:“嗯!你說的不錯,去罷!把事兒辦了。”

呂遠頓時誠惶誠恐,彎腰低頭道:“奴婢還是在大都督跟前兒服侍好了,這種傳信的小事,誰辦不是辦。”意思是說自己不敢離開國舅爺身邊,表示自己忠心,並沒有什麼逃跑的念頭,乖官就笑,這茫茫瀚海,中軍大帳,你往哪兒跑?不過,既然這死太監如此識相,也就算了,當下就叫來包伊曼,弄了些跌打膏給死太監臉上敷了,呂公公感激涕零得緊。

把呂公公搞定以後,乖官就尋思,單叔那邊肯定是要事先說一說的,不過,宣府和大同的總兵那邊,要不要說呢?

他來回踱步,尋思了下,覺得還是不說的好,站隊固然重要,可萬一,那董一元或者麻貴不同意呢?畢竟知人知面不知心,人家來,其實也是撈功績的,憑什麼幫你得罪一堆權貴?還是把事情做實在了,到時候,自家這艘船,對方想不上來都不行。

他就在腦海中想象出一幅圖卷來,土蠻汗把一萬神機營困在當中,董一元和麻貴急躁上火地要去救對方,自家不緊不慢,就說:老董,老麻,這神機營的死傷定然是很嚴重的,也不知道,京裡頭那些勳戚權貴們會不會連你們兩個都恨上啊!哈哈哈!

想必,到時候董一元和麻貴的臉色必定很精彩罷!

乖官一臉古怪地笑,不過,隨即就想到一個很嚴重的問題,要是,這一萬神機營不經揍怎麼辦?所謂誘餌,自然是裡頭有鉤子,能釣上魚來,若是白白給對方吃,用釣魚的術語,那叫做[打窩子],白吃的。

他頓時就皺起眉頭來,轉身問道:“老呂,這次出塞,神機營的主將是誰?”

呂遠呂公公到底是御馬監的人才,御馬監掌印太監是皇太后的親弟弟李進,相當於兵部尚書,他呂遠,就等於兵部左侍郎,故此一聽國舅爺的話,就知道國舅爺在擔心什麼,當下鼻青臉腫卻滿臉諂笑著就道:“國舅爺您放心,這次神機營的主將姓徐名大磊,這廝冒稱東海望族徐姓子弟,其實家裡頭是個土鱉,中了武舉後,走的奴婢的門子,奴婢敢說,此人有真本事的……”

呂公公為何敢於大包大攬?其中有道理,大明這子承父職,坑死了無數人才。譬如你要生活在大明朝,一身精湛的武藝,自信比擬浙江兵劍法第一單赤霞老爺,是不是就可以傲王孫,笑公侯?不是,說不準,你連一口飽飯都吃不上。這就相當於後世的大鍋飯,你要是紡織廠廠長的兒子,至不濟,也能做個科長,那些漂亮紡織女工們,你想和誰談戀愛,就和誰談戀愛,不談?工作還要不要了?

這大明朝的軍衛系統,就是這麼一個局面,別人根本進不去,世襲的指揮使們作威作福,這種情況,一直要到成化年,大太監汪直,對了,就是那個阿附萬貴妃的御馬監掌印太監、西廠廠督,就提議成化皇帝,以文科為例,開武舉鄉試、會試,這才給了那些報國無門的熱血漢子一條出路,你若是這樣的熱血漢子?你去不去投在西廠督主門下?甭管你武學多精湛,心氣比天高,你沒飯吃,想當兵都進不去,只有西廠廠長敢用你,能用你,你是否以死相報?所謂士為知己者死。

當然,汪直汪公公未必是抱著為了朝廷選才的心思,可事實就是這樣,什麼名臣名將,都沒有把武人的出路解決掉,汪直汪公公,給天下的武人鋪了一條路,故此,後來的武舉,泰半都是走太監的門子,這才有升遷的可能。

這次的神機營主將徐大磊,就是典型,走了呂遠呂公公的門子,做到了神機營左營副將,神機營最高負責人是提督內臣,內臣,也就是太監,像是呂遠,就是神機營左營提督,當然,正常情況下,負責的人就是副將,這才是真正的一營主帥,不過,這個主帥若是沒把提督內臣的路子走通了,大抵是做不長的。

呂公公很瞭解自己的副手,有本事,又肯低腰服軟,只是出身不好,不像是戚繼光,十歲就繼承父職,官居四品,考中武舉不過錦上添花罷了,故此,頗有些同病相憐,憑什麼?你們生來就是權貴,什麼事情不做都可以穿金戴銀,我們這些人割了**拼命做事,還要被你們罵做閹黨,沒本事的,仗著出身好佔著茅坑不拉屎,有本事的,只能拉在身上……話,是糙了點兒,可理不糙啊!故此,呂公公很抬舉這位徐大磊許將軍,一直把他提拔成自己的副手,這一次,也是使了銀子,才走通門路,能夠出塞鍍金,只可惜,不曾想出塞居然是鬼門關,不過,福兮禍之所伏,禍兮福之所倚,這以後,也難說的緊,說不準,緊緊抱住國舅爺的大腿,能飛黃騰達也不一定啊!徐大磊這廝,這次若命大不死,日後自然有一個好前程,咱家也算對得起他了。

他在國舅爺面在替自己的副手吹噓,乖官有些不信,結果呂公公賭咒發誓,奴婢要是有一句虛言,叫奴婢下輩子還進宮服侍皇太后。

這個誓言就很毒了,乖官想了想,自家也碰到過無數的太監了,還別說,大抵都有些本事的,當下就笑了起來,伸手拍了拍呂公公胳膊,“算我說錯了,老呂啊!我給你陪個不是,等咱們宰了土蠻汗,我倒是要和這位徐大磊將軍見一見,喝一杯酒。”呂遠受寵若驚,國舅爺爺居然給咱賠不是?咱家在宮裡頭也這麼多年了,哪裡見過這樣的?一時間,差一點落淚,趕緊彎腰下來,好讓國舅爺居高臨下拍自己的肩膀,滿臉士為知己者死的表情。

等乖官把事兒給單赤霞說了,赤霞老爺一驚,虎目一瞪之下,嚇得呂遠以為對方要殺人滅口,腿一軟,忍不住就跪了下來,還是乖官解圍,笑說呂公公如今也是一顆紅心向太陽,把話給岔開了。

單赤霞哼了一聲,仔細一尋思,覺得這雖然弄險,但是,若操作的好,說不準,一舉就能困死土蠻汗,可就怕是跟武清侯家徹底結下不解之仇了,乖官瞧單叔表情,大抵猜出單叔在想什麼,滿不在乎道:“單叔,姐姐在宮裡頭本來就跟那老太婆不對付,作為晚輩麼,起碼的尊敬我覺得也是要的,可這不代表咱們要替長輩家的孩子揩屁股啊!他們既然帶著大軍出關,自然就要有那個覺悟,關外不單單有功績,還有韃子,死在韃子手上,那又有什麼好抱怨的呢!”

赤霞老爺一想,乖官在蘇州都已經殺了張鯨的侄子,那可是武清侯的未來女婿,這梁子算是早就結下來了,當下就嘆口氣,語重心長道:“乖官,你老是喜歡弄險,雖說富貴險中求,可是,如今我倒是希望你能老成些,弄險,終究不是正途,就像是那位[俞龍]俞大猷,他明知道兵道正途是以多勝少,以眾擊寡,卻偏生喜歡帶著精兵衝擊敵人中軍,此舉固然鼓舞士氣,可卻也容易給上官一個[不過遊擊先鋒之才,非帥才]的印象,還是戚少保那般君子不立危牆才是正途啊!”

乖官嘻嘻一笑,伸臂抱了抱單赤霞,“單叔,我知道啦!不過,這也不算弄險嘛!這立危牆的可是武清侯世子和一堆紈絝……”

他這一打岔,赤霞老爺只好苦笑了,心說這孩子一招聲東擊西倒是妙。單赤霞說的是得罪了太多的朝中勳戚,這個立危牆,有句俗話怎麼說來著,牆倒眾人推,但是,這話不好直接說出口,故此拿俞大猷來做比喻,可乖官偷換概念,赤霞老爺也只好苦笑了,唉!乖官……也大了。

或許,作為實際上把德妃娘娘和國舅爺爺姐弟兩個拉扯大的單赤霞來說,這會子心中有一股[兒大不由娘]的酸澀罷!為人父母的心態。

他們既然訂下計策,當即就去做了,不數日,神機營已經踏進茫茫瀚海,這群京師紈絝們,平日裡都是在北京城拘束著,這時候簡直就是放了籠頭的小馬駒一般,雖然說,關外清苦,何況又是行軍打仗,可這些紈絝到底都是勳貴家中的孩子,還不至於手無縛雞之力,出關的新鮮感也還沒消失,覺得在戈壁縱馬,比起在北京城街道上縱馬感覺好多了,有些甚至心裡頭就想,咱們也不想在京裡頭騎馬撞死人不是,若是京師的街道跟眼前的瀚海大漠一般,咱們哪兒就會縱馬撞死人……“……大漠橫萬里,蕭條絕人煙。孤城當瀚海,落日照祁連……”李天一縱馬狂奔,在風中大聲念《出蕭關懷古》詩,坐在馬上的郭美美低聲道,“幼稚。”和她合騎一匹馬的盧美美就在她後面低笑起來,“嫌天一幼稚啊!那好,我把李啟明讓給你。”

郭美美撇嘴,“得了罷!還京城第一少呢!他最喜歡說的話就是,我爹是武清侯李剛……太也沒品位了,你還是留著自己享用罷!”

正說著,武清侯世子李啟明策馬從後面趕了上來,到了兩人旁邊,故意挺了挺胸,大聲道:“其實,我更喜歡這一首《出蕭關懷古》中的那句[北虜三十萬,此中常控弦]……”說著,就豪情萬丈一伸左手,若是乖官在,保準熟悉這個動作,分明就是偉人的動作,似乎三十萬韃子就在他武清侯世子跟前灰飛煙滅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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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美美掩嘴輕笑,她娘是壽陽公主,老爹又是宗人府的宗人令,故此家教倒是甚好的,起碼,在男人跟前,家教是甚好的。不過,蟈蟈就不是如此了,作為武定侯爺郭軍的獨女,她雖然不是公主、郡主、縣主,但卻因為老爹的職位之便,時常能夠進宮,連萬曆都認識她,曉得她小名蟈蟈。

初代武定侯是朱元璋的老鄉,後來的武定侯郭勳更是因為刊行了《水滸傳》而名聲大噪,這個版本的水滸稱之為武定侯本,郭勳一度掌管神機營,後進封翊國公,雖然之後被奪爵,但武定侯家依然是餓死的駱駝比馬大,比起武定侯家,武清侯只好稱之為暴發戶。

這位蟈蟈小姐固然因為武清侯世子才得以溜出京來,可這並不代表她就會對武清侯世子和顏悅色,她爹武定侯可是紅盔將軍統領,也就是俗稱的禁宮宿衛統領,時常能夠慕天顏,你武清侯世子雖然是慈聖皇太后寵愛的李家孩子,可真論起來,到底不能時常進宮,每年見個一兩次了不得了,說聖眷,蟈蟈小姐未必比他差。

故此郭美美撲哧一笑,“武清侯世子,您連三個彪形大漢都未必打得過,更勿論北虜三十萬了……”這話裡頭意思就是,好啦!大家都是知根知底的,你就別吹牛逼啦!小樣兒,真以為穿上神機營的馬甲,別人就不認識你了。

李啟明臉上一紅,就有些掛不住臉面,“蟈蟈,我自問……”旁邊盧美美怕他說出什麼難聽話出來,趕緊打圓場,柔聲道:“好了好了,啟明,蟈蟈是什麼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堂堂七尺男兒,也要讓著我們這些女兒家罷!”

盧美美和他的事兒雖然還沒定親,可雙方長輩都挺贊成,幾乎是已經訂下來的,故此,說了這話,李啟明也就不好多說,總不能也跟郭美美說:“我爹是武清侯李剛……”只是,臉色就有些不好看。

這些京師紈絝們,各有各的玩法,總之,這一趟,不是出關來打仗的,就是來郊遊的,神機營左營副將徐大磊心裡頭那個焦急,可他又不敢多話,李天一的老爹襄城伯李雙江是京營提督,可是他的頂頭上司,連他的恩主呂公公,都要給襄城伯面子的。

正在有些焦頭爛額的時候,手下親兵來報,“將軍,咱們的探馬在前面抓住一個人,自稱是遼東鎮的使者,有緊急軍情,不過他身上穿的是韃子的袍子,上頭還有血跡,不知道會不會是韃子的探子。”韃虜和大明交戰多年,有韃子南下內附為官,自然也有漢人跑去韃子的地界給韃子做事的,這種事情也不新鮮。

徐大磊心中一跳,隱約就感覺有些不對勁,當下喝道:“把人帶來,我親自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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