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妹。”李如柏手足痠軟,灌了鉛一般,連滾帶爬過去,什麼李家二公子和小伯爺的風度,完全不見了,到了跟前,雙膝一軟,一屁股坐倒在草地上,看見顏清薇用手捂著的位置,他就知道,師妹怕是……那個小韃子身高大約在顏清薇下頜一點點,拔出匕首後右手持在胸前,左手攔著刀柄,並且上身往前傾斜,有一個體重的加速度,雙手其實並沒有用力,只起到固定的作用,身體往前才是匕首刺進去的力道,從這一點上來看,就能知道是從小用刀的,別看他小,長大了,也定然是個會禍害我大明邊關的狗韃子。

這無關於正邪,善惡,就是兩個民族爭奪生存空間,大明是不允許蒙元韃子南下放牧的,譬如乖官他們如今身處的位置,在永樂皇帝時候,那還是大明直轄的疆域,但後來朵顏三衛逐漸南侵,當然,南侵這個詞是咱們漢人說的,蒙元韃子叫做駐牧權,他們逐水草而居,認為什麼地方水草豐茂就應該往什麼地方去,這幾乎無法調和,用嘴巴說是沒用的,就必須要用鐵血和刀劍去跟這些韃子講道理。

後世滿清五次入關,就是從乖官他們現在待著的這塊地方長驅直入,直搗京師。

像是那被射死的小韃子,用後世眼光來看,似乎很可憐,可別忘記了,這是大明朝萬曆十二年,西曆1584年,沒有雜交水稻,也沒有袁隆平。

蠻夷每多一個,表示我漢家天下的人就會少一個,很簡單的算術題,這個時代,一個荒年,就會讓上百萬的人口遷徙逃生,每多增一兩銀子的九邊軍餉,就會讓百姓多付出一份血汗,對韃子講仁義?用自己親人的血來換取仁義麼?真真可笑,原來仁義就是讓自家人死光光,讓外人活的滋潤,這個仁義,比後世那拉氏的那句[寧贈友邦,不與家奴]還要無恥。

所以,乖官不會跳腳鼓掌說韃子[死的好,死得妙,死的呱呱叫],說這話未免有**青年的嫌疑,他只會暗示奴兒哈赤,一顆首級四十兩銀子,多多益善,這麼一來,那就是文藝青年了。至於顏小姐,要說她是腦殘青年,未免有些說不過去,美女總是有特權的,只能說,她沒有讀過《農夫與蛇》,就像後世葛優的電影《大腕》裡頭經典臺詞說的,影視圈都補過鈣了,實際上,補鈣沒用,那麼多土鱉、傻逼、腦殘,補鈣是治不了腦殘的。

當然,腦殘隨著時間流逝會自然治癒,可顏小姐怕是等不到那一天了,那一刀,割破了腹動脈,大量的鮮血滲透出來,捂也捂不住,她的臉色幾乎是一瞬間就蒼白了。

【鑑於大環境如此,本站可能隨時關閉,請大家儘快移步至永久運營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

李如柏嘶吼了一聲,捂著臉轉身上馬,在馬上噌一下抽出腰刀來,雙腿一夾馬腹,胯下神駿非凡的玉花驄潑剌剌就衝了出去,不過數息,衝進了韃子當中,揮刀就砍了出去,鮮血飛濺的同時,臉上淚也流了下來:老師,弟子無能,居然連師妹都沒照看好……遠處奴兒哈赤見了焦急,顏清薇中刀他就掉頭了,可顏小姐跟他沒有切身利害關係,只能說去拍大都督的馬屁,而李如柏若是出個好歹……他幾乎瞬時間就一頭冷汗,二公子可是乾爹最喜歡的一個,當下銳聲叫道:“閻蟲年,狗奴才,還不護住小伯爺……”後頭閻蟲年那奴才其實早就跟了上來,身後帶著幾十個女直精銳,像是這種眼眉通挑的奴才,又怎麼會放過這等給主子舔溝子呵卵子的機會。

場面非常的亂,嘶喊聲,馬蹄聲,顏清薇卻聽不見這些,只覺得腦子有些眩暈,周圍影像一忽兒清晰,一忽兒模糊,有婦孺的哭喊,有駿馬的賓士,隱約還有刀劍割肉的刺耳聲。

緊緊捂著小腹傷口,她只覺得渾身的力氣在流逝,腿一軟,緩緩就要倒下,一個人影竄過來,一把就接住了她。

那一雙可稱之為明眸善睞的大眼睛這會子開始無神,天空中的雲朵對映在眼瞳中,蔚藍蔚藍的天把她的眼睛都映得有些泛藍,她忍不住喃喃:“老師說的真對,塞外的天,比江南的藍……”

跪在地上抱著她的乖官本來還很有些悲慼的感覺,卻被這一句充滿[痴呆文婦]感覺的臺詞給刺激得哭笑不得,都這時候了,你顏小姐還惦記著這個,也算得是文婦到家了,果然不愧是青藤先生徐文長的女弟子。

她看了一會兒藍天,不知道為何,突然就有些精神了,慘白的臉上,有一絲紅暈在臉頰上渲染開,像是最好的胭脂一般,這一刻,白裡透紅,顏小姐格外地美……“鄭國蕃。”她有些清醒了,看著乖官的臉頰,忍不住伸手去撫摸,觸手溫潤,這是她十八年來第一次這樣撫摸一個男子。

他真是一個美男子啊!就像是小倩說的那般:哎呀!小姐,他面如凝脂,眼若點漆,觸目如琳琅之玉,一見之下,如玉山上行,光映照人,身姿濯濯如春月柳,身處眾人之中,似珠玉在瓦石間……她忍不住便難為情起來,臉上又渲染開一層紅暈。

瞧著對方這樣子,乖官內心傖然,這分明便是迴光返照,一時間,也有些不忍心,天大的仇恨,這時候也要淡了,何況,他跟顏清薇,哪裡有什麼天大的仇恨,說起來,還是歡喜冤家多一些,忍不住就想到當初他南下寧波,在海船上,自家帶著大頭回艙,對方帶著小倩出艙而來,兩人在過道中相遇:

顏小姐,見禮。

鄭相公,萬福。

這一瞬間,乖官眼眶也有些溼潤起來,就像後世說的,最完美的人,是在追悼會上,而這一刻,顏小姐顯然是完美的。

“不求大士瓶中露,為乞嫦娥檻外薇……”顏清薇喃喃念著當初乖官在海船上被大頭諷刺大便秘結而隨口說出來的詩詞,當時,小倩就誤以為對方是因為小姐的名字而做的詩,喃喃念了兩遍,她眼神中就帶著一絲祈求,“鄭國蕃,能再為我做一首詩詞麼?”

瞧著她水潤如小鹿一般的大眼睛帶著懇求的神色,乖官的心頓時成了被燒紅的餐刀割下的黃油,軟得滴淚。

“……一生一代一雙人,爭教兩處消魂。

相思相望不相親,天為誰春?

漿向藍橋易乞,藥成碧海難奔。

若容相訪飲牛津,相對忘貧。”

詩詞最大的魅力便是能感染人,此情此景,乖官吟哦一首畫堂春,把自己也悲傷了,眼淚忍不住就滾了下來,顏小姐滿臉的微笑,伸手給他擦拭臉頰上的淚水,“一生一代一雙人,相思相望不相親。說的真好,鄭乖官,你知道麼,自從認識你以後,我每天夜裡都夢到你,在夢裡,你親我吻我撫我……”

她臉上嬌羞,緩緩摩挲著乖官的臉頰,這些話,平時她是絕不肯也絕不敢說的,可這時候,她心知肚明,若不說,便再沒機會了,“只要你哄我那麼一點點,我是千肯萬肯的,可你那麼倔強執拗,每次都氣得我心口疼……”

她低聲喃喃,然後便覺得身上有些冷,“好冷,能抱緊我一些麼,就像是夢裡頭那般……”

乖官眼眶中酸澀,伸臂緊緊抱住她,把自己的臉頰就貼了上去,少女的臉頰柔嫩滑膩,帶著彈性……噗!

李如柏一刀又砍飛了一顆韃子的首級,反抗的韃子越來越少,韃子也是人,也會害怕,被殺多了,也會麻木地跪在地上等待著被砍一刀,這和民族跟血性沒有關係,只是人性。

“努爾哈爾,把這些韃子給我全殺了,殺光了。”李如柏滿是血絲的眼珠子瞪著奴兒哈赤,奴兒哈赤吃他這一瞪,縱然跟他關係還算得不錯,也有些毛骨悚然,不過,他到底是在李家長大的,還是很能說得上話的,策馬到了李如柏旁邊,低聲道:“二公子,是不是留一些,說不準大都督還要這些人來做樣子給其餘諸衛的韃官看……”

李如柏暴怒,手上腰刀一橫,就搭在了奴兒哈赤的肩膀上,“你不殺他們,我就殺了你……”

“小伯爺,小伯爺。”忠心的奴才閻蟲年趕緊翻身下馬跪在李如柏跟前,“先鋒官大人不是為了旁的,是為了大都督的妙計,為了朝廷,也是為了李家啊!”

這狗奴才一邊說著一邊就嘭嘭嘭給李如柏磕頭,沒幾下,額頭都磕破了,坐在馬上的奴兒哈赤內心頗為感動,這奴才倒是忠心的。

李如柏翻身下馬,一腳踹翻了閻蟲年,怒聲嘶喊道:“放屁,這些人必須死,滾開,你們不殺,我來殺……”說著,拎著腰刀就到了那些跪倒在地上的韃子那邊,左右扣押俘虜的女直精兵哪裡敢攔他,這可是鐵嶺衛指揮使,朝廷管轄建州三衛的真正上官,在李如柏一瞪眼之下,全部後退了數步,何況打老了仗的都知道,殺人過多,有時候會陷入一種血迷,非得等他發洩出來不可。

砍了十數顆首級後,李如柏手上的刀鈍了,一刀砍在一個韃子的脖頸頸骨上頭,鑲嵌在上面拔不出來,又砍不下去,乾脆一腳踹翻,那韃子要死死不掉,要活活不來,在地上抽搐著,就像是被割了一刀的雞,喉頭發出古怪地咯咯之聲,蹦躂了十數下,這才死透了。

那些俘虜眼神中全是呆滯和死氣,卻一點兒反抗的心思都沒,只有司了冒買,雖然被俘虜了,到底是族長,忍不住嘶聲大喊道:“你不能殺我,我是大明的千戶,你不能殺我……”

李如柏眼神中全是殺氣,把卷刃的刀往地上一扔,隨手在旁邊一個女直精兵腰間抽出刀來,翻手就給司了冒買一刀,頓時把他砍翻在地,隨即瘋了一般,一刀又一刀砍在他身上,一邊砍一邊大罵:“臥槽泥馬勒戈壁,狗韃子,狗韃子,狗韃子……”

也不知道砍了多少刀,還是奴兒哈赤一把抱住他,李如柏氣喘如牛,這時候體力和精神都已經是強弩之末,掙了數下沒掙脫,瞪著血紅的眼睛喊道:“放開我……”

“小伯爺,二哥,他死了,死了……死的不能再死了。”奴兒哈赤大喊了兩句,隨即鬆開了手,地上司了冒買躺在血泊中,身體一抽一抽的,不過周圍都是打老了仗的,一看就知道,這不過是屍體的一種反應罷了,別的不說,光是流出來的那麼多血,也足夠死上十回了。

冷兵器時代打仗那是極耗體力的,何況李如柏還是體力和精神雙重的消耗,這時候終於抵不住,雙腿一軟,就跪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著,這時候,便有些清醒了。

旁邊奴兒哈赤遞過來一革囊烈酒,李如柏接過手上狠狠喝了一大口,把刀刺在地上,扶著刀站了起來,左右看了看,四周全是韃子的屍首,還有些俘虜活口,可估摸著頂多剩下百來人,對方等於是被滅族了。

一時間,他心中悲慟,這又如何,師妹……師妹能迴轉過來麼!

他轉身大步走去,到了乖官身邊,看他跪在地上,雙手摟著師妹在懷中,臉頰貼著臉頰,從他的位置看去,能看見師妹半張臉,臉色蒼白毫無血色,嘴角卻帶著一絲微笑,身下,是一片血泊,一支雪白的手便撒手在血泊中,紅豔豔的血襯托著刺眼的白……這一瞬間,鐵打的漢子也控制不住,眼淚水忍不住就滾了下來,一下就跪在了地上,哽咽道:“老師,對不起,都是弟子無能,沒照看好師妹。”

乖官察覺到懷內嬌軀漸漸涼了下來,這會子便後悔,何必跟她爭一時長短,這時候卻是悔之晚矣!

毛利蘭默默走到自家殿下身邊,看著殿下懷中的少女,內心隱隱嘆氣,對方雖然是明國的小姐,可身上似乎便有自己以前的影子,誰對誰錯,誰勝誰負,真那麼重要麼,即便自己對了,殿下錯了,殿下來道歉一句,身上似乎也長不了一塊肉(身上長一塊肉這句話還是她到了大明以後學來的),卻又何必……想到此處,她默默合掌,閉上眼睛祈禱,希望對方能夠成菩提多,祈禱了一會兒,睜開眼睛,彎腰柔聲道:“殿下,臣妾知道你心中難受,不過,顏小姐已經成佛,還是讓她在天國安息罷!”

章節目錄

推薦閱讀
相鄰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