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市那是南京最繁華的地段,第五樓所處正是南市的黃金地段,這地方,千金買醉的人每日絡繹不絕,如今這麼大的場面,也不知道多少人在觀望,可誰也沒料到,南直隸行首第一薛女俠居然會甩手給柳國舅一個大嘴巴子,簡直驚掉了無數人的下頜。

薛五一巴掌甩在柳下揮臉上,隨即懊惱,不停的揮手,眼瞳中全是羞惱,這死胖子,打了他一巴掌,居然弄得自己滿手的油,一想到方才這廝摸了自己的手,更是渾身打了一個激靈,真是愈想愈噁心。

旁邊遞來一方潔白的汗巾,她下意識接過,使勁兒擦拭手掌,這才發覺是身邊鄭乖官遞過來的,臉上忍不住微微一紅,不知怎麼的,居然有些羞澀的喜意。

而柳下揮捂著自己的臉頰,滿臉的不可置信,“你……你打我?”隨即高聲咆哮起來,“你打我?我爹都沒打過我……”

乖官乜眼看著,忍不住好笑,這簡直跟記憶中八點檔的電視劇差不多,從來被捱過打的孩子一般都這樣,而柳下揮暴怒之下,一下就撲了過去,準備就像是對待上次以死反抗狠狠咬了他一口結果反被他掐死的那個良家小媳婦一般,只是還沒撲到跟前,小腹劇痛,隨即就感覺到自己騰空飛起,腦暈目眩之下,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還順勢在地上打了一個滾兒。

譁啦一聲展開摺扇,乖官輕描淡寫的扇了扇,高聲詫異道:“誰家的哈巴狗兒?這滾兒打的不錯……”旁邊近一些的圍觀者也覺得方才柳國舅那個滾兒打的很有哈巴狗的風範,有些忍不住低聲嗤笑起來,不遠處的王世貞瞧見這一幕,忍不住眉頭一皺,旁邊面相很白淨的王稚登湊過去低聲道:“鳳洲,這……兩個國舅當街拔拳,太也傷朝廷的面子了,是不是過去勸阻?”

王世貞微微搖頭,心說王青羊到底還是在宦途歷練不夠,這時候出面勸阻,豈不是兩個都得罪了,智者不為也。王稚登雖然名義上是南屏社領袖,不過他也知道,若不是王世貞做了應天府尹,這南屏社領袖無論如何也輪不到自己,故此,看王世貞搖頭不語,也就不說話了。

乖官這時候從袖中摸出個拇指大小的鹿島神宮秘製飯團子,伸手對地上的柳下揮晃了晃,“來,再給爺打兩個滾兒,爺賞你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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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周圍人還忌憚那柳國舅,如今看鄭國蕃這做派,終於忍不住,鬨然大笑,把南市出名的柳國舅當狗耍的,這絕對是首屈一指。

坐在地上的柳下揮額頭青筋直爆,咬牙切齒罵道,“臥槽泥馬個二壁簍子……”一骨碌就翻身起來,他老爹是淮安衛指揮使、漕運河營參將,那是正兒八經的武官,他自小也是練過些刀法的,從小到大靴子裡面也一直塞著一把匕首,只是,這傢伙幾乎沒用武之地,從小報上老爹的名頭無往不利,後來姐姐進宮,更是沒人敢惹,而今個兒,終於有機會動刀子了。

翻身起來的時候,他就從靴子裡頭摸出匕首來,長身而起後執刀在手,居然有幾分架勢,那是反手刀的路數,若非軍衛的精銳,街面上的閒漢潑皮使匕首絕對不會這麼拿著的。

乖官臉色一沉,不過,這時候卻是不需要他動刀的,旁邊有幾十個全身米蘭騎士盔甲的西班牙僱傭兵,為首的瑞恩斯坦波拿巴那也是西班牙知名的劍客,身後更是有伊能靜齋,雖然肉腳了些,好歹也是劍豪,對付這種胖子輕而易舉,怎麼可能需要殿下親自動手呢!

伊能靜齋幾乎是在柳下揮拔出匕首的當口就竄到乖官身前,他並非那種剃掉頭頂頭髮的武士髮髻,梳起大明髮髻穿上一身箭袖袍,腰間佩刀,那就是一個風度不凡的大明劍客,誰也分辨不出這位是扶桑人,當然,伊能靜齋也絕對不會承認自己是扶桑人,他自認為是大明血脈,正經八百的大明人。

看到自家殿下一腳把那個自稱國舅的傢伙踹了一個屁股礅兒,他就明白了,感情國舅和國舅的區別,就像是他以前那般,尋求四百石俸祿而不得的劍豪,和那享受萬石俸祿、出行前呼後擁、收公卿諸侯做弟子的劍豪,大家都是劍豪,可區別那真是天差地別的。

一想明白這一點,伊能靜齋忍不住臉上漲紫,殿下把自己從扶桑帶到大明,一直讓自己在身邊做事,那是極為依仗的,沒曾想自己卻是連這般小事都沒做好……他正在羞愧,柳國舅從靴子裡頭摸出匕首撲過來,他自然急於表功,要知道,瑞恩斯坦波拿巴可也是南蠻劍豪,自然不能讓他搶了功勞去,當下一竄就到了主公身前,抽劍在手,一劍就把柳下揮手上的匕首給挑飛了,那匕首在空中翻滾,噗一聲就刺入不遠處王承勳腳前,把準備上前的王承勳嚇得臉色蒼白,下意識就往後頭退了兩步。離開遠了些的瑞恩斯坦波拿巴穿著一身米蘭鎧甲,活動自然不如伊能靜齋快,當下暗中懊悔,這麼好的拍馬屁機會,自己卻是沒把握住。

“新建伯爺當年那般英雄,沒想到,子孫如此不濟。”有明眼人就忍不住搖頭,新建伯王陽明絕對是大明繼往開來的大宗師,以文臣行武事繼而封爵,功勞天高,又是心學開派宗師,說是東方文藝復興的先驅絕不為過,如今大明幾支有影響力的學派,幾乎無一不和王陽明有或多或少的脈絡,可惜,老子英雄兒子未必是好漢,更勿論孫子了。

柳國舅也沒想到自己連對方一劍都扛不住,尤其是對方只是挑飛了自己手上的匕首,那實力怕是比自己厲害得多,忍不住退了一步,色厲內荏道:“你這奴才,你可知道,我一言就能讓你下獄,識相的趕緊讓開,你家主子才有資格跟我對話。”

伊能靜齋這會子怎麼可能還吃他這一套,瞧也不瞧他一眼,轉身低頭,“主子,這廝口出汙穢之言,侮辱了主子和娘娘的先院君,怎麼處理?”

哼了一聲,乖官道:“打碎他滿嘴牙,還有,剛才哪只手摸我學生的,砍了。”心裡面卻是極惱怒,正好借對方摸了薛素素的手的藉口,砍了他的手,方才出自己的氣。

伊能靜齋眼中兇光一閃,他在乖官的手下眾人中,幾乎沒怎麼動過手,以外交手段見長著稱,可這並不代表他是什麼善碴兒,一個甘願放棄百萬石地盤的扶桑劍豪,無非就是為了更大的好處,而這樣的好處,天下誰也給不了,即便是投靠大明皇帝,皇帝也不可能把一個前來投靠的番邦小國劍豪提拔成什麼指揮使之類的大官兒,只有國舅,有那個氣度,有那個膽魄,也有那個實力。

故此,得到國舅爺的命令,他轉身就衝柳下揮一齜牙,雖然他是個長相很不錯的傢伙,甚至可以稱得上清俊,若不然也沒資格當外交達人,可這個齜牙一笑落在對面柳國舅眼中,頓時激靈靈打了一個寒戰,下意識高聲喊道:“鄭國蕃,你別亂來,你是國舅,老子也是國舅……”

舅你老母。乖官心說這時候還敢自稱老子,真是不知死的貨色。

柳國舅雖然也練過,可他到底是紈絝子弟,從小學的兩手對付一兩個街頭閒漢潑皮還差不多,而伊能靜齋怎麼說那也是擁有免許皆傳證書的吉岡京巴流劍豪,一個身處亂世的小國劍豪,一個太平盛世只會欺負大姑娘小媳婦的大國紈絝,這怎麼算,武力值都不可能一樣。

一個朧月斬,伊能靜齋一竄就是一丈多遠,幾乎是一眨眼就到了柳國舅眼前,這一招並非為了砍人,而是出刀的重心往前,速度更快,到了近前,手上刀一反,柳下揮只來得及發出半聲尖叫,剩下的半截尖叫就好像打鳴的公雞被割了嗓子,這半聲尖叫來得格外的瘮人,離的近一些的,忍不住背後汗毛直豎。

這一招柄返絕大多數流派都有,不過,乖官手下的扶桑劍客格外擅長這一招,大多數都是用來敲別人的牙齒,和大明錦衣衛世家的一招[批吭搗虛]有異曲同工之妙,一下就敲落了柳國舅滿嘴牙,隨即反手用劍柄在柳下揮膝彎一敲,頓時就把他打得跪在了地上,那些觀望的有些人忍不住眼眉一抽,這手段,分明像是錦衣衛……“且慢……”同時有數人高聲喊。

乖官抬頭看去,聲音出自不同的方向,不過似乎都是穿著道袍的男子,心中先就一愣,這時候道袍也是文官士子們休閒常服,穿道袍的不是名士就是文臣。

薛五也是怔了怔,趕緊對乖官低聲道:“有鬍鬚的是王世貞,麵皮白淨年輕些的是王稚登。”

這兩人,大抵只要是讀書人便沒不知道的,乖官心說好嘛!看來有人來拉架的,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拉偏架的,心中冷笑,當下好整以暇,甚至還慢條斯理搖起了摺扇。

至於另外一個三十許男子,卻不知道何等人,不過這人離乖官近些,卻是先到了跟前數步,先唱了個諾,這才說道:“在下馬沙基,京畿都漕運司糧房科主事,從六品,微末的前程,見過鄭國舅。”

乖官斜眼看他,也不知道這人底細,不過,哼!一切陰謀詭計在真正的強大實力面前不值一提,他就不信了,在萬曆年,還有後臺比他鄭乖官更強硬的人麼!

這時候,王世貞和王稚登二人領著南屏社諸士子也到了跟前,王稚登看起來大約三十多歲模樣,大抵生活優渥的男子,三十到五十之間的變化不大,長身而立麵皮白淨,賣相的確不錯,怪不得能和馬四娘相好,王稚登率先拱手,“在下王青羊,這位王元美……”

而董其昌從後來擠來,到了乖官身邊,先是大笑,“原來是鳳洲先生和青羊君,何興之如!”他作為南直隸亞元,又是華亭人,自然和這兩位認識的,不過跟這兩人比起來,自然還算是晚輩。

寒暄了兩句,乖官不耐煩,我這兒正事多著呢!陪你們這些上班時間出來**的官員閒話?當下就對董其昌說道:“哥哥,有話待會兒說罷!”然後直接對伊能靜齋喊道:“剁了他的手。”

眾人大驚,沒想到這位小國舅如此愣頭青,按照乖慣例,大家出來圓場,你鄭國舅打個哈哈,你好我好大家好,怎麼能如此愣頭青呢!

“鳳璋,不可啊!”董其昌趕緊在袖子中伸手拽了拽他,低聲道:“這一刀下去,得罪了漕運河營參將不說,那是武官,也沒甚打緊,可王元美卻是……”

“王閣老的閨女、申閣老的媳婦,我搶了,許閣老的兒子,我揍了,還欠缺一個應天府尹麼!再則說了,太祖規定,官員年休三日,如今既不是皇上誕辰,也不是過年,堂堂官員,帶著一幫人逛窯子……嘿嘿!”乖官低聲對董其昌說,他這個低聲很有學問,聲音正好讓周圍數人能夠聽見,一時間,王世貞和王稚登同時皺眉,而旁邊一些南屏社的士子,卻是忍不住臉上古怪,還真是沒見過這麼愣頭青的,這人真是寫出[人生若只如初見]的秀才讀書郎?且先不說窯子那是低檔貨色,南門城外七文錢嫖一次的那地方才叫窯子,只說這南市十六樓諸花魁,誰背後沒一兩個六部郎官的相好兒,此乃風俗,自古名妓自然是只有名士才能配得上,怎能用窯子這麼腌臢的詞。

這時候那馬沙基往前踏了一步,從袖中摸出半張紙來,“鄭國舅,不如,先看看這個。”

乖官心說半張紙就能嚇住我?當下冷哼,伸手接過來,看了一眼後有些看不懂,旁邊薛五湊過來,看了一眼後卻是渾身一震,劈手就從乖官手上搶過來,仔細看了數眼,忍不住小蠻腰一扭,快步走過去一把就攥住了那人胸前衣裳,“說,還有半張呢!”

馬沙基臉上帶笑,拿手上摺扇拍了拍薛五的手,“薛女俠,這便是求人的態度?”

乖官有些莫名其妙,忍不住問:“說什麼呢!素素,那是什麼?”

薛五忿忿撒手,“是文文的脫籍文書。”

按照慣例來說,這些名妓的身份都是朝廷的官妓,例屬教坊司,只是如今不是永樂年那會兒,教坊司一句話,就能讓那些從官宦小姐流落成妓女的弱女子們瑟瑟發抖,如今的名妓,長袖善舞交遊廣闊,你得罪一個,說不準就等於得罪了無數的士子,甚至六部郎官,誰敢拿文書來威脅這些名妓。

可凡事總有意外的,這傢伙拿出來的赫然是從教坊司脫籍的文書,從法律上來說,這時候他只要能拿出一筆銀子,就可以從第五樓把郝文珠買走,當然了,一個京畿都漕運司糧房科主事還沒那麼大的能力,不過,誰也不會信,這位主事就是真正說話算數的人,肯定背後還有人的。

可惜,這位千算萬算,卻沒算到,鄭國舅做事不同普通權貴,也不同普通官員,軟的不吃,硬的更加不吃。

乖官心說,如今誰不知道郝文珠正在編排我撰寫的白狐劇目,若是把郝文珠贖走,那豈不是扇了我國舅爺的臉面,當下一黑臉,伸手道:“拿來。”

那馬沙基一攤手,“郝大家這等鍾靈神秀的美人兒,換柳國舅一隻手,這買賣做得通罷!”

眼睛微微一眯,乖官突然大喝一聲,“靜齋。”

伊能靜齋聽到自家主子一聲喊,當下毫不猶豫,一刀就把柳下揮的右手給斬了下來,鮮血迸射,柳國舅一翻白眼,[哽兒]一聲暈了過去,那新建伯爺更是差一點嚇死,伊能靜齋就在周圍目瞪口呆的眾人瞪眼中彎腰撿起哪隻手,畢恭畢敬遞到乖官跟前。

“送給那位馬大人。”乖官看著一臉驚怒蒼白的馬沙基。

PS:抱歉抱歉,本來今兒發狠說爆發的,結果找了本升級流的書看了一天,耽誤時間了,要說看類似爽文想學點手段,日後也好討諸位看官的歡心不是。

只是……哎!為啥每一本升級流的爽文一路升級上去,等一兩百萬字的時候我換算一下主角在書中的地位,駭然發現,天材地寶佔盡的主角們在書中的層次等於射鵰中的江南七怪,臥槽,這泥馬,等牛逼哄哄的江南七怪進化到黃老邪,這得到哪一年啊!坑爹啊!怪不得我從來熬不到看到超過兩百萬字……求兩百萬字內的爽文。

順便說一下,以上只是抱怨,不涉及對任何作者的人參公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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