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沒有殺的血流成河,但也算得上人頭滾滾了,這些大明豪商頓時有些心灰意冷。說實話,大明商人尤其是海商的眼界,在這個時代還算是開闊的,他們屬於心中最茫然的一群人,都是自小飽讀四書五經的,雖然不曾入廟堂一展報復,但好歹也有功名在身,見著縣尊、府尊,也不過拱一拱手稱一聲老父臺,到了海外,那真是人傻、錢多、速來,無數秀才們實際上是自願不去擠獨木橋考舉人考進士的,所謂耕讀傳家,為的不就是錦衣玉食麼,海外遍地金銀,不拘你拿大明的生絲綢緞還是茶葉瓷器或者西洋糖等等,只要出海,定然賺個盆滿缽溢,不也一樣錦衣玉食麼!

這就是大明中後期士林風氣一變,認為商業也不是賤流的緣故,但不管怎麼說,這些人從小學的那也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一套,秀才鬧事衝擊官府這個不稀奇,年年有的,這些人當中有些以前不明白的,做了商人以後,也曉得囤積居奇這是商業慣例,不然怎麼賺錢?像是在扶桑賣大明絲綢的,價格隨他們定奪,有時候要漲價,一句話,世面上頓時就沒大明絲綢賣了,價錢頓時要漲上去,這就是囤積居奇。

屁股坐什麼位置,自然考慮什麼利益,明知道糧商在青黃不接的時候囤積居奇那就是坑害百姓折損朝廷利益,秀才帶頭鬧事衝擊官府,說白了,就是把矛盾從商人轉嫁到朝廷身上,所謂法不責眾,官府要撫就要開倉放糧,肥了商人虧損了朝廷,時間一長,大家幹這個得心應手了,每年都要鬧一鬧,這些人心裡頭明鏡兒一般,清楚的很,但他們自己幹的也是這個路數,大哥何必說二哥,五十步倒要笑百步,這事兒……可是,百多秀才領著數千刁民衝擊國丈府邸,一把火燒成白地,這,就衝擊到他們心中的底線了,置皇上與何地啊?咱們自小跟夫子學的東西,難道都是空談不成?

文官們總是說武將養寇自重,可自己何嘗不是在養刁民自重?

當然,這些有功名的商人還想不到輿論、挑動群眾鬥群眾這些詞彙,即便董其昌、陳繼儒那等斑斑大才,也要被乖官薰陶才體悟出這些道理,大明人並不傻,他們下意識也有組織學,有輿論戰,幹的很好很強大,但並沒有這方面的系統知識傳承,有一門學問倒是說這個的,屠龍術,可那是帝王學,普通秀才哪裡學得到。

【穩定運行多年的小說app,媲美老版追書神器,老書蟲都在用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不過,所謂外儒內法,就像小白讀書看吃地瓜能成強大魔法師,很爽很嗨屁,但時間久了,他終究會進化成老白,讀書要挑,口味也愈發刁鑽,同樣的,大明讀書人時間長了,終究會剝開那一層皮,隱約觸控到某種東西,尤其大明心學昌盛,這時候的儒家也是百花齊放的,更容易會往深層想。

這時候終究還是萬曆年,讀書人[臨危一死報君王]的不少,還不是明末時候[臨危磕頭如搗蒜],吃了虧,還曉得反省的。

“諸位,這……”那莊凡且眼睛還紅腫著,這時候看著商行幾個頭目,話到嘴巴,可又說不出道道來,但總覺得心裡頭堵得慌,尤其是第一個被砍頭的,還是他一個關係密切的友人,心中當真是說不出的滋味,隆慶年間,朝廷數百條船搞海運,最後內閣議了一個飄沒,這些船全飄沒到民間大海商手中去了,他們都是讀書人,這裡頭的關節,難道不懂麼?

眾人面面相覷,到扶桑也不是一兩年了,國內人不知道這位鄭國舅的手段,可他們到底佔著地利呢!如何不知道國舅的厲害,短短半年,整合扶桑,自家嘴上罵的歡,何嘗在心底深處不妒忌呢?

“青史斑斑,到時候,史書會怎麼說我們啊?”這些人雖然是商人,可到底還是讀書人,這事兒,肯定是國舅仗勢欺人,可欺負的人到底是什麼人呢?那些執筆的史官會給大家定一頂什麼樣的帽子呢?反正,絕不可能是先天下之憂而憂的範文正公。

一股子頹唐沮喪之氣頓時就蔓延開了,他們未免就會想,泥馬,原來我們也不是啥好東西。

所以說,秀才造反,三年不成,換別的人,肯定痛定思痛愈挫愈勇,可秀才不行,秀才一捱打,首先就很理智地考慮自己是不是哪兒錯了,可實際上,如果你一直鍥而不捨得做某件事,哪怕是錯的,也會錯有錯招的。

這次收稅,從此就成定製,只不過後來乖官出了氣以後,把個人稅和奢侈稅等等定了一個標準,過了線才收,不過到那個時侯,大家已經都清楚了,原來收稅還可以這麼收,後來就有人笑稱為劫富濟貧稅。

乖官一收稅,扶桑諸家大名大喜,白宮殿下收的是大明商人稅,那,豈不是說,咱們可以收本國商人的?

一時間,一個個躍躍欲試,終究還是花房正幸按捺不住,他剛剛做了攝津國主,手上極為缺錢,腆著臉去問殿下借兵,乖官手一揮,借了他兩萬兵,可還沒等花房正幸帶兵,扶桑本國商人已經乖乖地繳稅了,有些膽大的,更是直接送到坂本城,乖官自然是不要的,自己吃肉,總要給別人留一口湯,不然誰跟你辦事。

一時間,諸家大名頓時肥了,一個個更是很不得把乖官吹捧上天,乖官乘勢,就昭告天下,今後農民收入,不許超過四公六民。

他終究還是把這一條命令釋出了出去,不過,此一時彼一時,那時候在九州,他到底還不曾如現在這般,想收買人心,也要忌憚手下的反應,不過如今大家都發財了,我要趕緊收買人心,若不然,有錢的大名領主,未必不會幹出自己去收買人心的事兒,這種事情,怎麼能假手於人呢?自然是自己幹來的好。

扶桑農民苦啊!八公二民的都有,後世統計扶桑農民的稅是同時期天朝的四倍到八倍,而如今乖官給了農民這麼大一個甜豆包,扶桑的農民如何不感恩戴德,白宮殿下真是現世大菩薩啊!

這麼一來,僧侶們就得意了,這時候扶桑神、佛有合流的趨勢,就像是大明國太祖說三教合一一般,但是,私底下終究是要鬥一斗的,那些神官們一看,這怎麼能行了,頓時就要給白宮殿下上尊號,就稱為,東照大權現,據說各地紛紛就籌錢要建立東照宮。

乖官聽到了,頓時就大愕,這泥馬,不是後來大烏龜德川家康死後的神號麼?不行,我可不要大烏龜用過的神號。

結果伊能靜齋一聽這個神號,當即拍馬屁,“日出東方,唯我不敗,文成武德,天下歸心。恭喜主公,賀喜主公。”

聽了這馬屁,乖官當即就哭笑不得,臥槽,靜齋啊!你太有才了。

他不得不對伊能靜齋說道:“靜齋啊!後面兩句太敏感了,不能這麼說,不能這麼說啊!”伊能靜齋頓時就唯唯諾諾,他看主公臉色奇怪,有些高興,又有些說不出的味道,忍不住就說,“主公,是不是不滿意這個尊號,臣可以去讓那些神官們改一個的。”

乖官想了想,看在青霞的份上,就用這個了,再說,佔了大烏龜的神號,那也不錯,就搖了搖頭,想到自己日後或許會被稱為[日出東方唯我不敗大神],未免說不出來的意味,忍不住就……良久,這說不出的意味終究化成一聲輕嘆。

看他興致還不錯,這時候,伊能靜齋就小心翼翼說:“主公,臣,臣……臣有一件私事,想懇請主公,但主公日理萬機,臣又怕把臣這點小事拿出來未免叨擾了主公。”

瞧著他吞吞吐吐的樣子,乖官心說你真怕叨擾,還說出來麼,當下笑笑,“靜齋,咱們也是從琉球一路過來的情份,套一句俗話,那就是起於寒微,又甚不好說的,講。”

伊能靜齋先就匍匐下來感激涕零了一番,然後小心翼翼道:“主公,臣想改名。”乖官失笑,這有什麼難的,這時候旁邊包伊曼遞過一杯加了糖的茶,他美美喝了一口,就問:“想改成什麼樣的?也是,你跟我這麼久了,也該給你個官了,你看,山城守如何?伊能山城守靜齋,這不錯,嗯!再領個右京大夫罷!伊能右京大夫靜齋……”

山城守在扶桑是從五位下,京都就屬於山城國,右京大夫是從四位,專管京都治安事宜的,這兩個官職在扶桑都已經是不得了的官職了,可以稱之為登仙,伊能靜齋頓時淚流滿臉,深深匍匐下去,“主公,恩德天高海深,屬下粉身碎骨難以報答……”

他哽咽的半會兒,結果最後來了一句,“主公,這些臣都不要,臣只想改成三個字的名字,伊能靜。”

噗一聲,乖官當即一口茶就噴在了旁邊,好一些都濺到了貝荷瑞的腿上,他哭笑不得把茶杯遞過去,看著匍匐在地的伊能靜齋,“我說靜齋啊!你,你叫我怎麼說你才好。”心裡頭卻想,這廝不會是穿越的罷!

當然,這個念頭只是一閃,隨即就想明白了,這廝是想跟我回大明,但是不好直說,就用了這婉轉的法子。

本來,乖官的確有扶植了伊能靜齋起來,到時候伊能家未必不能成為五大老之一,可伊能靜齋如今眼界開闊了,卻不甘心在扶桑做大名了,跟著主公短短半年,什麼樣子的大風大浪沒見過?炮轟五島列島,把沿海大名打的狗一般,後來自己更是帶著鐵甲船討伐四國,長宗我部元親那等人物,綽號土佐の出來人,還不是乖乖地開城向我請降。

不錯,他要是肯幹個扶桑領主,乖官多了不說,百萬石總要給他的,剛才一張嘴,右京大夫這樣的官也就給他了,就是可他如今卻看不上百萬石了,百萬石的確不少,可他若真成了百萬石的大名,基本上一輩子也就別想有再大的出息了。

如今殿下在扶桑威望一時無兩,像是織田信長這等人物,以後大抵應該是不會有了,也就是說,這百萬石,就是我亦能小三郎的歸宿了,難不成,我還能造殿下的反?

可是,百萬石,也就五十萬兩銀子,如果把家臣的俸祿再算算,真落自己手裡頭的,到底多少可真不好說,再說,自己還年富力強(他才三十出頭),難道以後就混吃等死了?

在他眼中,在扶桑做領主,基本也就是混吃等死的命了,還能幹什麼呢?

所以,他不想留在扶桑,要跟乖官回國,這才拐彎抹角提出改成三個字的名字,四個字一聽就像是扶桑人,三個字就好了,以後,我就是伊能靜,表字靜齋。

一時間,伊能靜心裡頭火熱。

乖官沉吟,看來,不少人都看出我要回國。

這麼一來,他就要尋思了,神官們給我上尊號,是不是也在催我回國?殿下,您都成神了……當然,他隨即失笑,扶桑人沒那麼快得知我的訊息,再說,我目前還是壓制得住局面的。

不過,伊能靜不肯留在扶桑,這個貼心人一時半會兒,可不好找啊!

他就有些頭疼,一隻手撐在包伊曼腿上,看著伊能靜齋,也不說話,伊能靜被他瞧得發毛,心裡頭也慢慢涼了下來,殿下如今手上能用的不多,仔細扳一扳手指,似乎還真是我適合來幹這個山城守兼右京大夫。

“主公。”伊能靜齋匍匐下來,“是屬下失禮了,主公把屬下留在扶桑,那是視為心腹抬舉屬下,屬下居然還不知好歹……”說著就哽咽起來。

“好了好了,靜齋,你也算半個文化人,又是劍豪,還會拍馬屁。”這話就是透著親暱了,“少了你在手邊,我也不方便,只不過,如今我手上上陣殺敵的人不少,但能夠總管全面的人,不多啊!我這不是在想,誰來坐這個位置幫我把扶桑管起來才合適。”

“玄賀大人啊!”伊能靜心說玄賀大人,雖然以前我伊能小三郎靜齋最大的願望不過在立花家出仕做一個劍術指南役,如今麼,對不起了,死道友不死貧道,這個百萬石的位置就你來坐罷!

他就把立花玄賀坐這個位置的好處說了,“玄賀大人是誾千代公主的義兄,算是殿下的一門眾,又從琉球一路跟隨主公,又是家中智將,這位置非他莫屬,小野鎮幸大人其實也合適,不過,小野大人到底武勇更突出些,在朝廷周旋,未免就有些力不逮。”

乖官一聽,對啊!怎麼把立花大舅哥忘記了,當即就決定,宣召立花玄賀進京。

他如今家大業大,想回國也要大抵安排一下才能回去,同時,龐大的十萬大軍終於出動,從尾張國進入了德川家的三河國,這時候三河、遠江、駿河、甲斐、南信濃五國都在大烏龜德川家康手上,但是家康也是剛吃下這麼大的地盤,根本沒來得及整合,從三河一國擴張到五國,實力實際上不增反退,加上乖官有鐵甲船,三河、遠江、駿河都是瀕海,十萬大軍每天被乖官用白米飯喂得飽飽的,士氣高昂,一路勢如破竹,德川家康不得不退入南信濃山中的高遠城,手上只剩下甲斐和南信濃兩國,這兩國還都是以前武田家的地盤,不得不遞上降表稱降。

按說乖官要殺他的,這廝綽號忍者神龜,忍人所不能忍,比秀吉還要叫人忌憚三分,不過,乖官一時間也沒心思跟他計較,信長和秀吉死了他才上位,而自己才十四歲,想等自己死,他做夢去罷!

把長宗我部元親轉封到駿河,三河、遠江兩國加上尾張的一小部分就給了立花玄賀,立花大舅哥感激涕零,恨不得頓時為殿下去死了,然後才小心翼翼說,“殿下,父親大人如今在九州只有名義上的二十萬石,這,是不是……”

乖官笑笑,“九州麼,以後都是立花家的,我總要給誾千代姐姐的兒子留點地方罷!”立花玄賀頓時心領神會了,匍匐在地,拜領了百萬石高,他是靠著姻親上位的,別的大名肯定不會和他多麼的和睦,他必須要抱緊乖官的大腿,加上他的地盤都是沿海,九州可為後臺,他倒也不畏懼,給他二十年,遠江立花家想必就能站穩腳跟了。

兵,其實都是用錢和血喂出來的,這十萬大軍有乖官大把撒錢,又一路旗開得勝,士氣高昂得能統一扶桑,事實上,相模的北條家嚇的要死,要不是小田原號稱天下第一堅城,給家臣們一絲僥倖,恐怕北條家就要望風投降了,看到十萬大軍掉頭,東國諸侯齊齊松了一口氣,這位煞星終於走了,若不然,十萬士氣昂然的大軍加鐵甲船,誰抵得住?

帶著早合少女隊加上精銳火槍兵攏共越三千人,乖官帶著金子銀子和諸家大名送的公主就往九州新大興城去了,十萬大軍則會從毛利家地盤穿過,從周防長門進入九州,開始平定整個九州島,這九州,必須姓鄭,一點雜色都不能有。

不過,乖官卻已經不耐煩帶著十萬大軍去欺負龍造寺和島津家了,如今有十萬大軍,有鐵甲船,甚至,還有大明工匠造佛郎機,不管是誰,都能把島津和龍造寺吃下去的,故此,他就把戰事託付給雷神老泰山,小野鎮幸輔助,一幹大名則要聽從雷神老泰山的。

他所做的最後一件事情,是把石見銀山交給了曹老三,語重心長告訴他,這是我給我家姐姐做頭面錢和給姐夫做手頭寬泛銀子的,你可要仔細做事,前寧波衛軍衛曹老三感激涕零,國舅爺真是我的伯樂啊!何況,這是為娘娘和皇上辦事,當下一邊流淚一邊跪在地上道:“國舅爺爺放心,若是短了皇上和娘娘的錢,就拿小人項上狗頭。”

“我可不要你的狗頭,而且,曹老三,以後記得要自稱下官或者屬下,這小人一詞,不許再用了。”乖官笑著就拍他肩膀,曹老三激動得渾身顫抖,跪在地上不肯起來。

留了二十艘鐵甲船在扶桑,乖官揚波海上,就往大明寧波府去了。

章節目錄

推薦閱讀
相鄰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