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兵器時代的戰爭,很多是後世的人無法想象的,譬如一騎討,也就是所謂的武將單挑,這種行為各種演義故事不絕於耳,而後世一頓考據,然後認為太扯淡,沒有武將單挑這回事,總之老祖宗說的一切都要打翻,擺明就是不信。

可我們翻開史書,在字裡行間仔細一尋思,固然,有戚繼光這種君子不立危牆之下的將帥,可同樣有俞大猷這種操著傢伙身先士卒的將軍,甚至沒事要跑去少林寺跟人家武僧試試手,一根棍子把少林寺打得人仰馬翻,再往上推,像是南宋寫下[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身前生後名]的辛棄疾,能在北方淪陷金國的土地上拉起一支隊伍愣是一路打回南方去,期間有手下叛變投靠了金國,他能單身回去殺人叛徒取了首級再折返回來。

總之,冷兵器時代充滿著個人英雄主義的神奇,但同樣的,也有無數的局限性。

就像是鄭乖官讓早合少女隊一陣火槍亂射,火槍的聲音在這黎明即將到來的時刻,顯得格外的響亮,聲傳數里,用個比較糙的話來說,擺明了就是[小樣兒,別躲啦,老子發現你了]的意思,可高橋紹運明知道對方一時半會兒根本不可能發現他們,可是,這個道理他懂,他的手下不懂,他要不立刻發動攻擊,士氣就會大跌,冷兵器時代一旦沒了士氣,這仗也不用打了。

對方等於用鐵炮向手下宣佈,敵人的偷襲被我們看破了,一切陰謀詭計都是屏風上的老虎,士氣就要大漲,而他若不立刻攻擊,士氣大跌,這一正一反,幾乎是逼著他出陣,除非,他能夠冷靜下來,取消這次襲擊,這就像是草原上獵豹緩緩靠近獵物,結果被發現,這時候發動攻擊,幾乎就沒成功的可能,而軍事兵法,和自然界物競天擇是一脈相承的,這其中,尤以遊牧民族為最,打仗幾乎都是用的捕獵的手段。這就是古人奉為圭臬的[生而知之者上也],有些人,一天兵書都沒讀過,可天生的確就是軍事家。

可是,高橋紹運是個驕傲的傢伙,二十歲就成為大友雙壁之一,接著,南蠻人的傳教士認為他是稀世名將,更是把他的名頭傳了出去,何況,他的長子熊宗茂被對方那般侮辱,這一口氣,如何能咽得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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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他明明一臉的鬱悶表情好像被人淋了一頭一臉,卻依然發動了攻擊。

這一輪交鋒,其實就好像下圍棋猜枚,雖然失去了先手,不過高橋紹運依然自信,憑藉高橋家精良的騎士,正面突擊足可擊敗對方,他是騎兵至上論的信奉者,其餘什麼鐵炮大筒,通通不在他眼中,即便他和立花道雪同稱大友雙壁,他也隱隱有別苗頭的意思,所以,熊宗茂過繼到立花家,他才把備前長船兼光給了熊宗茂,並且告訴他,日後若是兩家敵對,你就用這把刀來取為父的首級。

這番話,不是極度驕傲的人肯定說不出來。

這就是他明知道沒有了偷襲的優勢依然發動攻擊的底氣,如果這時候對面是雷神老爹,他肯定就乾脆利落掉頭就走,可對面是立花誾千代,十五歲的小姑娘罷了,打仗這東西,打的就是一個倚強凌弱,以自己的優勢對別人的逆勢,這就好像俞大猷寫的兵書裡頭論水戰,就講究一個大船勝小船,多船勝少船,大銃勝小銃,多銃勝少銃。

他帶著千人軍勢緩緩往前壓去,胯下的馬一溜小跑,後面的步兵武士們已經習慣了主公的這種戰術,都不吭聲緊緊跟在後面,當兩百的騎馬隊小跑到一定的距離開始衝鋒,他們也會在後面掩殺上去。

和正常人所想的不一樣的是,這兩百騎兵用的不是槍,東方的騎兵用槍,對馬術和槍術都太過考究,槍頭一旦捅進人體裡頭,瞬間拔不出來的話,很可能把騎士自己都給摔下馬去,即便是此刻西方的騎士,用那種夾在腋下的長槍衝刺,一個衝鋒以後,大多數的槍也就毀壞了,這個時代的騎士一般會準備三到五支短銃插在馬夾帶裡頭,衝鋒完了扔掉長槍就在馬上用事先裝好彈藥的短銃射擊,射一發就扔掉一把,最後抽出釘頭錘子來作戰,一場大戰下來,基本上武器要毀損一大半,而高橋紹運手下裝備的全都是野太刀,這一點和立花家很相似,用的都是長刀,不過野太刀這個稱呼,長度超過三尺都算,真論長度,立花家的刀還要長一些,高橋家騎兵為了在馬上方便砍殺,並沒有立花家的刀那麼長。

到了五百步的時候,騎兵就把刀抽出鞘來了,有一些人忍不住呼喝起來,像是這種在戰場上如瘋狗一般的尖叫,也屬於是精神威懾的一種。

在這個距離上,乖官這邊已經能夠隱約看到對面了,這時候天邊魚肚白,高橋家穿的是黑色的甲冑,故而看起來黑壓壓一片。

看著對面的騎兵,乖官忍不住就腹誹,騎個矮騾子,也自稱騎兵,怪不得手底下這些人敢用步兵對騎兵,如果這是在大明,是個有腦子的都不敢用步兵和騎兵正面對撼。

可是,這是在扶桑,一匹馬也就是幾百斤,一個人要是穿著重一點的盔甲再坐上去,馬根本駝不動,更別說衝鋒了,而九州島民風彪悍,立花家更是以用長刀出名,當初在琉球的時候,小野鎮幸就是用的立花家的影流拔刀術砍掉了大友家芳公主的腦袋的。

實際上,兩家互相熟悉,常常聯手抗敵,有一句話叫做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時間長了,一個覺得對方只會用騎兵衝殺屁股後頭跟一幫扛著竹竿的山農,一個覺得對方只會用鐵炮亂射然後拔刀出去廝殺的海盜,由於兩家的關係,雖然互相暗底下都不服氣的,但同殿為臣,根本沒機會試一試。

因此,這時候兩家的家臣武士其實都很興奮,而且這兩家對抗島津、龍造寺、秋月等家族,實際上一直是以少對多的,大友家能支撐到現在,不得不說是這兩家的功勞,所以更是加深了兩家的傲氣,這時候,終於有機會試一試了,到底是誰家更厲害。

這種情況並不罕見,後世以魚水情著稱的軍隊,也常常爆發用機關槍架起來對著友軍,只為了爭一爭到底誰該第一個過河的事情。

騎在馬上的高橋紹運冷笑,揮了揮手上的軍扇,軍勢反而放慢了下來,乖官就看不懂了,忍不住問旁邊的梨奈,梨奈正因為被主公反手握著自己的手而漲紅著臉蛋,被他一問,就低聲道:“這是高橋大人的一貫作風,在陣前會放緩軍勢,據說是給敵人一種威壓。”

她這麼一說,乖官就明白了,雖然上千的軍勢壓過來,他卻依然覺得有些好笑,扶桑的馬,肩高超越一米二就算是合格的戰馬,肩高一米三,那就是威名赫赫的名駒了,只有譬如織田信長這種人才有資格用。

中國的馬也不高,可是合格的戰馬根據史載和後世考古挖掘出來的甲騎具裝,要肩高一米四,當然,等宋朝以後,由於唐朝把養馬地都送給了少數民族,導致戰馬越來越矮,等南宋的時候,肩高一米五以上的馬,武將都不敢騎乘,認為是[非人臣所能騎乘],這得皇上才有資格騎。

就算如此,乖官也覺得這些馬沒一匹能比得上自己家裡頭那匹小白馬的,而家裡頭那匹小白馬一則是母馬,二來也還沒完全長大,可想而知,眼前這些馬有多矮,就這,還要威壓別人,果然是馬不止臉長。

真正看到這些馬,你才能明白,為什麼立花家的武士敢於步兵對抗騎兵,乖官真不知道高橋紹運的信心是哪兒來的,憑啥你這兩百騎兵就能衝亂我們這邊,你以為你是歐洲重灌騎兵麼,渾身都是板甲,連馬都披著板甲,你們穿的是竹子和皮革做的胴丸啊!只不過刷著漆,樣子貨看起來好看而已,怎麼抗火槍啊!

他是不知道,就這兩百騎兵,在九州島還真是無敵手,基本上一衝之下,敵人的陣型都要垮掉,然後,士氣崩潰,滿山遍野都是逃兵,後面的步兵只需要端穩了槍緊緊跟上就行了,一支常勝的軍隊,說白了勝就勝在這種自信心,這在後世就稱之為軍魂。

在乖官沒有穿越的歷史上,高橋紹運對抗島津家號稱五萬的大軍,六七百人死的光光,可島津家死了四千多號人,迄今扶桑巖屋城的原址還有巨大的石碑矗立著,上面是漢字刻的巖屋城址嗚呼壯烈。

常常打勝仗的軍隊有這種氣勢和自信,的確不足為奇,而且這時候的火槍手面對騎兵也有壓力,畢竟騎兵一旦衝鋒,火槍手頂多也就開一槍,第二槍根本來不及,這時候士氣就得崩潰,然後形成大潰逃。

可是在乖官來理解的話,就有些奇怪了,不是說歷史上織田家的火槍隊把武田甲州騎兵都打得抱頭鼠竄麼,這高橋家兩百騎兵,騎的馬跟矮騾子似的,他憑啥啊!

這就是一種固定思維,乖官即便是成了大明的一個秀才,這種思想卻是已經深入骨髓去了。

所以,當真看到這些馬以後,乖官真就不太緊張了,不管你高橋紹運憑的啥,我就相信你的血肉之軀抗不過火槍,除非你們也學女真蠻子穿幾層盔甲在身上。

血肉之軀肯定扛不住火槍,這時候的火槍手除非是精銳,不然很可能一槍沒發,掉頭就跑,不過,早合少女隊那也是被葡萄牙人很是誇獎的,立花家的鐵炮精銳肯定比普通的火槍手強,這時候乖官倒是對誾千代和早合少女隊很有信心。

他甚至很是期待,當對面開始衝鋒而早合少女隊開始射擊,會是個什麼模樣。

可惜的是,就好像一句很有名的臺詞那般,我料到了這個開頭,卻沒料到這結局。

這又好像是大明朝的說書先生講西遊,一個妖精蹦出來要吃唐長老,說書先生把妖精的長相先描述一通,說這妖精長的是青臉紅須、青靛臉、毛皮青似靛、巨口獠牙、口如鋼鑽、口若血盆、鋸牙似鑿、齒排銅板、鋼牙似插釘、髭鬚如插箭、焦筋藍靛手……接著,說書先生又把妖精的後臺說了一番,說這妖精是天上某某大仙當年流落在凡間的私生子,那神仙是什麼什麼時候成仙,和三清四帝都有往來,跟觀音菩薩也能說的上話……總之,說的是天花亂墜,大抵就是說,咱叫金田一,咱天上的爸爸叫金剛,你這猴子要是識相,趕緊把你師傅送過來給咱蒸了吃。

然後,說書先生話頭一轉,就說到孫猴子上去就是一棒子,把這個前面花了三四天的口水描述的妖精打死在地。

高橋家過來的方向正如乖官說說的,從東方而來,一邊是大片的樹林,一邊是河流,當高橋紹運一揮軍扇,手底下開始準備衝鋒的時候,從側面的樹林裡頭噼裡啪啦就一頓炒豆子一般的槍響,槍聲密集,起碼得有一千鐵炮手才能有這種氣勢。

要知道,這地勢不算開闊,樹林離開高橋家的軍勢頂多也就五十步,這個距離正是火槍威力最大的範圍,這一頓射,頓時就把高橋家兩百騎士當場射成了篩子眼,胴丸這種盔甲,防扶桑的弓箭還湊合,防鉛彈那就是笑話了。

一時間,人仰馬翻,戰馬嘶鳴,火藥燃燒的味道和大股的鮮血澆灌在土地裡頭然後被海風夾雜著海腥味吹過來,鄭乖官目瞪口呆之下,頓時就覺得這個味道叫人嘔悶欲吐,這具小秀才皮囊頓時就給顏色看了,當即反胃,一口酸水泛上來,嗓子眼麻辣辣的難受。

或許是命大,又或許是事先就被吩咐要留高橋大人一條命,總之,高橋紹運周邊一塊倒是還剩下幾匹馬,可是,孤零零站著,又不停打著響鼻的馬似乎是對高橋紹運的嘲笑。

他臉色變得慘白慘白,四周全是屍體,有些人沒死透,還在血泊中掙扎,大部分馬倒在地上掙扎不起來,有些運氣好的馬低頭去舔自己主人的臉頰,噦噦低聲嘶鳴著,還有些馬四散跑開,至於混在騎兵中的那些步兵武士就沒那麼好運氣了,這些人用的是槍陣,一個擠著一個像是乾涸的小水坑裡頭的小蝌蚪,最前面的幾乎死光,那些後面的運氣或許稱得上好,可看著這麼多同袍身死當場,有些沒死受傷的,哀鳴著伸手去拽自己認識的人,求他給自己一刀,可這些人被嚇破了膽子,連逃跑都不敢。

“麟伯軒大人,肯定是你對不對?”高橋紹運瘋狂地喊叫著雷神老爹的法號,也只有這個七十多歲的老頭才能如此老辣,他迄今記得,當年他初陣,那時候雷神老爹也六十歲了,打完了仗以後,老頭很是語重心長說,為將者,當潛與九地之下,動與九天之上,這是明國的孫子兵法上說的,你應該多看一看,我老了,大友家日後就要靠你這樣的年輕人了。

果然是潛與九地之下,藏在樹林中恐怕連自己的女兒都瞞過了罷!

看著周圍的屍體,高橋紹運這才覺得,自己這十幾年來被誇為稀世名將,早就忘記了當初這老人的提點,沒有自己的時候,這位可是被成為大友之魂的人,等到殿下想平衡勢力用了自己,這才有了大友雙壁的稱呼……在他瘋狂嘶喊嚎中,樹林裡頭快步幾個人來,最前面的是兩個武士抬著的一頂簡易的轎子,雷神老爹下半身癱瘓不良於行,每次打仗都是坐著轎子,當然了,這個轎子和扶桑那種像是棺材一般的小盒子轎子不同,類似大明的滑竿,就是兩根竹竿上綁一張椅子。

轎子上的老頭剃著光頭,一臉慈眉善目,眉尾甚至還有幾根長壽眉垂下來,正是雷神老爹,他二十年前跟隨大友宗麟出家,道號就叫做麟伯軒道雪。

當真看到了這位老前輩,高橋紹運先是冷笑,接著就瘋狂地大笑起來,突然就責問他,“麟伯軒大人,這就是你對大友家的忠誠麼?”

可惜,老頭不說話,只是看著他的眼神中就透著些惋惜,然後緩緩說:“我給你武士最後的尊嚴,你剖腹罷!”

高橋紹運身邊僅剩下的幾個武士聞言還要掙扎,可高橋紹運這時候也想明白了,都到這個地步了,這位老前輩一巴掌就把自己十數年所謂的名將風采給打的一乾二淨,高橋家的武士幾乎死盡,難道他還能不死麼,即便是宗麟殿下來了也護不住自己啊!

慘笑了兩聲,他對雷神老爹道:“麟伯軒大人,在下臨死之前,有幾個疑問。”立花道雪點了點頭,他就問道:“鐵炮之術,我們高橋家也有人掌握,這些年和大人聯軍作戰,也見過無數次立花家的鐵炮隊,如此多的鐵炮手埋伏下來,一絲動靜都沒有,想必起碼埋伏了一整夜了,為什麼我直到現在都沒有聞到火繩燃燒的味道?”

坐在椅子上的立花道雪對旁邊招了招手,然後有人遞上來一杆火槍,他接過來,很順手地使了幾下,就說道:“這叫做雨鐵炮,不需要火繩,也就是這兩年我家中才完全換上,為了這些鐵炮,我這個老頭子幾乎把當年和殿下一起出家穿的袈裟都要賣掉了,這些年來,你的名氣越來越大,已經能夠單獨威脅龍造寺家了,也就不太注意我這個老頭子的行徑了。”

高橋紹運聞言黯然低下投去,突然又抬起頭來,“麟伯軒大人,難道,你這是準備學明國的王莽,要把數十年的忠義毀於一旦麼!”

雷神老爹聞言一笑,眉尾就抖動了兩下,然後,緩緩稱呼了一聲高橋紹運的乳名,“千壽丸,你要知道,當年二階崩之變,我支援殿下成為家督,為大友家嘔心瀝血,築前國,是我打下來的,肥前國,也是我打下來的,肥後、豐前、豐後,諸國都是我一手操辦……”

“難道這就是你背叛的理由。”高橋紹運厲聲喝道。

雷神老爹搖了搖頭,笑了,“我二十年前跟隨殿下出家,就明白了一個道理,人死不過一抔黃土,我打下的諸國,終究都是殿下的,可殿下這些年改信天主教,生活荒誕,當然,這也沒什麼,小殿下性子忠厚,能繼承大友家。不過,千壽丸啊!你們年輕人就有一個毛病,太急躁,要知道,我給你的,才是你的,我不給你,你不能伸手去拿……”最後幾個字,已經是聲色俱厲,然後,吩咐左右,“給高橋大人介錯罷!”

雷神老爹對大友家當真勞苦功高,大半的地盤是他打下來的,每次像是毛利元就、小早川隆景、鍋島直茂這些人打過來,也是他打敗的,而大友家若是吃了敗仗,每次又都是他殿後。

這典型的是吃苦我一個,幸福千萬家,可一轉眼,跑出一個二十歲還沒到的傢伙要跟他一起號稱大友雙壁,他若是一點怨氣都沒有,那就真要懷疑他是不是菩薩在世了,這十數年下來,高橋紹運名氣越來越大,隱然就蓋過他了,當然,這些都不算是最關鍵的,最關鍵的是,這老家夥有嚴重的宗祧思想,原本他把高橋紹運的長子熊宗茂要過來做婿養子,也就是存了忍讓之心,一輩子忠心耿耿,難道臨老了要背叛不成,這說不通啊!你們也別鬧,我打下來的江山最後都是你們的。

在歷史上,雷神老爹死在陣營中,扶桑的文人認為他的死好像是諸葛武侯死與五丈原。

但這一切在這一次的琉球國之行,全部變了,變的是什麼就不需細表,總之,雷神老爹全部知道了,也就是說,從得知的那一刻,高橋家跟他已經一個永樂通寶的關係都沒了,他的女兒已經成了一個叫鄭國蕃的明國尊貴大人的側室,他還要忍受那些憋屈麼?

用最簡單的話來說,就是你想動我的女兒女婿,那你就是一點活路都不給我走了,我戶次雷神是那種給人踩了臉都忍氣吞聲的人麼?這大友家的地盤是我打下來的,我給你,那才是你的,我不給你,你就不能伸手。

他年輕的時候可是敢於拿刀在雷雨天對著老天爺叫罵的人,雖然老了,出家了,可不代表他就沒脾氣了。

斷人財路都如殺人父母,更何況,這是要絕人的後路啊!絕人宗祧,這在東方文化裡頭,那是罪無可恕的,他自然就忍無可忍無須再忍了。

這裡頭還有一個關節,當年太祖朱元璋要扶桑進貢稱臣,當時的扶桑是南北朝,南朝的懷良親王佔據著九州島,接受了太祖的冊封,自稱是臣扶桑國王某某,從此向大明稱臣納貢,等後來扶桑南北朝結束,對大明的納貢和堪合貿易也都掌握在九州島大名的手上。

而作為九州探題的大友家,是有資格稱為大明國臣子的,這種關係,要到萬曆朝鮮之戰,猿秀吉拒絕了萬曆皇帝冊封他為扶桑國王的詔書,並且驅逐了使者,從這點上來說,猴子應該自傲的,因為是他把扶桑從大明國獨立了出去,這份詔書迄今儲存在扶桑的博物館中。

而如今,這位一生大小一百餘戰未嘗一敗的雷神老爹就要來抱女婿的大腿,而且抱的是理直氣壯、冠冕堂皇,要知道他是明國文化的崇拜者,《孫子兵法》書翻爛掉的人,歷史上遺留下來他的文字也證明他寫著一手漂亮的漢字書法。

他乘著小轎往乖官這邊走來,實際上,這邊眾家臣早早就看見他了,這一頂在戰場上的小轎幾乎已經成了他的象徵,因此,到了近前,眾人全都匍匐在地,連誾千代也給老爹跪下了,站著的唯有乖官,一時間,他尷尬不已。

本來他正在腹誹,這也太坑爹了,雷神老爹埋伏的真深,還沒打呢!這下高橋家就死光光了,而這時候,遠處的高橋紹運被押著跪在河邊,口佔一絕命詩,曰:滔滔紅塵無永生,門苔溝水掩吾名。

念到最後,背後刀光一閃,一顆腦袋就骨碌碌滾進了河裡頭去了。

遠遠看著那個被傳教士拍馬屁以為自己是稀世名將的傢伙被砍了腦袋,乖官忍不住吐了吐舌頭,而雷神老爹的轎子到了跟前,他也愈發尷尬,這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真是要了命了。

轎子落下,雷神老爹讓左右扶著自己從椅子上頭下來,然後,就看見這位未嘗一敗的戶次雷神恭恭敬敬就匍匐在地,雙手按地行了大禮,“臣,丹後守道雪,叩見上國天使。”

用一句很時髦的話來說,鄭乖官當即就被雷得外焦裡嫩。

這時候,天空徹底發白,一絲陽光開始眺射,遠處是滿地的屍體,而乖官周圍,跪了一圈的人,包括還是他名義上老丈人的雷神老爹,站在當中的乖官穿著小一號的板甲,腰間挎著劍,板甲在陽光下反光,儼然神明在接受朝拜一般,雖然這位神明的小臉有點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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