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滿屋子人掉了一地的下巴,乖官覺得念頭通達,所謂打臉踩人,要的無非就是這種快感,就好像後世的康麻子微服私訪,影視作品拍也拍爛了,老百姓都知道那是假的,可都樂意看,為什麼,因為現實中的憋屈在看的時候發洩出來了,那種當眾打臉、用無可置疑的強橫力量把人踩翻在地的感覺,實際上,這類影視作品它就是一劑輕微劑量的精神毒品。

所以乖官這時候的確很爽,說白了他也就是一俗人,天下無人不俗,就好像再美的人也都需要上馬桶,如果誰說自己不俗,那得去看神經科了,神經病也往往說自己我沒病。

看似若無其事,他走過去把木牆上的村正給拔了下來,納刀入鞘,然後走到孫右衛門跟前,彎腰把他的刀還給他,又走回誾千代身邊,笑得見牙不見眼,“我這一劍可還看得過去麼!這在大明叫做洗劍術,當然,如果用扶桑的規矩,叫成超秘劍-萬佛朝宗,也是可以的。”他還是忍不住惡趣味了一把。

聽見超秘劍一詞,本來就驚訝的眾人更是臉皮抽搐,跪在地上的這些武士們略一猶豫,齊齊以額貼地匍匐在地,倒是叫乖官忍不住詫異。

這裡有一個誤區,乖官自己也沒注意到,陰流秘籍是單赤霞殺倭寇搶來的,後來改編成辛酉刀法以後,由當時的戚少保出資雕版印刷出來,這秘籍甚至不要錢,下層武官們每人發一本,導致陰流秘籍在閩浙幾乎爛大街,當然,這是誇張的說法,不過軍中都是練習辛酉刀法,而且當初戚少保刻印的不少,想找原本秘籍一不算難,很好找。

可實際上呢!在扶桑,普通的武士也就學個幾招大路貨色劍法,高階的劍招根本不可能讓你學的,真想入門,也可以,把師父當老子一般伺候,堅持多年下來,師父覺得可以了,才傳授給你。

所以,如果把辛酉刀法圖譜秘錄拿到扶桑去,實際上是很可能就像是武俠小說裡面所寫的那般,在扶桑武林掀起腥風血雨,要知道,這可是一個有絕招的時代,資訊的不發達,導致眼界見識的有限,譬如你沒見識過快速的刺劍,一輩子就在那兒傻練一招從上往下砍,就像是被大頭閹割的立花宗茂一般,來來去去就那一招體舍流袈裟斬,上了戰場可能很厲害,可單挑的時候卻被人一劍刺中小**。

想想看,二兩銀子一本的辛酉刀法拿到扶桑就是密不外傳的絕學,乖官此刻眼睛也不眨一下,就把一招超秘劍演示給眾人看,如果不知道其中玄妙還罷了,可見識過其中的玄妙,誾千代再放水,劍被脫手是無可置疑的,誰還會懷疑這一招是華而不實呢!

當然,辛酉刀法圖譜多在軍衛手中,普通人也沒那個興趣買這類秘籍,書坊主們無利可圖,更加不可能去印刷,所以,這秘籍才沒有爛大街,扶桑的劍豪們還能混一碗飯吃,這些人都應該要感謝大明朝的書坊主們沒搶他們的生意,不然的話,扶桑的道場起碼要倒閉一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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誾千代更是無語,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對那些家臣武士們說了一句不要隨便透露剛才鄭茂才所用的那一劍,眾家臣心知肚明,扶桑也有類似悶聲大發財的觀點的,這種好事,誰會拿出去大聲宣揚,且先不說會惹得主公不悅,光是那一句超秘劍,就讓他們無話可說了,什麼代價都沒付出,就學了一招超秘劍,這種好事上哪兒找去,大聲宣揚出去那才是真的傻了。

“你們先退下罷!”誾千代揮手讓眾家臣離開,連幾個侍女都趕了出去,那大聲尖叫的姑娘也就和乖官差不多大的模樣,女孩子發育一般比較早,那麼她真實年齡可能還沒乖官大,這時候被公主驅趕,心裡頭不樂意,但又不敢說話,到底剛才大聲尖叫是比較失禮,她就憤憤瞪了乖官一眼,倒也有些明眸善睞的感覺。

把人都趕走,誾千代這才對乖官說:“你怎麼能隨隨便便就把一招超秘劍使出來呢?”

這時候,她真有些怒其不爭的感覺,要知道,像是這類超秘劍,一個流派的師範只會教給寥寥幾個學生,像是乖官學的金翅鳥王,在扶桑那就屬於最終奧義了,一個流派只有一個人會,老師在學生當中挑一個資質最好的,把最終奧義教給對方,然後就不傳了,像是劍聖冢原樸傳,他的最終奧義只教給了北田具教這位劍豪大名,連自己的幾個兒子都沒教。

而誾千代,恰好就是冢原彥四郎秀幹的弟子,作為劍聖冢原樸傳的大兒子,他根本不會老爹的最終奧義,徒然只會一個劍構,也就是大明朝武林中所謂起手式,所以,誾千代對乖官這種敗家子的行為表示出極度的不滿。當然,不得不說這個時代扶桑女子的逆來順受就像是人形犬,即便是誾千代這種在當時的扶桑已經很算是個性的女孩子,她所表現出來的極度不滿,也就是皺著漂亮的小鼻子對著乖官嗔怪不已,那種感覺就好像姐姐在怪弟弟:就算家裡面銀子多,你也不能拿銀子出去亂砸人啊!咱家銀子也不是大風吹來的。

總之,乖官聽了好久,明白了她話裡話外的意思就類似這個意思,就有些啼笑皆非,咱家銀子是不是大風吹來的,可這超秘劍還真是大風吹來的,二兩銀子一本,你要多少本我給你印多少本。

他不得不給誾千代解釋了一番,這銀子是大風刮來的,誾千代聽了來龍去脈,得知大明朝的劍術秘籍兩貫錢一本,當即張口結舌,漂亮的小嘴張的大大的,足可塞進去兩顆蛋,那表情別提多吃驚了。

“怎……怎麼可能,愛洲宗通前輩可是劍聖上泉信綱大人的老師,他的秘籍怎麼會在明國爛大街呢!”誾千代搖頭不信,乖官苦笑,心說別說你不信了,我第一次看見時文,我也不信啊!大明朝居然有《高考習題集錦》這樣的玩意兒,而且大賣特賣。

作為一個文人,看見賣時文,就跟一個武人看見賣秘籍一樣的驚訝,可驚訝是不管用的,大明朝如今就這麼變態,富足得變態,開放得變態。

不過,他倒是沒想到,誾千代居然是冢原樸傳的再傳弟子,要知道上泉信綱也算是冢原的學生,而柳生又是上泉的學生,如果按照這個譜系排下來,誾千代的輩分豈不是就跟柳生石秋西一樣,那也是老資格的前輩了。

看著眼前這個皮膚透出一股亮白還長著一個歐式下巴的小美人兒,你能想象她是柳生宗嚴的師妹麼!

他忍不住就有些惡趣味地給人家排一排輩分,在扶桑論資排輩比大明還嚴重,所以她這個冢原彥四郎秀幹的女弟子,還真是此時扶桑不多的高輩分女劍客。當然,由於扶桑各流派之間不互相承認,他指望日後看到某某劍豪稱呼十五歲的小美女叫師姑的惡趣味顯然不現實。

看著她驚訝得張大嘴巴的表情,乖官就忍不住逗她,“怎麼不可能呢!你想知道什麼奧義超秘劍,我基本都知道,就算我不會的,單思南也肯定會。”以他對大頭的瞭解,這臭小子肯定有私藏的絕活,畢竟他的身份是書生,單赤霞教他練劍,不過為了讓他有能力自保,而大頭卻是當心腹弟子傳授的,倒不是說單赤霞有心不教他,而是單赤霞認為他沒必要學那麼多,但大頭就不一樣了,這一對父子,老子恨不得能把自己所有會的東西都教給兒子,也不管學了會不會用,反正先一股腦兒塞進大頭的腦子裡面去。

穿著華麗五衣唐裝的誾千代真有些抓狂,這個海口誇的未免也太大了,可看乖官笑得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她似乎又有些隱隱覺得相信,可這又和她自小接受的理念不合,這不停碰撞的兩種念頭在她心裡盤桓,導致她漂亮的臉蛋兒有些皺眉苦臉。

半晌,她不得不承認現實,“好罷!即便你的老師單彈正大忠……”乖官聽了忍不住就皺眉,看來,教這位說大明官話刻不容緩啊!聽著別人把百戶翻譯成彈正大忠,這感覺可真是怪極了。

“……殺了一個陰流傳人,從那人身上得到了陰流秘籍,可陰流只是眾多流派當中的一支,你怎麼能說會所有的超秘劍呢!”誾千代如是問。

看著她正正經地問問題,乖官忍不住一笑,“見微知著這個詞知道麼?”

誾千代點頭,“《越絕書》說[故聖人見微知著,睹始知終]。”漢學在扶桑也是顯學,誾千代作為立花道雪的女兒,學過漢書倒也不稀奇,在扶桑,顯貴沒學過漢書才是稀奇事情。

乖官心說你知道就好辦了,就問她,“那陰流秘傳是如何來的?”誾千代愣了下,接著說:“都說是愛洲久忠前輩睹蜘蛛而悟出的劍法。”說著,臉上就有些紅,這個說法雖然也比較扯,好歹還算正常,另外一種說法是醍醐神傳授,這個說法連誾千代都沒法接受,但不得不說,這個時代很多人是相信這種說法的。

“那中條流呢?”乖官也知道神授這個說法的,看誾千代臉紅,沒揭穿她。

呃!誾千代被問得實在說不下去,心裡也有些奇怪,怎麼他一個明國的茂才,卻對國內劍術流派瞭若指掌呢!

當即,她就紅著臉頰嗔怪道:“專門問這些刁鑽的問題,知道的說你博學多才,不知道的以為你不務正業呢!你明明是明國的秀才,為什麼知道這麼多。”

嘿嘿笑了兩聲,乖官直接就替她說了,“都說是中條長秀在山中碰到神人所傳授的,對罷!”

這玩意兒根本不稀奇,文人喜歡造假,武人同樣也喜歡造假,一代造假大師朱熹朱夫子就說自己夜夢聖人傳授,斷絕了一千多年的真儒術也不知道為什麼,在南宋的時候給他在夢裡頭接上去了,這個扯淡啊!比太監斷根重生還要扯淡,可朱夫子愣是振振有辭就這麼說了。同樣的,張三丰也說自己夜夢神人授拳法[厥明以單丁殺百人]。

明朝的武術家吹牛,扶桑的武術家也一樣吹牛,大哥也就不去笑二哥了,乖官只是想告訴她,這些劍法都是人創出來的,你的老師冢原彥四郎看了一次不明白其中真意,不代表我們家單叔看一次秘籍就不能推演扶桑各種流派的奧秘。

戰場就是最好的練兵場,這句話雖然殘酷,但其中的確蘊涵道理,作為一個和倭寇廝殺無數次的浙江兵劍法第一高手,單赤霞基本見識過各種扶桑劍術流派,本來就已經很有感受,相當於已經積累了很多,就差最後一層紙沒捅破,後來搶了本陰流秘籍,結果頓時大徹大悟,正所謂它山之石可以攻玉,從那個時候開始,任何武術在單赤霞眼中就沒有奧秘了,可說是當世首屈一指大宗師。

他把這話說了一遍,然後就總結性發言,“這就是見微知著,睹始知終。總之,不管什麼燕飛、月影、浮舟,霞太刀、圓月斬、戰嵐劍甚至金翅鳥王劍,我都可以給你練一遍看看,你的老師垂涎很久的奧義一太刀……”他說著,故意停頓了一下下,看誾千代臉色果然變化焦急,這才得意洋洋說:“那個我也會。”

這話大言炎炎,真讓人恨不得一巴掌扇在他臉上,誾千代臉上神色豐富多彩,良久,才長長舒了一口氣,忍不住,狠狠捶了他一下,那意思,大概就是表達一下[你不說謊會死麼]的憤慨。

看她這樣子,乖官覺得很鬱悶,他是說的真話,要知道,他畢竟比這個時代的人多五百年見識,尤其是後世,要什麼秘籍沒有,九陰真經,易筋經,這些都不需要花錢買,當然,這些是比較玄乎的,真正的功夫他也知道,要知道,扶桑的劍法再怎麼變化,不脫中原武學,扶桑人自己尋根也是這麼認為的。同樣的,戚繼光俞大猷這些當代豪傑認為古傳雙手殺人劍法失傳,倭人的劍法就是失傳劍法的支脈,這才改編倭刀術的。

在大明朝,不管任何武術的招式,一路施展下來,第一招肯定也是最後一招,也就是說,你第一招以什麼架勢開始的,最後還是會以什麼架勢回到原位結束,別以為這是花花架子沒用處,就好像泰州學派說[聖人之道在百姓日用處],武學道理也是一樣,最高的境界就是第一招初始,不管是吹噓得神乎其神的武俠還是真實殺人的武術,道理是不會變的。

所以,冢原彥四郎學的不完全的一太刀他自稱也會,並不是隨便亂說,只有他這種純粹為了好看的才會要求單赤霞編一套最後一招滴溜溜亂轉像是耍猴一般的招式,正經的武術家路數,肯定是從何處來往何處去,一招一式一板一眼,而他纏著單赤霞編的碧海潮生劍,那是耍給文人看的,和公孫大娘的劍器舞如出一轍,這就跟後世花旗國牛仔玩轉輪手槍差不多,拿在手上轉花,那是在酒吧給姑娘看的,目的是為了泡姑娘上床,我們可以稱之為泡妞槍法,可如果跟人決鬥還拿手槍在手上轉花,那就是找死了,而碧海潮生劍大部分的效果是好看,可稱之為泡妞劍法,如果跟人真劍決鬥,還非要使一招魚龍舞,非要在空中轉幾個圈子然後把劍揮出去,那真是找死了。

看誾千代的表情,乖官決定表示一下,他練的最熟的肯定是圓月斬,從小開始練起,連殺死鬼段大官人用的都是這一招,可以說一切的一切,就是因為這一招圓月斬引起的,十三歲用一把不過小臂長短的刀砍掉一個人的腦袋,可想而知這一劍他練的是多麼的熟。

看他眼珠子滴溜溜亂轉,瞄來瞄去的,誾千代幾乎頓時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一把就拉住他手,一臉沒奈何的表情,“好罷!我信你說的話,你不用再試了。”

能讓她的劍脫手而飛,即便這裡頭有放水的緣故,可誾千代也還是認為乖官起碼水平和她差不多,而在劍術上面的見解則比自己還深,這個就要歸功與他的老師,那位單彈正大忠。

所以,她不想再去試了,聰明的女孩絕不會讓自己的夫君臉面上難看的,只有那些蠢笨的女人,才會不顧夫君的臉面。她是如此想的。

突然,誾千代就生出一個可怕的念頭來,我……我什麼時候居然就自然而然地認為他是自己的夫君了?這才剛說了幾句話?

要知道,此刻的立花宗茂估計還躺在那兒疼得死去活來,雖然誾千代和熊宗茂不對盤,但短短時間內,她居然就生出那種要謙讓自己夫君的念頭,這是為什麼?

十五歲的公主頓時想不明白了,她絕對不會明白明國第一皮條高手王婆總結出來的[潘驢鄧小閒]五字真言的厲害,而作為後世被無數泡妞密典薰陶過的宅男,乖官一進門,就厚著臉皮叫人家姐姐,這也是有緣故的。

女人的臉皮總歸比較薄,所以,好男人要厚臉皮主動去脫女人的衣服,總不能等女人自己脫衣服,這不是故意說明人家女人下賤不要臉麼,一言而蔽之,男人和女人的交往最關鍵的就是要厚臉皮,也是最重要的,這是要顧全對方顏面,照顧別人的自尊。

所以乖官一進門以後,東拉西扯,尤其扯的又是誾千代自己所喜歡的劍術,所以,實際上兩人的距離一下子就拉近了。

這潘驢鄧小閒,也就是要相貌英俊、性生活經驗豐富、花錢如流水、對女人體貼呵護、整天閒得蛋疼,實際上乖官全佔,除了經驗豐富這一點暫時性看不出來,其餘的都是一目瞭然,有這種條件,誾千代能逃得過去才奇怪了。

看她臉色突然漲紅,乖官大抵就知道,估計這一步邁得太快,人家害羞了,不過,這是好事,誾千代姐姐,你可知道,後世多少宅男看著你的三圍流口水啊!長得漂亮,武力值又高,政治眼光還獨到,不當姬武將真是暴殄天物啊!

如今,我也算是得償所願了。他忍不住得意起來,心說,立花誾千代好感度三顆星,是否收為姬武將?然後,咱滑鼠一點……哈!

看他嘿嘿傻笑,誾千代臉色愈發紅了,不好意思抬頭去看,只是兩人手還握著,她有心抽出手來,可微一使勁兒,卻被攥得緊緊的,甚至能感覺到一絲兒手汗黏黏得,可平日有些小潔癖的她此刻卻毫無嫌惡之感,只覺得心裡頭有一股子說不出的奇怪感覺,似乎這樣一直握著也挺好,隨即,就被自己嚇一跳,頓時漲紫了臉皮,紅暈似乎就要從肌膚毛孔中吐出來一般,下巴緊緊壓著鎖骨,一雙眼睛只敢看著自己的裙角。

而乖官呵呵傻笑了一會兒,倒也沒真的就如何,畢竟年紀太小,有些事情,幹的太早,老了就後悔了,所謂倒嚼甘蔗——漸至佳境,這事兒急不來,自然會水到渠成的。

他突發奇想,說:“咱們去海邊上走一走?”

誾千代不肯說話,乖官只當她答應了,就牽著她的手,往外頭走去,誾千代低著頭,就像是木偶一般被他牽著。

兩人到了外面,一眾家臣見了,趕緊跟在後面,那幾個侍女一直在外頭伺候著,也緊緊邁著小碎步子跟了上去。

穿著華麗的五衣唐裝實際上很不合適在沙灘上溜達,這玩意兒只合適在有地板的房間內穿著,不然長長的衣裳拖在身後簡直跟掃把似的,把地上的灰塵全部給卷走了。

兩人從李玉甫的城寨中走出去,一直走到沙灘上,那個叫小初的侍女時不時跑上去給誾千代整理一下長長的衣尾,然後就腹誹這位明國茂才也太不知禮節了,怎麼能把千代公主帶到外面來呢!

一幫家臣武士在後面吊靴鬼一般吊著,有些人看著兩人背影,忍不住就流淌了眼淚出來,哽咽著說道:“這位明國的鄭茂才,和主公真是般配啊!”

這時候的乖官身高甚至比誾千代還矮一些,兩人站在一起,的確能算郎才女貌,而熊宗茂和誾千代站在一起的時候,且不說那彆扭的表情,光是看身材,簡直就是一頭大狗熊身邊蹲著一隻小白兔。

所以,看著兩人手牽手在前面走著,有些膽小心軟的,忍不住就流淚下來,甚至連主公都叫上了,這可是誾千代以前當家督時候的稱呼。

這琉球國畢竟受扶桑影響很深,連李玉甫建造的老營城寨,那也是和扶桑的風格差不多,也就是說,它是有天守閣的,畢竟,這是海島,而天守閣有望樓的作用,站在高處,可以一直看到海邊,而且防御能力驚人。

所以,當有人通報李玉甫說鄭茂才和那位扶桑人的公主在海邊手牽手散步,正趴在桌子上和李玉甫研究海圖並且商量日後如何賺銀子的鍾離鍾遊擊先是一愣,接著就笑了起來,忍不住起身走到外面,扶著欄杆往海邊看去,果然,自家那兄弟正牽著那位扶桑人的公主,不過那衣裳卻是讓鍾遊擊花了眼睛,好一身華麗的裝扮,他忍不住就問趕緊跟過來的跟屁蟲伊能靜齋,“靜齋啊!給哥哥說說,那衣裳是什麼個道道,瞧著怪好看的,日後咱娶媳婦了,一定得弄一身穿穿,說實話,扶桑人的衣裳真不好看,跟咱大明沒得比。”

鍾遊擊做人極有優點,像是此刻說話,你就完全察覺不到他對待伊能小三郎的那一絲優越感,到底是做慣了綠林老大的,知道好漢雙拳難敵四手,要想混得好,得拉上一票小弟,如何讓小弟死心塌地賣力呢!自然不能時時刻刻一副大哥嘴臉好像應該的,平時就要把小弟當自己人,好鋼用在刀刃上,只有在必要的時候才會拿出老大的威嚴。

所以,他絕對不會在嘴上鄙夷伊能靜齋是扶桑人的,甚至,這會子說話,那就是把伊能靜齋當成自己大明人,要想狗腿子好使喚,你就得有這種禮賢下士的氣度,鍾離也是讀過莊子的,曉得做強盜也得講究個仁義禮智信,要想馬兒跑,又不肯給馬兒吃草,天下哪兒來那麼好的事情,所以,對伊能靜齋一副自己人的腔調,這是最惠而不費的,又不需要花一兩銀子。

果然,伊能靜齋真是感激涕零,這位將軍老爺是真把自己當自己人啊!所以,他一邊哽咽一邊就伸袖子抹鼻涕,鍾離一巴掌拍在他背上,“我說老伊能,自己人,就不要惺惺作態了,趕緊的,快說。”

伊能靜齋搓了搓臉,趕緊把衣裳介紹了下,鍾離就揉著下巴說道:“這麼說來,這還是我大明前朝風物了,倒真是好看。”

“老爺明見萬里。”伊能靜齋趕緊拍他馬屁,將軍大人客氣,自稱哥哥,可自己千萬不能上杆子就跟著以為自己真就是弟弟了,這個上下尊卑的分寸一定要拿捏好了。

“我說老伊能啊!這扶桑可還有像我這兄弟身邊的公主這般漂亮的女子麼?”鍾離突然來了一句,末了,還不忘補充一句,“一定要血統高貴的官宦人家小姐。”

伊能靜齋被他一問,頓時就皺了皺眉,心說這位將軍大人帶甲兩萬,手下鐵甲戰艦上百,那可是故去的信長公這等人物才可堪配比較……他腦子活,眼珠子一轉,當下趕緊說道:“血統高貴的官宦小姐倒是盡多,就是,老爺,我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鍾離就笑著在他肩膀上拍了一巴掌,他這才笑著低聲說道:“如果跟鄭茂才的這位公主比較的話,似這般美貌的,恐怕沒有,若是次一些又血統高貴的,那倒是不老少,將軍大人就是想夜夜換新娘也成啊!”

不遠處的李玉甫聽見伊能靜齋這個馬屁,頓時撲哧一聲笑了,這個扶桑人,當真了不得,說的一口好官話,最重要的,他似乎恨不得自己就是大明人,這等人物,居然還肯幹實事,的確不多見,倒也不完全是靠馬屁上位。

鍾遊擊也哈哈大笑,笑罵道:“臥槽,哥哥我難道像是欺男霸女的角色麼?不過,我這兄弟,當真好福氣,照你所說的,這位公主似乎在扶桑也是首屈一指的大美人兒……”他一邊嘀咕,一邊就抽出千里鏡來,就那麼明目張膽地偷窺兩人,一邊睜一隻眼眯一隻眼使勁兒看,一邊咂嘴噠舌道:“好,真好,這位扶桑公主的面相好,咱老鍾也是懂一點麻衣神相的,這面相,旺夫啊!”伊能靜齋就在旁邊嘿嘿陪著笑。

看了許久,他這才有些戀戀不捨把千里鏡收了起來,一拍旁邊的伊能靜齋,說:“哥哥我也不是跟你開玩笑,等你到了扶桑,想辦法弄點血統高貴的官宦人家的小姐,要能證明身份,不能隨口胡謅,你是不知道啊!這在咱大明朝,那是能賣上好價錢的啊!”

聽他這麼一說,伊能靜齋這才目瞪口呆,感情這位將軍說了半天,不是要自己一逞獸慾,而是打算拿來賣錢的。

他卻是不知道,這位鍾遊擊只控官宦小姐,後面還得加上括號,大明朝,其餘番邦的什麼公主小姐,再好看,也不是他鐘遊擊的菜,從這一點上來看的話,可以說鍾遊擊實際上很專情。

說完這句話,鍾離轉身就回了屋子內,一邊走一邊還招呼李玉甫,“老李,咱們再嘮嘮。”他的確有這種讓人如沐春風的本事,所以才能坐上一省遊擊將軍的位置,要知道這時候可不是崇禎朝,殺官造反等招安,照樣當總兵,大明後期的總兵不值錢,可在萬曆朝,戚繼光李成梁這些也不過才總兵,事實上,幹到遊擊已經很了不得了,這時候敢於造反的,下場只有一個,掉腦袋,而絕不是手上有點兵就能和朝廷討價還價當總兵。

三人回到裡面坐下,鍾離就對李玉甫說道:“你那個老三的事情,你再上上心,我這兄弟在浙江,那真是一時無兩的大名士,就那一首詞,人生若只如初見,你說說,這得幾百年才出一首?”他話裡話外的意思就是,你趕緊找到你那老三還有那小寡婦啥的,弄死丫的,省得出來給我兄弟添亂。

李玉甫聞言就掏汗巾擦了擦汗,這是他的軟肋,誰叫他不小心走脫了侯小白和聞人氏呢!

“你堂堂一個海閻王,就別在咱跟前裝什麼敬小慎微了,總之,你有心投奔朝廷,這事兒是好事,兄弟我以前那也是混綠林的,你不過截了巡撫大人的貨,還隔著顏家,不算得罪巡撫大人,不怕告訴你,當初我可以親自下手把巡撫大人給劫了,可後來怎麼地,不照樣風生水起,我說老李,別把這點兒破事整天掛在臉上,咱如今最關鍵的是,以後怎麼給巡撫大人辦好差事,你放心,巡撫大人後臺硬得很,南京守備太監牧九老……”

南京守備太監一般代表天子,而徐國公府歷來是代表南京五軍都督府,江南地面上發生大事,南京這邊開會,南京守備太監一般是坐最上首位置,第二位置一般是徐國公來坐,徐國公代表了南京武將勳貴,這就好像在北京,武將勳貴們一般是英國公來領導。

明朝的一南一北兩套班子,雖然北京的才是正班子,南京班子幾乎都是被排擠的官員,可南京班子卻比北京班子團結,而南京守備太監又是天家鷹犬,所以這就是告訴李玉甫,別聽那小娘皮說浙江布政司使後臺是東廠督公你就腿軟,咱們怕他條毛,好好辦事,虧待不了你。

事實上,南京守備太監一般也是皇帝的心腹,因為南邊好撈錢,皇帝老子也缺錢啊!一年一百萬金花銀,夠什麼花的,雖然前兩年漲了二十萬兩銀子,可一百二十萬也不夠啊!所以,皇帝是極為需要各地守備太監的孝敬的,這其中尤以南京守備太監為甚,至於東廠督公,那是心腹不假,可東廠本身就是需要皇帝往裡頭砸銀子的地方,跟南京守備太監往上頭送銀子,這一進一出比較起來,誰更受寵,還真不好說。

所以,蔡太的確不甚懼怕東廠督公張鯨,張鯨在皇帝面前如果說自己壞話,有牧九公保著,兩個奴婢說的話,聽誰的不聽誰的,這可真不好說,但蔡太不敢不懼怕德妃娘娘,這可是最近最受寵的娘娘,這天底下,還有什麼比枕頭風更厲害的呢!

這朱重八的子孫們都很奇怪,兩百來年下來,天下臣民百姓也算鬧明白了,歷任天子都是痴情種子,像是英宗和錢皇後,孝宗和張皇後,憲宗和萬貴妃,這些都不說了,即便是普遍被認為是個荒唐天子的武宗皇帝,那也是個痴情種子,硬是喜歡上一個歌妓,導致當時的文人士大夫們大寫特寫,把皇帝和歌妓的故事寫進了自己的日記,甚至還編成了戲劇大唱特唱,這就是名劇《游龍戲鳳》的背景框架。

所以,德妃娘娘雖然才上位,實際上天下臣工基本已經擦亮了眼睛,按照老朱家的規矩,這一位基本就是一個權傾後宮的,事實上,天下人也沒猜錯。

當然,這時候的鍾遊擊是不知道的,不過,這不代表他會懼怕什麼李布政司使,有蔡巡撫和牧九老撐腰,咱只要剿匪剿的乾淨,河清海晏,又有銀子孝敬,那麼,這屁股下面就穩穩當當,這天底下,又能辦實事,又能撈銀子孝敬上官的,伸出兩個巴掌數一數,十根手指頭絕對又富餘的。

鍾離這麼一給李玉甫交底,李玉甫當即就好似豬八戒吃了顆人生果兒,腰也不酸了背也不疼了,還有了一口氣再攀五樓的心氣兒,如果蔡巡撫真如這鐘遊擊所說那般,那投靠過去絕對就賺了,日後也能博一個封妻廕子,福澤後人。

“鍾千戶放心,我李玉甫好歹也是縱橫海面上這麼多年的,有鍾千戶這句話,水裡水裡去,火裡火裡去。”李玉甫頓時拍著胸脯一副義氣肝膽雲天的模樣。

鍾離這時候就笑了起來,“好,老李,這才像個玉蛟龍,我跟你說,你這麼著,我這鐵甲艦報損四艘,加上你所有的家當,那也有不老少了罷!你就跟老伊能去扶桑,記住我的話,就找些血統高官的扶桑官宦小姐,這南京牧九老是最好這一口,他如今的兩房如夫人,據說一個是朝鮮什麼大王的女兒,一個是安南一個土司的老婆,都是愛若珍寶一般的,這事兒辦好了,巡撫大人肯定得記你一功。”

李玉甫張口結舌,太監娶老婆?這……這是個什麼做派?鍾離看他表情,忍不住笑他土鱉,這大太監誰在外頭沒個宅子沒個老婆的,當然,也有專情的,據說在宮裡頭和對食的宮女幾十年如一日,但這畢竟是極罕見的,正常只要混的好的太監,基本都在外面有宅子有老婆,像牧九老這般,南京守備太監,說個不好聽的,天高皇帝遠,他就是江南第一塊牌子。

伸手拍了拍猶自驚訝的李玉甫,鍾離慢慢說道:“老李呀!這官面上的事情,講究一個和光同塵,咱也聽說過聖人的話,水至清則無魚,牧九老這些年在南京幹的有聲有色的,江南是海晏河清啊!順天府那邊也是看在眼裡頭的,娶幾個番邦如夫人,就不要驚訝了,再說,這些女人也不虧啊!那個送了老婆給牧九老的安南土司如今在安南那真是呼風喚雨,那個朝鮮大王的女兒沒事就往家裡頭送銀子,每次都還是借的我寧波八衛的船,而且……”他左右看看,換了一個詭秘的神情,李玉甫和伊能靜齋忍不住就湊了過去。

他這才低聲說道:“據說牧九公的舌頭能舔到自己的鼻子。”

李玉甫和伊能靜齋聞言愣了愣,半晌才回過味來,三個男人忍不住嘿嘿笑了起來,一臉的曖昧。

笑了好一會兒,鍾離這才停住笑,對李玉甫說:“明兒一早就走,把我兄弟也帶上,不管怎麼說,你那個老三一時半會兒沒抓著,還是先觀望觀望為妙。”李玉甫頓時就拍他馬屁,“鍾千戶說的有道理,這是老成謀國的話,鄭茂才有鍾千戶這樣的哥哥,那真是福氣。”

嘿嘿笑了兩聲,鍾離說:“這你不懂,我這兄弟日後肯定有大出息的,誰照顧誰可指不定呢!當年張太嶽張閣老也是這般大就揚名天下的。”

聽他這麼一說,李玉甫頓時就覺得自己幾十年活到狗身上去了,這才是一等一的聰明人啊!自己和這個鍾千戶一比,真是瞻前顧後小人行事,怪不得這十來年不但不做大,反而因為老二死去老三上位導致寨子四分五裂。想到這兒,他忍不住就嘆了口氣。

這時候天色已經微黑,夕陽的沙灘上乖官覺得跟誾千代姐姐手牽手逛得差不多了,就拽著她又回了城寨,身後一屁股的家臣武士們跟著,遠遠的,還有無數更下級的武士們在看著,其中還包括誾千代的早合少女隊,誾千代早就羞得不行,但一圈兒逛下來,居然也習慣了,可見女人的適應能力是多麼的可怕。

其實,有無數的下級武士是在祈禱誾千代公主趕緊和這位明國鄭茂才能生下立花家名正言順的繼承人來,畢竟,他們這些人真要追究起來,全部得剖腹謝罪,以前 的宗茂主公如今可躺在外面的營地裡頭,也不知道能不能熬過生死,據說昨天醒來幾次都是疼昏過去的。

但是這些人如今都和小野鎮幸以及立花玄賀一樣,上了船下不去了,甚至他們全部都在立花玄賀跟小野鎮幸跟前按過血手印了,要知道,殺死大友家前家督的血脈公主,還看著自己的主公被害,剖腹謝罪幾乎是肯定的,所以,這一刻,幾乎所有人都真心地希望這位明國茂才老爺和誾千代公主好,畢竟這也關係到自己的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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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兩人慢慢進了城,夕陽西下,晚霞把兩人的背影染得神佛一般,看起來極般配極美麗,遠遠的,那些在外面露營地的扶桑低階武士們紛紛合掌祈禱,當然了,明面上的理由都是希望誾千代公主和明國老爺能夠幸福。

“兄弟,溜達完了趕緊上來吃飯了。”鍾離在上頭就探首大聲招呼他,然後看了看華麗打扮的誾千代,又加了一句,“把咱這位番……外國弟妹也帶上來一起。”

誾千代雖然聽不懂,但隱約就能猜到是在說自己,忍不住又有些臉上漲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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