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夏洛騰堡宮。

八月的驕陽冉冉升空,燦爛光華熾烈如火,即便是在林蔭掩映下的避暑樓闕中,仍舊可以清晰的感受到它的溫度。空曠的大殿裡,德皇威廉正在最上首的末端負手而立,幾道光暈匹練如絲綢般傾瀉撒入,將他的身體映照得明暗而斑駁。

當清英和施利芬並肩走入大殿時,看到的便是這番場景。在威廉一世和俾斯麥公爵馳騁躍馬的巨幅油畫之下,威廉二世的身影顯得是那麼的渺小而瘦弱;不過他仍然倔強地昂起頭,想要平視這兩位一統德意志的帝國英雄。聽到殿門傳來清晰的腳步聲,威廉耳廓一動,用平緩的語氣輕聲問道:“結果怎麼樣了?”

聽到這在大殿中悠悠迴盪的清晰話語,施利芬老臉上露出一絲尷尬之色,道:“回稟陛下,是殿下獲得了演習的勝利,我沒能突破他所構築的防禦陣地。到了最後一次進攻中,我為了檢測這種防線的抗打擊能力,甚至臨時動用了並不存在於演習列表中的210毫米榴彈炮,然而最終仍舊是以失敗而告終。”

清英臉色微變。在施利芬所進行的最後一次的炮火準備中,一些炮彈所造成的殺傷和毀壞已經明顯超過了150毫米火炮所能夠達到的效果,當時他就感覺到有些不對勁,原來果然是扮演進攻方的施利芬在其中做了手腳!他轉過身來,目光炯炯地看著眼前的乾瘦老人,眼神中的質詢之色顯露無疑。施利芬微微聳了聳肩,淡然道:“殿下你不要這樣看著我,我這麼做是有原因的。這次攻防演練,是為了證明我們的防線能夠在阿爾薩斯和洛林地區抵擋住法國人的大兵團衝擊,而法國人顯然擁有不止150毫米級別的大口徑重炮。因此,我有必要把更大口徑的火炮也拖到演練中來,以測試防線是否能達到真正的堅不可摧的地步。如果演練不到位,那麼極有可能讓參謀部被表象所誤導,從而做出錯誤的判斷。”

清英白了施利芬一眼,不過也並沒有對他的話語做出反駁。事實上這次演習就是為西守東攻戰略而做的一個鋪墊,以求透過一場近乎實戰的結果讓德國總參謀部確信:即便是把少量的兵力用於防守阿爾薩斯和洛林這兩個他們於1871年奪佔而來的省份,也能在法軍主力的衝擊下保證無虞。雖然施利芬的做法有違規的嫌疑,然而卻是在一個側面更加證實了防禦大於進攻的時代戰爭特性。

威廉眉頭微微一皺,話語中第一次夾雜了些許難以置信的意味,道:“我的伯爵,你擁有6倍的兵力和火炮優勢,難道都沒有攻下埃特爾的防線麼?”施利芬輕聲道:“是。這裡有一份防線的細節布置圖,陛下看了它就會明白了。”言訖,他從攜帶的檔案中抽出一張圖紙,而後恭敬的放在了威廉的面前。

“殿下構築的防線異常新穎而精細。帶刺鐵絲網的架設極大阻礙了步兵的推進速度,從而使後方大規模使用的機槍火力獲得了難以想象的火力發揮。最令人稱道的是這些射擊孔、鋸齒形塹壕、和在地下超過5米深的掩蔽所,前者可以在正面直射火力中獲得對進攻部隊的絕對優勢,後者則能夠在進攻方所進行的炮火準備中極大的儲存戰鬥力。經過加固的掩蔽所所在的幽深塹壕擁有對火炮完美絕倫的防禦,常規炮火根本無法對深入地下的目標實施有效打擊;即便是進攻方使用極其猛烈的火力炸塌了塹壕,內部士兵也能透過四通八達的地下交通壕迅速轉移。再配合上那些半掩埋於地下的混凝土碉堡和後方的火炮覆蓋,這條防線幾乎找不到任何能夠攻陷的策略。”施利芬一邊展示著圖紙上的精細構造,一邊用讚歎的語氣對德皇解釋道,“當演習剛剛結束的那段時間,我對於殿下究竟是如何能在炮火的轟擊下儲存兵力始終百思不得其解;而在看了這份示意圖,並到防線中親身走了一趟之後,我才終於明白了它其中所蘊含著的奧義。”

見施利芬還有繼續深化下去的趨勢,威廉忙一擺手制止了他的發言,道:“好吧我的伯爵,我對於陸戰的具體戰術瞭解的並不細膩。我只想知道,帝國能不能用這樣的防線在西南邊境抵擋住法國人傾盡主力的攻擊?”

施利芬點頭道:“完全可以。它的防禦效能已經遠遠超出了此前我們的預期。如果我們能夠從現在就開始在西南部的德法邊境線上挖掘工事、投入足夠多的人力和時間的話,其最終的堅固程度還要比演習中這條2個月建立起來的防線還要高出數倍!”聽到這裡,清英微笑點頭,正欲順勢提出西守東攻的策略,卻不料施利芬話鋒一轉,道;“這樣一來,我們就能夠以更少的兵力在左翼和中軸線上牽制住法軍主力,而後集結出一支更加強大的右翼叢集將法蘭西一舉蕩平!”

“不是……”清英一句話卡在了喉嚨口,臉上滿是驚愕和複雜的神情。他原本是想透過這一事實來讓德國總參謀部保證西部的安全,從而讓他們放心的把目光投向東方,卻沒料到反而讓施利芬產生出了以此來更加強化借道比利時的右翼叢集的設想!施利芬用眼角餘光看到清英流露出欲言又止的模樣,轉頭道:“殿下,你應該是想說我們可以正好可以藉此機會在西線採取防禦策略,而後在東線發起對俄國的攻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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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英一愣,隨即道:“難道不該這樣做麼?我們和法國的交界區域狹小,修築防線不用拉得太長;只要有個幾年的功夫,絕對能夠把那裡變成一片堅不可摧的壕溝堡壘群。我軍只需在這一地段留守15個師的兵力,那麼無論法國軍隊發動多麼浩大的攻勢,都不可能擊潰這種比鋼鐵還要堅固的防禦。而東線的情況卻正好相反,廣袤的土地使得俄國人無法像我們在洛林一樣修築防禦線,進攻才是那片大地上的主旋律。只要我們能夠重創俄國軍隊,勢必會在俄國國內引發比今天還要蓬勃浩大的革命浪潮,迫使他們和我德意志簽訂割地賠款的停戰協約,而我們能夠重創俄國軍隊的機率能有120%!今天的俄國軍隊早已遠不是當年那個令整個世界都為之戰慄的恐怖壓路機,和我德意志軍隊相比簡直有著天壤之別。”

“你的意思是說,對俄國的方針是以打促變,透過戰場上的失利來促使俄國國內發生革命暴亂,以此來迫使小尼基和我們簽訂喪權辱國的停戰條約了?”威廉灰色的瞳孔中突然綻放出一絲精芒,用滿是驚異的語氣問道。

那個,簽訂停戰協約的可不是你的尼古拉表弟,而是紅色蘇維埃的創始人弗拉基米爾同志。如若不然,除了那為攫取政權而不惜使用任何手段的布爾什維克,誰又能簽訂如此令人觸目驚心的苛刻條約?清英心中暗暗說道。歷史上新生的蘇俄和德國簽署的布列斯特—立託夫斯克合約中,蘇俄失去的東西包括波蘭和烏克蘭糧倉在內的300多萬平方公裡的土地、近5000萬人口、33%的農業、54%的工業、80%的製糖、73%的鐵礦和75%的煤礦,並向德國支付60億金馬克的戰爭賠款,損失大到難以統計。如此喪心病狂的條約換來的是蘇俄與德奧的外部休戰,以便和白軍進行轟轟烈烈的內戰,從而鞏固他們從羅曼諾夫家族手中竊取而來的權力神器。如果不是德國在美國參戰後的重壓下宣告崩潰、蘇俄趁機單方面宣佈條約作廢的話,俄國就真的要被布爾什維克簽訂的這一超級賣國條約給榨幹血了!

儘管紅俄的事情在清英心中被列為是最高級別的機密,然而為了讓德國選擇俄國作為突破口,他也是只能將完全緊閉的口風給鬆開一點點。見威廉和施利芬都用震驚的目光看著自己,清英微一點頭,低聲答道:“正是如此。父親和伯爵先生不妨想想,日本憑什麼能夠在遠東挑起與俄國的戰爭,難道他們真的有把握在戰場上戰勝俄國人麼?即便是日本有著英美兩國的輸血,完全戰勝俄國也顯然是不可能的事情。他們的指望只有一個,那就是透過在遠東戰場上的區域性勝利來誘發俄國國內的革命動亂,讓尼古拉蜀黍的後院燃起快要燒到他房間裡的熊熊大火,從而迫使他為了穩定國內局勢而做出妥協!現在俄國國內已經爆發了大規模的動亂,讓尼古拉蜀黍感到棘手萬端。既然如此,我們為什麼不能也執行這個方略?透過以打促變的方式來解決東線問題,可比征服俄國要容易太多了。”

威廉閉上了眼睛。半晌之後,他嘴唇翕動,徐徐道:“好方略。不過埃特爾,現在我們已經沒有實施這個計劃的條件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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