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他們說:他把翻了個遍
蕭瀟晨間洗澡,慣常十分鐘完事。
蕭瀟是十分鐘之後下樓的,穿著家居服,頭髮剛吹乾,所以隨意的披了一肩,傅寒聲把一杯現榨好的果汁放在蕭瀟面前,對她說:“中午在傅宅用餐。”
“好。”他昨天對溫月華說的話,她還記得,似是一種習慣,每周日總要去傅宅看望一下溫月華的。
傅寒聲看報紙,吃飯,兩不誤,但還不忘叮囑蕭瀟:“吃完早餐我要去一趟公司,開完會我回山水居接你。”
蕭瀟嫌麻煩,喝了一口果汁說:“我坐公交車過去。”公交車不可能穿越葡萄園,所以一般都會停在路口,蕭瀟正好可以下車走一走。
傅寒聲心裡是有意見的,但不表明,又看了幾秒金融訊息,待合上報紙時,看了蕭瀟一眼,打趣道:“是啊,瀟瀟喜歡坐公交車。”言罷,他把報紙放在一旁,繼續用餐:“好,你坐公交車過去,注意安全,不要遲到了。”
博達董事會通常另選地方召開,但今年卻選在了博達內部,這天上午博達上下員工人人自危,精神全都緊繃成弦,這本不算什麼,誰又能想到,大老闆會毫無預警的出現在總部一樓大廳裡。
傅寒聲已經有好幾年不曾走過一樓大廳,他去辦公室,通常會從地下停車場乘直達電梯上去,所以這天上午突然現身,難怪下屬們會在錯愕之後,集體手足無措了。
這天上午,地下停車場直達電梯出了小故障,傅寒聲站在一樓電梯門前等電梯,一群基層員工恭立在他身後,均是戰戰兢兢,他看了一眼旁側的落地窗,外面天色越來越暗了。
這天不是一般的陰。
他走時忘記叮囑蕭瀟出門帶傘了,她又偏偏要坐公交車,唉……
掏出手機,傅寒聲給蕭瀟發了一條簡訊,只有簡單四個字:出門帶傘。
期間電梯門開了,傅寒聲不進去,身後的人也不敢動,就算他進去了,也沒人有膽量敢跟他同乘電梯,他在博達員工眼裡是什麼?是神啊!
博達員工大概想不到,他們有一位神一樣的老闆,卻也有一位特立獨行的老闆娘,寧願擠公交車,也不願坐豪車。
蘇越就是在這天上午街頭邂逅蕭瀟的。
那是C市著名的老街,街道曲折迂迴,透著年代滄桑感,對於建築行業的人來說,這一帶有不少古建築吸引著蘇越一次次前來,廊簷設計,圖案繁複,都是他感興趣的所在。
C市天氣變化很快,蘇越出門前天氣陰沉,心想著不會下雨,誰曾想到了上午十點左右,竟開始下起了小雨。
他先是站在一處廊簷下畫圖稿,再有幾分鐘就可以完工了,可幾分鐘足以讓老街身處迷濛的煙雨中。
等蘇越把畫本裝進揹包裡,冒雨走到正街,只見往來人群裡,多是傘的世界。
後來,蘇越有問過自己,C市是大城,想要邂逅一個人並不是易事,尤其還是在這麼隱晦的天氣裡,但那天蘇越卻在一片七色傘的世界裡,一眼就看到了蕭瀟,他那時候把這種遇見,稱之為緣分。
她撐著一把黑傘,穿式樣簡單的素色針織衫,牛仔褲,黑藍色球鞋,安靜的站在一家玫瑰糕攤位前,雨水打在街面上,飄起了淡淡的霧氣,縈繞在她周圍,而她彷彿掉進了一個氤氳的世界。
這日,蕭瀟在老街附近下車,只因溫月華有次提起老街玫瑰糕,所以今天路過,也便下來了,心想著買一些回去,也可以讓溫月華留著當午後茶點吃。
“蕭瀟――”
身後似是有人在叫她,隱隱熟悉,她撐傘轉頭,然後眉頭皺了,眼眸深了,她在對面看到了已經消失的溫暖。
她的溫暖。
那是一張英俊帥氣的臉龐,有最溫暖的眉眼,他快步朝她跑來,身上都快淋溼了,她下意識把傘送過去,竟是全都罩在了他的身上,反倒讓自己瞬間置身雨中。
雨水打在她的身上,她才恍然清醒,握著傘的手遲疑了一下,可還是執拗的舉到了他的頭頂。
他不是暮雨,但她又怎能眼睜睜看著和暮雨如此相像的他置身雨中?
蘇越也是愣了一下,眸子柔軟了,他把傘推給蕭瀟,溫溫的笑:“別管我,我已經溼了。”
怎麼能不管呢?
有次下雨,暮雨冒雨回家,沒來得及換衣服,就從家裡拿了一把傘匆匆去學校接她,回家當晚他就感冒了,擁著被子坐在床上,鼻音重重的對她說:“你快出去,別回頭我把感冒傳染給你。”
她倒寧願他把感冒傳給她,有些苦總不願他一人嘗。
隔著雨霧,蕭瀟眼眸漆黑,彷彿沾了水的黑葡萄,蘇越心口一緊,說不出自己是怎麼了,漫天的雨幕,彷彿一望無際的深草地,鋪天蓋地的席捲了他。
他仰臉看著頭頂那把傘,突生出一種前所未有的情愫,23年來不曾開啟的情感剎那間被枝藤纏繞;低眸是她被雨水打溼的發,她膚色較別人白皙,眉眼線條柔軟,這個寡言少語的女孩啊,總是能莫名牽動他的思緒。
對她,只是看著,心裡已是無盡的疼惜,他突然想起初次看到她的照片,初次和她在大學邂逅,那時……彷彿早已熟知了很多年。
蕭瀟長長的睫毛上懸掛著細小的雨珠,蘇越意識到他在做什麼時,他已牽著她的手,動作自然的彷彿早已牽了她很多次,“前面有處廊簷,我們去那裡,否則你和我都會淋溼。”
蕭瀟低頭看著他的手,他掌心的溫暖卻無法讓她安靜踏實,反倒是悵然和難過。
身後,攤主稱好玫瑰糕,見蕭瀟被人拉著離開,隔著雨幕喊道:“小姑娘,你的玫瑰糕不要了嗎?”
雨,淅淅瀝瀝的下著。
廊簷下,蘇越見蕭瀟眸光深幽的望著他,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他竟還握著她的手,於是鬆開,歉聲笑道:“抱歉。”
“……沒關係。”
蕭瀟把傘合上,就那麼拿在手裡,額前頭髮溼了,她伸手撩到一旁,然後抬頭打量著陰沉沉的天氣,果真不能全信天氣預報,偶爾也有不準的時候。
有時候,他甚至懷疑,這世上是否會有那個能夠讓他心動的她。
第一次,他面對一個女生,會難過,會疼惜,會在她避不見面的時候,心生悵然。他開始知道,她就是白燁口中的那位“白蓮花”,原來緣分之輪早就開啟,只不過被他錯過罷了。
蘇越側過頭問:“鳳凰廣場那張照片,你看到了嗎?”
蕭瀟心不在焉的“嗯”了一聲,算是應了。
蘇越繼續問:“照片背面有電話,你看到了嗎?”
蕭瀟遲疑了一下,然後又“嗯”了一聲。
縈繞在兩人周邊的,除了雨聲,唯有寂靜。
蘇越出神的望著雨幕,輕聲道:“我一直在等你打電話給我。”
“為什麼?”蕭瀟握著雨傘的手指有些緊。
“是啊,為什麼?”蘇越笑了笑,他開始看著蕭瀟,語氣認真:“不受控制,不管是照片裡朦朧似幻的你,禮堂失聲痛哭的你,還是避不見面的你,我都不願與你錯過。”
蕭瀟愣然,抬眸對上那雙溫潤平和的眼眸,只覺心口一緊,他這是……
蘇越看著蕭瀟微笑,笑容裡有著淡淡的自嘲,他說:“不要吃驚,蕭瀟,其實我比你還要吃驚。認識你之前,我相信一見鍾情,但從未想過所謂一見鍾情竟會發生在我的身上,但遇到了,有什麼辦法呢?”
語氣中,竟是有著許多的無可奈何和心不由己。
“我和你見面不過數次。”蕭瀟低聲呢喃。
他苦笑,笑自己不受控制的思緒:“四次,已讓我念念不忘,我把它視作緣分,所以也偏執的認定你是我情感世界裡不能錯過的那個人。”
蕭瀟看著雨幕不說話,她這麼沉默,倒讓蘇越無法揣測他在她眼裡究竟是怎樣一個人,他沉默了幾秒,方才接著道:“我可以有一千種,一萬種的方法獲知你的手機號碼,但是蕭瀟,有時候我會想,那樣一個我,是否會招來你的反感,你如果反感我的話,我又該怎麼親近你呢?所以同處C大,明知你在金融系哪個班級,明知你的宿舍地址,卻不敢輕易打擾。我等你電話,不管多久,我都會一直等下去。”
他說話時,語氣平和,表情溫軟,就連眼神也是安靜的,蕭瀟靜靜的聽著,聽到這樣的話,任何一個女子聽到這樣的話,情緒或多或少都會有所波動,但也僅限波動而已,有關****,有關心動和喜歡,她聽了,也彷彿是在聽一些前塵舊事。果真,蕭暮雨的死,帶走了她愛人的力氣,就連一次最為塵世的觸動,都變得那麼奢侈,即便他長得像暮雨也不行。
暮雨感情含蓄,他們自小一起長大,他從未對她說過“我喜歡你”、“我愛你”,但她知道,他愛她勝過愛他自己。
任何人都不會是他,任何人也不可能是他。
她看著老街上形形色色的人,聽著此起彼伏的聲浪,還有那一首首緩緩流動的歌謠,表情變得迷離,她說:“我不會給你打電話的。”見蘇越看著她,蕭瀟輕聲嘆道:“那張照片我撕了。”
她撒謊了。撒謊是不對的,但有時候卻不得不為之。若是沒有這次老街邂逅,蕭瀟可能會在今晚回學校後,給蘇越打上這麼一通電話,約個時間,約個地方,她再鄭重的跟他道聲歉,如果可能,她或許還會冒昧的問一下他的身世,她知道這樣很唐突,與其讓黎世榮去查,還不如唐突一次,但他卻在週日上午說出這番話來,她知道她不該再和他有所牽扯。
週六這天上午,蘇越取出一支圓珠筆,他在蕭瀟微訝的表情裡,再一次寫下了他的手機號碼,不過這一次不是寫在照片背面,也不是寫在紙上,而是寫在了蕭瀟的手心裡。(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