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他不是好人,但也不是壞人
“還不吐了?”
蕭瀟身後,一道低沉的嗓音響了起來,宛如微風過耳,偏偏還帶著幾分笑意。
心一緊,蕭瀟回頭望去,她錯愕的看著本不該出現在這裡的男人,可站在她面前不遠處的男人,不是傅寒聲,還是誰?
他,不是在澳洲嗎?說好一星期才能回來的。
晨曦陽光下,是一張成熟英俊的臉,眉目從容,在他身後,高彥、張海生,還有同他一起回來的周毅,靜靜的站在那裡,似是守護。
原本蕭瀟是要吐掉那顆葡萄的,但好幾雙眼睛直盯盯的看著她,反倒讓她吃也不是,吐也不是。
她看似平靜的轉身,然後吐了那顆葡萄,其實心裡卻是難堪的。昨夜,唐瑛和她的對話全都被他聽見了,她甚至在電話裡哭得泣不成聲......
蕭瀟斷斷沒想到他會在這個時候回來,也怕他追問醫院裡發生的事,她承認,此刻面對他,她是不自在的。
自在的那個人是傅寒聲,昨天晚上發生的事,他不曾過問,甚至沒有提及蕭瀟暈倒這件事,他緩步走到蕭瀟身邊,對她講解:“瀟瀟剛才摘的葡萄,是快要成熟的葡萄,所以吃起來才會酸。”
她低著頭,是該鬆口氣的,他終究還是顧慮著她的顏面,不追問,也不安慰,聰明的尋了個話題就算掀一頁過去了。
她順著他的話問:“有什麼區別嗎?”
“快要成熟的葡萄通常綠得透明,避開就對了。”傅寒聲嘴角噙著笑,雖然很淡,卻是暖意襲人。
大清早,他情緒不錯,抬手利落的摘了幾顆葡萄,周毅已經眼明手快的送了一瓶礦泉水過來,蕭瀟看到那瓶礦泉水,微微皺眉,忽然意識到傅寒聲怕是跟在她身後有一會兒了,他竟算準她會摘葡萄吃,所以才會讓周毅備了一瓶礦泉水跟過來。
那瓶礦泉水不是周毅要喝的,連瓶蓋都是密封的。
蕭瀟沉了心,是的,傅寒聲心思縝密,她在他面前所有的小心思都是無可遁形的。
周毅倒水,傅寒聲把葡萄洗乾淨,幾顆葡萄安置在他的左手掌心,他用右手拿了一顆葡萄送到蕭瀟嘴邊:“嚐嚐。”
蕭瀟只得把葡萄含在嘴裡,剛才吃了未成熟的葡萄,牙齒都是酸的,但這次的葡萄很甜,確實是很好吃。
傅寒聲問:“酸嗎?”
“有一點。”
“喜歡吃的話,可以摘一些帶回去,傅宅後院有口老井,葡萄洗乾淨了,浸泡在井水裡,水清涼,正好可以把葡萄酸味壓下去。”他說著話,左手掌心伸到蕭瀟面前,上面還有好幾顆葡萄,他示意她伸手拿。
他說:“再吃。”
那一幕,蕭瀟很難忘記,她的視野裡是一片孑然的綠,傅寒聲拿著葡萄,立身葡萄園裡,站在她面前融融一笑,晨曦陽光晃著他漆黑的眸,只添琉璃剔透,可謂驚豔滿園。
這景,這人,不知會讓多少女人傾心相待?
蕭瀟斂眸,拿了一顆葡萄放進嘴裡,邊吃邊問他:“不是說還有幾天才會回來嗎?”
“急著回來吃月餅。”他這話半真半假,聽起來更像是在開玩笑,但他下一句話卻讓蕭瀟摸不準了。
傅寒聲勾唇,不急不緩道:“我讓你給我留塊月餅吃,留了嗎?”
“額……”
蕭瀟吃葡萄動作停了,一雙清眸靜靜的看著他。
這話他對她說過,但她……忘了。
傅寒聲神色疏淡,收起剩下的三顆葡萄,看那情形,是不打算給蕭瀟吃了。
沒錯,他自己吃了,一邊吃,一邊一言不發的朝外走,蕭瀟在他身後跟著,自知理虧,應該是懊惱的吧?
周毅走得快,因為他要開車門,下意識看了一眼傅寒聲,這一看可不得了,老闆哪是生氣啊?嘴角含笑,分明是惡作劇,他就是要看他的小妻子出糗。
周毅撇嘴,他早說過,傅寒聲心眼壞著呢!
這是一個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早晨。
出了葡萄園,傅寒聲站在車身旁,應是在跟周毅交代公事,周毅回應多是“明白”、“好”、“您放心”之類字句,蕭瀟瞭然,此刻葡萄園外,青石路之上,張海生和高彥又都是傅寒聲的人,傅寒聲音量低,周毅回話也謹慎,這是在防她。
也許“防”這個字太嚴重了一些,那便不聽,她站遠一些,再看張海生和高彥,手裡已摘了好幾串葡萄,正找袋子準備裝起來。
適才葡萄園中,傅寒聲無非是簡單提了一句,而且那話還是跟蕭瀟說的:喜歡吃的話,可以摘一些帶回去。
沒想到,這兩人已然上了心。
這傅寒聲倒是挺會挑人的。蕭瀟心裡想。
再說傅寒聲這邊,他跟周毅交代完公事,就背著手往傅宅方向走,別說示意蕭瀟跟上了,甚至不曾多看她一眼,只管悠閒的走,慢慢地走。
蕭瀟跟在後面,既然他走得慢,那她就拉開一段距離,遠遠的走在後面。
傅寒聲在生氣嗎?蕭瀟不確定。
她想她是沒有錯的,他這人什麼東西沒吃過,會介意中秋節那一小塊月餅?況且,他當時跟她提留月餅這件事,更像是開玩笑,誰會當真?
也許,講這話的人當真了。
這一路,葡萄架綠蔭如蓋,路旁野花點綴,或紅,或黃,或紫,或白,像是被畫家上了顏料,這樣一幅風景畫是極其好看的。
景緻有了,再說說這人吧!
男主人有了,女主人也有了,後面還有兩位保鏢不遠不近的跟著,四個人在清晨幽靜的青石路上行走,誰也不說話,晨曦陽光將幾人的身影拉得長長的,連帶沿途葡萄園也是如夢似幻。
如果此刻還有第五人在場,那個人大概會覺得:這樣一幕景,是很適合出現在言情小說裡的。
言情小說情節,也要發生在現實生活中,也要新增七情六慾,喜怒哀樂,還有那不可或缺的柴米油鹽。
此刻,是塵世。
空氣清新,傅寒聲這次回來,時間上倉促了些,下了飛機,第一站目的地就是這傅宅。
這裡是他的家,他的出生地,他曾經無比憎恨這裡,但漂泊國外後,卻又一直懷念這裡,牽掛母親在這裡是否安好?
現在這裡又多了一個可以牽掛的人,她就在他身後,這才是家,只有房子是不夠的,他要有長輩,要有一個太太,將來還要有孩子……
他這麼想著,卻沒有停下腳步等一等他妻子的打算。她那顆心是不起波瀾的深海,偶爾無措尷尬,偶爾過意不去,偶爾七上八下,在他看來,這是改變。
抬眼望去,傅家近了。
傅家老宅是古雅靜穆的,它古色古香,偏又莊嚴幽靜,房子沒變,變得是人。
蕭瀟走近,就看到一位年輕的民國男子熱情的抱著傅寒聲,既是興奮,又是激動,民國書生氣質皆無,果真不敢對他抱以期待。
“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也不跟家裡打聲招呼?”
說這話的人是寧波,他今日裝束有點怪,身穿民國長袍,倒是俊逸瀟灑,但他咧嘴大笑,再配上跳騷一樣的性格,註定要跟超凡脫俗無緣了。
寧波是熱情,傅寒聲是嫌棄,推開緊抱住他的寧波,似笑非笑的打量了他一眼:“你有沒有覺得,你這身裝束少了一樣很重要的道具?”
“什麼道具?”
傅寒聲道:“找兩本書夾在腋下,否則配不上你這獨一無二的氣質。”
這話聽來無害,但諷刺人意味太濃了,ABC嗤笑一聲,自我感覺還是很良好的:“你一個商人懂什麼,這件袍子,是我朋友前幾天去北京潘家園舊貨市場淘來的,你摸摸,上等的絲綢,昨天中秋節,見我喜歡,這才忍痛割愛,勉強送給了我。”
也就寧波敢在傅寒聲面前猖狂了,換成別人,誰敢在傅寒聲面前嗤笑他一個商人懂什麼?
其實,傅寒聲還是比較懂的,他聽了寧波的話,“哦”了一聲,音量拉長,似是恍然大悟,又多看了兩眼寧波長袍:“既然是收藏品,那你可有問過你那位朋友,這件袍子生前被誰穿過,若是名人,你穿這袍子也算是與有榮焉了。”
這話狠啊!寧波臉色當時就變了,前一秒還在得瑟,後一秒就跟吃了蒼蠅一般,瞪著傅寒聲,跟看仇人一樣。
始作俑者閉上眼,又搖搖頭,似是怕寧波這身長袍閃瞎了他的眼,最後嘴角噙著笑,負手上了臺階,走了幾步,傅寒聲轉過頭。
庭院裡,臺階下,蕭瀟看著有些氣急敗壞的寧波,眉眼笑意清淺,興是陽光好,那雙眼睛裡閃爍著亮眼光澤,那是他鮮少看過的美景。
傅寒聲進屋,這寧波……也該回去了。
被傅寒聲那麼一說,寧波心裡沒底,他低頭打量著長袍,問蕭瀟:“小嫂子,你跟我說句實話,我這身衣服真的不好看?”
“還可以。”其實還是很好看的。
“說不定真的被哪個民國人穿過。”傅寒聲害人不淺,寧波已經開始自我懷疑了。
“額……”蕭瀟心裡想,如果真的被哪個民國人穿過,想必寧波那朋友,十有八九是跟他有仇的。
果然,寧波較了真,蕭瀟進屋時,寧波正在跟那位朋友打電話,電話通了,蕭瀟聽寧波叫那人:“Sayer――”
這寧波,一兩句話就被傅寒聲給騙了,倒也單純。
溫月華已經起床了,不過還在臥室裡,她清早起來有聽京戲的習慣,傅寒聲回到傅宅是要向溫月華問好的,蕭瀟不便過去,先前跑步,身上出了汗,也該上樓衝個涼,換身衣服了。
周曼文過來叫蕭瀟下樓用早餐時,蕭瀟剛洗完澡,換了衣服,正在吹頭髮。她站在一旁端詳蕭瀟:柔和的光落在蕭瀟漆黑濃密的長髮上,由於悉數捋到一側,反倒露出白皙的脖頸來,彷彿滿月瀉下的白光,瑩白如晶。
她是美麗的。
周曼文心裡嘆了一口氣,論出身,論容貌,論氣質,莊顏都不及這位小太太,明知事已至此,萬事已成定數,但每次看到蕭瀟,周曼文難免沾有世人通病,習慣拿她跟自己的女兒作比較。(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