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年,她選擇陪伴的父親一夕間離她而去了。

007年,陪伴她長大的蕭暮雨也徹底的離開了她,她一直怕別人一個人,但現在她卻變成了被剩下的那個人……

沉寂的病房裡,唐瑛彷彿又聽到兩歲的蕭瀟對她和蕭靖軒說:“一個人不好,不好……”

剛才醫生對唐瑛說:“阿媯長期營養不良,今後要好好補補。”

唐瑛忽然意識到這些年對大女兒的虧欠,她欠這個孩子太多太多了,她總怨憤阿媯跟她不親,卻從未想過一年時間裡,她們能夠見面的時間實在是不多,就算見了面,她每天忙工作,阿媯又每天被她外公嚴厲教導著,細算下來,似乎母女倆從未坐下來溝通過,更不曾說談心了。

阿媯恨她,也是應該的。

手機聲打破了沉寂,是蕭瀟的手機,在她衣服口袋裡裝著,她沒看手機顯示屏,直接按掉了,人也順勢坐了起來。

唐瑛開啟窗,月光從視窗鑽了進來,夜空中懸掛著一輪滿月,唐瑛看了一會兒月亮,背對著蕭瀟說:“跟媽媽一起回家吧!”

唐瑛不知何時已轉身看著蕭瀟,她愣愣的看著蕭瀟,臉上的光悄然暗去。

蕭瀟自嘲一笑:“你看,關於我的成長,你什麼都不知道,你又有什麼立場讓我跟你回去呢?”

有淚花在唐瑛眼眶裡打轉:“我知道,這些年來,你一直都很恨我。”

蕭瀟靜了一時,方才出聲:“你錯了,0年以前,我從未恨過你,你有你的人生要走,爸爸也有他自己的人生要走,但你不該摔我爸爸的骨灰。我不管你們有多大的仇恨,有多憎恨彼此,我只知道那是我爸爸,他養我一場,死後就那麼一小盒骨灰,你怎麼能在他女兒面前做出這麼傷人的舉動?”

唐瑛說不出話了,喉嚨幹啞,堵得難受。

那是一場意外。

那時候,她覺得阿媯太任性了,卻從未站在孩子的立場上看待問題,更不曾顧慮過她的情緒,如果當時能壓下火氣,或許……

沒有如果,也沒有或許。

蕭瀟找鞋下床,她繫好鞋帶後,靜靜的站起身,她看著唐瑛,沉聲道:“我爭得,從來都不是名和利,也不是唐家墓園一塊單穴墓。我爭得,是一口氣。”

有那麼一瞬,唐瑛問自己:何必那麼執著?蕭靖軒已經死了,就遂了阿媯的願,讓他入葬唐家墓園吧,但這樣的妥協是註定沒有任何份量的,轉瞬即逝。

見蕭瀟要走,唐瑛快步上前,抓住了她的手,“你要去哪兒?”

蕭瀟忽然笑了,在唐瑛看來,那笑卻像是在嘲笑她一樣。

也確實是嘲笑。

“你笑什麼?”唐瑛隱忍情緒,儘可能跟蕭瀟平靜對談。

蕭瀟眼神悲憫,她在悲憫誰?唐瑛,還是她自己?

“我們談話幾分鐘,在這幾分鐘時間裡,你可曾問過我,我那日離開唐家後,究竟去了哪裡,我住在哪裡,我身上有沒有錢,我有沒有好好吃飯?”

“我……”唐瑛被女兒問住了,她竟無法開口反駁。

“原來電視都是騙人的。電視裡,母親找到離家出走的女兒,雖然恨鐵不成鋼,但都會噓寒問暖,唯恐孩子在外受了委屈。你為什麼不問問呢?”這話講出來,原本該凜冽逼人,但從蕭瀟嘴裡道出,偏偏平靜到了極點。

唐瑛心臟似是被人狠狠揪了起來,

“好,我問。”唐瑛這麼說,是真的痛了,她被自己的女兒用言語刺痛了,她輕聲問:“離開唐家後,你究竟去了哪裡?”

蕭瀟卻甩開了她的手,“不是這麼問的,不是――”

唐瑛面色變了,彷彿一位被女兒刻意刁難的可憐母親,“你究竟想讓我怎麼……”

蕭瀟卻不讓她把話說完,她的聲音裡沒有一絲溫度:“你是不是覺得,我是外公教養長大的,所以我不會撒嬌,我不能有情緒,我更加不會對母愛心存期待?”

“額……”唐瑛臉色白了。

蕭瀟經不起唐瑛這樣的沉默,她追問唐瑛:“今天是8月15日,唐家歡聚一堂,可有一個空位是留給唐媯的?”

唐瑛無法回答,因為答案太傷人了,她對蕭瀟一直心存虧欠,但這樣的虧欠從來都沒有現在這麼鮮明和痛心。

她痛的無以復加。

蕭瀟道:“誰對我好,我有心,我能感受得到。外公死了之後,我想我還有父親和暮雨;父親死了之後,我想我還有暮雨;暮雨死了之後,我明明還有你,可我為什麼感覺不到你的存在?”

唐瑛手指倏地握緊,渾身顫抖的厲害,她順蕭瀟的意,似是讓步和妥協,她哽咽著問:“阿媯,你跟媽說說,離開唐家後,你去了哪裡?身上有沒有錢?有沒有吃好、睡好?”

唐瑛說著,竟是悲從中來,捂著臉哭了起來。

蕭瀟又覺得心口在痛了,她痛苦彎腰,眼淚一滴滴的往下落,到最後蹲下身體,手機卻從她的口袋裡滑落砸地,她一邊哭,一邊伸手去撿,這才發現手機竟一直是通話中。

原來,手機響起的時候,她按的不是掛斷鍵,而是接聽鍵。

“瀟瀟?”

大概覺得哭聲離手機近了,手機那端的人終於打破沉默,隔著千山萬水說話了,聲音低沉,因為沒有開擴音,所以音量不大,但足以讓蕭瀟聽到了。

是傅寒聲。

蕭瀟該應聲的,但她哭得直打嗝,止都止不住。

傅寒聲靜默片刻,隱約可以聽到他淺淡的呼吸聲,再開口,他輕聲問:“病房有水嗎?”

這時候的蕭瀟完全跟著他的思緒走,掃了一眼病房,她也不知道她是怎麼說的,只知道聲音聽起來很含糊。

“把手機給唐董,你去倒杯水喝喝。”

傅寒聲語氣隱忍,但整句話下來卻是平靜無波。

那是007年中秋夜,一通來自澳洲的電話被溫月華接起,電話那端,傅寒聲的聲音夾雜在嘈雜的人聲裡,初聽並不真切,仿似幻聽。

傅寒聲剛一開口,唐瑛呼吸就狠狠一窒,眼淚停了,心跳速度卻快了好幾拍。

其實,女強人如唐瑛,她在這一刻腦子完全懵了。

蕭瀟的手機號碼,傅寒聲怎麼會知道?他們又是怎麼認識的?傅寒聲那人,那人……他究竟想要幹什麼?

隔著手機,傅寒聲能跟唐瑛說的並不多,他跟商人打交道,向來是言辭鋒銳,若是觸及底線,更是一點情面也不留,但他今天說話,字字句句溫潤從容,傳遞出來的意思卻讓唐瑛心中倉惶。

她倉惶,她亂了,源於傅寒聲從手機那端傳來的話。

唐董,春末夏初,我去南京辦事,倒是和您女兒很有緣分,她在路上暈倒了,而我剛好路過。

想來您女兒是不會告訴您,她為什麼會暈倒在南京街頭?蕭暮雨病情進入倒計時,您女兒這時候頻繁試藥,她需要錢,偏偏我有錢,所以給了。

我們簽了一份協議,兩年婚期,我給錢,她給我生孩子……

傅寒聲的話,冷靜從容,但一句一句連線在一起,暗藏的意思往深處想,這些話就能幻化成刀,隨便一句都會生生剖開唐瑛的胸口。

她雙眼通紅,心臟忽然停了停,她因為無法消化傅寒聲的話,所以牙齒無意識的咬著唇,幾乎咬出鮮血來。

唐瑛拿著電話,目光一寸寸的移向蕭瀟,不敢置信的望著她。

蕭瀟一動也不動的站在那裡,安靜落淚的時候,像是病房裡的一件擺設,她若是一直不出聲,便不會有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她唐瑛再狠,面前站著的也是她女兒,是她十月懷胎生下的孩子,除了004年唐家出過財政危機,其餘時候唐家成員什麼時候缺過錢?偏偏唐家長女缺了,她不僅缺錢,她還為了錢把自己給賣了。

若是換做其他母親,聽說此事,怕是早就無措了,唐瑛雖然臉色難看,但她卻逼自己迅速冷靜下來,至少此刻她應該保持冷靜。

蕭瀟暈倒的時候,傅寒聲剛好路過。這個“剛好”還不明顯嗎?在這之後發生的一切都是傅寒聲設計好的。

04年,唐氏遇難,傅寒聲出手相幫,他當時只有一個條件,他要在將來某一日迎娶唐瑛女兒。不管是哪個女兒,唐瑛私心裡都是不願意的,但現實逼迫,她只能答應了。

知道此事的人不多,除了傅寒聲、周毅、唐瑛和徐書赫之外,幾乎沒人知道這件事。唐氏解困後,傅寒聲幾年來一直沒有再提過這件事,唐瑛覺得:不提好,若是提了,還不知道該怎麼應對呢?

原來,他不是不提,他只是把目標鎖定在了遠離C市的蕭瀟身上。

任傅寒聲用詞多麼良善,冠冕堂皇,都難抵他的話裡藏刀。他的那些話,任何一個人都聽得,偏偏身為人母的唐瑛聽不得,聽多了,只會心念如灰。

面對這樣的侮辱,唐瑛攥緊了拳,生子,生子……從唐家走出去的女兒,不是別人玩偶,更加不是所謂的生子工具。

傅寒聲欺人太甚。

唐瑛深吸一口氣道:“傅先生,您給了小女多少錢,我一分不少的全都還給您,但契約必須作罷。”

“唐董,您眼裡只有這兩年契約,可曾想過04年你我之約?”傅寒聲問。

“我……”唐瑛心一緊,沉聲道:“此事,我們還可再商量。”

“也無需商量了,如果不是唐媯,那就只能是唐伊諾了,您二女兒今年有18歲了吧?聽說九月份開學後,就要在C大金融系攻讀本科了,雖說這個年紀還不到結婚年齡,不過我不介意,先訂婚吧!等她滿了0週歲,我再娶她也是可以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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