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他愛她,像是一種罪1
8月14日這晚,因為即將到來的中秋節,兩人的談話內容終於有了改變。
國際長途,他的聲音從電話裡緩緩傳來:“明天是中秋節,我不一定能回來。”
蕭瀟瞭然,他之前說過,這次去澳洲,少說也要一星期,不回來也正常。
傅寒聲道:“過節應該陪在老人身邊,明天讓司機送你去媽那裡。”
蕭瀟應了,既然是中秋節,去傅宅陪溫月華也是應該的。
“記得留塊月餅給我。”傅寒聲前半句說的溫情,後半句卻是在打趣,他警告蕭瀟:“不許偷吃。”
“額……”
蕭瀟竟是無言以對。
她不會知道,此刻跟她和氣說話的男人,在半個小時前,是如何的心狠麻木。
程鄒華,是傅寒聲派往澳洲擔任市場總監的老員工,因為貪汙分公司賬目,做了假賬,被周毅派去的人堵在別墅裡打了整整半個多小時。
周毅給傅寒聲匯報情況,傅寒聲沒了用餐興致,他拿著餐巾慢條斯理的擦拭著手指,不評價程鄒華,也不說“給點教訓,才能長記性”之類的的云云之語,他像一個挑剔的美食大師,用英語跟私廚師傅交流:“醬汁蓋過了肉本身的鮮味,還有……”他拿起刀叉,將沒吃完的牛排切開,言語苛刻:“溫度不夠,肉汁沒有鎖進去,牛排口感欠佳。”
同樣是這天晚上,蕭瀟避睡婚房,8月1日那天,溫月華前來山水居,專門列了單子採辦婚房所需,這兩日陸續送來,曾瑜見蕭瀟有些意興闌珊,起初還會過來詢問她有什麼意見,後來也就不問了,直接打電話彙報給溫月華,蕭瀟自享清閒。
在曾瑜和家傭面前,她有太多理由不睡婚房,比如傅寒聲沒回來,再比如婚房沒有添置完善……
溫月華拉著蕭瀟的手,她覺得傅家太委屈蕭瀟了,因為蕭瀟什麼也不要。
也不是,她要了一枚婚戒。
傅寒聲太有錢了,這些錢可以讓他前一秒想法初成,後一秒就會有人把他想要的東西送到他面前。
8月1日,蕭瀟回到山水居,周毅已在客廳裡等候多時,他遞給傅寒聲一隻盒子,那裡裝著一對定製婚戒。
那天,他把一枚女戒親手套進了蕭瀟的無名指上,婚姻誓約就此締結,簡單的連一句再平凡無奇的“我願意”也沒有,但……不重要。
那句“我願意”真的不重要,她相信父母當初結婚的時候,也必定說過“我願意”三個字,但後來呢?
000年,劉若英唱《後來》,她唱:“後來終於在眼淚中明白,有些人一旦錯過就不在,永遠不會再重來,有一個男孩愛著那個女孩。”
從那時候起,蕭瀟就已然明白,這世上並非每一段愛情都是有結果的。
007年8月14日這天晚上,蕭瀟從浴室出來,隨手開啟了客房電視,頭髮需要梳理,她去梳妝檯那裡拿梳子,不小心把什麼東西順到了地上。
蕭瀟後知後覺的意識到,是婚戒。
她彎腰找,最後在電視櫃一角找到了它。那枚婚戒,她只戴了幾個小時,直到傅寒聲和溫月華先後離開,她才摘下來,隨手擱在了梳妝檯上,從不曾認真打量過。
如今湊近細看,方才發現戒指內壁刻著字:履善阿媯。
電視上,金融頻道主持人正在採訪唐婉,蕭瀟從戒指上移開目光,落在了唐婉身上,她是唐二爺的小女兒,臨近0歲,任職唐氏旗下通訊業總經理。
算起來,蕭瀟應該叫唐婉一聲阿姨,她這個阿姨嫵媚又漂亮,工作上又很有能力。多年前的一個雨夜,唐婉在唐家祠堂裡抬手狠狠扇了蕭瀟一巴掌:“說,我爸爸受傷,是不是你指使人幹的?”
那枚婚戒,被蕭瀟倏地攥緊了。
C市繁華,夜晚更甚白天,所有的權欲往來和紙醉金迷,全都在夜間時分蒸籠而出。
唐婉剛從酒會上離開,她穿著高貴的黑紅色晚禮服,走在高樓大廈陪襯下的夜色裡,像是一隻驚心動魄的蝶。
酒喝多了,她走得搖搖晃晃,不過不重要,有人扶著她。這個男人是她在舞會上新認識的傳媒小開,邀她跳舞那會兒風度翩翩,但眼中藏匿的火花,都是成年人,她懂。
酒會附近有一家4小時營業超市,小開幫她買醒酒藥去了,超市門口擺放著一個大書架,有序的陳列著一些雜誌,供客人購買或是閱讀。
唐婉目光落在一本金融雜誌上。
傅寒聲,C市首富,金融界十大成功商人之一,傑出企業家,著名地產鉅商。
是真的喝多了,唐婉出現了幻聽,彷彿又聽到那人笑著說:“哭什麼?人這一輩子不就是你羞辱羞辱我,回頭我再羞辱羞辱你?”
唐婉睫毛上沾了水意,小開拿著藥走出來,體貼詢問她還好嗎?
好,她很好。
她摟著小開脖子嬌笑不止,她在小開耳邊吐氣如蘭,“你相信嗎?紅塵中有魔鬼。”
小開不明,正待詢問,就聽她說:“吻我。”
“回酒店再說,這裡是超市門口,來往……”
這晚月亮很皎潔,唐婉像是一條蛇,她在超市門口,當著“傅寒聲”的面和小開熱情纏吻,隱隱興奮,隱隱暢快,隱隱解恨,隱隱……難過。
雜誌上,傅寒聲眉目清雋,盯著纏吻在一起的唐婉和小開,嘴角有著淡淡的微笑,眼眸在路燈照耀下尤顯漆黑,彷彿無底洞,掉進去便會是萬丈深淵……
這天是8月15日,夕陽黃昏,一輛黑色汽車穿過C市大街小巷,觸目所望一片清新的綠,蕭瀟開啟窗,一輛旅遊觀光車從旁駛過,車身旁垂掛的小鈴鐺叮噹作響。
過節,道路擁堵,司機在鳳凰路停車,C市著名的鳳凰音樂噴泉廣場就在這裡,廣場外圍近百棵法國梧桐樹呈環形圍繞,黎世榮曾開車帶蕭瀟多次經過這裡,他說這裡也叫白鴿廣場。
學生放假,廣場比平時任何時候都熱鬧,司機說:“太太,堵成這樣,一時半刻也走不了,要不您先去廣場上轉轉,等路況通了,我再給您打電話?”
司機是怕蕭瀟在車裡坐久了,會心生火氣。
也好,與其坐在車裡,還不如下車走走。蕭瀟把手機號碼留給司機,開門下車了。
這天黃昏,每隔幾分鐘,伴隨音樂響起,在孩童的歡呼聲中,數以千隻的白鴿會受驚般展翅齊飛,水柱在音樂旋律下直衝雲霄,夕陽映照下彷彿是這世上最瑰麗斑斕的彩虹。
蕭瀟仰臉看著那些白鴿,它們快樂的圍繞著噴泉起舞,耀眼的白,宛如漫天飛舞的大雪。
圍觀人群喝彩,不乏操著外地口音的觀光客,現場隨時能夠聽到相機傳來的“咔嚓”聲,攝影愛好者們使用手中的長槍短炮記錄著眼前美景。
忽高忽低的水霧中,鳳凰路上緩緩移動的車流似乎也開始變得流光溢彩起來,隔著噴泉看人,只道是霧裡看花,恍恍不真切。
有老人,有家長,有孩子,有學生,有遊客,有……
那天黃昏,蕭瀟似是做了一場夢。
她聽不到噴泉音樂曲目,聽不到手機在口袋裡響,聽不到人群激動吶喊聲,她失聰了,她腦子一片空白,她在煙雨迷濛的水霧裡,彷彿看到了暮雨。
他拿著相機,仰臉看著頭頂白鴿,周身籠罩在晚霞裡,嘴角笑容溫潤,隔著水霧,亦真亦幻。
世界彷彿重新活了過來,她像是一個迷失思考的人,她在歡呼不斷的人群裡,大聲喊暮雨的名字,她扒開人群朝噴泉對面跑。
讓她再見見他,再見一面,她後悔那天沒有挽留他,如果她說她捨不得他,他是不是還能為她再堅持多活幾天。
音樂停了,不要停。
水柱落了,不要落。
人群亂了,拜託不要亂。
她看不見他了,看不見了。
人群推搡,她腳下踉蹌,重重的摔在地上,手臂是疼的,膝蓋是疼的,她爬起身,太突然,眼前竟是一片眩暈,她眼睛睜得很大,眼眸卻沒有焦距,她茫然的尋找著。
不見了,不見了,他像泡沫一樣消失了。
有一種尖銳的痛蔓延全身,她在人群裡淚流滿面,她痛的快要窒息了,她捂著心口,她叫:“暮雨,暮雨……”
――你怎麼能像父親一樣遺棄我?
――既然真心待我,又怎忍心這般傷我?
007年8月15日,中秋黃昏,C市上空夕陽似血。
身後傳來一陣喧譁聲,蘇越揹著相機回頭,只見遠處一群人圍成一圈,擋住了他的視線,有人看熱鬧離開,路過他身旁時,蘇越聽到那人說:“看那姑娘年紀輕輕的,也不知道受了什麼打擊,暈倒的時候臉上都是淚。”
蘇越愣神間,手機響了,家人從國外給他打來了越洋電話:“Sayer,中秋節快樂。”
蕭瀟醒來,是在C市人民醫院。
觸目,刺眼的光。
八月,北方在過秋,南方在過夏,夜已深,病房靜,於是外界帶來的聲音格外響亮,走廊裡傳來病人交談和走動聲,窗外是夏蟬唧唧。
熟悉的消毒水味道,一貫的醫院病房裝潢,蕭瀟腦子清明了,她想起鳳凰廣場,想起滿天白鴿齊飛,想起煙雨迷濛的噴泉,最後想起那個隔著水霧如夢似幻的人。
假的,都是假的,她所看到的,她所執迷的,一切不過是自欺。現在,夕陽沉沒了,月亮出來了,泡沫破裂了,連帶那人也跟著消失了。
他連一場幻覺也不肯給她。
有人在病床前坐著,她睜眼瞬間就知道了;擱置在被子外的右手被一雙溫暖的手握著,然後一點點握緊,蕭瀟不掙扎,任由他握著,也任由沉默蔓延一室。
蟬聲鑽進心裡,蕭瀟沉溺深海的靜。
黃昏,司機在廣場上找到昏迷不醒的蕭瀟,司機急了,緊張了,他把蕭瀟送進了人民醫院,司機正想打電話給周毅,殊不知主治醫生和唐瑛認識,認出蕭瀟來,於是一通電話直接打給了唐瑛。(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