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派黎世榮殺了我哥?”徐譽衝口而出,眉眼間說不出的悲哀。

蕭瀟沉默數秒,緩了緩才說:“如果我教唆黎叔殺死你哥,我何至於滿腔悲憤無從發洩?”

黎世榮是蕭瀟的人,縱使蕭瀟不教唆他殺人,他也會因為蕭瀟鋌而走險,徐書赫是怎麼死的?別人不清楚,徐譽事到如今又怎會不清楚?

一個是他哥哥,一個是蕭瀟,如今他心思劇痛,往事卻一件又一件的浮現而出,徐譽的掌心可謂是涼意森森。

偏在這時蕭瀟說話了,她打電話叫高彥過來。高彥來得很快,手裡捧著——

那是一隻骨灰盒,一隻徐譽親手捧過的骨灰盒。

徐譽如遭雷擊。

“唐媯——”

徐譽再看蕭瀟,已經不是在用眼睛看了,那樣的目光更像是破空而出的刀鋒,裡面不僅僅藏匿著風暴,更是憤怒和震驚。

徐譽近乎咆哮道:“他已經死了,你怎麼忍心把他的骨灰給挖出來?”

“死了,做過的壞事就可以一筆勾銷嗎?”蕭瀟起身,雙手平伸,高彥已會意,把骨灰盒交給了蕭瀟。

蕭瀟慢慢走近徐譽,她近乎悲憫的說道:“我還不夠仁慈嗎?如果我把你哥哥殺人罪證公諸於世,你覺得徐書赫的骨灰到時候還能留在唐家墓園,唐伊諾還能無憂餘生嗎?將心比心,如果你是我,你能允許殺父仇人下葬自家墓園嗎?當你指責我狠心的同時,可有想過徐書赫是否狠心,可有想過我父親?你的親人是親人,我的親人何嘗不是親人?”

蕭瀟說:“徐譽,我能很好的區分出你和徐書赫的不同,你能很好的區分出是與非,對與錯嗎?你在我心裡,依然是曾經那個徐譽,但有些事不能混為一談,你是你,你哥是你哥,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徐書赫的骨灰移出唐家墓園,親手交給你。”

徐譽眼中的光芒一寸寸的滅了,那裡死寂一片,彷彿燃燒完所有光亮的油燈,他雙手顫抖的接過骨灰盒,連日來的悲痛,終於爆發而出。

對於徐書赫,因為是親人,所以即使是恨,也是打斷骨頭還連著筋。

對於蕭瀟,他該恨,卻又拿什麼立場去恨?她被人陷害至此,蕭靖軒又是死在徐書赫的手裡,是徐家虧欠在先,無顏去恨。

眼淚砸落,骨灰盒溼漉漉一片。

“徐譽,你在我心裡一如最初。”蕭瀟開口說話,聲音吹散在了微風裡。

那是008年月下旬,徐譽抱著骨灰盒離開了蕭瀟的視線,也離開了山水居,一直到008年結束,蕭瀟再也沒有見過他。

後來,蕭瀟入主唐氏,聽說徐譽在三月下旬正式向唐氏遞交了辭呈。徐譽離開C市那天,留給唐婉一份離婚協議書,還有一封再簡短不過的書信,上面只有寥寥數語——

“007年看《士兵突擊》,裡面有一句原話記不清了,大意是:不要再混日子,小心有一天日子把你給混了。離開前,我想把這句話送給你,我已經在離婚協議書上籤了字,如果需要我回來辦理離婚手續,打一通電話即可。”

那天唐婉回家,看到那份離婚協議書,結婚五個月,丈夫就要跟她離婚,唐婉又是絕望又是難過,心裡發了狠的去撥打徐譽的手機。電話通了,唐婉本是怨憤之音,但道出的第一句話卻是聲音發顫,她說:“徐譽,我恨不得在你身上咬上幾口。”

唐婉說這句話的時候,徐譽正飆車出了C市地界,他在C市生活了7年,國外留學回來就把自己的青春全都奉獻給了唐氏。他在白日意氣風發,卻在夜幕降臨時深深地厭惡這座城,他一直覺得他不喜歡C市,不喜它的快節奏生活,不喜它的萬千高樓大廈,不喜庭院深深的唐家老宅,不喜各種應酬場合的觥籌交錯,不喜虛偽造作的人際關係,不喜連綿不斷的流言蜚語……

看,他有這麼多的不喜,可見他是真的恨透了這座城,但汽車駛離C市的那刻起,他忽然對這座城生出了前所未有的眷戀和悲慟。

其實,所有的繁華城都是一樣的,只有雅俗共處,才能容納性情千奇百怪的市民來居住。

C市說:“我這麼努力的討好你,但你卻要遠離我,拋棄我。”

徐譽說:“這座城傷透了我的心,那天我從山水居回來,臨近家門卻止步不前。我問自己,那是我的家嗎?如果是我的家,我為什麼感受到的不是溫暖,而是疲憊和睏倦?C市,不是你不夠好,是我什麼法子都試過了,但在這裡,看著周遭熟悉的人和事,聽著滿城流言蜚語,一顆心卻是越來越冷。C市,我不願被凍僵,所以我走了。我必須走,否則我會結冰,我會凍僵。”

高速公路上,徐譽把C市遠遠的甩在了身後,連帶甩在身後的還有沸沸揚揚的C市豪門風雲,副駕駛座位上,徐書赫的骨灰盒被他固定在了座位上。

他轉眸看了一眼骨灰盒,風聲太大,徐譽隱隱出現了幻聽,骨灰盒裡似是有輕輕地笑聲,有長長地嘆息,好像還有隱隱地啜泣聲。

——笑吧,嘆吧,哭吧,是什麼改變了你?又是什麼奪走了你的一生?是貪慾,是罪惡,是金錢……

——你算計半生,甚至不惜拿我的婚姻做籌碼。你精明的算計著一切,又怎知生死無常,閻王爺來索命,在死神面前,你想逃都逃不掉。

車速越來越快,徐譽不期然想起了小時候。那時候,他哥哥微笑的時候很明朗,就是心事重了一些,他哥哥讀大學那天,他邊哭邊跟在哥哥的身後。他哥哥邊揮手邊擦眼淚:“阿譽,回去吧!等哥哥參加工作了,一定接你去城裡過好日子。”

高速公路那麼長,長得望不到邊際,骨灰盒裡的靈魂在哭泣,寂靜無聲的夜半時分,有一個青年男子開著車,淚流滿面的伸手拍了拍骨灰盒:“我帶你回家,回到大山裡,回到我們父母身邊,他們說這叫落葉歸根。”

回家吧!

這些年,他逐漸忘了他是誰,為了親情一再妥協,從來都沒有為自己好好地活一次。左手阿媯,右手胞兄,他在愛恨中沉浮,到最後卻是一個都沒有抓住。

還是抓住了,他抓住了胞兄的骨灰,他一直以為他恨他哥哥徐書赫,但徐書赫死後,他才意識到血緣親情的彌足珍貴。

他是最現實的世俗之人,即便知道徐書赫十惡不赦,但親人畢竟是親人。蕭瀟無比憎恨徐書赫,將心比心他可以理解,但他很清楚,就連蕭瀟本人也很清楚,她雖說他在她心裡一如最初,但他和她都很難再回到最初。

為自己活一次吧!他是這麼想的,不再有唐媯,不再有徐書赫,不再有一段失敗的婚姻,他只是他——徐譽。

黑夜裡,有物件被徐譽從視窗丟擲,在沿途路燈的映照下有光一晃而過,它落在了高速護欄之外,順著斜坡一路滾落,最後靜靜地躺在了草叢裡。

那是一隻白金手鐲,在月光下散發出寂靜清冷的幽光。(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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