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市,高階別墅內

深色的窗簾拉闔著,浴室裡很幽暗,下沉式黑色大理石浴缸裡放滿了水,安靜的氛圍裡能夠清楚的聽到水紋波動的聲音。

天花板上波光粼粼的水紋詭異的好看,只是中間有道暗影,像是人形。

元牧陽穿著襯衫長褲躺在裡面,表情木然的躺在完全冰涼的水中,在還有些寒冷的春日裡,他這樣的舉動著實令人費解。

或許是因為冷的關係,他面容蒼白,薄唇也蒼白,甚至有些乾裂,閉著眼睛倚靠在浴缸的壁沿處,白色的襯衫全然被打溼隱隱綽綽的露出胸膛上縱橫交錯的傷疤,就像是沒有生命的木偶。

他的身體慢慢的下滑著,直至沒過嘴唇,沒過鼻頭,沒過眼睛,沒過眉梢,整張臉在水紋的漣漪當中顯得扭曲變形,身上的衣服因為**貼合在身上,隨著他下沉的動作令白色襯衫鼓起。

元牧陽在水下用著緩慢的動作睜開了自己的眼睛,水下的壓力令他覺得眼眶邊緣發脹,世界是如此的安靜,安靜到他清晰的聽見自己心跳聲。

“喲,我還真沒見過骨頭這麼硬的!真可惜了這麼好看的一雙手,兄弟們!給我把她的指甲一根根的拔了,我倒是要看她能忍到什麼時候!”

不行,不可以!他不允許,不能夠傷害她!

“挖個坑,把她給我活埋了!死我也不讓她死的痛快!”

轟隆隆的驚雷像是將元牧陽的記憶劈開,閃電劃破黑暗的天空,那些畫面令沉在浴缸最下面的元牧陽開始左右搖晃起了腦袋,墨黑的發隨著搖晃,像黑暗裡糾纏著溺水者的海藻般。

密密匝匝的荊棘林內,赤-裸著全身的自己將這一幕全然的收入到眼底,他的大掌緊攥著佈滿尖刺的枝條。

他知道她想要保護的人不是自己,可受虐多年的他還從未從別人的口中聽到過那麼溫柔的語調,她輕聲的告訴自己,她不會讓別人找到他,她說讓自己不要害怕!

不過是再簡單的一句話,卻令他記掛了這麼多年!連帶著她的人,也令他記掛了這麼多年!

荊棘從內躲著的他眼睜睜的看著那幾名大漢抬起林盛夏將她扔到剛剛挖好的土坑內,瓢潑的大雨傾盆而下,泥土伴隨著雨水早已經化為了泥漿,鐵鍬揮動著,將那些骯髒的東西全都傾倒在她的身上。

他聽不到她的聲音,感覺不到她的呼吸,那種即將要失去的恐懼令躲藏在暗處的他終於忍耐不住心裡的煎熬衝了出去,他赤身裸-體的衝到坑裡,見到林盛夏已經就這樣的閉著眼昏迷了過去。

他不能就讓她這麼的死了,他人生當中最初也是最後的溫暖!

黑色大理石浴缸內的元牧陽涔薄唇角勾起淺淺的笑,他沉在下面的長臂忽然緩慢而又眷戀的從水底伸了出來,像是在輕撫著什麼似的。

“這不是下午跑了的小畜生麼!大哥管不了他,我們哥幾個兒幫忙管管!瞧瞧這細皮嫩肉的……”他聽到那群真正的畜生在說著什麼,隔著瓢潑的大雨,他的注意力卻只放在了林盛夏的身上。

她的嘴角甚至還含著笑,那麼簡單的笑容卻深深的印刻在元牧陽的腦海當中,就連十個指頭扒出了血都沒有停頓下自己的動作,他就用著這樣的姿勢在那些的畜生嬉笑間將林盛夏挖了出來。

瘦弱的自己緊緊摟著像是沒了生命氣息的她,他心裡很難受,很痛苦,卻不知道應該怎麼發洩。

不過他還來不及發洩,那四個壯漢已經將他拽開,沒有任何生氣的林盛夏倒在地上,任由冰冷的雨水沖刷著,原本沾滿了泥漿的小臉漸漸露出了她本來的面貌,安靜地閉著眼睛,臉側向他的方向。

浴缸內的元牧陽眼神中突然露出了害怕的情緒,眩暈的感覺將他全然的圍繞著,嘴角溢位白色的氣泡,細細密密的浮到水面上。

…………………………

他知道自己跑出來會有怎樣的下場,可他還是跑出來了,或許這是他這輩子最成功的一次逃跑,最終卻又為了他心裡的陽光功虧一簣。

……………………………………………………

別看!求求你別睜開眼睛,別看到這樣的我!元牧陽在心裡一遍遍的吶喊著,他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會醒,他只祈求在這樣難堪的時刻裡她不會清醒過來,那麼骯髒的自己,不要被她看到!

老天就像是聽到了他的祈求,從頭到尾,林盛夏都只是閉著眼睛死寂般的躺在那裡,乾淨的臉上被雨水沖刷的不帶任何雜質,凝白而又美好。

在元牧陽的眼中,這世間所有的光芒似乎都籠罩在了那張臉上。

當所有的一切結束了之後,當那噁心的東西退出他的身體裡面,當有粘滑的液體順著他的股溝流出的瞬間,有種從未有過的嗜血感從自己的心口處迸發了出來。

……他慢慢的靠了過去,不著痕跡的將為首那人褲兜上的槍偷拿在了手裡……

只聽到四聲急速的槍響,一切就這樣結束了!

冰涼的雨中,他手指不著痕跡的顫抖著,那是他第一次用槍,卻輕而易舉的結束掉了四條畜生的生命,他顫抖著雙腿來到林盛夏的面前,手裡還拿著槍。

她的手指鮮血模糊的,被拔掉的指甲不知道被扔去了什麼地方,他快速的在原處尋找著,沒有人能夠傷害她了,也沒有人能夠傷害自己了,沒有人……

譁啦一聲……缺失氧氣到了極致的元牧陽終於猛然間從浴缸底部直起了身體,四周濺起水花!

他大口大口的呼吸著新鮮的空氣,眼前因著缺氧的關係有些發黑,泛紅的眼眶不知道是因著回憶起了過去,還是水壓的衝擊。

快速從浴缸的旁邊將盛有指甲的木盒穩穩拿在手中,甚至進而捂到了心口處,那茫然的眼神,狂肆而又執著。

我不會讓他找到你的,不要害怕……

元牧陽似乎聽到林盛夏溫柔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我的名字是林盛夏,盛夏是一年當中最熾熱的時候……

真的很熱,最熾熱的……盛夏……

元牧陽心想,不由得將指甲更為貼近著心的位置。

盛夏,沒有人能夠傷害你,誰也不可以,誰傷害過你……都該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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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澤愷端著兩碗薑湯轉身走了進來,林盛夏用著薄被裹著自己的身體,眼底含著幸災樂禍的笑看著他。

……

可她卻是喜歡顧澤愷這幅狼狽模樣的,至少要比沉浸在過去裡痛苦的他好了太多。

這樣的想著,林盛夏兩條雪白纖細的小腿露在外面來回的晃著,經過簡單的推拿之後她原本紅腫的腳踝好了點,雖然不再像是饅頭,但還是叫顧澤愷有些心疼。

“阿姨給我們熬得薑湯,先喝了驅驅寒。”熱氣騰騰的湯水帶著濃濃的姜味,林盛夏從薄被裡伸出手將碗接了過去,慢慢將熱辣辣的薑湯喝了進去。

………

喝完薑湯,腹部有熱乎乎的感覺襲來,就連額頭上都冒起了細密的汗水,身體一輕鬆,便瞬間泛起了睏意,林盛夏自然的將碗遞給顧澤愷,隨後躺在了床上。

顧澤愷用著無奈的眼神看著她,深邃的瞳眸內卻不見絲毫的不樂意,將兩個空碗放在托盤上,端著向外面走去,下樓之後順便將手上的紅花油洗掉,因著時間太長,粗糲的手心很燙。

……

她的臉是喝過薑湯後的微紅,呼吸裡也帶著和他口腔裡同樣的味道,四周安安靜靜的,說不出來美好。

夾雜著雨氣的風將蚊帳撩的凌亂,輕擦過他結實的手臂,經過了昨日的折騰,就連鐵打的顧澤愷也有些累了,更何況他的懷裡還抱著心愛的女人,那種滿足感,就算是贏了全世界也比不過。

“顧太太,我失去過,所以才更珍惜擁有的!”顧澤愷輕聲的開口,旋即在她額角落下輕柔一吻。

如同羽毛般輕柔,卻透著滿滿的愛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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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澤愷醒來的時候,懷裡已經空蕩蕩的,他倏然起身眼神望向四周,如果不是手上還殘留著紅花油的味道,恐怕他會認為之前發生的一切不過都是夢。

心底的惶恐不安直到在看見站在露臺上的人影時,才稍微的松了口氣。

似乎是聽到顧澤愷起身的聲音,赤足站在露臺上的林盛夏緩緩的轉過身來。

外面依舊下著雨,寬大的襯衫隱隱綽綽的將她裡面的曼妙身姿給透出來,袖管過於寬大的布料已經挽至肘間,細長的手臂伸了出去,手心裡溼噠噠的都是雨水。

林盛夏維持著這樣的姿勢看著下了床的顧澤愷,腳步的重力都壓在沒有扭到的那邊。

“起來了?”林盛夏手肘撐在老舊的露臺防護欄上,嘴角含著淺淺的笑容,輕聲的開口。

顧澤愷徑直的走了過去,從她的身後將她輕柔的攬入到懷中,寬大的掌心沿著她伸出露臺的手臂蔓延,直到將她的手掌包裹住,讓雨水同樣的打溼了自己的掌心。

青石板鋪成的街道上有著零星兩三的路人,行急匆匆的,一排排紅色的燈籠到現在都還沒熄滅,淅淅瀝瀝的雨水當中倒是有了番別樣的滋味。

“起床見你不在,還以為你來找我是場夢。”顧澤愷將臉埋入到她的鬆軟的髮間,輕嗅著香氣。

林盛夏笑了笑沒有說話,此時這裡安靜的只聽到彼此間的呼吸聲,這裡的環境真的很美好,青山綠水之間沒有往日裡的恩怨,讓人忍不住的也想要停下忙碌的腳步,悠閒自在的生活。

“我們應該回去了,小黃豆還在以寧那。”林盛夏的聲音裡帶著惋惜,能夠這麼安安靜靜的跟顧澤愷單獨相處的時間不多,就算是片刻也值得人歡喜。

“住一晚再回去。”

他們的視線均是落在外面,煙雨濛濛的環境,是喧囂城市裡遍尋不到的安逸,林盛夏沒有開口反對他,或許在她的心裡也是眷戀著與他在一起的安靜生活。

“抱歉,我看到你大衣裡面的照片了。”許久,林盛夏才開口。

顧澤愷沉默了很長的時間,他修長的手指撥弄著她身上套著的寬大襯衫紐扣,林盛夏的發被風撩起拂在他俊朗的臉頰上面,癢癢的。

“還記得我第一次帶你來這裡的情景嗎?”顧澤愷並沒有直接回應林盛夏那個話題,反而這樣的說著,令林盛夏有些怔愣起來,不過回憶自動的浮現腦海。

顧澤愷第一次帶自己來這裡的時候,他對她說話的聲音都像是結了霜似的,字字都透著冷,跟現在的他相比,簡直就是大相徑庭,好似兩個人似的。

“當然記得,你還跟我說這裡一共就三間臥房,後來我才知道你是騙我的!”那個時候的他處處對自己提防著,就連睡覺的時候都不讓自己離開他的視線,好像她會對他母親不利。

“我還記得,在這裡你曾經對我說過,你愛的人是蘇暖,其他的女人在你的眼裡就是垃圾!”

林盛夏側過頭看著顧澤愷的臉,語帶揶揄的開口,那個時候心口的刺疼與表面裝作不在乎的冷淡,現在回想起來,反倒像是做夢。

“那天晚上我其實沒睡,我知道你靠近我,躺在我的懷裡,我聽到了你的聲音……”顧澤愷倨傲的下巴抵住林盛夏的頭頂,他的聲音很磁性,帶著剛剛睡醒的沙啞。

林盛夏聞言心裡咯噔一下,他聽到了什麼?

你問我為什麼這麼不擇手段的嫁給你……

這是你欠我的,理應償還……

那夜,皓白的月光傾灑進房間裡來,她赤著腳走到顧澤愷的身邊,側著身子與他面對面的躺在冰涼的地板上,她虔誠的將唇隔著他的襯衫貼合在了他左胸膛的位置,淺淺烙下一吻。

“你說這是我欠你的,理應償還,顧太太……你說的沒錯,當年是我欠你的!”

顧澤愷的聲音驀然的在林盛夏耳邊炸開,她不敢置信的轉過身來看著距離她如此之近的男人,就連腳踝處傳來抗議的疼都顧不上。

他說當年,他跟自己提起當年?

難道,顧澤愷知道當年救他的人不是蘇暖而是……

她?

…………………………………………

一時之間,兩個人陷入到了無言的沉默當中。

林盛夏是因為思索,而顧澤愷卻是因為不安,他知道這件事情是兩人關係當中不定時的炸彈,可他不想要再這麼隱瞞下去!

是!沒錯!他在接回顧太太之前就已經知道了當年救了自己的女人不是蘇暖而是顧太太,一直隱瞞至今不過是不想讓她認為自己對她的好全都是為了在報恩。

恩情和愛情的區別是怎樣的,沒有人比顧澤愷嚐到的滋味更深刻,如果當初不是因為真真切切的愛上了林盛夏,他又如何會選擇將蘇暖送出國,並且對她允諾保她衣食無憂的生活?

更何況照片的出現令顧澤愷的心裡產生了不小的危機感,不論對方的目的是善還是惡,這件事情被重新挖掘出來似乎已經成了板上釘釘的事!

跟顧太太相比,他曾經受到的傷害壓根不算是什麼,而從別墅裡衝出冷靜下來之後,在這個男人心裡最擔心的自然就是顧太太當年所受的傷被別人爆出來,若是再受到二次的傷害,該怎麼辦?

與其這樣,顧澤愷認為自己反倒不如索性將話說開,顧太太若是真的誤會了自己,他也會想盡辦法的跟她解釋清楚,這也總比事情發生在他所不知道的空間裡要好了太多!

林盛夏的臉雪白剔透著,她就那麼看著顧澤愷,腳踝處的傷口隱隱作痛的向她抗議著,煙雨濛濛當中有涼風將她的發撩起,小巧耳垂露在外面。

“什麼時候知道的?”林盛夏過了好半天才開口,聲音淡淡的聽不出有什麼情緒,清潤的眼眸就這樣看著顧澤愷。

“九個月前,在醫院。”顧澤愷言簡意賅的回答,話語裡無不透著小心翼翼的情緒,他甚至有種下一秒她就會棄自己而去的感覺,因著顧太太剛烈的性子,眼裡甚至容不得一粒沙子。

說實話,想象是一回事,但當顧澤愷親自面對著表情波瀾不驚的林盛夏時,他是真的有些後悔就這樣莽撞的將這件事情挑破!

他們過去所有的傷害與矛盾都是在這件事情的基礎上發生的,他讓顧太太平白受了幾年的罪受了幾年的苦,現在卻又厚顏無恥的說自己知道了真相,恐怕換做是任何一個女人都無法接受。

事實上,林盛夏的大腦現如今處在放空的狀態,她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來填補尷尬的寂靜,那種感覺微妙而又複雜。

明明多年的誤會解開她應該高興的,可在經歷過這麼多事情之後也沒有什麼喜悅的必要,除了沉默之外林盛夏一時之間真的不知道應該做出何種的表態!

而林盛夏的沉默換來的是顧澤愷心裡更大的惶恐!

……

“果然是場夢……”顧澤愷自嘲似的輕笑了下,原本卡在林盛夏腰間的手緩緩被放開,他全身的氣力似乎在這一刻也因為顧太太的躲避而抽離,眼神移開不去看她,生怕自己會一時失控。

林盛夏深深望著他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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寵愛酒吧二樓的一間不對外開放的貴賓休息間內,元牧陽面無表情的坐在沙發上,擺弄著手中的四角玻璃杯。

齊皓雙手撐在特殊材質的落地玻璃窗上,從外面朝他這邊的方向看去除了一片漆黑之外再也看不出任何物事,背對著元牧陽他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俊冷的表情漠然又彷徨。

“齊皓,你心軟了。”元牧陽晃動著手中的玻璃杯,冰塊撞擊杯體的聲響尤為清脆。

齊皓霍然的轉過身來眼神陰霾的望著元牧陽,許久沒有說話,太陽穴處有什麼在突突的跳動著。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齊皓向著元牧陽的方向走去,一把抓過茶几上的威士忌倒入玻璃杯中一口飲盡,辛辣的琥珀色液體灌入口腔的瞬間,灼熱著他的喉嚨,躁動不安的心似乎也為之安靜了片刻。

“心裡有了想保護的人,做起事情來自然會束手束腳的!以前我那麼勸你不要太過於陷入毒品的買賣裡,可你偏偏執意妄為,自從與顧允兒交往了之後,卻一反常態的要結束掉毒品的生意!你可知道這麼做的風險?幫派裡的那些動作你注意不到?你在這樣下去江爺是不會放過你的!”

元牧陽望著齊皓,在他面前自己沒有什麼好隱瞞的,索性將話攤開了說,畢竟……在他的人生裡,齊皓算是唯一一個朋友了!

“你以為顧允兒對我有那麼重要?”齊皓薄唇譏笑,說這話的瞬間心裡卻突兀一痛,腦海裡浮現出那張倔強的小臉。

齊皓,只要你說一句愛我,我就有勇氣面對全世界的反對跟你在一起!但如果你只是想要跟我玩玩,今夜過去之後,請你找人將放在公寓裡裡所有屬於你的東西都取走,包括那架鋼琴!我權當我自己是瞎了……

元牧陽聞言只是平和的笑了笑,他隨後將玻璃杯放在茶几上,站起身來走到齊皓的面前大掌拍了拍他的肩膀。

“她重要不重要只有你自己心裡最清楚,其實像我們這種身處黑暗裡的蜉蝣,本不應該動情的!動了情傷了別人傷了自己,何必呢?”

這話,元牧陽像是在說給齊皓聽,又像是在說給自己聽,薄唇驀然勾起疲憊的笑意,俊逸的臉龐略顯蒼白,隨後又自嘲似的笑了笑,將手掌從齊皓的肩頭移開。

“這不像是你元牧陽會說的話!”齊皓搖了搖頭,黑色的襯衫將那挺拔的身軀襯得更為筆挺,他眼睜睜的看著元牧陽躺倒在真皮沙發上,長臂枕在後腦。

“那你覺得什麼話是才是我會說的?”元牧陽不答反問,他這輩子唯獨只在兩個人面前才能勉強的放鬆,一個便是眼前的齊皓,另外一個自然就是林盛夏!

齊皓聳了聳肩膀,沒說話,坐在他對面,沉默的喝著酒。

元牧陽緩緩闔上眼睛,也不在說話,貴賓室內瞬間一片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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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盛夏深深望著顧澤愷的背影,在他轉身離開的瞬間快速伸出手去握住他的大掌。

顧澤愷的手實在是太大,她索性伸出兩手緊扣住他的手骨,生怕顧澤愷就真的這樣失望離開房間,柔軟而香氛的身體靠著他的手臂,不讓這個男人有任何掙脫開她的機會。

“顧澤愷,你不能這麼霸道!”顧澤愷周身繃緊的肌肉因著林盛夏淡淡輕柔的一句話而稍微有些鬆懈。

“你不能一開口就讓我接受,你至少要給我些緩衝的時間!”

這件事情畢竟橫亙在他們生活當中這麼久,更何況她曾經為了這個受了多少的委屈吃了多少的苦,他怎麼能讓自己馬上就接受他已經知道了的事情?

顧澤愷用了九個月時間才平復的心情,如何能夠讓她在短短幾分鐘裡做到?

“好!我給你時間!多久?”顧澤愷倏然間轉過身來,闃黑的瞳孔目不轉睛的凝視著她凝滑小臉,甚至能夠清楚的捕捉到她長睫如同蝶翼般微微顫抖著的弧度。

不能不說,從顧太太伸出手拉住他的那個瞬間,顧澤愷打從心眼裡驚詫著,他從未想到在這樣的時刻林盛夏還願意碰觸他,甚至還願意跟他說話!

最初他是抱著必死的決心坦白這件事的,他在心裡面已經做好了所有最壞的打算,他虧欠顧太太的地方太多,如果不挑破這段婚姻處處走的是如履薄冰,既然這樣的話他還不如將一切都坦白。

顧澤愷可以接受林盛夏的憤怒、怨恨、冷漠,卻就是不能夠忍受她要離開自己的事!就算是使出卑劣的手段將她禁錮在自己身邊一輩子,都別想讓他放手!

林盛夏似乎沒有想到顧澤愷會突然轉過身來這樣的問著自己,好半天沒有回答。

“你需要多長時間?一個小時?兩個小時?你想要什麼我就給你什麼,但是你要知道,林盛夏,我顧澤愷這輩子放不開你,下輩子我也要跟你預定!”

顧澤愷這話說的鏗鏘有力,灼熱而又飽滿的感情透過字裡行間傳遞到林盛夏的耳中,帶來的震撼可想而知。

他怎麼可以霸道到不講道理的地步,哪裡會有人過一輩子不夠還要預約下輩子的?

這個男人,怎麼連傻氣的話都說得這樣動聽?

“給我兩個小時,讓我仔細的想想好嗎?”林盛夏身上的襯衫腰際間還有乾涸掉的紅花油漬,一邊各一個五指印顯得可笑極了,屋簷下趟落的水時不時的濺落在她身上。

那語調不同於以往的清冷,卻也沒有失掉她一貫的態度,林盛夏是真的變了,她變得更圓滑了,也更清楚與這個男人相處硬碰硬是不行的,所以她刻意放緩了自己的語調,用著商量的口吻開口。

顧澤愷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她變了,他又何嘗沒有改變自己呢?

“好!我等你!”顧澤愷寬厚的大掌落在林盛夏的頭頂,就像是對著小孩子溫柔纏綿的揉著,直到將她鬆軟的發徹底弄亂。

像是想到了什麼,他走到門口的時候轉過身來看著她的臉,雨霧繚繞的清冷氛圍當中,林盛夏獨獨站在那裡,就已經像是日光普照的溫暖。

“答應我,別偷偷的溜走!”九個月前的那一幕,顧澤愷是真的怕了,不聲不響的消失在他的世界裡,那種感覺,真的很可怕!

好像全世界只留下了他一個人,好像那些幸福的過往都是他獨自一個人臆想出來的,好像他真的瘋了……

林盛夏如何看不出來他眼底裡毫不隱藏的患得患失,從什麼時候他們兩夫妻的位置開始對調,失落與惶恐的人從她變成了這個男人?

“我既然選擇來到這裡,就不會不聲不響的離開!那不是我林盛夏做事的風格!”她淡淡的開了口,清潤的眼眸與他墨黑的瞳孔對視著。

此時無聲勝有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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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房裡,飯菜的香味在空氣裡流轉著,唐淮南沉默的將飯菜裝盤,順便將剛買回來的水果簡單的處理了下。

自從將所有的股份交出被逐出顧氏之後,他便一直都待在別墅裡,每天的生活軌跡就是照顧曦曦,甚至連做飯的事情也不經傭人的手,凡事親力親為。

浮華褪盡,唐淮南好像是想通了什麼,只是眼底的黯然從失敗的那刻開始便再也沒有消退過。

“少爺,一直將少奶奶關在臥室裡也不是辦法!再這樣下去,恐怕是要出人命的!”

這都多長時間過去了,就算是正常人也要被逼瘋了的,平日裡跟姜橘生關係好的傭人開口,老宅那邊也出了事情,不然也不會呈放任的態度!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唐淮南手裡端著托盤,溫潤的臉龐上沒有任何的表情,說完這句話之後徑直的向著樓上的方向走去。

自從離開公司之後,關住姜橘生臥室門的鑰匙全別墅裡就獨有唐淮南手裡那一把。

將鑰匙插入到鎖眼內,唐淮南進到房間裡之後出乎姜橘生意料之外的沒有再將門反鎖上,房間裡因為木板封死了窗戶的關係很幽暗。

姜橘生坐在床邊,因著許久沒吃飯,臉色很難看,手也是有氣無力的。

“你是準備把我關到死嗎?”她幽幽的聲音傳來,沙啞而又幽怨。

唐淮南像是沒聽到,端著餐盤來到她的面前,隨手將做好的飯菜放在床頭櫃上,溫熱的大掌落在姜橘生的手背上,而後者頓時嫌惡的抽出,片刻都不帶停留。

“在這段時間裡我失去了一切,股份和公司都回到了顧澤愷的手裡,外面的人說我沒用,就連那些傭人看我的眼神都一樣!”

唐淮南席地而坐,環顧空蕩蕩的四周,他唯一能開口說話的物件竟只剩下了姜橘生一人!

“你想要跟我離婚,想要曦曦,好……我給你,不過答應我個條件,我今天就放你出房間!”唐淮南沉聲開口,濃郁的飯菜香味在空氣裡傳遞開來,多年沒有再下廚,手藝都生疏了。

姜橘生猛然間抬起頭來,眸光從剛才他開口便閃爍著什麼,他要放了自己和曦曦是不是?

“跟我過一個禮拜的正常夫妻!”

唐淮南面無表情的開口,下一刻姜橘生聞言瞬間將放在床頭櫃上的餐盤揮翻在地,湯湯水水撒了一地,自然也無可避免的濺到唐淮南的身上!

“還有比你更無恥的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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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兩個小時,林盛夏從樓上走了下來,老傭人坐在藤椅上聽著收音機裡的戲曲,咿咿呀呀的韻調在這樣昏沉的天氣裡平添了幾許悽惶。

“少爺說,等你下來了,去後河找他。”老傭人臉上佈滿了皺紋,因著常年抽菸袋的關係,聲音很沙啞,林盛夏笑著點了點頭,後河是古宅不遠處的一條溪河,說淺也不淺,水很碧藍。

老傭人說完那句話,便將早已準備好的傘遞給她,似乎看她身上穿的有些少,還特意給她找了件顧澤愷母親的外套。

林盛夏道了謝便向著屋簷外面走去,邁過高高的木質門欄,踩在青石板上,細密的雨水落下在積水的坑窪裡濺起一片漣漪,林盛夏撐著老舊的紅色油紙傘,憑著記憶向後河的方向走去。

繞過曲折的石板巷,林盛夏很快就來到了目的地,而顧澤愷精壯的背影赫然映入她眼底,不過才短短不到兩個小時的時間,她覺得自己好像很長時間沒看到他了似的。

還沒抽出芽來的柳條在他身邊擺動著,顧澤愷安靜的點燃了支菸,不抽,只是夾在兩指之間,很快便積了大截的菸灰。

林盛夏撐著雅緻天成的油紙傘來到顧澤愷的身旁,伸出手高高的舉過他頭頂,將雨霧一併的幫他遮擋在散外,顧澤愷一驚,慌忙將煙扔到地上,皮鞋重重碾過,火光很快便熄滅了。

“想好了嗎?”顧澤愷笑了笑,身形有幾分寂寥的味道,林盛夏卻並未著急著回答他,只是輕撫著手中的油紙傘,自古油紙傘下演繹了多少的經典愛情故事,數也數不清。

今日,她能夠與顧澤愷同傘風雨並肩站在一起,是經歷過多少坎坷過後才換來的?

突然的,當著顧澤愷的面,林盛夏將那把油紙傘撐到一旁,仔細小心的動作不難看出她對這把紅油傘的喜愛。

顧澤愷就這樣安靜的看著她,看著林盛夏穩步的走到自己的面前,後河的水清澈見底,碧藍乾淨,還是有些深度的。

林盛夏背面面對著後河的河水,涼風拂動著柳枝略過她的臉頰,嘴角勾著在平靜不過的笑容,就這樣安安靜靜的看著顧澤愷俊逸的臉龐,那張稜角分明的臉帶著對她無限度的容忍與溺愛。

她輕笑著攤平了雙手,細細雪白的手臂伸到齊肩的位置,也不回答顧澤愷的問題,素顏的小臉細美的動人。

“顧澤愷,我林盛夏可是睚眥必報的女人!”

還不等顧澤愷反應過來,林盛夏已經仰面朝上的閉著眼睛向後倒去,風將她的發向上撩起,柔順的髮絲輕刷過淺笑的淡色唇瓣,似乎是在等待著什麼。

幾乎是同一時間,顧澤愷全身神經緊繃的伸出手想要將她撈回來,此時他甚至來不及去想顧太太這到底是想要做什麼,只是憑著直覺的不能讓她受傷,豈料就在他伸出手的同時,林盛夏卻猛然間的握住他的手,死死的用力的將他拽住,兩個人因為慣性的作用順勢全都落入到水裡。

伴隨著濺起的水花,後河清澈的水被兩人徹底的攪亂,譁啦譁啦的,顧澤愷將閉著眼睛似乎失去意識的林盛夏緊摟在懷中,單臂划水將她帶上岸。

“顧太太……顧太太你醒醒!”兩個人全身上下溼透,就連內衣褲都未曾倖免,林盛夏軟綿綿的躺在岸邊,任憑顧澤愷怎麼叫都沒有任何的反應。

顧澤愷心慌的厲害,大掌摁壓在她綿軟的胸口處,食指拇指捏住林盛夏的鼻頭,冰涼的唇用力撞開林盛夏的唇瓣,做著人工呼吸。

呼呼而過的風令顧澤愷抑制不住的顫抖起來,卻不是因為冷,而是林盛夏許久都沒有給他任何的回應。

…………………………

這一突如其來的變化徹底弄懵了還沉浸在情緒當中的顧澤愷,麻木而又驚詫的任由林盛夏靠近著自己,甚至任由她擁吻著自己……

世界在這一刻似乎都安靜了下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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