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中死寂一片,陣陣寒風帶著呼嘯嗚嗚吹過,方才還活潑好動的林三,此刻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寧雨昔心裡模糊一片,身子輕顫,緩緩向他走去,分明只有幾步的距離,卻彷彿幾千幾萬年一樣漫長。

林三躺在地上,臉色煞白一片,聽不見呼吸,手中還緊握著寧雨昔相贈的寶劍。

“你,就這麼死了麼?”寧雨昔輕輕蹲下身去,淚珠兒緩緩滴落:“百丈鎖上,你那般捨身相救,卻又欺辱於我——死的好,你早就該死了,我看著你就討厭,特別的討厭。”

她小手微顫,臉上又哭又笑,緩緩向他臉頰摸去,眸中泛起一縷柔情:“仙山之上,遠隔紅塵,你是誰、我是誰都已不再重要,本想尋個人作伴、了此殘生,哪知你就這樣欺負於我——”

“我這一輩子心向道途,處處淡薄,與人無爭,卻為你犯過嗔、犯過怒,便是做了神仙,也是個犯了戒的謫仙。你生性喜歡熱鬧,我就偏讓你困在這裡一輩子,叫你惱我、恨我,卻又奈何不了我——死了也好,再也不會有人欺負我了,我心裡平靜,終日守在你身邊,想著你欺負我的那些日子,修個輪迴的道行,下輩子再叫你欺負一回。”

她說著說著,淚珠兒串串滴落,小手觸到林三臉上,卻覺溫熱溼軟,還有鼻息噴出,哪裡是個死人,分明是個活鬼。

“你,你——”寧雨昔心中大驚,急忙跳了起來,抹去眼角淚珠,提起小腳狠狠踢在他腿上:“你個裝死的小賊,我打死你!”

林晚榮呼吸再也摒不住,長長的籲了口氣,睜開眼笑道:“姐姐,我從來沒說過我死了,是你自己誤信而已。哎喲,別踢!”

寧仙子受他戲弄,心靈受創,哪還有一絲憐憫之心,飛起小腳狠狠朝他身上踹去。林晚榮痛叫了幾聲,目光落在她身上,頓時目泛奇光,連疼痛也忘了叫喊。

寧雨昔將他一陣暴打,卻聽不到叫喊聲,心裡著實有些驚奇,百忙中向他瞅了一眼,只見他目光盯在自己胸前,嘴角的口水流了半尺來長。

往自己身上看了一下,她頓時嬌呼一聲,臉如火炭,她方才沐浴過,又以為林三死在自己手中,匆忙之下,連衣帶都未系好便趕了過來。這一番痛毆之下,衣冠不整,長裙散開,露出修長挺立的玉腿,豐滿的酥胸僅僅被一襲褻衣包裹著,雙乳突起,溝壑隱現,內裡春光看的分外的分明。

“小賊!”寧雨昔淡定如仙,何時曾像今天這般悽慘過,身體心靈皆遭戲弄,她羞怒之下,淚珠狂湧,重重一腳踢在林三屁股上,飛一般的向洞裡躍去了。

林晚榮哎喲一聲在地上連續幾個翻滾,只覺渾身的疼痛。剛才過繩索時胸前已捱過一次重創,現在屁股上又來了一下,就是個鐵人也承受不住了。

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氣,心中卻是頗為得意,幸虧我出來的及時,今天可是過足了眼癮,要說寧仙子的身材那真叫一個好,豐胸翹臀、坦腹柳腰,與安姐姐也能平分秋色,果然不愧為師姐妹,能佔到她的便宜,老子大概也是天下第一人了。

得意洋洋了一陣,心裡十分的舒爽,連身上的疼痛也似乎減少了幾分。渾身的衣衫破的破,散的散,膝蓋以下長褲破成碎條,小腿上傷痕累累,都是被寧仙子佈下的碎石陷阱給擦傷的。不過與今晚佔到的便宜相比,這些都不值得一提了。

在洞口歇息了片刻,聽不到裡面的聲音,也不知仙子到底怎麼樣了。他自地上爬起來,忍住腿上的疼痛,躡手躡腳向裡行去。

方才行到石室門口,還沒往裡探頭,便覺勁風襲過,幾樣物事飛一般的向自己砸來,仙子咬牙切齒痛恨的聲音傳出:“無恥小賊,你給我滾出去,別讓我再看到你!”

林晚榮忙一偏頭躲開襲擊,幾樣東西落在地上乒乒乓乓亂響,原來是他出來前修整過的竹筒。

他忙躲在石室門旁,小心翼翼的開口道:“仙子姐姐,你要和我分居麼?那好,請你把我的東西都還給我。”

“我與你這無恥小賊有何干係,又有何東西可以歸還於你?”寧雨昔冷笑了一聲,手指捏的緊緊,想起林小賊的惡行,惱羞之下,恨不得將他腰斬了。

林晚榮嘆了一聲,無奈道:“也不是多大的事情,只想求姐姐你,把我的心歸還於我!”

“無恥!”寧雨昔心裡亂跳,信手揀起一樣東西便砸了過去:“你快滾,不要讓我再看見你!”

咣噹一聲翠響,那年代久遠的藥鋤砸在牆壁上斷成兩截,林晚榮嚇的跳起:“姐姐這麼狠心做什麼?我幹嘛要滾,我走出去不行麼!”

門外傳來嘩嘩的腳步聲,那無恥小賊似乎走的遠了,寧仙子長長的嘆了口氣,望見室內扔了一地的物品,心裡有些吃驚:這都是我做的麼?怎麼會變成這樣?

她生性平淡安寧,平生未與人紅過臉,今日卻被林三氣得發了瘋一般,平日的鎮定早已不知哪裡去了,心裡陣陣的迷茫與後怕。

仙子現在心情不佳,可不能觸她黴頭,林晚榮悻悻行了幾步,靠著牆角坐了下來。這裡岩石冰冷,又沒有篝火,與石室裡的溫暖天差地別,幸虧仙子的寶劍還在我手上。林晚榮感慨一陣,取過被仙子扔出的幾節竹筒,小心翼翼的雕刻起來。

漫漫長夜,石洞淒冷,寧雨昔盤坐一陣,望見那昏暗的油燈和熊熊燃燒的篝火,心緒始終難以安寧。外面寒冷,也不知那小賊怎麼樣了?她倏然一驚,輕呸了一口,管他做什麼,凍死他最好。

按下心神正要睡眠,忽聞一陣嘩啦輕響,自石室門口滾進來一個東西。她凝神望去,這骨碌碌滾進來的卻是一個短粗的竹筒,正巧到達塌前腳下,竹筒底面上還穿著一根黃銅絲,一直延伸到室外的拐角裡。

這是什麼?寧雨昔一陣心疑,揀起那竹筒,仔仔細細打量一番。那竹筒底部穿了個小孔,銅絲自小孔插入,又反綁上一截黑黝黝的多孔炭黑,模樣甚是怪異。

整座絕峰之上,活人就只有兩個,不消說,自然是林三搗的鬼了。石洞裡先人留下的鐵具器皿不少,能找上些銅絲她也不覺奇怪,只是那小賊到底要幹什麼?

將那竹筒翻來覆去找了半天,也看不出什麼名堂,放在耳邊搖了一下,也是沒有動靜,正覺不耐煩之際,忽從竹筒裡傳出一個聲音:“姐姐——”

“啊!”寧雨昔嚇一大跳,手中竹筒下意識丟下,我怎地聽到了林三說話?

等了半晌,石室中安靜異常,聽不見響動,仙子心中疑惑,莫非是我聽錯了?小心翼翼的將那竹筒又放在耳邊,卻什麼都沒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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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有種淡淡的失望,正要將竹筒放下,那筒中卻有一個討厭的聲音傳來:“姐姐,你睡下了麼?”

這次沒聽錯,那聲音的的確確是從竹筒中傳來,寧仙子大駭,林三怎地鑽到竹筒裡去了?

“你,你在哪裡跟我說話?”她聲音中帶著些顫抖。

“姐姐,請你對著話筒說話。唉,其實我也不知自己在哪裡。”林三的聲音中帶著一種濃濃的眷念和淡淡的痛苦:“我在睡夢中遇見了湘水之神,她說這湘竹乃是她精神所化,問我有何願望未完成。我本來想讓她帶我下山,但一想到留姐姐一人在這裡孤苦伶仃,我於心何忍?於是我就告訴湘竹,我想和姐姐說說話,一醒來,就鑽到這竹子裡了。對,沒錯,就是竹子裡面。姐姐,你現在正在撫摸我的身子呢。”

我真是天才啊,林晚榮躲在牆角捂住嘴得意的偷笑,對自己製造的“電話”效果甚是滿意。

“那你豈不是再也回不來了?”寧雨昔聲音中帶著些疑惑,卻說不出的冷淡。

“從理論上說,我是回不來了。不過——”林三拖長了聲調,語氣幽邃:“湘神說了,若是姐姐願意對著竹筒親我一下,她就特許我變回人形。”

“是嗎?”寧雨昔冷笑:“總算你還有些自知之明,知道你現在不是人形。那你就這樣好好待著吧!等著有人親你一下,讓你變回人。”

“姐姐,你怎麼能這麼絕情呢?咦,聲音聽著好近啊,莫非是電話壞掉了?!這裡怎麼有雙繡花鞋?!”他一抬頭,就見寧雨昔手執著竹筒站在自己面前,臉上滿是冷笑。

“啊,我有腳還有手,我變回人形了。仙子姐姐,太謝謝你了!”林三倏地立起,驚喜的大叫,額頭上滿是冷汗。

真個是不要臉到極點!見他作怪,寧雨昔心中想笑,卻又拼命忍住,見他衣衫單薄,嘴唇凍得烏黑,渾身瑟瑟發抖,急忙低下頭去哼了一聲,調頭離去。

媽的,沒想到這麼快就穿幫了,林晚榮抹了額頭汗珠,頹然坐在地上。

“進來說話!”竹筒中忽然傳來一個細微的聲音,虧了對面竹筒中綁著的那活性炭效果極好,他才能聽到。

“仙子你是和我說話麼?”林晚榮心中狂喜,對著話筒叫道。那邊寂靜無聲,再無訊息傳來。

忙將腳下一攤子收拾進懷裡,行到石室門口,小心翼翼的往裡探去。只見寧雨昔神色淡淡的坐在床上,手中把玩著那神奇的竹筒,似是沒看見他的到來。

“姐姐,我進來了。”有了先前的教訓,林三老實了許多,進來之前先打報告。

寧雨昔不發一言,頭也不曾抬起,也不知是準了,還是不準!

怕死不是林三!林晚榮小心翼翼的踏上一步,見寧仙子沒有異常反應,這才放下心來大步踏入。

篝火熊熊,陣陣暖風撲面而來,林晚榮激動的一屁股坐在地上,熱淚盈眶,感謝真主,感謝湘神,我終於又從地獄回到了人間。

見他激動的樣子,寧雨昔臉上露出一絲笑容,輕聲道:“這個能傳話的竹筒是你做的麼?它叫什麼名字?”

只要仙子不打打殺殺,那就一切好說,寧雨昔細細把玩著那竹筒,很是喜愛的樣子,林晚榮也放了心,笑著道:“這個麼,叫做傳話器,是我的最新發明。兩個人隔著老遠就能通話,神奇的很。”

寧雨昔微微一笑,漫不經心道:“隔著老遠就能通話?那我們山上和山下能通話麼?”

“現在還沒到那個地步,不過百年後,是一定可以的。”林晚榮笑著回答。

“那就好。”寧仙子淡淡道:“百年之後,我們早已不在人世,誰與誰通話,與我們沒有干係,我關心的是現在。”

林晚榮嘿嘿乾笑幾聲,明白了她的心思,寧仙子是要把林三終身困在這峰上。林晚榮也不抗辯,溫暖是最主要的,其他的事情以後再說。

室內沉寂下來,林晚榮取過剩下的竹節繼續雕刻。寧雨昔心情似乎漸漸轉好,拿著傳話器時而沉思,時而微笑,有些愛不釋手的感覺。往林三看了一眼,只見他拿著自己的寶劍,在竹節的邊緣修剪出幾個小椽,將長長的竹節緊緊契合在一起,竟是一連線上了三四根。

“這又是什麼?”寧雨昔奇怪道。

“這是一個簡單的遠望鏡!你來看一看。”林晚榮笑著將竹節一邊遞給她。

寧雨昔抬起竹筒放在目前,細細凝望一眼,只見對面也有一隻眼睛,正在對著自己眨眼。二人目光相對,她嚇了一跳,心中怦怦,忙將那遠望鏡丟下,聲顫道:“這是什麼鬼東西,你莫要作怪。”

“這個遠望鏡還差一些鏡片,我手裡沒有材料,也只能做到這個地步了,聚集目光還是能看的遠的。”他乾笑了一聲。

又是傳話器又是遠望鏡的,就地取材、因地制宜,也不知他頭腦裡哪來這麼多鬼主意,聖坊敗在他手裡真是不冤。寧雨昔心裡感慨,想起二人怨恨的根由,頓時五味雜陳、百感交集。

“這傳話器就送給姐姐你了,”林晚榮笑著將那兩個竹筒都塞進她手裡:“你要好好儲存,以後這可就是文物了。”

寧雨昔輕輕搖頭:“我要這傳話器做什麼?自己與自己說話麼?”將那傳話器塞回林晚榮手裡,她想了一想,又抓回了一個留在自己手中,臉上微微一紅。

林晚榮哈哈大笑兩聲,卻又牽起了腿上的傷口,齜牙咧嘴的疼痛。

“活該。”見他腿上滿是青腫血痕、碎石擦傷的痕跡,寧雨昔又一陣惱怒:“叫你在石室裡待著,你卻要故意出去做壞。下次我便做個捕獸的籠子,夾斷你的雙腿,看你還怎麼做惡?”

她嘴上說著,卻不知從哪裡變出一個藥膏,揭開蓋子,清香四溢,端地是靈丹妙藥。

這種伺候人的事,當然不是仙子做的了,林晚榮倒是挺自覺,接過那藥膏,又撕下一截破衣綁在搗藥的杵子上做了藥棉,往小腿上塗了起來。

看他笨手笨腳往腿後塗抹不便的樣子,寧雨昔微微皺眉,接過那藥棉哼了一聲:“兀地浪費了我的藥膏。你坐好了,莫動!”

一陣清涼的感覺傳來,卻是寧仙子蹲下身來,小心翼翼的為他上藥。那溫柔細緻的樣子,是林晚榮平生未見。

林晚榮心裡說不出的感動,忽然一把拉住了寧雨昔的小手,柔聲道:“姐姐,我們不要再這麼打打殺殺了好不好。這絕峰之上就只有我們兩個人,除了你就是我,你死了我心傷,我死了你寂寞,人生百年,窮困潦倒我都不怕,只是那孤單的滋味,卻不是人能承受的。”

寧仙子心中微顫,急忙拉回小手,哼了一聲,輕輕道:“我才不怕孤單——是我要與你打打殺殺麼?若不是你欺負我,我怎會那般對你!”

“我也很冤枉,其實我什麼都沒看見。”林晚榮睜著眼睛說瞎話,臉上神色無比正直。

“還說?!”寧雨昔神色惱怒,臉上一片暈紅,想起了那般羞人的模樣。也就是在這絕峰上她才會這麼好說話,要是換了別處,早就動手殺人了。

絕峰之上,陋室之中,枯黃的油燈下,寧仙子溫柔輕語,薄嗔羞怒,俏臉上紅暈朵朵,那嬌豔的模樣,冠絕了天上人間。林晚榮嘴唇乾澀,喃喃道:“雨昔,我——”

寧雨昔小手一頓,呼吸不由自主的凌亂。不是第一次聽他叫自己名字,唯獨這一次感覺卻是百倍的強烈,彷彿春雷陣陣敲擊著心靈。

“你,你要說什麼?”寧雨昔神情慌亂,酥胸急喘,不知道該要怎生是好。

“雨昔,我喜——”

“轟——”“轟——”

遠處傳來的隆隆炮聲截斷了他的話,林晚榮神色一變,倏地立起:“青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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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兩章!

(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CMFU.,章節更多,支援作者,支援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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