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麟笑了,看著一副無精打采的小丫頭,並沒有說什麼,而是轉眼看向了窗外,外面的天很藍,雲彩幾朵,好像白麵大饅頭一樣,悠悠盪盪的飄著。

當年跟隨血痕老匹夫一起遊歷四方的時候,年幼的許麟,起先是恐懼,因為他曾眼睜睜看著他的父母,以及那位總是喜歡捻著下巴上山羊鬍子的教書先生,還有隔壁的王大嬸,所有認識他和他親近的人都死在那人手上,而他所恐懼的,就是這樣的下場什麼時候,會落到他的頭上。

一把懸而未下的殺人刀,遠比一刀麻利的斬下,要來的恐懼的多。

繼而,他便是羨慕,知道老匹夫不會殺他以後,那些他在不同地方見識過的幸福人家,見著同齡人一聲聲爹孃的叫著,他便只有羨慕。

而對於眼前的這位小丫頭,當年的他和現在她的相同點,便是在於,如何能夠活著。

至於今天的許麟,想的更多的,則是怎樣更好的活著。

興許是聽到了許麟的笑聲,小丫頭測過臉來,沒好氣的翻了一個白眼兒,隨後又是轉過頭去的時候,呻吟了幾聲,該是碰到了疼痛的傷處。

“你想不想以後只有你欺負人而不是任別人拿捏?”許麟漫不經心的輕聲問道。

這一次小丫頭連頭都沒轉過來,只是揶揄道:“就憑你?”

許麟一怔,這才聯想到,最先見到小丫頭的時候,自己落魄的樣子,也是嗤笑一聲,便不再說話。

過了不久,小丫頭從床上起身,然後一本正勁兒的望向許麟:“能打得過王二麻子嗎?”

許麟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道:“王二麻子很厲害嗎?”

小丫頭重重的點了點頭,許麟則是思索了一陣:“這個還真不知道。”

立時洩了氣的小丫頭,又重新趴到床上,然後有氣無力的說道:“待會兒和我到老周頭兒那,他搬家了,有好些不要的東西,都送我了,咱倆一塊兒去搬。”

許麟點了點頭,沒說什麼,而小丫頭則是昏昏欲睡過去,直到起了鼾聲的時候,許麟的手才偷偷的探到了小丫頭的頭頂,神識下沉,感應其周身的氣機脈絡良久,才嘆息一聲道:“周竅閉塞,才開三竅,就是修道,頂多是個還丹之境,還要有大機緣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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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頭再看向窗外,雀鳥群飛,已是風輕雲淡,那些個大面饅頭,早已沒了蹤影,許麟唏噓著那曾經的過往。

古鎮街頭,一大一小,一前一後,大的面貌俊俏,風姿奪人,卻一身破爛道服,與乞丐無異。小的,鼻青臉腫,布衣襤褸,赤裸光腳,卻容光煥發的兩眼冒光,直到那座獨門小院的門前為止,看著早已擺在門屋外側的破碗破盆,小丫頭衝著許麟打了個眼色,後者立馬會意的上前搬東西。

而小姑娘看著那有獨院的小屋,兩眼發直,口裡碎碎念著:“等本小姐有了錢,一定買一處更好的宅子之類的云云。”

一大一小,兩個乞丐,捧著一身破爛衣裳和鍋碗瓢盆,頓時引來一大群鎮裡孩童,在後面叫囂罵著大小乞丐,而許麟不以為意的兩耳不聞,可小丫頭竟是氣的火冒三丈,好幾次要和那些小潑皮廝打,但一想著手裡的東西,只能強壓下怒火的低頭快走。

至於那些罵爹罵娘的頑劣小童,則是因為忌諱許麟的個子高大,沒人敢上前,一直到了破廟的山口小路才一起散去的時候,還不忘叫了幾聲:“臭要飯的!”

山路崎嶇,小丫頭走的極快,嘴裡罵個不停,但一看到手裡的這些別人不要的衣裳,和好一些物件,又是眉眼帶笑的進了破廟,開始扒拉著屬於她的寶貝。

許麟將東西一件件放到小丫頭近前,然後斜靠在院內唯一一棵已經枯黃的老樹上,有趣的看著小丫頭的各種擺弄。

似乎是感受到了許麟的目光,小丫頭抬起頭來,轉向許麟道:“你什麼時候離開?”

許麟搖了搖頭,而小丫頭的眉頭,已經擰在了一起道:“你無家可歸?”

許麟點了點頭。

小丫頭“哦”了一聲,將一件破落的書生袍子扔給許麟道:“這個給你,把你那身衣裳換了,省得那些無賴罵咱們。”

接過已經掉色老舊的書生袍子,許麟比了一下,似乎很合身,也就笑著拿在手裡,進了屋去。

小丫頭抬頭看著許麟的背影,莫名的也笑了。

從此鎮子上都知道這件不大的破廟裡,便住上了兩個人,編得一手好草鞋的窮酸書生,以及一位不再穿襤褸衣裳的二妮子。

二妮子一如既往的過活,除了不再去別人家蹭吃蹭飯,只不過上樹掏鳥窩,下河摸魚的時候,身邊總有一位年輕書生跟著,而在古鎮的後山,兩人也設了一些巧妙鳥籠,以及野獸陷阱,對於許麟的這一手,小丫頭真是喜歡到了極點。

因為每一次套到兔子,野狐之類的,總能到集市上換些銅板兒,而她也吃到了這一輩子都不敢想過的冰糖葫蘆,這東西怎麼就那麼好吃呢?

就這樣,兩年的時間,原本瘦弱的小丫頭,身上開始長了一些肉,破廟內的那棵老樹的樹身上,則已經是插滿了吃完冰糖葫蘆的竹籤子,小丫頭不捨得扔,她和許麟說,一定要插滿整棵樹,將來自己也整個賣冰糖葫蘆的營生,那才是最好的事情。

然而平靜如水的日子,總會有漣漪波動,這一日,小丫頭穿著一雙嶄新的小巧布鞋,原本想去市集給那些無賴小孩顯擺顯擺的時候,一隊披甲官兵拿著一張強徵令,進入到了破廟的小院內,這不久,便再也沒出來。

許麟依舊懶洋洋的端坐在門口,一地的屍體和鮮紅的鮮血,早已經將小丫頭驚得說不出話來,許麟斜眼打量了一眼,那張已經被血染紅的徵兵令,嘴角微翹,而小丫頭這時反應過來之後,快速的跑入屋內,將這些年攢出來的銅板,還有兩件包裹,快速的收拾好,才又慌張的跑到許麟眼前,喘著粗氣道:“咱們快逃吧!”

許麟打量著小丫頭一臉的稚氣,又看了看她手裡的兩個大小包裹,伸手捏在她紅撲撲的臉龐道:“你真的願意跟我走?”

小丫頭沒說話,只是將兩個包裹緊緊的抱在懷裡,幾乎已經將她的臉擋住,而許麟卻又是笑了,再伸手,將那個大包裹背在身後,又將小包裹,幫助小丫頭系在身上,拉住她的小手,大步離去。

世間風雲多變化,一個兩年而已,只是兩年,許麟嘿笑著那已經有些淡忘的修行界,那位站在天下之巔的魔主,那位被自己從未忘記的血痕道人,還有那座遠遠的崑崙山。(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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