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到底是什麼矛盾,得用這種傷筋動骨的法子才能就範。

蕭景姒趕回星月殿時,楚彧就坐在殿門口,好像在等她,還是昨日那件白袍子,頭髮亂糟糟的,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全是頹廢與憔悴,心口還插著短刀,血汩汩往外滲,楚牧和沂水妖主他們都在一旁急紅了眼。

楚彧有內丹,照理說,他傷口可以自愈,卻還是血流不止,只有一個原因,他故意的,故意讓她看到,讓她難受心疼。

楚彧看見了蕭景姒,無神空洞的眼,立馬亮了:“阿嬈,你回來了。”

蕭景姒站在那裡,盯著坐在門口的他看了很久很久,才一天時間,他把自己折騰成了這幅樣子。

蕭景姒大吼:“楚彧!你到底在做什麼!”

楚彧站起來,踉蹌了幾步,跌跌撞撞走到她面前,眼眶很紅,他小聲無力地說:“我想見你,想得都快死掉了。”

他趔趄了一下,蕭景姒扶住他,斂下眸中浮動的光影:“先治傷。”

楚彧搖頭,唇色慘白,他毫不在意,見到她就開心得緊:“我沒事,我見到你就好了。”

蕭景姒冷了臉,直勾勾盯著楚彧,一字一頓都森冷,不容置疑:“別讓我說第二遍。”

楚彧知道他嚇到她了,也不敢再惹她情緒波動,乖乖捻了妖法,將刀刃化去,掌心藍光覆在心口,傷口幾乎立馬就癒合了,只留心口有一灘幹了的血跡。

阿嬈還是捨不得他的,會心疼他,會為了他沒有原則?楚彧很開心,抓著她的手:“阿嬈,我就知道你會回來,我就知道你不會不管我的。”

蕭景姒抬起眸子,滿眼無力:“楚彧,你一定要這麼逼我嗎?”

楚彧懵了一下。

“你——”

身子一軟,她倒在了他懷裡。

楚彧慌了,杵了許久,歇斯底里地大喊:“阿嬈!”

她手腳冰涼,額頭滾燙,閉著眼,沒有睜開,楚彧跪在那裡,紅著眼,哽咽著,不知所措,直到楚牧來講兩人抬進去。

後半夜,星月殿裡人心惶惶,進進出出的人,都屏氣凝神,氣氛森冷,誰都不敢大喘氣。

宋長白來診了脈,扎了針,所幸先前孩子大人都用稀貴藥材養著,沒有什麼大礙,反倒是楚彧,衣服頭髮都髒髒亂亂的,一副天要塌下來了的樣子,一直在床前守著蕭景姒,也不睡覺,一雙眼睛很久沒合過,血紅血紅的。

蕭景姒昏昏沉沉的,睡了許久,後半夜裡,有輕微的低燒,一直深睡不醒,因著蕭景姒懷著身孕,也不能用藥,楚彧便寸步不離的照看她,用冷帕子給她退熱,直到第二天太陽東昇,低熱才褪下。

楚彧一整晚沒睡,星月殿裡伺候的人也一個晚上沒合眼睛,還有就是宋長白,隔幾刻鐘楚彧便命令他去把脈問診。

宋長白再一次把完脈,說:“陛下只是受了風寒,加上身子虛,沒吃好睡好,又加上鬱結心頭,才發熱昏睡,現在燒已經退了,就沒有大礙了,帝君不用擔心。”

這話他已經說了無數遍了,可是帝君不放心,總覺得女帝陛下是病入膏肓了,緊張得不得了。雖然陛下確實身體比常人差,可是到底底子好,有武功,又年輕,而且不知道是帝君這個妖怪給她輸了什麼妖氣,其實身體暫時沒什麼大礙,加上女帝陛下喝了那麼久的保胎藥,孩子也沒什麼問題,帝君大可不必這麼戰戰兢兢。

楚彧該是不放心,仔細摸了摸蕭景姒額頭上的溫度,確定不燙了,又問宋長白:“那她為何還不醒?”

宋長白困頓的不行,頭重腳輕的,回了句:“到時候就醒了。”

楚彧大怒,吼道:“滾出去!沒用的庸醫!”

宋長白收拾收拾,趕緊出去,只要能讓他回去睡覺,庸醫就庸醫,哼,女帝陛下會暈倒,還不是讓這小祖宗給折騰的,怪誰!

楚彧將閒雜人等都趕走了,包括急得跟熱鍋上的碼字似的楚牧,只留下了紫湘。

楚彧坐在床邊,失魂落魄的,握著蕭景姒的手,問道:“阿嬈她怎麼了?在左相府發生了什麼?”

紫湘也有點惱,覺得楚彧不懂自家主子的良苦用心,非要一意孤行,語氣不太好地回道:“帝君你一日滴水未進,主子同樣食不下咽,基本一天都沒怎麼進食。”頓了頓,又道,“昨夜,帝君您在殿外站了一夜,主子她也一夜沒有閤眼,帝君您不明白嗎?”

楚彧怔住,整個人入墜冰窖,紫湘的話字字都像刀子,剜在心口,比他用短刀扎時還疼,難受極了,又酸又疼。

紫湘語重心長,說:“您折磨自己,便等同於折磨主子。”

難怪,難怪連菁雲都知道苦肉計是下下策,他怎麼就繞不出來,忘了他家阿嬈有多疼他。

楚彧讓紫湘退下,一聲不吭地坐了很久,握著蕭景姒額手,掌心隱隱滲出藍色的微光,她冰涼冰涼的手不大一會兒便暖和起來了,他低著頭,把臉埋在她掌心,像一隻受傷的小獸,小聲地嗚咽。

他很疼,很難受,像心口破了一個大洞,快死了的感覺。

“阿嬈。”

“阿嬈。”

楚彧喊了兩聲,蕭景姒沒有醒來,還在沉沉睡著,殿外天光破雲,已經亮了。

“阿嬈,我錯了,我知道錯了。”紅通通的眼眸裡,有滾燙的眼淚,他覺得疼,親了親她的手背,開口,喉嚨被哽住,“阿嬈,是我不好,對不起阿嬈,都怪我。”

他握著她的手,將臉伏在她手掌裡,輕輕地蹭,說:“我以後再也不讓你難過了。”

“我再也不會不聽話了。”

“阿嬈……”

非要傷筋動骨,才知道有多痛,楚彧才明白,他有多怕,他的阿嬈也會痛。

掌心滾燙,有一滴一滴淚水滲進了指縫,蕭景姒手指動了動,手在他臉上輕輕拂著。

楚彧猛地抬頭,一雙婆娑瑩潤的眸子,撞進她眼裡。

“楚彧。”她嗓音有些啞,睡了許久,眸中卻無半分惺忪。

楚彧驚愕地愣了許久,才攥緊她的手,激動不已:“阿嬈,你醒了,你終於醒了!”他眼紅似落了一層鐵紅,心有餘悸地重重喘氣,說,“阿嬈,你嚇死我了!”

他紅著眼,剛哭過。

楚彧不是情緒外露的人,只會在蕭景姒面前哭。

她伸出手,拭去他臉上還沒有風乾的眼淚。

“楚彧,我剛才做了個夢。”她聲音很輕,有些無力,顯得倦怠。

楚彧吸吸鼻子:“阿嬈做了什麼夢?”

她緩緩地說,看著楚彧的眼睛:“我夢見了上一世,我跳下城門後,你在屠城,殺了好多好多人,女人躺在雨水裡一動不動,有小孩子在哭,很多很多屍體,涼都城內,一個活口都沒有留,到處都是血,城牆也被染成了紅色,我叫你停下來,可是你聽不到,我想醒,就是醒不過來。”

是個很清晰的夢,她跳下城牆,秦臻的屍首就在她身旁,她動不了,也來不了口,便像靈魂出竅了一樣,她四處飄著。

那是個很可怖的夢。

楚彧聽完後,沉默不語了很久很久,他說:“阿嬈,那不是夢,是真的。”

蕭景姒目光凝住,看向他,他嘴巴一張一合,說:“那是上一世,你跳下城牆後,我在屠城,不是你的夢境。”

她木然地看著他,悵然若失。

原來,那些血雨腥風都曾是過往,不是假想,他以為她要死了,就毀天滅地。

楚彧蹲在她床前,還是那件白色的衣袍,心口大片大片紅色的血跡,已經幹了,像暈染了一片紅色的紋路。

楚彧溫潤輕柔的聲音,說:“你若是活不成,我看不得別人活得好好的,憑什麼我的阿嬈不能活著,別人都可以,所以,那時,我殺了很多人。”

她知道,知道那些人都是給她陪葬的,是她,讓楚彧發瘋發狂。

蕭景姒側過頭,枕在楚彧手上,繼續說著她夢裡的場景:“可是,楚彧,我還看見你屠城後,”眼眶一熱,聲音哽咽,她說,“我看見你跪在城門下哭了。”

他跪著城門下,地上都是血,你們的衣袍都髒了,抱著她在城門下大聲地哭,一直一直喊她的名字。

縱使屠城陪葬又如何,他還是會哭,因為她。現在想起來,她才發現,楚彧他為了她,受了很多很多的苦,也流了很多很多眼淚,他是北贏的萬妖之王,在她面前卻像個患得患失的孩子,那樣純粹地喜歡著,不顧一切著,殺人、嗜血、成魔成瘋,他都為她做了。

夠了,真的夠了。

蕭景姒伸手抱著楚彧的胳膊,臉枕在手臂上,蹭了蹭,有些哽咽地說:“楚彧,適可而止好不好?”

楚彧一動不動,身體有些僵硬,他問:“阿嬈,你還是怪我是嗎?”頓了很久,“你怪我,因為我骨子裡有著身為獸族的殘忍和嗜血。”

她那麼反對他修煉禁術,除了怕他成魔之外,是不是也會有責怪,畢竟,阿嬈她說過,她不喜歡他紅色的眼睛,不喜歡他嗜血成性,不喜歡他殺人如麻。

其實,楚彧也很怕,怕蕭景姒心疼之外,有一點點的厭棄與負累。

她很快就搖頭了:“我怎麼會怪你,還有,”她抬手摸了摸他心口被扎的地方,傷口癒合了,沒有一點傷疤,只是他身體滾燙,心口熱熱的,抬起頭看著楚彧,說,“哪是骨子裡的東西,是因為我而長出來的。”

那些他以為是本性的東西,他以為是本能嗜殺殘忍,其實不然,是因她而起。菁雲說,獸性本惡,其實她更相信,楚彧的惡,是為了護她而衍生出來的本能。

她眼眶紅了,眼睛一眨,眼淚就落在了楚彧的手臂上,她枕著他的手,不抬頭,悶著頭難受。

楚彧一見她如此,便心疼得不知所措,他認了,降了,什麼都管不了,說:“阿嬈,你別哭,我錯了,是我的錯,都是我不好。”

他想她活很久,可是,他最怕她哭,她一哭,他就束手無措了。嗯,楚彧想明白了,他拗不過她的,阿嬈太厲害了,往他心裡攻陷,一疼,就沒法了。

“我再也不惹你生氣了,也不會違背你了。”

“阿嬈,你別哭,我都聽你的,都聽你的好不好?”

他乖乖投降了,一敗塗地。

蕭景姒紅著眼,不哭了:“答應我一件事。”

楚彧立馬點頭:“嗯嗯,我什麼都答應你。”

“就此罷手,不要再食血修行。”

楚彧點頭,俯身與她目光相對:“阿嬈,我不想騙你,我現在都聽你的,也可以罷手,以後我就不能保證,你知道的,你若是不好,我可能什麼都做得出來。”

她目光灼灼地看著他。

楚彧抿了抿嘴角:“你不說話,是還在生我的氣嗎?”

蕭景姒搖頭,伸手抱住楚彧的脖子,說:“是心疼你。”她抬起頭,在他臉上親了親,在他額頭與眉毛也親了親,最後是唇,輕輕地親吻。

她真的很喜歡很喜歡這只貓,喜歡地快要了命啊。

楚彧眼裡,緩緩發光發亮,一掃之前的陰鬱:“阿嬈乖,你看我的眼睛,還是紅色的嗎?”

蕭景姒摸了摸他的眼瞼:“是藍色的。”抬起頭,在他眼上吻了吻。

楚彧松了一口氣,緊繃的神經一放鬆,便渾身無力,心有餘悸睏意襲來,他掀了被,躺進去,避開蕭景姒的肚子,往她懷裡挪了挪。

“阿嬈,我困了,我們一起睡。”他抱著她,讓她枕在自己肩窩,拍了拍她的背,睡意惺忪地哄。

“嗯,好。”

蕭景姒閉著眼,不大一會兒,楚彧便聽見的呼吸聲,有些重,許是累了,楚彧睜開眼,看了她一會地,然後俯身伏在她耳邊。

“什麼都沒有發生,你只是做了一個夢。”輕輕軟軟的嗓音,低低沉沉,像從夢中傳來,他說,“睡吧,醒了就都不記得了。”

聲音纏纏繞繞,是蠱惑,楚彧抬起頭,一雙眸,藍色深沉。

待蕭景姒熟睡,他才閉上眼,陪她小憩了一會兒。

一覺睡到了晌午,楚彧醒來時,蕭景姒還在睡,興許是做了什麼夢,眉頭皺得緊緊的,大概,是他的妖法起作用了。

睡吧,醒來,就忘了。

楚彧換了衣衫,洗漱後才出去,菁雲正在曬太陽,春天的陽光暖洋洋的,他眯著眼躺在樹枝上。

楚彧走過去,踢了踢樹:“將那些擄來的人,按罪處理。”

雨過天晴,尊上心情不差啊,都沒有發脾氣。

菁雲趕緊從樹上滾下來,請示楚彧:“那那些野妖呢?”為了助楚彧修煉,他與他父親抓了不少野妖,所謂野妖,就是那些逃離北贏管轄、在妖族人族為非作歹的那些無編制無組織的妖類,多半來說,那一類妖群,獸性難訓,修成了人身,卻沒有人性。

楚彧沉了沉眼:“遣去誅妖臺,該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

這是忍住了大開殺戒的衝動啊,要擱以前,這群野妖,楚彧肯定是一個不留。

菁雲覺得是個不壞的結果,動不動就打打殺殺不好,北贏有誅妖臺,就是用來懲戒犯了錯的妖的。

“是!”菁雲松了一口氣,可算是拉回來,他這些天都夜不能寐啊,生怕哪天醒來楚彧就變成大魔頭了,然後大魔頭轉身就來挖他的內丹吸他的血。

菁雲看楚彧心情還不錯,就多嘴問了一句:“尊上你怎突然迷途知返了?”蕭景姒用了美人計?苦肉計?還是什麼三十六計?

楚彧眉尾挑了挑:“迷途知返?”

這個詞,好像是貶義?菁雲趕緊改口:“我的意思是說棄暗投明。”見楚彧神色不善,菁雲立馬換詞,“哦不,是懸崖勒馬。”(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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