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得罪什麼人了,被人殺了拋屍枯井。”那宮女神秘兮兮地又道,“我還聽司衣局的宮女說,這銅汶不是普通人殺的,是妖怪作祟,那屍體被打撈起來了,脖子上有一個血洞,身體裡一滴血都沒有,與兩年前琉璃宮裡發現的屍體一模一樣,都是被妖怪吸乾了血的,甚是嚇人。”

“兩年前我知道,聽說是一隻蛇妖呢,不是說被當時還是國師的女帝給捉了嗎?這次又是個什麼妖?”

“誰知道,說不準又——”

幾個宮女正說的起勁,被沉冷的女聲驟然打斷:“你們好大的膽子,光天化日在這亂嚼舌根。”

幾人猛然回頭,立馬驚恐萬分,紛紛跪地求饒:“紫湘姑娘饒命,奴婢知罪,奴婢知罪。”

紫湘冷冷瞥了一眼:“全部拖下去打三十大板。”

那幾個宮女謝了恩,便自個去領罰了。

紫湘進殿便喚了雲離過來。

“紫湘姐姐有什麼吩咐?”

紫湘面色冷沉:“把外殿的宮女全部換了,你親自挑選。”

雲離並不多問:“好。”

“發生何事了?”蕭景姒從殿中出來,便見紫湘沉著臉,滿腹心事的神色。

紫湘走過去攙扶,回道:“那日給帝君掌燈的那個宮女銅汶死了,被棄屍在冷宮枯井裡。”

若只是死了個宮女,動靜未免大啊些。蕭景姒問道:“有何不妥之處?”

“死狀甚是蹊蹺。”

“如何個蹊蹺法?”

紫湘思前想後了一下,還是知無不言:“主子可還記得,兩年前宮中時有宮人失蹤,後來查出來那些人都是被琉璃宮的蛇妖捉了去,那蛇妖為了修煉邪術,吸食人血,仵作驗屍的時候都扎不出一滴血來。”紫湘頓了一下,道,“那銅汶的屍體,與被那蛇妖吸食過的人一模一樣。”

蕭景姒微微愕然,腳下一頓,緩緩坐下:“那是北贏食血禁術。”

紫湘也聽菁雲說起過,北贏禁止修煉禁術,那蛇妖成壁便是修煉此法,她不明白的是:“可那蛇妖早就死了,還會是誰?”還是帝君親自動的手,不會有錯,紫湘猜測,“難道那蛇妖死而復活了不成?”

蕭景姒沉吟不語,皺著眉頭若有所思了許久:“楚彧為了讓我安心養胎,早便封鎖了星月殿外的訊息,你是如何知道的?”

這件事紫湘倒是沒多想,如實回道:“是司衣局的人來送衣物時,與星月殿殿外的粗使宮女說的。”

蕭景姒思量著,斂了眸中似笑非笑:“又是司衣局。”

又?何來又?

越說紫湘越是一頭霧水,覺得哪都不對勁了:“可是有蹊蹺?”

“開國宮宴那晚,便是司衣局的人來傳話說楚彧召見了舞女。”

紫湘這才想起來:“確實是司衣局來送衣服的宮女說的。”

蕭景姒思忖了一番,吩咐紫湘:“去查查司衣局的女官是何人?”

“我這就去。”

紫湘立馬去了一趟尚宮房,不到片刻便回了星月殿。

“主子,是周家女。”

蕭景姒詫異:“周衛衝之女?”

紫湘點頭:“正是已譴派去長洲的周太保之女。”她不禁猜測,“周家女暗地裡興風作浪,莫不是周家不甘屈居夏和貧瘠之地,還想攀龍附鳳,捲土重來?”

前些日子,楚彧藉著小灰一事,發落了周家,倒是忘了周家的女兒還在宮中。蕭景姒想到:“我記得周家有兩個女兒入宮當了女官。”

“正是兩位,還是孿生的姐妹,我還看了她們的畫像,生得貌美,而且姐妹二人十分相像,姐姐掌管司衣局,喚周若,妹妹周薏在司寶局當差。”

“紫湘,你替我跑一趟司衣局。”

“是。”

自從後宮被遣散,別說冷宮,就是三宮六院也是空蕩荒廢了許久,誰沒事會去冷宮後面的枯井,想來拋屍之人也是想到了這點才選擇了那裡,可訊息卻從司衣局傳出來,確實很是蹊蹺。

紫湘出殿,不大一會兒,卻又折回來了,神色十分之不可思議,道:“不用去了,司衣局走水,周若死了。”

事兒趕事兒,不早不晚,蕭景姒失笑:“真巧。”

晚上,楚彧回來得晚了些,蕭景姒懷著身子,十分嗜睡,若是以往,這時候她早便睡了。

初春寒涼,殿中還鋪著暖玉,蕭景姒正窩在貴妃椅上,捧了竹簡在看,燭火照得她輪廓柔和,她看到出神。

看孫子兵法也能如此入神的,只怕只有他家阿嬈,楚彧走過去,將她手裡的竹簡抽了去:“怎麼還不睡?”

她伸了個懶腰,勾住楚彧的脖子:“在等你啊。”

楚彧親了親她衣袖滑落的手臂,將她打橫抱起,放在了床榻上,掖好了被子,輕拍她的後背哄她睡覺。

蕭景姒卻沒有睏意,黑白分明的一雙眼清澈地看著楚彧:“楚彧,宮裡發生了什麼事情?”

楚彧臉色驟然一沉:“誰在面前胡說八道了?”

他的反應,似乎過激了些,有點像欲蓋彌彰。

蕭景姒倒是沒什麼特別的情緒波動,說:“宮裡人多嘴雜,高牆大院最是不透風,我怎麼可能一點風聲都聽不到。”

楚彧捧著她的臉,揉揉她的臉頰,又拂了拂她垂在鴛鴦繡枕上的發,並不打算與她多說,只是哄她說:“你快生寶寶了,要好好修養,旁的事都不用費神。”

他避而不談,明顯不想讓她知道。

蕭景姒眉頭一皺:“你不告訴我,我會更好奇。”

楚彧斂著眸,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落了一層灰色的影,沉默了許久。

他問她:“你知道多少?”

蕭景姒從被子裡起身,半點睡意都沒有,一雙清靈明亮的眸好似能洞悉一切,緊緊地看著楚彧:“成壁已死,在宮裡修習禁術的是誰?”

她知道的一點都不少。她啊,一向聰慧極了。

楚彧把錦被往上拉了拉,裹住她的肩,隨口回了一句:“是北贏出逃的一隻野妖。”

她看他,他看著別處,專注地在給她整理被褥。

蕭景姒又問:“抓到了嗎?”

“嗯。”

她還想問什麼。

楚彧摸了摸她的臉,有些涼,扶著她躺下:“這些事我去處理便好,你別操心,阿嬈乖,閉上眼先歇息。”俯身親了親她的眸子,楚彧輕哄,“什麼都別想。”

她便合上眸子,沒有再問,怕是即便再問,楚彧也不會讓知道。

楚彧輕輕拍著她的背,暖暖的手心捂在她腹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揉著,舒服極了,不大一會兒,她便呼吸平穩,昏昏似睡。

屋裡捻滅了燈,床簾放下,楚彧出了寢殿,片刻,蕭景姒便又睜開了眼,輕聲喚了一聲紫湘。

紫湘在屋外侯著,回道:“主子。”

屋裡靜謐,沒有燭火,昏昏暗暗的夜色裡傳來蕭景姒的聲音,哪裡有半點困頓:“去查一下,司衣局為何會走水?還有周若的屍骨,讓仵作驗屍。”

“是。”

“別讓楚彧知道。”

“紫湘明白。”

紫湘抬頭看看明月,眉頭擰得死緊,她是越來做看不懂這二人了,一個瞞著不讓知道,一個揣著明白裝不知道。

這般濃濃夜色,殿外還有人未眠,巡邏的侍衛都守在幾十米之外,高牆之下人影晃動。

遠處,腳步匆匆,菁雲急急趕來。

“尊上。”

“如何?”輪廓冷硬,遠處的宮燈從一側打來,映得楚彧眸子忽明忽暗的,一片陰寒。

菁雲莫名其妙覺得腳底發涼,有很強烈的壓抑感和逼迫感從上而至,他趕緊回話,不由得小心了些:“都處理乾淨了。”

楚彧沉聲,不由分說地命令:“阿嬈已經懷疑了,絕不能留一點痕跡。”

嗓音森冷至極,襯得冬夜風寒,讓菁雲頓生一股惶恐來,想了又想,還是苦口婆心地說了一句:“紙包不住火,臣怕女帝陛下早晚會知道,畢竟——”

畢竟什麼說都沒說完。

楚彧眸光微微一眯,眼角一抹鋒利的森然:“那就把所有可能會讓她知道的人都殺了。”

這戾氣,好重!

菁雲暗暗窺了一眼楚彧的眼,漆黑的瞳中,似有一抹若隱若現的猩紅,像觸目驚心的血色。

楚彧這是又動了殺心!

“尊上!”菁雲單膝一曲,便跪下,意味深長地勸諫道,“菁雲請尊上三思,切勿妄動殺念,適可而止。”

楚彧大喝:“夠了!”聲音字字都陰戾至極,不耐至極,“你再多嘴一句,本王連你也不饒。”

說完,楚彧轉身便幻影消失了。

這瞬移的妖法也是爐火純青了!菁雲不由得深思了,臉上一片愁容。

沂水妖主從暗處走過來,拍了拍發呆的菁雲,很是焦急的樣子:“怎麼樣了?”

菁雲搖頭:“尊上身上的戾氣越來越重了。”他重重嘆就一口氣,“劍走偏鋒,尊上真的是在玩火。”

北贏禁修邪術的指令就是楚彧下的,如今,尊上大人身體力行地打破了他的禁令,什麼原則,什麼規矩,什麼後果,在蕭景姒面前全是狗屁!就蕭景姒是天是地是活下去的勇氣!

唉!真是叫人擔心。

“他心脈未愈,又急於求成,再這麼下去,我怕尊上會入魔。”

一旦入魔,迴歸獸性,嗜血成性,後果不堪設想,一般的妖便罷了,北贏的妖王入了魔,那整個妖族都危險了。

菁雲細思極恐,看著老父,兩眼相對一籌莫展:“那還能怎麼辦?尊上要做的事,除了蕭景姒,誰拉得住他。”

沂水妖主深思熟慮了一番:“解鈴還須繫鈴人,那就讓蕭景姒來拉啊。”別人別說拉不住,就是拉得住也不敢啊,誰知道會不會被打死,

菁雲愁眉苦臉:“尊上說了,誰讓她知道就殺誰。”

“……”

父子兩除了嘆氣,沒法了。

次日一早,楚彧上朝去了,星月殿有客來訪。

雲離來稟報說:“陛下,晉王殿下求見。”

蕭景姒只道:“請。”

鳳玉卿身著普通的布衣,一副簡單利索的裝束,蕭景姒一看便知他的來意,命人去取茶。

蕭景姒先於開口:“你來辭行?什麼時候動身?”

早先鳳玉卿便同她說過要去夏和,三國合併大典之後,蕭景姒在書房也看到了他上書的摺子。

他道:“明天,明天就去夏和就任郡王。”本來想不辭而別,卻狠不下心不見最後一面,興許,彼此之後便是後會無期。

她話不多,也不閒話家常,只道:“我身子不方便,就不去送你了。”

鳳玉卿失笑,他本就沒有讓她去送的打算,便順著她的話,半是玩笑半認真的口吻說:“那給我煮一壺茶,就當做是送行禮。”

蕭景姒笑著說好。

宮人取來了茶葉,井水是宮外天山寺的清泉,擺了茶几,一盞瓷壺,是上好的東窯青瓷,兩個瓷碗。

她動作慢條斯理,耐心極好,小火溫著,慢慢煮,濾了一遍水,又倒入清水再煮,繁複幾次,便有淡淡茶香傳來。

蕭景姒給鳳玉卿斟了一杯,卻給自己倒了杯溫水

他品了一口,唇齒留香,笑道:“你以後要是不當女帝,可以去凌織郡主的茶肆裡煮茶。”

蕭景姒將火捻滅,倒是頗為認真地回了一句:“我這般手藝,自立門戶也沒有問題。”

鳳玉卿輕笑出聲,緩緩飲盡了一杯。

蕭景姒給了添茶,他欲言又止,眸色意味深長。

蕭景姒抬了抬眼睫:“你似乎有話要說?”

他搖頭。

罷了,他畢竟是來辭行,而且顧及她的身子,有些話不說為好。

“你想說朝堂的事?”

蕭景姒的話很篤定,鳳玉卿詫異:“你知道?”

她點頭。

果然,聰慧精明如蕭景姒,怎會對朝中之事一無所有。

她問他:“你怎麼看?”

鳳玉卿想了想,還是知無不言:“雖然西陵前朝那些老臣泥古不化,各大世家狼狽為奸,但都罪不至死,即便是罪不可赦,大肆處斬也不妥。”眉頭皺了皺,瞧著蕭景姒的神色,有些擔憂,道,“最近楚彧似乎動不動便會大開殺戒,朝堂上已經怨聲載道了,暴政雖能威懾,但過猶不及。”

“你們在說什麼?”

本書由***首發,請勿轉載!(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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