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懂他,點頭:“等你好了再說。”親了親他,輕聲溫柔地哄,“別說太多話,你要多休息。”

楚彧乖乖聽話:“嗯,我們一起睡,你不在,我睡不著。”

夜色靜好,床榻上相擁的人,繾綣悱惻。

屋外,筆直的人影,還在跪著,月色正暖。

次日,早朝,文武百官聯名上奏,議新帝登基事宜。

滿朝官員反對四王爺鳳傅禮登基,即便順帝久病,也沒有在帝君未亡之時就直接登基的道理,既沒有詔書,且急於登臨,事有蹊蹺,百官諸侯皆不附議。

鳳傅禮當朝大怒。

下了朝,洪寶德便去了竹安府上。

這兩日,蕭景姒守著楚彧,沒日沒夜的。

洪寶德見她臉色不大好,想來是楚彧情況不太好,苦口婆心地說了些關心的話,這才道正事:“幾乎整個大涼朝堂都反對鳳傅禮登基,是你授意的吧。”

這早朝上,所有官員矛頭一致對向鳳傅禮,自然得有蕭景姒授意,如今大涼的官員,早便被國師大人‘調教’得很會‘見機行事’了。

蕭景姒點頭:“嗯。”

果然是這樣!

“他應該不會坐以待斃的。”洪寶德看向蕭景姒,問道,“景姒,你煽動文武重臣清君側振朝綱,可是已經料到鳳傅禮下一步動作?”

蕭景姒有些心不在焉,才出來一小會兒,便惦記屋裡的楚彧,漫不經心地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他下一步動作,只是我有下一步動作,便得讓他按照我指的路走。”

洪寶德眼角微微上揚。

果不其然,她家景姒不是坐以待斃的性子,這種任人宰割的事情,自然是不會發生,鳳傅禮胃口那麼大,不是找撐死嗎?

“什麼路?”洪寶德躍躍欲試,很是好奇。

蕭景姒言:“他要名正言順做皇帝,就只能讓鳳旭成為先帝。”

難怪滿朝文武會反對帝君尚且在世卻沒有退位詔書便另立新帝,景姒如此一推波助瀾,鳳傅禮必定會將主意打到妨礙他登基的順帝身上。

而永延殿裡那張牌,放了這麼久,剛好,可以用上了。

嗯,正中下懷。

洪寶德託著下巴,笑:“懂了。”不用多說,蕭景姒的打算她自然知曉,豪爽地道,“你在府裡照看楚彧便是,永延殿裡的訊息我會想辦法傳進鳳傅禮的耳朵裡,你不用費心。”

寶德性子仔細,心思縝密,她辦事,自然不用擔憂。

蕭景姒只是笑曰:“你辭官的摺子,先前都已經披了,你這番又攪進了朝堂,不去靖西了?”

洪寶德不甚在意的神色:“那辭官的摺子不過是走個形式,我要回朝堂也斷不會有人敢多舌,再說你這樣我怎麼放心走?回靖西的事我已經和魏崢說過了,在你的事情未完之前,我怎能讓你孤軍奮戰?”她攤攤手,一臉篤定,豪氣雲幹地,“跟你幹完這一票,等你順利登基後我再走。”

鳳傅禮要皇位,那也要看看他的本事。

不自量力!

她家景姒的皇位,能隨隨便便就給人嗎?

當然不能!

蕭景姒失笑,隨寶德去了。

說完正事,洪寶德便又開始唸叨蕭景姒了,用恨鐵不成鋼的語氣數落她:“你最近又瘦了,景姒,你顧著點自己,別不把自己的命當命,不要什麼都硬拼。”

楚彧這一倒下,蕭景姒整個人都繃緊了,洪寶德真怕她繃著的那根弦會斷了,她這樣的性子,若是倒下,必定事狠狠栽了一跤。

蕭景姒神色平常:“放心,我不會有事,寶寶也很健康。”

洪寶德往木椅背上一靠,寬袖拂開,可見小腹微微隆起,不細看,倒不明顯,習慣性地將手收攏在腹部,道:“我一點都不放心,等拿到了白木香,剩下的事你就不要管,鳳傅禮交給我和秦臻便行了,你鬆口氣,不要一直繃著。”

蕭景姒應了一聲好。

國師大人一旨詔書,立廢太子鳳傅禮為新帝之後,鳳傅禮便從宗人府搬了出來,暫居延禧宮。

登基大典在即,內侍局與太常寺大力操持,連夜趕製龍袍,雖百官反對,但國師大人一直未發聲,這登基一事倒似乎已成定局。

延禧宮中,深夜有暗人來訪。

“殿下。”

鳳傅禮將那人領至屋內,急急問道:“訊息可屬實?”左眼的疤痕一牽一動,甚是可怖難看。

那黑衣蒙面的暗人點頭,回道:“屬下已經去永延殿探查過了,陛下一年前便沒了氣息,永延殿裡躺著的,是陛下的屍體。”

鳳傅禮聞言,驚喜,大笑道:“哈哈,天助我也。”

夜裡,天色有變,忽然起了冬風,烏雲閉月。

大涼三十年,十一月二十八,大涼新帝登基,封順帝為太上皇,改年號禮,因著大典行得匆忙,尚未昭告天下,各城各郡的官員也趕不及前來朝拜新帝,唯有涼都的一眾諸侯與官員前來參拜。

僅三天,便籌備完登基大典,這大抵是大涼開國以來,最倉促的改朝換代,惹得眾人猜忌不斷,私下裡都論道,這新帝莫不是抓住了國師大人什麼把柄,才這般趁熱打鐵急著爬上龍椅。

這,就不得而知,總之,那日大典,如火如荼。新帝有言,令國師大人在永延殿親授傳國玉璽,以表對太上皇的敬畏。

授印之後,便是朝拜,百官同往,都在等著國師大人做出表率,這新帝,是擁立,還是反對,只等國師大人的態度。

永延殿的正殿大廳之上,鳳傅禮站在高臺,一身明黃的龍袍加身,百官立於兩側,以國師蕭景姒為首。

龍鳴鐘響,吉時已到,國師授印,三聲響後,蕭景姒雙手奉上傳國玉璽,俯首高呼:“國師蕭景姒,參見吾皇。”

一聲落下,重臣面面相覷了片刻,緊接著一個一個跪地參拜,齊聲高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國師大人擁立新帝,百官,自然也沒有二話。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參拜新帝的諸侯百官,從永延殿一直跪到了延華門,整齊劃一的聲音,伴隨龍鳴鐘響與鼓聲,振聾發聵。

君臨天下,他終於君臨天下!

鳳傅禮唇角勾起,冕冠上的珠串稍稍遮住了被毀的左眼,一拂龍袍,側身俯睨眾人,抬手,高聲道:“眾卿平身。”

新帝才剛落座龍椅,便有人進入殿中,連通報聲都沒有,直接走至國師大人身側,耳語了幾句。

諸侯百官,只有蕭景姒沒有行跪禮,雙手護在腹前,列為百官之首,那闖入殿中之人,正是國師蕭景姒的心腹,戎平軍少將軍古昔。

沒有通報便敢如此闖入新帝登基大典的殿上,也就只有蕭景姒的人敢這麼明目張膽地罔顧法紀。

蕭景姒聽完古昔之言,突然道:“臣有要事在身,便先行告退。”

留下一句話,不多做任何解釋,蕭景姒轉身便走。

大典還未行完,說走就走了?

高臺上的新帝喝止:“慢著。”

無人敢攔,蕭景姒腳步停頓。

鳳傅禮緩緩走下龍椅,冕冠上的玉石珠串晃動,一隻獨眼鷹眸睃向蕭景姒:“國師大人,朕初登大寶,還有許多不明之處想要向國師大人討教,國師大人何必急著告退。”

新帝的話剛落,便有士兵魚貫而入,將殿門圍住,嚴嚴實實擋住了蕭景姒的去路。

新帝這是要給國師大人一個下馬威?才剛登基便過河拆橋剷除異己?

頓時,殿中諸侯與官員都看向蕭景姒。

她臉色極其冷清,似乎毫無耐心,言簡意賅地道:“我說了,我有要事。”

儼然,鳳傅禮沒有半點要放人的意思,擺足了天子的威嚴,厲聲質問:“關於太上皇,國師大人是不是該給朕一個交代?”

這新帝到底是哪根筋不對,哪來的自信剛上位就敢跟國師大人叫板?

蕭景姒並未回頭,看都沒看鳳傅禮一眼,對殿門口的將士喝道:“讓開!”

鳳傅禮當即便怒喊:“放肆!”

殿上,噤若寒蟬,登基大典還未完,國師便與新帝爭鋒相對,果然,這國師大人並非甘願擁立新帝,新帝敢如此光明正大地反咬一口,必然,也握著籌碼。

改朝換帝,果然不會風平浪靜。

新帝咄咄逼人,卯足了一身帝王之氣,氣勢凌人,道:“這便是你對九五之尊該有的態度?目無法紀以下犯上,在朕的登基大典上當眾挑釁皇威。”鳳傅禮大喝,“蕭景姒,你好大的膽子!”

她頭都不回,耐心已全然耗盡,眼神冷冷掃過擋路之人:“我最後說一遍,讓開。”

話中,已帶了凌厲的殺氣。

圍在殿門口的帶刀將士遲疑不定,著實一時被這女子的氣勢震懾,不敢妄動。

然,新帝卻在這時沉聲下令:“給朕將她拿下!”

帶刀將士隨即拔劍相向,頓時,劍拔弩張。

形勢突變,剛登上帝位的新帝與國師大人,這是撕破了臉。細想,若新帝要親政,把持朝政獨攬大權的國師大人便不能容,新帝與國師大人自然不可能相安無事,只是,這臉翻得著實也太快。

鳳傅禮的聲音擲地有聲,聲聲逼人:“姑且不論你藐視皇族之罪,今日,朕便要揭露你弒君奪權的謀逆大罪,來人,去敲喪龍種。”

帝君、帝后,都無人薨逝,好好的敲什麼喪龍鍾。

身側的宮人不明聖意,膽戰心驚地問:“皇、皇上,如何,如何敲?”

鳳傅禮沉聲:“三聲,九響。”

三聲,九響,是太上皇薨。

眾人只覺得雲裡霧裡,不明新帝的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

自始至終,蕭景姒一言不發。

鳳傅禮卻咄咄逼人,一步不讓,從高臺上緩緩走下,逼近殿門前的女子,她大腹便便,神色自若。

“太上皇早在一年前便讓國師蕭景姒殺害,為了執掌朕之大涼朝政,蕭景姒竟將先帝的屍體停放在永延殿近一年之久,狼子野心得而誅之。”

鳳傅禮一言落,眾人倒抽一口氣,驚愕不已。

卻只見蕭景姒沒有半分辯駁的話,只是護著肚子,一雙眼越發寒冽。

難道真如新帝所說?這便是國師大人的把柄?

鳳傅禮嗓音驟然一提,聲聲響徹大殿,咄咄逼問:“奪權謀逆,殘害帝君,蕭景姒,你可知罪?”

她一言不發,猝不及防間便奪了身側那帶刀將士的劍,反手一個靈巧的旋轉,劍尖便轉向擋路之人,抬手,與對方的刀劍相撞,兩刃摩擦發出了刺耳的兵刃聲。

聲音繞樑,還未落,便有玄甲兵將聞聲入殿,將擋路的將士團團圍住,轉瞬便為蕭景姒開出一條路來。

是楚家軍!

只聞女子清冷的聲音,沒有大起大落,不疾不徐道:“擋我路者,殺。”

一聲令下:“鏗——”

楚家軍眾人齊刷刷地拔了劍,氣勢如虹。

擋路者,殺。

頓時,殿門前圍堵的將士面面相覷,不敢再上前一步。即便新帝有令,可楚家軍的刀劍無眼啊,硬碰硬,絕對是找死。

蕭景姒抬步便走出了大殿,楚家軍一路相護,明目張膽至極,完全沒將殿中新帝放在眼裡。

“你、你——”鳳傅禮你了半天,震怒得語塞,左眼傷疤扭曲,甚為嚇人。

氣氛僵冷,緊繃,又死寂。

殿外跪著的朝臣不知殿中發生了何事,一頭霧水,一個個把頭低得更低,生怕被國師與新帝針鋒相對的怒火殃及了無辜。

這登基大典還沒完,國師大人和新帝怎就掐起來了。

殿中,鳳傅禮龍顏大怒,一甩龍袍,怒道:“蕭景姒畏罪潛逃,朕今日便要撥亂反正誅殺奸佞,傳朕的旨意,立即緝拿欽南王府一幹罪黨,所有反抗,死傷不論!”

殿外的御林軍,你看我,我看你,然後一動不動,貌似,大涼的規矩早就不是誰當皇帝聽誰的了。

唯有鳳傅禮之前的東宮親兵有所動作,還未走出殿外,便聽得左相洪大人懶懶的一聲:“慢。”

所有人,看向左相。

她慢條斯理地從文臣列首走出來,官服穿在身上很大,身子纖細,顯得鬆鬆垮垮的,隨性懶漫的語調:“既然皇上說到撥亂反正,臣也有幾句話要說。”

這,又是個滑不溜秋的!花花腸子多!

事情大概還要一波三折。

鳳傅禮冷眼看她,面色極其不好。

左相洪寶德與國師大人是一丘之貉,這,眾所周知,她要掀什麼浪,也就代表著蕭景姒要翻什麼雨。

洪寶德看向對面的武官列首,一副輕鬆自在隨性而為的樣子,說:“秦臻,我們是不是要派些人來保護保護這滿朝文武棟樑?若是一個不留心便讓新帝陛下撥亂反正的怒火給牽連到就不好了。”

不等新帝開口,秦臻只喊了一個名字:“衛林。”

頓時——

“末將在!”

戎平軍少將衛林入殿,還帶著刀。

“……”

這楚家軍、戎平軍都是這麼無孔不入、無處不在的嗎?仗著人多功夫好就能這麼來去自如刀劍亂舞?宮裡的御林軍與護城軍裡到底潛了多少蕭景姒的人,這是個謎。

難怪新帝容不下蕭景姒!試問哪個皇帝能容忍朝臣權勢滔天、隻手遮天。

殿中,鳳家的幾位王爺,十分默契地全程只看戲,不插手。

鳳傅禮臉都青了。

秦臻令道:“將永延殿重重包圍,若沒有本將軍之令,任何人都不得出入。”

衛林領命:“末將尊令!”

戎平軍只尊衛家人,帝君?那是什麼?

“你們,”鳳傅禮臉色發白,神色大亂,卻虛張聲勢般,厲聲咆哮,“你們是要造反嗎?”

洪寶德嘿嘿一笑:“皇上您誤會了,臣下這是要幫著皇上您撥亂反正呢。”她老不正經的口吻,卻條理分明,當著眾人的面,說,“這喪龍鍾也敲了,國師大人的罪也定了,是不是該讓諸位大臣去見一見、拜一拜先帝的遺容,也好順帶捋捋皇上說的國師弒君奪權的事。”

午時三刻,宮裡的喪龍鍾敲響了,三聲,九響。

欽南王府外,馬車急急駛來,車後,有楚家軍數百人隨行,古昔騎馬在前。

是常山世子妃回來了!

華支等候多時了,立馬上前去迎人。

“世子妃,您可算是回來了。”

蕭景姒由紫湘攙扶著下了車,扶著肚子便快步走進王府,問道華支:“藥可送去了長白醫仙處?”

華支一路跟著,回答:“登基大典的龍鳴鐘響時,鳳傅禮的人便將白木香送來了,一刻鍾前王爺已經命人送去給長白醫仙看過了。”

看來鳳傅禮這次是勢在必得,有了十足的把握,不惜乖乖交出白木香將她支開。

蕭景姒走進了世子院,又問道:“藥可有問題?”

華支知無不言:“並無問題,早先得到的龍騰花、烏靈子、紫茸也一併送去了,長白醫仙都檢視過了,沒有異常,可以放心入藥。”

“那便好。”

蕭景姒這才松了一口氣,一直緊皺的眉頭鬆開,進了屋,才剛踏進門口,便聽見楚彧喚她:“阿嬈。”

屋子裡只有他一人,他撐著身子坐起來,看見蕭景姒很開心。

她走過去,沉著臉:“快躺下。”扶著他躺回了榻上,他伸出手要蕭景姒抱,不安分地扭來扭去,蕭景姒怕他扯到傷口,拍了拍他的手,“別亂動。”

楚彧牽住她的手,然後才乖乖不動了,將華支與古昔他們趕出去,要和蕭景姒獨處,他問她:“還順利嗎?”

蕭景姒回:“自然,若要攻計,我何時輸過他人。”朝堂上的事她不擔心,她只擔心她家楚彧的身子。

楚彧聽了很是自豪,藍色的眸子亮晶晶地看她:“我家阿嬈最厲害了!”

蕭景姒笑,問他:“心口還疼不疼?”

他說:“不疼。”

屋子裡血腥氣很濃,定是他又咯血了,怎麼會不疼,他這性子,便是血湧到了嘴邊,也會吞下去,絕不讓她見了難過。

蕭景姒也不戳穿。

快要入冬的時節,有些涼,她替他拉了拉被子,把他的手放進被子裡,生怕他著涼。

楚彧又把手拿出來,非要拉著蕭景姒不撒手,她只好依著他,在他後面墊了軟枕,讓他靠得舒服些,將被角往上提了提,再壓好被角,她坐在他身旁。

她握著他的手,很涼,她揉了揉,給他捂暖,說:“藥已經去配了,很快便會好,很快就不會疼了。”

那四株藥材,她花了一年多時間才得來,費盡心思,甚至不惜一次次妥協,這都是為了他,他家阿嬈的能耐,若不是顧及他的病,哪裡需要向人讓步。

楚彧擰著眉毛:“阿嬈,是我不好,讓你奔波擔憂,都是我不好。”他拂了拂蕭景姒的臉,輪廓分明,指尖,能觸及到她容顏下的清骨,“你看你,都瘦了。”

除了大大的肚子,她瘦得不行,越發顯得嵌在眉下的一雙眼睛漆黑幽深。

蕭景姒抓著楚彧的手,握在手心裡,順著他的話說:“嗯,是你不好,待你好了,就罰你天天給我做杏花糕。”

楚彧乖地連連點頭:“嗯嗯。”攬著蕭景姒的肩,抱了抱她,說,“等我好了,我便會修習禁術,我會變得刀槍不入,我會一直一直好好地陪著你。”

北贏的禁術,蕭景姒是有所聽聞的,攝取同類內丹,食血修身,會泯滅良知,會嗜血為生。

聽菁雲說,楚彧統治北贏後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嚴禁妖族修習禁術。

如今,他明知不可為,卻為之,破了自己下的禁令,這,都是為了她。

蕭景姒重重點頭:“好。”

只要能活著,她只要他好好的,不惜任何手段與代價,即便是嗜血。她想,她大抵已經走火入魔了,良知都不想要了,只要楚彧便好。

楚彧湊過去,親了親她的唇,舌頭探進她唇舌間吮了吮,然後笑著問她:“苦不苦?”他方才喝了藥,到現在舌頭都是麻木的。

蕭景姒舔了舔唇,誠實地回答:“苦。”

他便退開些,不再鬧她。

蕭景姒立馬伸手抱住他的脖子,含著楚彧的唇,舌尖鑽到他嘴裡,一點一點耐心地舔,將他舌尖的苦澀都都吞下,微微前傾著身子,笑著說:“這樣就不苦了。”

確實,他現在一點都覺得苦了,嘴裡全是阿嬈的氣息。

楚彧歡愉地搖搖尾巴,抱著她要繼續。

華支的聲音傳來:“世子妃。”

楚彧有點不爽,他還沒親夠。

蕭景姒扶著楚彧坐好,才道:“進來。”

除了華支,欽南王與長白醫仙一同進了屋。

宋長白端著一碗烏黑的湯藥,走近:“藥好了。”

藥味,很濃,甚至有些腥臭。蕭景姒隱隱還能聞到了龍藤花的味道。

楚牧一見楚彧的臉色便知曉他在不滿什麼,有點怒其不爭,又心疼寶貝兒子,哄著說:“先喝藥,日後有的是時間親熱。”

便是這碗黑不溜秋的東西,耗了蕭景姒一年心血。

她從宋長白手裡接過藥,坐到楚彧床邊,用手碰了碰瓷碗的溫度,待不燙了,才舀了一勺。

楚彧剛要張嘴乖乖喝藥,卻見蕭景姒小口抿了一口。

他立馬抓住她的手:“你做什麼?”

蕭景姒理所應當:“試毒啊。”

楚彧心頭一緊,又酸又疼,他家阿嬈掏心掏肺地待他,他會心疼得難受,接過她手裡的勺子:“要是真有毒,讓你試了,你中了毒,我還是得喝。”

她要中了毒,他才不會獨善其身,自然要陪他家阿嬈一起喝。

楚彧端起碗,一口飲盡,苦得他眉頭死死都擰著,然後便把碗扔在一旁,拍拍蕭景姒的肩,安撫她,說沒事。

蕭景姒很不放心,盯著他細細地瞧:“怎麼樣?”

楚彧眉頭還皺著,沒說話。

“怎麼樣了?好些了嗎?”

她擔憂的話,才剛落,楚彧突然臉色一變,緊緊抿著的唇微微一張開,一口血便湧出了喉嚨。

血花,濺在了她的衣領上。

“世子爺!”

“彧兒!”

“彧兒!”

蕭景姒整個人都僵住了,耳鳴聲嗡嗡不散,他聽見欽南王與華支在一聲聲喊楚彧,慌促,焦急,她愣在那裡,一動不能動,眼睜睜看著楚彧嘴中大口大口的血湧出來。

他捂著嘴,隱忍著,卻重重咳了一聲,噴了滿手的血,他將手上的血擦在白色的寢衣上,擦乾淨了才去拉她冰冷的手。

楚彧說:“阿……阿嬈,別怕。”

他一張嘴,便有殷紅的血滲出唇角,滴在錦被上,染開黑紅色的花兒。

他的手剛碰到她,她才如夢驚醒,目光呆滯而空洞:“楚、楚彧,你怎麼了?你別嚇我,你別嚇我……”

她一開口,話不利索了,聲音發顫,眼眶裡的淚一滴一滴機械而木訥地砸下來。

屋裡,楚彧與華支都在大吼,在咆哮,在哭著喊著,楚彧卻只聽到了他家阿嬈的聲音,在細微地抽泣。

“阿嬈,乖,別哭,”他伸手去擦她的眼淚,手指上全是血,將她慘白的臉都染紅了,他哄她,一字一頓,艱澀而伴著血腥,“別把眼睛哭、哭腫了。”

嘴角的血還在湧出,大口大口的,把楚彧白色的寢衣與素色的被子都暈成了厚重的深色。

藍色的瞳孔,趨近於透明色,緩緩合上,楚彧的手,從她臉上,垂下。

她突然抓住他滑下的手,死寂的驚恐之後,她瘋了般,突然大喊:“楚彧!楚彧!你別閉上眼睛,你別閉上眼睛,聽見沒有,你看看我,楚彧,你看看我!”不敢動他搖他,她趴在榻上,捧著楚彧的臉,然後大哭出聲。

他最怕她哭了,怕她哭瞎了眼,所以,她便哭給他看,讓他捨不得,讓他撐著。

他擦了擦嘴角的血,說沒事,

把手弄乾淨後,拭掉她眼角的眼淚,讓她別哭,

他說:“別、別做傻事。”

像交代後事一般,讓她不要做傻事。

然後,楚彧的手,從她手裡滑落,閉上了眼,再也沒有睜開,躺在血染的床榻上,一動不動,胸口,有大片大片紅色的血花。

“楚彧。”

“楚彧。”

蕭景姒愣愣地,喊了他兩聲,推了推他的肩膀,沒有人應她。

“楚彧!”

“楚彧,你醒醒!”

她終於大喊出聲,哭著鬧著,用力拉扯他的袖子,歇斯底里地。

“楚彧!楚彧!你說話,你睜開眼看我啊,你不要躺著,我怕,我怕……”

她怕,怕他再也醒不過來,怕得要命,怕得不想活了。

聲嘶力竭,蕭景姒卻還是啞著聲音一直一直哭喊:“楚彧!楚彧你應應我,你應我一句啊,楚彧,楚彧!”

“你別閉著眼睛,別嚇我了,楚彧。”

“楚彧!”

沒有人應她,任憑她怎麼哭怎麼喊,都沒有人應她一句,楚彧就那樣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裡,身體冰涼,像死了一樣,連氣息都聽不到。

蕭景姒重重跌坐在榻上,聲嘶力竭了,哭著哭著,沒了聲音,木然地淚流滿面。

整個屋子裡,全是血腥氣,有雜亂的喊聲,哭聲。

楚牧紅腫眼,站不穩身子,扶著案桌喊:“這到底怎麼回事?”

“是誰?是誰!”

“到底是誰害我彧兒。”

瞳孔渙散的蕭景姒突然猛地抬頭,血染般的眸,瞬間便覆了一層深藍色,身影如疾風一閃,一雙蔥白纖細的手就掐住了宋長白的脖子,她凜凜殺氣,問:“你做了什麼?”(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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