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結滾動，壓低了聲音，有些陌生的酥麻的磁性，在身後那麼近地喚出：“右惜優，認真聽我說。已經這樣了，沒必要騙你。”
寒涼的風吹拂著，可是右惜優莫名覺得臉頰有些發燙。
必須要冷靜。狡猾的妖族……她心底暗恨，表面強裝平靜：“你先放開我。”
“不行。無論你要溜走，還是襲擊我，都不是好局面。怎麼，你的身體在顫抖？你會害怕？”嘴唇湊近了耳邊，有意無意地撩撥。
他只是想讓她憤怒，然後失去理智而已。她當然沒有顫抖。只是太冷了。和他靠得太近，身體會僵掉，靈活度降低。還是為了拖延時間嗎？他的意圖……也許不算太壞。
右惜優不覺咬了咬下唇，有些不甘地回應道：“你想說什麼？”
月千憐的語氣有些慢悠悠的，彷彿並不在意她暗含的急切，目光落在一旁的陰影中：“再稍等一下。收手吧，鎖令，已經不需要了。”
右惜優驚駭地看著原本以為空無一物的牆邊陰影中浮現了一道人影，竟是一副少女形容，面上掛著敵意，直勾勾地盯著她。
回想起來，剛才憑空冒出的拳頭，從角度判斷到底也不可能是月千憐的。是有預謀來暗算她的？早已發覺她的存在？
“退下，鎖令。”身後的聲音命令道。
名喚“鎖令”的少女又盯了她一會兒，開口道：“她會傷害你的。”
這名少女又是什麼身份？也是妖族嗎？可是感覺不對……她的眸中，是想要將右惜優毀滅的恨意。
無法判斷出鎖令的棘手程度。她此次前來並未帶齊裝備，只想著一擊必殺，武器都相當輕便隱蔽，如今暴露在這兩個人目光之下，若是硬來一定討不了好。手機在推開門之前貼身放好了，目前被鉗制的狀況下大概也很難騰出手發出資訊。
嘖，她還是思慮不周了，要栽在他們兩個不明身份的人手裡了嗎……
“聽話。”右惜優看不見月千憐的表情，只能看到鎖令在他說完這兩個字之後神情恍惚了一瞬，然後就迅速從門口離開了：“千憐子，那你小心。”
這樣輕易就走了？右惜優還大氣不敢喘，他已是鬆開了她，並閃身幾米遠，攤開手，俊美的容貌上有一絲無奈：“拙荊
魯莽，見笑了。”
右惜優並不想知道他們的關係，儘管聽了也莫名火大：“說清楚點，你是什麼人？！”
月千憐微微皺眉：“如果要細說的話，要追溯到很多年前，就從你比較熟悉的那一年講起好了。你已經知道，當年在雪地被你撿到的那孩子，其實是從月妖族的尊王競爭中落敗逃亡的吧？”
右惜優又忍不住咬牙切齒，但是並不想看見對面的人奚落的神情，只能強逼自己冷靜，思緒卻也被帶到當年：“那時候，他被大雪掩埋，是我無意中發覺了他滲出的血跡。”
那樣美的、生機勃勃的墨綠色……竟然牽連著那般邪惡的妖族的生命！每每想起，都不可饒恕自己當年一念之差的罪過。如果不是她執意要救他的話，如果不是她執意將他留下來的話……母親也不會……
噁心的妖族！！
“他是族中難得年幼就顯現出驚人天賦的存在，甚至現身不久就有長老宣佈支援他。但是作為尊王的繼承人之一，不會因為他幼小就免掉殘酷的競爭。所以他在混戰中逃亡了，帶著幾乎致命的傷。他大概還想不明白為什麼前些天還滿面笑容地面對他的族人們忽然對他下殺手。他參與競爭也是被迫的，因為被看好所以必須加入。是個很可憐的孩子吶。”
右惜優腦海中清晰浮現的，是她初見他時，為他的容貌所驚豔，以及，為他的傷勢所痛苦。大片的肌膚被像被利刃割裂開，那樣利落的刀刃靈活地舞動，這樣纖弱的軀體宛如待宰的魚肉，血液迸濺開。有著驚人的美感，卻又極其殘忍罪惡。
是怎樣來到這裡的呢？他經歷了什麼？他有多麼痛苦……種種疑問，心如絞痛。
現在的她絕不應該再有一分的同情和憐憫了。
觀察到表情痛苦地扭曲著的面容，迅速又凝成了僵硬的冷酷，月千憐微微抿唇，繼續說下去：“你以為你做了件好事，挽救了他，給他安定平靜的生活，甚至還有……愛。”
他忍不住唇角抽動，覺得很是滑稽，但又似乎憐憫對面陷入過往回憶的泥沼中的少女，眸光微涼：“啊，你想知道，他從你身邊逃走之後，發生了什麼嗎？又逃走了，真是懦弱的小鬼。如果他敢於面對他所承受的一切的話，事情會簡單很多。”
“他…
…去了哪裡？”剋制不住，聲音的顫抖。
紅色的月夜，猩紅的罪惡，永世的夢魘。
手刃他，手刃他，絕對要，親自，毀滅他！他毀滅了她最後的愛，毀了她的家！縱使千刀萬剮，讓他受到比當年更重的傷，也是罪有應得！
他沉默了一會兒。揶揄道：“哦，我還以為你要妖化了呢。一點也不可愛啊。”
右惜優深呼吸。用盡全力地深呼吸。胸腔劇烈抖動。拋掉血液上湧的眩暈感。她可以的，冷靜。
不能被，他的話所激。她已經好了，已經能夠從當年……恢復過來了。沒事的。
現在站在她面前的不是他。要保持冷靜。
儲存體力，儲存理智，母親在注視著她。她能夠做到。
“你繼續說。他去了哪裡？他——”右惜優的聲音變得冷酷，混著刺耳的沙啞，宛如厲鬼哭嚎。
對的，她的嗓子，自從父親去世之後已經造成不可逆的損傷，再加上母親的噩耗，她的聲音幾乎完全遠離了她這個年紀原本應有的清脆有活力的音色。平時情緒穩定還好，輕聲說話別人也不會發覺太多異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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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去羨慕好聽的嗓音。
她只知道她的痛苦都與妖有關。
除了執行獵妖任務，她已經不再指望什麼。
她不在乎——
“還能怎麼樣呢？他又被族人發覺，並押回族內，因為棄逃所以蒙受天賦的光環也無法抹去的恥辱，然後……”
右惜優聽著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的，垂著頭：“他死了嗎？”
多年前的右惜優，那個天真活潑的孩子，一定做夢也想不到，現在的自己可以這樣冷靜地說出殘酷的話。
可是她如今的願望，只剩下這個了。
除此之外，什麼也沒有。
好黑，好高，風好大，好冷……已經，不指望什麼了。快點結束吧，這令人窒息的……
“呵。”一聲冷笑。
心臟猛然緊縮，眼前發黑，右惜優只能靠在牆邊，疲憊地抬眸看向他。
眸中映出的，修長優雅的身影，在月光下向她張開雙臂，輪廓分明的面容噙著清冷的笑意。
“在此倒下的話，你說，我會不會難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