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欄而望,這座校園之中,一如既往的毫無趣味的喧譁紛擾。

精緻面容平靜而淡漠著,眼眸中映出行走或靜止的人,沒什麼情緒浮現。

還得繼續撕扯下去,過去的被掩藏的,亦或是眼下的現實。

不會感到疲倦,還不清楚狀況,未出力,何來的倦意?

說謊,坦白,界限並非不可逾越。

想要抓住的關鍵,被藏在哪裡,被如何掩藏?

“最有價值的東西,被藏起來,袒露在所有人眼前……”枯針唇齒輕動,念出曾經無端出現在腦子裡話語,淡淡的迷惘,“是什麼意思呢?我看不見嗎?”

這個“所有人”,若指的是人類,那麼她理所當然的被排除在外。若是尋常的寬泛定義,所有靈智已開的生靈,為何她尋不到,無從解讀?

有什麼被她遺漏了嗎,所有曾經呈現在她面前的東西……

她不是人類發明出來的機器,可以輕易調動所有留痕的資料資訊。編碼,儲存,提取,拆解分析關聯,她也會遺忘,她也會懷疑,真實與模糊的界限,真正客觀地斷定某件事幾乎是做不到的。憑著自己的直覺,微妙敏感的細枝末節,試圖抓住些什麼。

價值在何處?如何斷定有價值?價值的程度……

庸人自擾般的想法。強求著清晰層級,卻是一個指尖不經意輕觸,便會產生輕微的傾斜,甚至傾頹。過於嚴密精細的東西反而是最靠不住的。永恆的不變的東西不存在。

在不斷變化、變數諸多的世界裡,那些或動或靜的事物,代表著什麼呢?

不去探究,不去深思,能夠福至心靈嗎?

枯針深吸一口氣,側首看向水藍長髮的影尊:“你觀察過韻術麒嗎?”

藍色的長髮很是顯眼,然而陰天的緣故,色澤也多了幾分陰鬱感,鬆鬆垮垮地披散在肩頭,似乎剛剛眯著眼睛醒來,還沒什麼心情打理,自在慵懶。

“不怎麼刻意。”湖秋沙也如她一般憑欄遠望,一雙盈盈碧色光芒的眼眸卻似乎什麼都不在意,對映照的萬物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他知道她不僅僅是要得到陳述的回答,而是想提取些可能更有用的資訊,便是說道:“他是個人類,然而不是尋常人類……特別之處在哪,便是他一直隱藏在尋常面貌之下的東西。還不到能夠有力掀開的地步,你們之間還沒有這種跡象。還不夠深,對彼此的試探。淺嘗輒止。”

“還要怎麼做?”雖然惶然無措,語氣依然平淡,如什麼味道也沒有的純淨水,撈不起來絲毫能夠成為痛點的因素,只是這樣問著。

“欲速則不達。”湖秋沙淺淺地抿唇,卻非笑意,保留著某種態度,“跟他耗著。人類自以為聰明,能夠將格局玩弄於手掌,卻是經不起看不見的時間的

侵蝕,對於自己曾經堅信的,也會磨蝕得不確定起來。”

韻術麒現在確定的,是什麼呢?她?

他也不能算計所有事,至少他並不知道她在他的目光以外在做什麼,在想什麼。但是這些計劃以外的事,能夠根本上動搖他塑造出來的局面嗎?

因為不瞭解,所以敬而遠之。尋常事宜上,倒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甚至有些許厭煩。

韻術麒想要維持這個局面,這個看上去一派和諧的局面,平平淡淡的生活起居,打招呼,閒話家常,細碎的庸俗的,必要的。

在此之外呢?在她看不見的面,他如何想著,如何做著呢?

這樣的局面不可能永遠維持下去,哪怕韻術麒自欺欺人。

韻術麒所無法控制的因素。

那些既定的規則——比如畢業。

韻術麒既然扮演著高三學生,那麼也會迎來這個。還有幾個月時間。

就這麼等待下去,看他如何應對?既然他想要維持不變,那必然有什麼跟其他人不一樣的變數。

太被動了,太無趣了。

枯針下唇微抬,作個不喜的形狀,開聲說道:“等待著他不得不暴露特殊的一面……他既然知曉,也就會掩藏。他欺我無知,便是坦然,我也覺察不出異樣。”

“你害怕了?”尾音依然是些許讓人心顫的韻味,似乎挑逗著,表情卻是如常。

枯針下視奔走的學生們,語意低沉:“他只是個人類。”

他只是個人類,再怎麼特殊,也能夠容忍,在預期之內。

恐懼這種情緒,不應該出現,也不該用來形容她對他的想法。

朝夕相處近三個月,由衣衫單薄的爽秋,到厚衣包裹的凜冬,她的身上多了太多他施予的印記,生活中的習慣,思維方式……

與剛清醒過來,有很大的不同了。

孤身站在天台邊緣的,倒還是熟悉的模樣。

俯視著眾生,漠然的表情。輕輕鬆鬆,毫不留念地,一墜而下的姿態。

腦袋裡是空洞的,心也是。什麼也不在乎,甚至不知道在乎是什麼意思。

有什麼不同了呢,韻術麒所帶來的改變……

現在的她,在意著什麼呢?

會忌憚防備著,那個叫韻術麒的年輕人類男性。試圖從他口中挖出遮遮掩掩的和另一個人類少女的過去。

這些與她有什麼關係呢?

她只是清醒過來,在那個屋子裡,吃著韻術麒準備的食物,穿著韻術麒準備的衣物,聽著韻術麒的話,安穩地生活在這裡。

除此之外……

她想探究的是什麼呢?

尋常與否,人類與否……有那麼重要嗎?

枯針的面容上閃過惘然之色

,卻僅僅只是一瞬。

如她自己判斷的,她清醒以來,一直懷著清晰的認知。

確定了什麼,向著還不確定的前進。

混沌的中心或許就在於那個男人。

端著不屬於自己的身份姿態,一步步穩定執著地走去,過程中面具被撕毀也沒關係,她想要探究的想要抓住的關鍵,感覺在那裡,便會繼續前進。

只是個人類的話,逃不掉吧?

是她想要知道,而非由他牽引著。

等到靠得很近了,不得不面對面,不會再讓任何事脫離掌控。

不會讓他逃掉,不會讓他隱瞞的繼續藏在只有他自己知曉的陰影下。不論結果是什麼,只是她產生了興趣,然後要把它撕開罷了。

在此之前,不改變也可以。

是這樣的。她對韻術麒的態度——準確來說,是對韻術麒閉口不談的秘密。

如此便很清晰了。

湖秋沙在一旁,看著她的眉頭輕挑,心下也漸漸明了,不必說透什麼,只說些無關緊要的緩解略顯緊張的氛圍:“我也不至於淪落到給你加油打氣的地步。對於韻術麒,對於我,你都很清楚你應該清楚的,如此便好。”

枯針默然一會兒,再度側首:“你要我煉製魔藥……為了什麼?”

“這不是你該清楚的事。”湖秋沙眸中閃過一絲寒意,唇畔還是優雅的弧度,語氣也沒有降低些許溫度,“你的好奇心專注在那個人類身上便是,因為什麼緣故勻些給我則大可不必。我也不是無欲無求的。”

“不論人類還是妖族,呼吸著,總是有什麼追求的。呼吸著也是需要努力去維持的東西。”枯針淡淡地嘆,便也不再糾結於忽然冒出來的一絲念頭。

兩道身影平靜地憑欄,或望著迷濛的遠方,或注視著呼吸著的軀體,秩序穩定地存在著,讓一切如常。

專注地投入一件事之中,此外不加理睬麼?韻術麒一人,值得放置這麼多心思麼?

人類啊……太過複雜了。

搞不清的事情就不再試圖搞清。想要知道的還是得知道。

時間倒是極為富裕的,對於所有還能夠呼吸的人而言。即便下一刻就死亡,這一刻也顯得富足。

還得找突破點。韻術麒從容地把刀劍撥開,那麼就找另外一些方位,出其不意,使之自亂陣腳。

弱點在她身上麼?她還沒那麼自信能夠拿捏他的態度,假哭也不是隨時管用。還不夠深入,插進土裡的鐵鍬使力起來也不過掀起最表層的一些浮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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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他覺察到的情況下,一點點深入,挖到根基,把覆蓋的雜碎盡數揚起,避無可避。

寄希望於時間。等待著不可控的變數。

沒有其他需要憂慮的,專注於此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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