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你說的都是對的。或許你擁有所有問題的答案。可是,又有什麼意義呢?根本就不瞭解……沒有人真正瞭解。”

心底喃語著,造成的影響緩緩迴盪著,沒有下文。

她還活著,是能夠確定的事實。由此可以做任何事。而死亡不可逆轉。所以她依然佔有優勢。

她需要被告知什麼,完全由他人決定,所以不需要加入思考範疇。

減少不必要的思考。她所能夠絕對肯定的事情並不多,能夠進行的排列組合也有限。這樣就足夠了,把精力聚焦到最重要的事情上。

她忠於自己的思考,過多的思慮有害,幾乎不思考則愚鈍。

感受著呼吸,感覺細化到血液的流動。

生命,於這個世界的存在,多如牛毛,也渺小得不起眼。自己的位置,是哪裡呢?

特別與普通,只取決於,判定標準。多數為普通,少數則為特別。

將眾多要素歸類,分散而聚集,形成一個個看上去多數同質的群體。而在這些群體內部,還可以以此劃分少數與多數。無限分類下去,最後連一個基本的個體,也可以將自己的特質拆分歸類,自我認同。

但一個個體,依然是一個個體。身上存在著,與群體多數的特質,也存在著另一些少數的特質。矛盾,割裂或趨同。

最終形成的模樣,定格在墓碑上,被緬懷,或遺忘。

誰會在意你活著表現的模樣呢?就連死去也無關緊要。

只能夠自己承擔起一切。養護,教育,訓練,朝著某個目標或方向而去,直至生命力消失無以為繼,或是達成了某個階段目標,朝新的行進。

生命的終點是死亡。一切的終結,沒有能夠形容的實體,答案盡數崩塌,無法考量,沒有真實。

只要還活著,組成體軀的全部要素,以及體軀本身,永無止境地運動著。

流動的力量。

黯淡的,慢慢泛光,白色,斑斕七彩,數不清的色彩混雜一處,卻各自繽紛。

起初被矇住了眼,漸漸摸清每一種顏色的特性。有些特別活潑,下一瞬已經閃現在三處;有些緩慢穩重,在分神注意他處,好些時候回來,發現還在那裡,只挪動了頭發絲粗細的距離,不夠敏感全然無法覺察改變。

這些並非自然界的光。以人眼能見的,被稱作可見光的顏色也不過七種罷了。

魔法,魔力……隨便什麼稱呼。她能夠覺察到的力量,細微層面看見的構成。

在注視的那一刻就能夠明白,所謂天賦。

並不會感到意外,存在這裡是自然,流動著閃動著躁動著舒緩著亦是自然。

她與這些光點,這些色彩,自然地存在這裡,呼吸著。

如果能夠為自己所掌控,為自己所用,是為自己的力量;否則,只是觀賞著,無法觸碰。

這樣的狀態也挺好。只是被觀察到,沒有干涉,自由地存在於這個世界,就像是無數其他的元素一樣。

不把它作為少數,特別對待著,觀測著,親近著,感受著,它們與世界上無數其他的元素一樣,沒有分別,沒有意義。

沒有人為干涉,賦予意義,是沒有意義的。意義本身,也是被賦予意義的,被告知這代表著什麼,無視本身的意願,讓它存在著,再度被觀察到,就會被驚歎:是那個!那個——它被賦予的名字和意義。

略微的悲傷。

奇奇怪怪的共情,與根本不會有意識的東西,無意間感覺到它們和自己一樣,被強制地賦予了什麼,無法擺脫,因為一旦擺脫,會變得什麼都不是,連自己是什麼也不清楚……想要清楚自己是什麼,這樣的想法,又是誰加進腦袋裡的呢?

懷疑一切,恐懼一切,即使緊緊勒住自己身體也無法驅逐的陰寒之意,被世界的造物主故意玩弄的並不好笑的笑話。

無法驅逐的,無法擺脫的,關於自己的定性的,只能夠接受。

她存在於這裡,被稱作人間的這裡,這裡是美林學院,人間最普通不過的充滿喧囂的學校,她不是其中多數派的人類,而是魔女,掌握著無法被外人理解的被稱作魔法的東西。一樣一樣去解釋,她牽連的關係,定語之類,很繁瑣,也並沒有什麼人願意耐心傾聽,這些對於其他人來說習以為常不需要解釋的東西。但是不加以解釋,或者說不去理解,就只是停留在這個詞語的字面上,永遠也不可能去瞭解

……

一不小心就會思慮過度。收回來。明白了關係,和名詞背後的意思。絲絲縷縷的東西,慢慢拉回比較宏觀的層面。力量總體的流動趨勢,是怎樣的?它們看似自由,彷彿隨著世界存在,就存在於世界,就在這裡,或者那裡,在世界範圍內,隨心所欲運動。但是,為什麼呢?背後總有遵循的規律。

近乎病態偏執地尋求著規則、規律之類確切的線條界限,不能夠行走差錯,無法承擔也不願想象後果,在節省精力的同時儘量達成正確這件事……

她看見這些光點,遲疑著,彷彿自己已經融入其中,被肢解成這樣小的微粒,聚合又散去。

錯覺與真實發生的事情。誰來衡量呢?

應該信任著什麼呢?因為信任,所以以為真實,所以以真實為基準,進行下一步的考量與行動。如果環節或者基石有所差錯……

絕對能夠確定的東西,甚至是唯一的。因為是唯一的,固定的,不加以干涉不會改變的,所以沒辦法動,不能夠動——她活著的狀態,有著生命力的狀態。

能夠抓住的是什麼呢?這些迷亂了眼,又逐漸清晰得讓雙目發疼的像是客觀存在的力量?能為她所用嗎,又要如何……

如果覺得它們同樣可憐,為什麼非用不可呢?

她搖搖頭,丟棄繁雜思緒。

這是她應該掌握的東西,所謂魔女的天賦。

她所能夠看見的,就是這些,所以應當沒錯。

心思碾碎,成千萬份,心神可以落在任何一處光點,隨著光點原本的規律運動,耐心的貼近的,彷彿自己便是這個光點,沒有多餘的念頭。

揣摩著近乎自然的或者說只是呈現在她面前的這樣的運動,這便很考驗她的耐心和專注。

但她不可能長時間沉浸在這種狀態。隨著韻術麒的呼喚,睜開雙眼,更衣洗漱,學生日常的種種。只有碎片的時間,相對沒有什麼打擾,比較安全的地方,可以進行嘗試。

湖秋沙如影如隨。他似乎放棄了其他行動,專注地注視著她,所謂監督。

當問及為何他不出手,他回答:“這是只有你自己能夠做到的事。而且——妖力與魔力是不相容的。你既然已經喚醒些許魔力,我再貿然出手,你的魔力可能會反噬你。魔力在你的體內與你的生命力共存著,若是發覺妖力干預,也許只會把你的身體當做是它們佔領的容器,為了保護領地爭鬥個你死我活,不會顧及你是否會受到傷害。你需要自己與魔力溝通。”

所以前幾次出手,確實是冒險的行為。她彼時還過於弱小,對龐大得可怖的妖力生不出反抗的念頭。現在稍微培養得親近些,容許共存共生,被視為同類,再遇上妖力,定然不會無所作為。

算是敵人嗎,魔力與妖力之間?都只是,世間存在的一種力量罷了。不過若是幻想著讓全然不同性質的二者和諧相處,也沒有足夠道貌岸然地理由。

它們自然的狀態、自然的規律是怎麼樣,就怎麼樣。強行干預妄想改變,得不償失。

如果想要利用,必須順勢而為。

生活在這裡也一樣。學會看人的臉色,說出來的話語真正想表達的意圖,利益的申訴驅使,種種鮮活動態變化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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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知道韻術麒是否會察覺到,她如今在做的事超乎他的預設。但這並沒有影響到他所能夠看見的日常。異族、魔力之類,是作為人類所無法理解的,自然不會去考慮預設。所以不必報備。這完全是屬於她自己的事,湖秋沙也不過是束手旁觀,偶爾在情況不妙的時候稍作干預。

真正順從自己的意願,自己能夠做的事。這種感覺還不賴。近乎於純粹,只是專注己身,觀察培養。努力耐心,傾聽感知,寧靜隨和。

成為魔女……

來自於本能的慾望。

生來就有如此能力,有意識地喚醒呼叫起來,略微奇妙。

她幾乎是從零開始。因為忘記了過往的一切,即使湖秋沙提起她的身世,那些陌生的背景。她只能感知她現在能夠感知到的,摸索著順應著。

這樣養起來的體系固然很稚嫩樸素,但是踏實,每一步都是目睹著的,不會有差錯。

從最基礎最底層建起,一點點積累,一次次嘗試,把自主的零散的光點,以她的意志驅使,融合起來,變得凝實,更接近實體。耐心安撫著還不願意聚合在一起的光點們,說服他們,即使位置改變,

依然在她的範圍之內,她依然注視著它們,聽著它們的願望,讓它們能夠自如選擇散發或內蘊光芒。

稍微有些荒謬感,它們並非機械地運動著,而彷彿有自己的意願。俏皮地打個旋,靈活飄然的,徐徐垂落的,多姿多彩。

極力親近,感知,覺察,順應,安撫,小心翼翼,坦誠地表達自己的意志。輕靈或頑固的,漸漸地也願意傾聽她的想法,運動的位置上並不衝突,所以允許嘗試,聽從。

她的軀體似乎成為彩色的,所有的光點歡呼雀躍,順從她的意願改變流動的方向速度等等,不同的流域彼此光點交換流動,動態和諧著。

她心念一動,炫目的光彩黯淡下去,但依然存在著,不僅在她的軀體內運動,還呼喚著外界的元素。

魔女是能夠不將所有的力量內蘊體軀,也能夠調動起可觀力量的存在。體軀雖然沒有大多數妖族那麼強悍,但是韌性足夠,能夠容納也能夠釋放那樣多的力量。與自然溝通著,與元素親近著,需要的時候可以隨時呼叫,只要承受得住。

她不確定自己到達了什麼程度。湖秋沙身為一族尊王,已是整個種族力量的頂點,其他標準都是浮雲。對於魔女內部的力量等級衡量,湖秋沙思考了一會兒,答道:“據我所知,魔女能夠劃分為三個等級。這個等級只根據能夠承受的力量大小劃分,血脈、地位、實際操縱或分配之類不在衡量標準之內。”

最低一等是小魔女。越過一個標準即為大魔女。最後是萬般尊貴的?。

大多數資質一般的魔女,出生即為小魔女等級,當然也不排除部分不夠幸運的,連小魔女都達不到。

只有最高等級和地位的魔女才會較為注重血脈,他們一般選擇力量相當的魔女結合誕生後代,保證後代的起始點就是一定水平的。但即使如此,後期被評估再有天賦的魔女,剛出生時也還是只有小魔女等級,這已經是預設的必然事實。

出生已有的.asxs.大多相近。但同一個等級之內到底相距多少,不實際兩兩較量,得不出結果。

一個族群內,平庸的還是多數。整個魔女家族之內,終身只能待在小魔女及以下等級的,可能佔六七成。大魔女也許能佔兩成。此外不可估量。最核心的力量,即使是族內人,也無法肯定地回答究竟如何,何況這是無法外說的事。最高貴的?,只有被允許露面的可能被民眾知曉。而統治管理著整個族群的長老們,是不劃入等級之內的,屬於超脫的存在。

當然,也存在著,從高等級跌落至低等級的,但這樣的轉變,非死即傷,很難再有作為,大概也活不長了。

可以比喻為一個壯碩的人,在極短的時間內,生機流失,力量枯竭,萎靡不振,即使軀體內依然有力量流動,但相比之前從大河大海一下子只能依靠小溪流苟活,可以想象必然是很艱難的。已經壯碩的軀體,不可能再退縮為瘦弱的姿態,對於瘦弱者溪流能活,也許還活得自在,壯碩者輕易就摧折了。

“你覺得,我現在是什麼等級?”枯針攤手,望著他。

她已經接受了這個名字。願意接受自己是一位魔女的身份事實,名字也該拾起來。不認同的話無法有所進步。

湖秋沙注視著她,沉吟了很久:“我不知道。我已經很多年……應當是許久,沒有和魔女打交道了。”

“這樣……”枯針有些失望。隱約覺察到自己期待湖秋沙無所不知是不合理的。

湖秋沙隨即開解道:“不打算將自己置身於那個體系之中,劃定等級也不那麼重要。按部就班地鞏固力量就好,據我所知,每個等級之間並不存在艱難的階段,也許你從小魔女到大魔女只是一瞬間的事,根本覺察不到很大的不同。”

枯針低語:“我不想限制在這樣的等級之內……”

湖秋沙微訝地看著她:“你想成為長老的存在?”

她覺得說不清,含糊著:“不……我不知道。”

隱約的反感厭惡,但說不出從何而來。

沒由來的煩惱厭惡,大多不了了之,無法在上面糾結思索,因為抓不住實體。

兩人在天台坐著,感受風的吹拂,各自想著心事,相對無話。已經習慣了這種模式,成為日常。

有湖秋沙在,才能夠如此待在這裡……感謝的話應該不必言說,彼此只是利益牽連罷了。

她默默垂眸,抿唇微笑。

心中漸有所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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