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潔的月色，天空沒有雲，一輪明月彷彿照亮了全世界，一切變得通透。
非常美麗的白玉盤。
靜坐在院子裡，託腮發呆。心情也十分平靜。
身上穿著幾年前鄰居送的衣服，已經褪色發舊，因為身形長得比較慢，所以還能穿，只是露著白淨的手腕和腳踝，樸素且乾淨。
很少有如此安靜的時候，不用忙活家務的時候，就讓自己肆意在外瘋跑。還是感覺到壓抑，意志消沉的母親，寡言沉穩的少年。雖然外面願意來往的鄰居也不多，鄰居家的孩子也因為年齡等等玩不來，但是能夠一個人待在外面也是開心的，陪伴她的還有荒野景色。但是不能跑得太遠，母親一旦有什麼需要還是要儘快回來幫忙。
沒有什麼風，也不必在意髮絲飄入眼而發癢。安靜地一個人待著。院子裡的一切一覽無餘。
一個身影晃入視野，熟悉的一頭銀髮，粗略梳理了不至於蓬亂，微微泛著光澤。也是身著一身舊衣服，但是莫名穿出了不一樣的氣質。為了方便勞作而常常挽起袖子，露出纖細但肌肉緊實的小臂，不顯得粗獷，線條優美。
右惜優皺著眉回神，目光落入一雙透亮的最上等的翡翠一般的眼眸中，開口卻是不客氣：“你來幹什麼？母親找我？”
“不是。”少年輕輕搖頭，神情有些茫然，只是毫無遮掩地站在月光下，有些不知所措，“我原以為這裡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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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覺得我打擾到你了？這個時間我怎麼可能已經去睡覺了！我還能待在哪裡？”哼了一聲，右惜優扭開了頭，繼續抱臂坐著，並沒有打算離開。
這個家就這麼大……除了房間之外，也就只有這裡比較空曠和安心一些。
少年無言以對，只是轉身去關了院子的門，然後回到院子中間，默默地微微昂首，注視著月色。
右惜優看著他站在那裡，覺得不是滋味，向他招手，拍拍身邊的位置：“別呆站著，我看著都累。你可以坐在這裡，我擦乾淨了。”
啊啊，還是被影響了心情，安靜不下來了。
被右惜優直勾勾地盯著，少年猶豫了一下，邁開步子，乖乖坐在她身邊，依然微微昂起頭注視著月色。
近距離觀察，這個少年，睫毛、鼻樑、嘴唇、下頷、脖頸……真的讓人絲毫挑不出缺點，所有弧度都是最完美的造物，最厲害的能工巧匠竭盡想象能夠描畫雕刻出來的，也絕對不比上身邊這個少年的存在。
是被上天極盡寵愛的模樣……卻是被她撿來了，然後一直留在這裡。在這麼近的位置。可以無所顧忌地觀賞著，把一切美好記在心裡，默默感慨。
右惜優雖然從小就生長在這樣的鄉野，沒有到過更遠的地方，見過的男孩女孩也不算少了，可她相信，這個世界上不會有比他更好看的人了。
只是母親一直玩笑說他還是太瘦弱，遠遠比不上別人家裡早早就幫忙勞作的男孩的那般隆起的肌肉，以及太陽磨礪出來古銅色的膚色。
右惜優覺得他已經足夠好了。曬不黑的白皙膚質，五官鮮明輪廓優雅的精緻面容，又不至於會被人認為是女孩子，身上也不是沒有有力的肌肉，只是不太明顯，和她差不多……其他人疏遠甚至害怕他，主要是因為他長著不尋常的一頭銀色頭髮。父
親說過這不是病，是他與生俱來的，他也承認過天生如此，對健康沒有影響，完全就和大家一樣了呀，就是普普通通的人而已。
別人只是嫉妒而已。
這樣好看的少年，此刻只是呆呆地望著月亮，顯得憨憨的。
只是普普通通的少年，和她一起長大。
翡翠眼眸之中映著皎潔的月色，看起來比任何珍寶都要美麗。
眸中事物變化，映出了一張少女的臉。
哎？
“惜優？”
右惜優愣愣地眨眨眼，不想承認在看著他發呆：“你，很喜歡月亮？”
“嗯……”語氣低沉了幾分，輕輕地嘆，“背棄是不允許的……”
“什麼呀……”對於他偶爾冒出的顯得有些怪異的言語，右惜優素來不怎麼在意，只是自然地移開了視線，微微咬著唇，思考接下來該說什麼。
日常指使他去做些什麼，指令式的語言非常自然，但是要很自然地聊天的話，右惜優還在探索中，畢竟不太容易弄懂他對什麼感興趣。除了出去採購之類，他幾乎整天就待在屋子裡，不會很悶嗎？他是怎麼打發空閒時間的？難道是看父親留下來的書？可能因為好奇之類的讀一遍，但是後面就太無趣了，看著有些頭疼。
“看著這樣的月，會想到什麼呢？”
少年緩慢地眨了眨眼眸，表情恬靜：“什麼都不想。”
妖力悄悄地滋長，但是不至於失控，被月光眷顧著，從心底湧出的滿足感，和人類用餐吃飽的感覺是相近的。但是這種情況，並不多見。儘可能心無旁騖地珍惜此刻。
“那不就是發呆嘛！”右惜優吐槽道，雖然對月千弦說出什麼有意思的東西並不抱什麼希望，轉而說起自己，“我想父親了。聽說，人離世之後，會化作天上的星星，你覺得是真的嗎？但是為了生活而操勞，沒有多少人有時間可以抬頭看星星吧，只有月色很好的時候，人們才會抬起頭感嘆幾句。我們活在世上所做的事情，都會被天上看著嗎？”
“離世的人只是從我們的生活中消失了，再也不會出現。我們心中如何回憶，如何在意，那麼逝去的就會同等感覺到。對離開的人的呼喚，只是虛構而已。”
右惜優抱著膝蓋，感覺失落：“如果沒有人在意已經離世的人，那就好像真的不存在了，不是很可憐嗎？只有活著的才是存在的嗎？”
“誕生意味著存在於世間，死亡也就宣告著終結。出生可以被忽略遺忘，但是逝世是不可逆轉的失去。”
“如果使得人們分開的不是死亡，而是無可奈何的分離呢？見不到了，也得不到訊息，那樣算是什麼呢？”右惜優忽然又想到了什麼，秀氣的眉微微皺起。
少年眼神微微黯淡下去：“活在回憶裡。之所以記憶深刻，往往是聯絡著情感的，當現實無法安慰的時候，人類透過咀嚼回憶，就可以重獲情感，繼續心安理得地活著。”
“要是我不小心看到靈軒哥被絆倒摔了一跤，然後就深深地記住了他滑稽的樣子，以後想起來就覺得他是個笨蛋，那可怎麼辦呀？”右惜優忍不住笑了起來。
她有一次真的看見戊靈軒不知怎的就被門檻絆倒了，感覺笑出聲來很不好，於是趕緊捂住嘴巴躲了起來，等戊靈軒自己爬
起來鬱悶著臉離開才走出來。雖然沒有跟別人說起，但是卻印象很深，每次想起來都忍不住嘴角上揚。啊呀，靈軒哥對不住了！
不過，就算告訴了月千弦，他也不會說出去的吧？
“那就當他是個笨蛋。”月千弦冷漠臉。
“你會一直在這裡吧？”右惜優抬眸，注視著他的面容，“你不會離開吧，千弦哥？”
她也並非經常看得見戊靈軒。很多時候無聊跑到協會去，只是從別人口中得知戊靈軒去了哪裡哪裡。一直陪著她的，除了母親，也就只有月千弦了。推開屋子的門，基本就能看見他，相當的安心。
雖然月千弦不有趣……但是離不開他。
雖然是父親救了他，但是最初撿到他的人是她。
一直待下去，留在她家裡，留在她身邊，也不賴。
其他人只是嫉妒而已，沒有那麼好看、那麼能幹家務的哥哥。
不會離開她的……他無處可去啊！父親說過他沒有家，沒有家人。可以無所顧忌地收留他在這裡。所以不會離開的，對吧？
月千弦還是沒什麼表情，像是持續把自己放空：“這種承諾是不可靠的。”
“我只是問問嘛……我看很多人長大之後都會離開家，去遙遠的地方，求學或者工作，我們大概也會吧。但是不可能放下母親呀……唔唔，以後再想！”右惜優敲敲自己的腦袋，覺得有些不夠想，腦袋裡儲備的東西還不夠多，拓展不開。
“你不希望我離開？”月千弦卻是問。
“當然啊……難道你要拋下我和母親嗎？你又能去哪裡？”右惜優瞪著看起來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少年質問道，“你要是忽然不見了，我不會原諒你的！”
“又能如何呢？”似笑非笑的神情，若有所思。
右惜優認真設想了一下：“你是我帶回來的，我當然要看好你。你要去哪裡，我陪你去。”
“你無法到達的地方。”翡翠一般的眼眸像是墜入了沒有任何光亮的地方，什麼也看不出來。
右惜優託腮側首，有些不甘心：“能是什麼地方吶……很遠很遠嗎？該不是很奇怪的地方吧，比如只有男人才能去的什麼……你只是在開玩笑吧？”
“別想奇怪的東西。”不客氣地伸手揉亂了她的頭髮，髮絲遮掩了他的視線，對他的神情看不真切。
身為人類無法到達的地方……身為妖族無法到達的地方……除非死去。即使付出那樣的代價，也願意跟隨而去嗎？絕對無可能的。她還什麼都不知道。
“月——千——弦——！別揉我頭！！”右惜優尖叫起來，伸手掙扎著，一把握住他的手腕，摘下來，“家裡最後一把梳子已經被我弄壞了，頭髮再亂下去就沒救了！！”
月千弦微微蹙額：“又弄壞東西了？你待在家裡的時間也不多，怎麼……”
“我不小心，太用力了，然後就斷了……”右惜優聲音低下去，也感到有些窘迫。又添麻煩了。
月千弦輕輕嘆氣：“我知道了。”
右惜優甩甩頭，稍微清開視野，巴巴地看著他，雙手還握著他的手腕：“千弦哥，對不起——”
“明天，你會有一把新梳子。別再毛手毛腳的了。”
“嗯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