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泰爾斯終於在英靈宮裡,為他專門準備的房間中見到普提萊等人之後,星辰的第二王子和他的追隨者們都大大松了一口氣。

你是說,你在他們的地盤,毫不猶豫地拒絕了配合努恩王的選項,準備用你自己的方法來幫他找到兇手普提萊皺著眉頭,站在視窗旁,望著外面的雪景,思緒飛轉。

該說是膽大包天,還是不知死活呢。

在沒有外人在的時候,普提萊對他的態度向來不客氣,連殿下也懶得稱呼但這種僭越似乎在斷龍要塞之後好了許多,至少他帶著小王子稱謂的諷刺少了許多。

差不多吧。泰爾斯姿勢不雅地躺坐在椅子上,一臉疲憊:剛剛的經歷告訴我,那個戴王冠的陰沉老頭不會有什麼好計劃比如把我推給五位大公,看看有沒有人想私下裡要我的命之類的

反正,我已經深刻領會到北地人的粗暴和直接了。泰爾斯嘆息道:

觀察大公們對殺死我的態度和反應,來找出兇手真虧他想得出來

那現在這個任務換成你來做了,你又準備怎麼辦普提萊平穩地轉過身,走過羅爾夫身邊,後者正在調整因骨折而上的手臂夾板,並重新為腕部的機括裝上一把備用的袖劍。

從五位傳承久遠,割據一方,老奸巨猾,權勢更勝星辰六大豪門,而且都有望選王的大公里普提萊沉吟著:

找出那位謀害摩拉爾,也試圖刺殺你的陰謀家

問得好,泰爾斯露出友好而誠意十足的微笑,所以我需要你們的幫助,我忠誠的屬下們。

普提萊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您真是一位體恤下屬的王子殿下啊。

泰爾斯用燦爛的表情來掩蓋自己的心虛,笑眯眯地道:謝謝你,普提萊尼曼勳爵。

他的侍從官,懷亞卡索皺起眉頭,按著自己先前被吸血鬼重傷的左肋傷口道:按照您的說法,如果這五位大公先前在議事廳裡,面對努恩王時的表現都出奇一致,毫無破綻的話我們要怎麼確定誰是兇手呢

如果說,謀害摩拉爾王子是為了削弱王室,即沃爾頓家族,普提萊眼神飄忽,但泰爾斯知道,這是他正在思考的表情:那借倫巴之手謀害你,一則同樣為了削弱選王熱門的倫巴家族,二則為了戰爭

泰爾斯思緒一頓。

難怪努恩王要用自己的生死,來試探五位大公對兩國戰爭的態度。

面對戰爭的選項,他們的表現還是有不一樣的地方的,泰爾斯沉思了一秒,回憶著剛剛的一幕,默默道:五個人的話

你看出了什麼普提萊目光一聚,沉穩地問。

首先是一個絡腮鬍子,徽記是一個圓,裡面套著一個正三角,那家夥講話很難聽,泰爾斯專心致志地搜尋著記憶:毫不掩飾對我的敵意,每一句話都以羞辱我為目標。

那個讓他下跪求饒的絡腮鬍子領主泰爾斯第一個把他放上懷疑名單。

威蘭領的雷比恩奧勒修大公,南方三位大公中與努恩王關係最好的一位,普提萊反應極快地回答道:奧勒修家族並非跟隨耐卡茹的九騎士家族事實上,九大家族現在僅有六家還在大公的位置上而是直到兩百年前,才在沃爾頓的支援下,成為威蘭領的統治者,同我們的守望城接壤。

他確實有理由羞辱你,普提萊繼續道:星辰中央領所在的土地,就是帝國的原沙文行省那是奧勒修家族自遠古帝國起就受命統治的領地,直到復興王陛下的軍隊將他們趕出家鄉,就此角度而言,奧勒修與璨星是世仇。

那還真奇怪,懷亞搖搖頭:真的有人因為六百多年前的家族仇怨,而對您表現出敵意

也許是迫於家族的名聲,刻意裝出來的但也不好說,畢竟,還有人為千年前的遠古帝國耿耿於懷呢,泰爾斯無奈地聳聳肩,沒有理會普提萊冷下來的臉色,真是愛國至深。

懷亞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其次是個鍋蓋頭大叔,身上繡著發光的劍刃,講話陰陽怪氣,竭盡全力在挑起努恩王對我的惡感,泰爾斯搓著下巴,沉思道:從嘲諷到哂笑,怪腔怪調的,但總感覺他的諷刺用力過猛,差些水平。

那位鍋蓋頭,泰爾斯默默道:那位膽敢對所有人明言,沒有利益就不肯出兵的大公。

泰爾斯想到這裡,撲哧一笑:既沒有西里爾法肯豪茲公爵那麼天生自然恰到好處,也沒有你的那種直接犀利,讓人無可奈何。

普提萊不知道是毫不在意,還是裝著沒聽到王子對自己的正面貶損,只見他點頭回答:那是再造塔的帕修斯特盧迪達,也是南方的三位大公之一,據聞他行事謹慎明智,但也常被人譏諷為自私保守。

這麼說來,他似乎更希望您死在努恩王的手上懷亞抬起頭:會是他麼

再造塔在星辰的東北側,領土與我們的孤老塔相鄰,普提萊呼出一口氣:跟區域性衝突比起來,兩國的全面戰爭能給他的利益其實有限當然,損害可能也有限。

第三個人是個老禿頭,年紀很大,泰爾斯深吸一口氣:這個人給我的感覺很複雜,他不比前兩人話少,但很少表現出確切的情緒,更多的時候是在附和和鼓動。

禿頭的羅傑斯萊科,戒守城大公,以鎖鏈為標誌,普提萊點了點自己的菸斗,目光閃動:他是埃克斯特的兩位北方大公之一,參與埃克斯特中央事務的次數不多,這次居然也應邀前來了,實在讓人懷疑。

聽著像是事不關己的中立方。懷亞擦拭起自己的劍。

如果我就是這一切的幕後黑手,泰爾斯攤開手,不置可否:想必也會很樂意表現得中立一些。

普提萊沒有回話。

第四位大公留著長髮,衣服上繪著一冊典籍,第二王子伸出手抓住扶手,把自己從椅子里拉起來:他給我一種與北境公爵相近的感覺,豪邁,大氣,似乎也看重至少在表面上看重自己的榮譽。

那個不願意玷汙本家族榮譽的長髮男人,看起來沒有理由但北境公爵不也背叛了凱瑟爾王,背叛了自己的北境,背叛了星辰麼

庫裡坤羅尼,領地是毗鄰康瑪斯聯盟的祈遠城,在埃克斯特西部,靠近大荒漠的北端,瘦削的星辰副使閣下停下了腳步:他與星辰的西荒領時有合作荒漠裡的獸人和荒骨人是我們共同的威脅,兩國開戰,或者削弱星辰,都只會加重自己的壓力。

別忘了,北境的亞倫德公爵和黑沙領的倫巴也曾合作過,目標就是摩拉爾王子,泰爾斯目光犀利地看著他:哪怕兩國的戰爭也會損害前者的北境。

還有最後也是最年輕的一位,康克利佩菲特,看著有些稚氣,他跳下埃克斯特的硬木椅:說話很溫和,也有些猶豫,似乎很尊重努恩王,考慮事情也是從埃克斯特的整體利益出發還為我說了兩句話。

那個被努恩王強硬的話語噎住的三十歲年輕人。

稚氣這話從您的嘴裡說出來普提萊輕笑著搖搖頭:那是血蹄鐵的康克利佩菲特,烽照城大公,領地靠近龍霄城,佩菲特家族也是沃爾頓家族最信任的世代臂助之一,年輕人往往熱血衝動,對陰謀有天生的牴觸。

那可不一定,我們國內就有一位年輕的公爵,泰爾斯回想起那位鳶尾花公爵,回想起一路上的意外,嘆了一口氣:相信你也體會到了他的機關算盡不比任何老人稍遜。

聽您這麼說,無論哪一位大公都有嫌疑,懷亞皺起眉頭:依然無法確定是誰

泰爾斯和普提萊雙雙沉默了下來。

威蘭領和再造塔,跟黑沙領一樣,都毗鄰星辰,兩國關係對他們的影響最大,普提萊低聲道:祈遠城在西,戒守城在北,烽照城則靠近中央的龍霄城總之,光憑分析利害,來看誰能最終得利的話,大公們的嫌疑就是這麼一個順序。

唉,但嫌疑就是嫌疑,無法確證,泰爾斯抓了抓自己的頭髮,頹然道:我們迫切需要一個會破案的警戒官。

龍霄城裡的鎧區,正在與對手鏖戰不休的科恩警戒官,結結實實地打了個噴嚏,被對手一劍削掉一寸頭髮。

如果我們沒能幫努恩王找到謀害他兒子的兇手,懷亞把劍從自己的膝蓋上翻面,擔憂地問道:後果嚴重嗎

泰爾斯腦海裡浮現出那位天生之王的威嚴表情,以及尼寇萊的冰冷神色,翻了個白眼:最好不要想象那種可能一位鐵了心要為自己兒子復仇的父親

不僅僅是兒子,普提萊補充道,摩拉爾還是沃爾頓和龍霄城的繼承人,這種仇恨遠超我們的想象,另外,努恩王想必也在竭盡全力,為家族清除危險的對手

畢竟以他的年紀而言,沃爾頓掌握王冠的時間也不長了,而沃爾頓家族也許就要由一位他根本無從測度的旁支來繼承,甚至普提萊平淡地說道:

在新王的令下,失去直系繼承人的龍霄城被封給另一個家族,沃爾頓從此衰落也是有可能的。

泰爾斯嘆出一口氣。

當然,我還拿這個來威脅了尼寇萊呢。

煩透了的泰爾斯坐在地上,把頭靠上椅沿,無可奈何地揉了揉臉蛋。

說起這個,泰爾斯睜開眼,回憶起在藏書室裡的遭遇,那個戴著眼鏡的邋遢小女孩以及那位刁蠻女孩的身影出現在眼前:我在英靈宮裡遇到了努恩王的孫女,你曾經聽過嗎

阿萊克斯沃爾頓聽著泰爾斯的敘述,普提萊皺緊了眉頭:我確有耳聞,十二年前早逝的蘇塞爾王子,是努恩王的長子,他留下了一個遺腹女。但也許是因為她父親的遭遇,努恩王一直把他的孫女保護得很嚴密。

如若不是你提起,恐怕許多人連她的名字都不知曉。

她無法繼承沃爾頓家族嗎泰爾斯呼出一口氣,想起那個穿著華麗的小公主:就因為她是女性

普提萊搖搖頭。

在北地人那該死的理念裡,女人不過是附屬和財產,只有成為母親生下孩子的價值。

三人齊齊回頭,只見埃達毫不顧忌地坐在本該屬於泰爾斯的床上,擦拭著自己的精美彎刀,語氣少有地生出寒意:從幾百年前到現在,從來沒有改變。

在圍繞沃爾頓的鬥爭裡,她並不重要,普提萊搖搖頭:還是來想想怎麼處理眼前的問題

幸好,泰爾斯閉上眼睛,嘟著嘴道:我們不急在一時

就在此時,房間的門突然響了起來。

羅爾夫皺眉拉開門。

只見那位被泰爾斯救下的新兵,威羅肯站在門口,撓著頭,露出笑容。

那個那位康瑪斯的侯爵大人,派人傳話過來了,威羅似乎很開心有個機會見到王子殿下,他笑呵呵地道:聽他的屬下說,似乎還挺重要的

泰爾斯眉頭一皺。

他說,有兩位大公,明天一早

就要因事離開龍霄城了。

威羅笑著說完口信。

但下一秒,他就驚訝地發現,幾乎房裡的所有人包括泰爾斯在內,都臉色大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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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

天。

一。

早。

泰爾斯面如土色,像是收到了最壞的訊息。

不會吧

大公們是過來看了自己一眼,就立刻離開麼

在一臉莫名其妙的威羅離開後,同樣皺起眉頭的羅爾夫輕輕把門關上。

明天早上懷亞臉色愁苦。

泰爾斯呼吸加速,雙眼無神:這就是說

是啊,普提萊擔憂地捏著自己的菸斗:留給我們的時間

他沒有再說話,但所有人都在心裡默默說出下一句:

只剩一個晚上了。

我還是那句話,懷亞卡索臉色蒼白地收劍入鞘:如果我們沒能幫努恩王找到謀害他兒子的兇手後果嚴重嗎

普提萊搖頭嘆了一口氣。

懷亞不再問了。

晚上的歡迎晚宴,這是最後的機會,泰爾斯咬著牙齒:想辦法從五個人裡,找出那個傢伙

該死。

我怎麼這麼倒黴。

光憑努恩王那樣的試探和觀察,恐怕得不到結果。普提萊手上的菸斗越捏越緊:今天早上你的經歷就說明了這一點。

那該泰爾斯沉吟著。

這個時候。

那就逼他們自己說埃達惡狠狠地跳下床。

所有人都向著精靈護衛看來。

讓努恩分出人手配合我們,我們晚上蒙著面,偷偷去把那些大公都綁來埃達兇惡地豎起刀刃,揮動兩下,反射出一道道寒光:

一個個嚴刑逼供

看看所謂的大公們,能在刀劍下支撐多久

看著這副模樣的埃達,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兩秒過後。

所有人像沒有聽到她的話一樣,照常地回過頭。

換個角度思考吧,泰爾斯搓著雙手,皺眉對著普提萊道:我們要找的人,跟倫巴合作做掉了努恩王的兒子。

喂為什麼裝著看不到我埃達咬著牙,對無人理會她的局面顯然很不滿:至少給我一點反應啊

然而,他又把手伸到倫巴的軍隊裡,試圖把你的死亡栽贓到黑沙領的手上。普提萊下意識地回答道。

裡面有什麼線索嗎懷亞好奇地問道。

他們身後的精靈護衛,徒勞地在空中揮舞了兩下彎刀,以示抗議。

努恩王和我們就知道這些,泰爾斯搖頭道:似乎沒什麼用。

不。

也許我們不該在努恩王的思維裡打轉。普提萊放下了手裡沒有點燃的菸斗,眼中放射出自信的光芒。

埃達頹然地低下頭,嘆出一口氣,把自己摔回到本屬於泰爾斯的床上。

泰爾斯突然一愣。

他看向普提萊,皺起眉頭:你的意思是

你還記得我們在斷龍要塞,被倫巴的軍隊圍困的時候嗎普提萊淡淡道。

當然,印象深刻,泰爾斯的眼前閃過無數血花和寒光,以及怒吼的阿拉卡穆,嘆息道:簡直是一團糟。

埃達百無聊賴地在床上彈弄著自己的彎刀。

那您應該記得,穆男爵在衝鋒前對您所說的話普提萊露出神秘的微笑:努恩王不是我們唯一的選擇。

泰爾斯猛地一震。

衝鋒前

阿拉卡揮動大劍的身影出現在腦海裡。

幾秒後,他點點頭

既然無法後退,泰爾斯深吸一口氣,露出堅毅和決然:何不全力向前

泰爾斯看向自己的副使,目光灼灼:他知道

普提萊翹起嘴角,頷首肯定:他知道。

懷亞和羅爾夫一頭霧水地看著兩人的啞謎。

所以,懷亞艱難地咽著喉嚨:我們該怎麼做

泰爾斯和普提萊對視一眼,都笑了起來。

埃達說得沒錯,泰爾斯看向床上的精靈,在普提萊的目光下點點頭。

啊,被提到名字的埃達猛地抬頭,顯然有些無措:什麼

在懷亞的驚訝和普提萊的笑意中,泰爾斯深吸一口氣:

我們

逼他們自己說

埃達的嘴巴張得比任何時候都大。

普提萊臉色一肅,收起菸斗:我馬上去準備,聯絡一下其他人可能需要一些內應的幫助。

還有,懷亞,羅爾夫,你們跟我來。

泰爾斯頷首坐回椅子上,迅速思考著計劃的可行性。

那個

他抬起頭,看向身後。

埃達的聲音弱弱地響起:

你們,真的要綁架大公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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