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插四千金一笑

玄武湖,碧波盪漾,春水綿綿。

阿四呼吸著清新的空氣,心情也不知不覺好了些,應天府,幾代帝王之都,自是繁華的很,但比起那些燈紅酒綠,他還是更喜歡這寧靜的湖水。

撐船的少女嬌豔動人,迎面的春風吹拂著他的臉,那一瞬間,他似乎忘記了一切煩惱。

但當阿四不經意間看見那位臥在船艙裡醉酒的沈飛兒,他就不禁皺了皺眉。

自己家裡窮,日子實在過不下去,阿四爹孃聽說白蓮教濟世救民,善待老百姓,就強讓阿四入了教,好在阿四也是個伶俐的人,在教中的職位越做越大,本以為日後可以當個小舵主,享享清福,可沒想到上面竟然把他調到了沈飛兒的身邊,讓他當個小僕。

阿四不懂什麼武功,也說不清沈飛兒到底是誰,可每次見到分堂的堂主看見這位沈八爺諂媚的樣子,阿四倒也猜出了他一定是個職位很高的人,一開始他還挺高興,畢竟當上沈八爺的小僕也不誰都行的,但日子一久阿四的怨氣便多了,雖然沈八爺出手闊綽,平日賞銀是足夠的,可這沈八爺卻有個怪癖,那就是他從來不買房子,每次不是睡在酒館,便是住在青樓,這可苦壞了阿四,畢竟他也是三十好幾,本想藉著沈八爺的威風住個大宅子,娶上個漂亮的媳婦,可沈八爺就喜歡這麼浪著,他也是有苦難言。

又一陣微風拂過,本來醉過去的沈飛兒也微微睜開了睡眼。

“阿四,現在什麼時候了?”

阿四立刻跑到沈飛兒的身邊,扶他坐了起來,道,“八爺,這都午時了,昨個讓您少喝點,您就是不聽,這可苦壞了我了。”

沈飛兒笑了笑,拍了拍阿四的肩膀,“好啦,昨天你也不是不知道,昨天那副畫,是我好不容易從李家的二公子那買來的,我不得高興高興?”

阿四點點頭,給沈飛兒端上早就泡好的茶,“八爺,咱們現在要去哪啊?”

沈飛兒想了想,“不清楚,雖然我喜歡逛逛,可這應天我卻沒來過,現在去哪我還真不太清楚。”

邊上撐船的少女捂嘴笑了笑,“公子,你可就是說笑了,您昨個那麼大的排場,一看就是貴人家的少爺,這應天好玩的東西這麼多,我不信您是頭一回來。”

沈飛兒哈哈大笑,“丫頭,你從哪看出我是個少爺,告訴你吧,我不光是少爺,我還是天上的神仙,犯了相思的天條被貶下來的,你信不信?”

少女的臉微微泛紅,“我才不信嘞,你要真是神仙,還能不知道咱們應天的好去處?我看啊,你要是神仙,也是那調戲嫦娥的豬八戒!”

沈飛兒看了一看阿四,“喲,這丫頭的嘴倒還挺毒,不過你還沒說錯,豬八戒行八,我也行八,弄不好還真有點關係。”

阿四也笑了笑,對少女道,“姑娘,我們八爺的確是剛來應天,不知道姑娘知不知道哪裡有好玩的地方。”

少女道,“不知這位八爺喜歡點什麼,咱們應天有的是金銀,良景,好馬,美人,就看您好那一口。”

沈飛兒道,“你說的這些我都喜歡,不過我倒是想聽聽應天哪有美人,能不能比上你這快嘴的小渡娘!”

少女也不生氣,繼續道,“您可太小瞧咱們應天了,我哪裡算的上什麼美人,要說美人,那肯定是玉漱樓的花魁,名叫姬香梅,多少貴少爺都爭著想要見她一面。”

沈飛兒搖了搖頭,“我看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我怎麼從來就沒聽過她?”

少女道,“不是我說大話,就是您想去見她,她還不見得願意見您呢。”

“這怎麼回事啊,一個青樓的姑娘,難道還怕見客嗎?”

少女又道,“您不知道,這位姬姑娘脾氣怪的很,只賣藝不賣身,而且光是見她一面就要一百兩銀子,但光是有這銀子還不夠,想跟她說話,還得是她看得上眼的。這些都不奇怪,最奇怪的是這位姬姑娘從來都不笑。”

沈飛兒皺了皺眉,“從來都不笑,怎麼回事?”

“這我就不清楚了,反正是誰也沒見她笑過,有人說她是天生的冰骨,改不了的。”

聽到這裡,本來懶散的沈飛兒突然有了精神,他向阿四道,“阿四,你見過從來不笑的人?”

“別說見過,聽也沒有聽過啊,誰還總沒個喜事?”阿四道。

沈飛兒抿了抿嘴,掏出背囊裡的一錠大銀子扔在了少女的腳邊,道,“走吧,丫頭,見見你們那個不會笑的花魁,八爺我今天非要看看天底下是不是真有不會笑的人!”

少女輕輕一笑,輕搖木漿,不一會兒,小船便劃到了對岸。

而對岸,迎面便是一家如同仙宮般的青樓,掛滿鮮花的大匾上正寫著三個大字:玉漱樓。

阿四牽著沈飛兒剛下了船,對面的青樓中便晃出了幾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她們一個個款扭著腰肢,架住了沈飛兒的胳膊。

緊接著,一位中年婦人笑著走過來,每走一步,她臉上的脂粉便好像要掉下去一大塊,“喲,這位爺,一看就是哪家的少爺,今天是來玩的?”

沈飛兒笑了笑,“聽說咱們這有個姬姑娘,不知她今天有沒有空?”

婦人猶豫了一會兒,“哎呦,您來的不趕巧,姬姑娘病了,今天不見客,要不您見見玉蘭,她呀,舞跳得可好了。”

沈飛兒沒有看她,直接從懷裡摸出一疊銀票,扔在了她的掌心。

“夠不夠她治病的?”

婦人一見銀票,眼珠子幾乎都要掉出來,她輕輕揮了揮手,“嗨,誰還沒有個風寒的時候了,您等著,我現在就去叫姬姑娘。”

老鴇將銀票放進袖口,又怕掉出來,使勁往裡掖了掖,便小跑著進了樓,向樓上喊道:“姬姑娘,有客見你。”

沈飛兒搖了搖頭,又拍了拍阿四的肩,“盯了我一天,你想玩就去玩,累了就先休息休息。”

阿四連連點頭,可剛一抬頭,沈飛兒便不見了。

而此時此刻,沈飛兒早就在姑娘們的簇擁下進到了那個姬姑娘的屋子。

看著典雅的裝飾與幽靜的隔間,恐怕誰也不會想到這裡會是青樓。沈飛兒四處看了看,也不得不承認這位姬姑娘的確與眾不同。

他等了片刻,突然看見櫃子邊的架子上擺著一具古琴,一看便是上好的古物,他剛要摸一摸就聽到了一聲柔軟的聲音:

“且慢。”

沈飛兒抬頭看了看,卻不禁一驚,來者是一個姑娘,便卻又好似是從畫中走出來一般,連沈飛兒也不禁驚歎她的美貌。

“姑娘便是姬姑娘吧。”

姑娘輕輕點了點頭,將椅子拉開,示意沈飛兒坐到哪裡。

沈飛兒微微笑了笑,走過去坐了下來,姬香梅見她坐下,自己便坐在了沈飛兒的對面,一時間便帶過一陣香風。

沈飛兒不禁沉醉起來,眼睛一直看著姬香梅,可是姬香梅就是不說話,也沒有什麼表情,沈飛兒看著她,她也看著沈飛兒,兩個人就這樣對視了好久,可還是沒有人先開口。

終於還是沈飛兒打破了這份平靜,“姬姑娘不愛說話?”

姬香梅道,“公子沒有叫我說,我便不說。”

本來平靜的一句話在沈飛兒聽來就好像是淡淡的挑釁,他笑了笑,“那現在你可以說了。”

可姬香梅還是沒有說話,沈飛兒不禁眯緊了眼睛,道,“姬姑娘怎麼還是不說話?”

“你沒有問我,我說什麼?”

沈飛兒只感到自己遇見了一個極其強大的對手,他不禁搓了搓手,道,“那好,我便問了,姑娘家是哪裡的。”

“本地。”

“家中還有什麼人?”

“只有我自己。”

沈飛兒一連問了幾個問題,可得到的都是寥寥的數語,他不禁有些急躁,停止了提問。

“姬姑娘倒也真是有趣的很,你難道跟誰都是這樣的嗎?”

“也不是,至少跟其他的姐妹我還是能多說幾句的。”

“見了男人,便不願多說?”

“那也要看是什麼樣的男人。”

沈飛兒笑了笑,“我呢?”

姬香梅道,“你說呢?”

沈飛兒一時間竟感受到了一種壓迫,竟似乎這個女人真的是天性涼薄,但他是個氣盛的人,你也是不說話,沈飛兒便越想讓你說,他見這樣的提問不成,便道:

“我看姬姑娘的閨房有一具琴,不知道姑娘的琴到底彈得如何?希望姑娘能讓沈某開開眼界。”

姬香梅嘆了口氣,也不答話,便緩緩走到琴邊,輕輕彈奏了一曲,曲調婉轉動人,餘音嫋嫋,倒也真是動聽得很。

沈飛兒聽她一曲彈畢,微微點了點頭,“果真妙手,可姑娘的琴音中似乎有些哀怨,卻不知是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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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香梅沒有理會他,只是又再次坐下,“公子既然聽得滿意,便下樓去吧,今日的時間已經到了。”

沈飛兒先是怔了怔,便又道,“姑娘是這樣待客的,怎麼一直想趕我走?”

“非是香梅不懂待客之道,只是你我之間實在沒什麼好說的,公子再待下去也只是自討沒趣,又何必繼續呢?”

沈飛兒聽了她的話,什麼也說不出來,他只以為姬香梅是生性高冷,可如今看她卻不單單這樣。

但他也不生氣,只是搖了搖頭,便輕輕下樓去了。

姬香梅看著遠去的沈飛兒,輕輕呼了口氣,便用絲帕輕輕的擦拭著古琴。

雖然她的外表依然是平靜如水,可她的心中卻早就是思緒萬千。

天底下的男人,不大概就是如此嗎?

來這個青樓的,又有幾個正人君子,只怕沈飛兒也是一個富家的浪蕩子弟,仗著自己多金又多閒,終日裡也就是這樣遊手好閒。

他們以為自己錢多,就可以隨意踐踏女人的尊嚴,她是青樓女子,也早就見過太多的悲劇,她知道天底下的女人若不是被逼到絕路,誰又願意出賣自己的身體呢?

有多少痴情女子苦戀負心郎,又有多少貪心的父兄為了些許的錢財就甘願出賣自己的至親,正因為她身在最低端,所以她見到的悲劇也實在太多。

所以她恨,她要報復,她也知道對付男人最好的武器。

那就是她的美色。

既然那些男人自以為風情萬種,那她也不介意潑潑他們的涼水,她並非是因為痛苦才沉默,也不是因為寂寞才悲傷,只是因為她面對汙穢的男人,實在是笑不出來。

想到這裡,她不禁搖了搖頭,沈飛兒堅持的時間比起其他那些男人都要長,這已經很讓她不滿,可最終他還是自討沒趣的走了,可也見得男人大抵都是這樣。

想到這裡,姬香梅心情大好,她剛要上床歇一歇,可便又聽到了門外傳來的腳步。

是沈飛兒,他竟然又回來了!

這已經讓姬香梅大為驚訝,她明白男人都是好面子的,決不可能有人受了她的羞辱後還願意再回來的,這已經不禁讓她有些頭暈。

可沈飛兒還是一幅笑臉,他走到剛才的座位,又坐了下來,道:

“我想了想,只感覺這銀子花的有點虧。”

果然如此,姬香梅不禁有些鄙夷,看來他還是捨不得自己花掉的錢,想來討要的。畢竟無論是什麼富家翁,都會不甘心花一百兩銀子來和人聊天,他們想的大不過是花了這錢之後,再想方設法的把自己騙上床罷了。而她則根本不會給他們機會。

這一百兩,便是她向自己這樣苦難的女子討要的債!

“對不起,既然您心甘情願掏了這一筆錢,難道還想要回來?”

可沈飛兒卻突然擺了擺手,“不,我不是指這個,我突然想起我還有一件事情沒辦。”

姬香梅冷漠的道,“話已講完,曲已聽畢,我能做的都已經做了。”

“不不不,還有一件事情是你可以做的。”

“哼哼,你可能想錯了,我是從來只賣藝不賣身的。”

沈飛兒大笑起來,“姑娘想多了,我是想讓你笑一笑。”

姬香梅一下子羞紅了臉,可隨機而來的便是憤怒:

“笑?對不起,我不會笑。”

沈飛兒搖搖頭,“不,只要是人,就一定會笑的。”

他拍了拍手,阿四便走了進來,手中還拿著一卷畫。

阿四將畫攤開在桌上,姬香梅卻一下被驚呆了,她雖然懂的不多,可也能看出是一幅吳道子的花鳥。如果這是真跡的話,那它的價值可謂是天文數字。

可她還是微微振作精神,“公子這是何意?”

“只要你笑一笑,它就是你的了。”沈飛兒道。

姬香梅又看了看畫,她抿了抿嘴唇,道,“公子,你還是把它拿走吧。”

沈飛兒看了看姬香梅,又對阿四點了點頭,只見阿四走出門外,竟然抬出一架古琴。

這一次,姬香梅的眼睛竟然完全不能離開那架古琴,如果是對於書畫她是一知半解,但對於古琴她就懂得多了,現在沈飛兒拿來的可是一架極好的古琴。

沈飛兒輕輕撥了撥琴絃,整個房間便立刻傳來一陣如同鸞鳥輕鳴般的美樂來,他又笑了笑,道,“這個夠不夠?”

姬香梅只感到自己的心在不停的顫抖,這古琴對於她這樣熱愛音樂的人來講,絕對是一件至寶。

可她還是強壓心中的慾望,搖了搖頭。

但現在無論是誰都可以看出她的心在滴血。

“那麼,這個呢?”

沈飛兒突然又從懷中掏出一個檀木的盒子,隨著他輕輕開啟,裡面便赫然冒出了一陣如同玄武湖一般的綠色的柔光來。

那竟然是一塊玉璧。而且絕對是最好的玉璧。

姬香梅不禁咽了口唾沫,她不停抵制著自己的貪慾,可她的手卻不自主地向那個盒子移去。

她咬緊嘴唇,將手用力向後背去,雖然這幾件物品的價值早就超過了她心中底線,可她那強硬的尊嚴不允許她自己向男人低頭。

沈飛兒突然站了起來,走出了房間。

贏了,自己贏了,自己維護住了自己的尊嚴,姬香梅頓時只感到一陣虛弱,她為了這份尊嚴所承受的早就超出了自己的能力。

可沈飛兒卻又走了進來,而這一次,他的懷中抱著一個巨大的箱子。

“那麼,我們來點直接的吧。”

隨著一陣陣清脆的金屬相撞之聲,姬香梅竟然直接癱倒在了地面上。

因為在她的面前已經下起了一陣黃金的雨!

是金子,黃金,純正的黃金,那閃耀的金色彷彿是世界上最華麗,最動人的顏色,那滿目的金光幾乎讓姬香梅睜不開眼睛,而她的心中在那一瞬間除了那座金山,什麼都沒有了。

“這裡是一千兩黃金,如果姬姑娘願意笑一笑,那麼它們全都是你的了。”

此時的姬香梅的大腦已經完全被那閃耀的金光填滿,不知為何,那一直堅定而孤傲的她嘴角在不知不覺中己經微微上揚。

而她也輕輕解開了長裙的釦子,讓自己潔白的軀體肆意籠罩在那一片金光之下。

“公子,你可以……”她的話還沒有說出來,便看見那已經漸漸大笑著遠去的沈飛兒。

他為什麼走了?難道他不是為了自己的身子?姬香梅已經驚呆在了原地。

而她在那一片疑惑與眩暈之中,隱約聽見了沈飛兒的話:

“阿四,你看看,她終於還是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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