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六刀與劍(上)

徐雲野聽著人群的哀嚎與烈火的焚燒聲,但他的心卻如同他手上的刀一般堅定。

因為他已經知道自己要走的路,也明白自己是為何而戰。

他已經沒有家人,自己的兄弟就是他的家人。

而自己的刀也永遠會為了兄弟而揮動!

面對著反方向奔襲逃竄的人流,他倒是像是一個手持長槍去刺擊風車的勇士一般,堅定的向前。

所行一路,不知道究竟有多少朧月樓的殺手死在他的刀下,但他的刀卻仍然同他的心一般不沾半點血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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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利刃割開最後一個殺手的咽喉的瞬間,徐雲野只覺得自己有些疲憊,可他本不該疲憊的。

他的人生就如同他的刀一般,永遠也不知道會揮向哪個方向,雖然他明白自己的使命,但也不免對茫然的未來產生了些許的困惑。

他本是不愛去想這些的,他明白有時候人活得太明白了絕不是好事。

但如果真的讓他茫然的度過這一生,可能無論任何人都不會甘心。

所以他選擇了酒,酒精可以麻痺他的神經,至少能夠讓他不那麼痛苦。

可每當酒醒的時候,他都會有一種莫名其妙而又如坐針氈的孤獨。

自己似乎一直在奔波,可他的奔波到底是為了什麼?

為了兄弟嗎?可什麼即使他付出了這麼多的努力,結局似乎還是註定的呢?

張翼飛,金柳子,劉不渝,他們都已經永遠離開了自己,可明明徐雲野已經盡了自己的全力,但為何還是不能留住那過去的美好呢?

每到這個時候,徐雲野都會認為自己做的還不夠,他常常責備自己的無能為力。

但所有人都明白,不會有人比他做得更好,如果這世上真的有東西是他的刀都無法斬斷的,那或許根本就是一個死結。

而如今,這個死結卻在徐雲野的心裡。

那麼,他也就不光是為了上官是非才敢於挑戰朧月樓,他同樣也是為了自己。

到底自己的所作所為有沒有意義?他需要一個答覆。

而這個答覆是任何人都無法告訴他的,能夠給他答覆的只有他自己和他手裡的刀。

徐雲野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刀,這把刀他用了十年,卻還如同嶄新的一樣。

在他剛學刀的時候,他平均兩個月就要去磨一次刀,雖然那個時候自己的武功並不高,年紀也很輕,但他卻可以真正開懷的笑一笑。

他不禁嘆了口氣,現在的他只感覺喉嚨乾渴。

也許是命運,也許是偶然,他的腳步不知為何,還是來到了那家酒館。

那是他跟方天成遇見王天保的地方。

徐雲野總是很羨慕方天成,雖然方天成的武功不高,但他卻有著似乎可以看破一切的智慧。

最主要的是,他總是有著一顆積極向上的心。

徐雲野搖了搖頭,將刀收回鞘內,推開了酒館的門。

可他眼前的場景卻著實讓他一驚。

這場突如其來的災難本該讓所有鎮民都逃難去了,可如今酒館最深處的桌子上還坐著一個人。

那個人背對著他,徐雲野看不清他的臉,不過看著那人的背影,不知為何,徐雲野竟突然產生了一種親密感。

他已經明白,無論那個人是誰,他也絕不會是個普通人。

徐雲野將手放在刀柄之上,一步步的向那個人走去。

而那個人也突然轉過了頭,兩個人的雙眼一相遇就久久無法移開。

徐雲野看著眼前的人,他大概三十多歲,滿面的胡茬,蓬鬆的亂髮,再配上一身油汙的白衣,臉上似乎有著說不盡的滄桑。

而徐雲野也已經看到,那個人的腰上別著一把劍。

那絕不是普通的劍,因為徐雲野很少見過這樣的劍。

江湖中用劍的俠客數不勝數,可卻沒有一把劍能讓徐雲野如此在意。

那是一柄極細極輕的劍,甚至於看上去就如同一條加長的柳葉,但那柄劍雖然輕細,給人的壓迫卻完全不亞於重劍。它的材質說不出是什麼鋼鐵,在陰暗的小店中散發著幽藍的光芒,雖然似乎沒有逼人的鋒芒,卻又如一把影子般的暗刃,讓人膽戰心驚。

徐雲野在看著那人的刀時,那人也在同樣看著他的刀。

不知為何兩人的目光又都突然看向了彼此,可他們之間卻是什麼也沒說。

但即使是兩個人一句話也沒說,徐雲野卻只感覺到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這世界本就是這樣奇怪,有的人可能就住在你的隔壁,但你們連姓名也未必相識;但有些人你只見了一次,就彷彿認識了十幾年。

終究還是那人先開了口:

“你有刀,你就是快刀徐雲野?”

“你有劍,你就是殺了公孫休的殺手?”

兩人不約而同的笑了笑,那人拱手道:

“在下朧月樓六大頭領之一,徐兄只需叫我‘劍’便是了。”

徐雲野也還了一禮,他指了指旁邊的座位,“我可以坐下來嗎?”

“劍”笑道,“不勝榮幸,只不過徐兄莫要拌了腳。”

徐雲野不禁向座位下看去,竟發現座位原來還藏著一個人。

不,他似乎不是藏著這裡的,可以看出那人似乎已經昏迷,而那個人竟然是王天保!

“劍”看著徐雲野疑慮的眼神,搖搖頭道,“我沒有殺他,只是打昏了他,畢竟看著一個叫花子,誰也喝不下去酒的。”

徐雲野這才發現,“劍”的面前擺著一壺酒,酒壺邊還有著幾碟小菜。

“我想,是他看見你先動的手吧。”徐雲野將王天保扶到一邊,又坐在了“劍”的對面。

“劍”喝了一杯,又皺了皺眉,“不錯,我這人什麼都可以忍,不過要是擾了我喝酒,就忍不了了。”

說罷,“劍”拿起一個空酒杯,又倒了一杯,雙手奉給徐雲野。

徐雲野猶豫了一下,還是接過酒杯,喝了一口,他又道:

“但你卻沒有殺他?”

“他?一個死人罷了,我又何必去殺一個死人?”

徐雲野不禁看了看“劍”,的確如他所說,王天保這個人的確可能已經死了。

現在的他不過是一個要飯的王大傻子,一個社會最底層的,卻又懷揣著夢想的大多數罷了。

徐雲野不禁嘆了口氣,又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徐兄不怕酒中有毒?畢竟現在我們可算是對手了。”

徐雲野搖了搖頭,“你不會。”

“劍”笑道,“為什麼?”

“就因為你是個劍客。”

“劍”的眼中突然閃過一陣光,“劍客?哈哈,江湖上的劍客豈不是多了去了。”

徐雲野將酒壺拿了過來,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不,用劍的人,與劍客不同。”

“有什麼不同。”

“用劍的人雖然用劍,可卻未必相信他的劍,而劍客則不單單只是相信他的劍,而是已經將劍當做了自己。”

“劍”大笑起來,“可咱們萍水相逢,徐兄又怎會認為我是個劍客,要知道我可是朧月樓的殺手,殺手可是不講仁義道德的。”

徐雲野擺擺手道,“未必,閣下雖是殺手,但卻未必不是個劍客,既然你連王天保都不願意殺害,這只能證明你與那些其他的殺手不同。”

“劍”不禁微微點了點頭,的確,他雖然是朧月樓的殺手,但他卻從未濫殺無辜過,即使是今天的這場大火,他也是不主張放的,可他不屑於與“戮”爭執,也只能默許。

“劍”滿傾一杯,向徐雲野道,“徐兄果然有見識,我敬你一杯。”

徐雲野也不推遲,兩人各自飲完杯中酒,又將空酒杯互視對方,他們彼此看著對方空空的酒杯,不禁大笑起來。

“劍”道,“可徐兄是用刀的,難道用刀的人也懂劍客之道嗎?”

徐雲野道,“刀與劍也沒有什麼區別,正因為我相信我的刀,所以我一眼便能看出你也同樣是一個相信你的劍的人。”

“劍”沉默半晌,道,“那倒是我淺薄了,實不相瞞,鄙人一生之中,從來看不起用刀的,過去我一直認為刀比起劍,要差上好幾個層次,今天得遇徐兄,實在是受益匪淺。”

徐雲野聽得“劍”的話,心中雖然不悅,可也說不出什麼,的確,刀在任何人看來似乎都是比劍要低階的。

劍,乃是百兵之王,江湖上用劍的人雖多,可研習的劍招,不過是從那麼幾支演變而來,因劍成名的人也是寥寥無幾;而刀,則似乎大眾得多,也粗鄙的多,江湖上用刀的人多如牛毛,所用的刀法也是五花八門,因刀成名的俠客也不在少數。

只因為練劍的難度本就是練刀的幾倍多,

不只是江湖之中,歷來王侯將相,腰邊所配之物也向來是劍,而不是刀。因為劍本就是高貴與權力的象徵,只有平民百姓,販夫走卒才配刀。

同樣一塊好鋼,打鐵匠寧可打刀也不打劍,只因為制刀的工藝比起制劍而言,實在是簡單的多。

但劍真的比刀高貴嗎?

論實用性上,切菜的菜刀,劈柴的柴刀,殺敵的軍刀,可以說刀融入了我們大眾的生活當中,劍雖然高雅,但你能用劍切菜,用劍劈柴?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難道劍的高雅就真的是它的優勢?而刀的通俗就真的是它的劣勢嗎?

即使是手持普普通通的菜刀的賤民,依然可以斬下佩劍的奸臣佞相的頭顱來!

兵器之間哪裡有高低貴賤?真正決定兵刃強大與否的,只會是持兵刃的人,而絕不是兵刃本身。

徐雲野深深明白這個道理,他的刀到了他的手上,就已經不是一把普普通通的刀。

而是能夠斬盡天下奸邪的大義之刃!

“劍”又給自己倒了一杯,對徐雲野道:

“今日相逢,實在受教,不過鄙人還願再問徐兄一個問題。”

“請講。”

“劍”左手舉起酒杯,右手直指蒼天,慷慨激昂的問道:

“徐兄乃是當世之英雄,定然對江湖之事了然於胸,那麼鄙人斗膽請問徐兄,天下芸芸,究竟有幾個能配稱得上是劍仙的!”

徐雲野不禁也熱血翻湧起來,他抱拳施禮,道,“在下平生用刀,若說評價劍仙,我可是說不出的了,不過我倒認識幾個用劍的前輩高人,請問閣下願意聽聽嗎?”

“但說無妨!”

“武當紫雲道長,盛名通天,德逾九州,非但是今日名門正派一大頂梁,門下弟子個個也都是天賦異稟的青年才俊。紫雲道長太極劍法出神入化,縱雲輕功上天攬月,他可配稱得上劍仙嗎?”

“劍”笑道,“非也,紫雲道長雖德高望重,但比起他的師長一輩還是差得遠了,武當神功自張真人起,流傳百年,到了他這裡只怕是微落了些,且紫雲其人雖說是德高望重,實則膽小怕事,若沒有些一覽眾山小的氣度,怎配得上劍仙一號?”

“峨眉苦言師太,年逾八旬,卻老而彌辣,峨眉雙劍也是天下聞名,如說武當是陽,那麼峨眉女俠們便是陰,但我看這陰卻要比陽強上不少,那麼苦言師太,可稱得是劍仙麼?”

“徐兄謬矣,苦言師太雖是出家之人,一聲卻難免要陷進個‘情’字裡面,雖說自己不修倒也罷了,怎麼門下弟子也大多偷了漢子?所謂劍仙,當然要有無情之心,否則怎能使出那無情之劍!”

徐雲野聽得這話,心中不禁一怒,自己的大嫂本就是峨眉女俠,也是私破門規和嶽虎陽相戀,如今“劍”的這番話倒像是在指桑罵槐,這叫徐雲野怎能不惱?

可他當下也壓住怒火,決心定要駁倒他,“藏劍谷李天師,我與他有一面之緣,俗話說‘重劍無鋒,大巧不工’,李天師所用便是無鋒重劍,可劍雖無鋒,但其心中有鋒!雖身在幽谷,但終身行俠仗義,救人無數,他可以說得上是劍仙嗎?”

“李天師雖說比起剛才的兩位,是要好一些,可也算不得劍仙。所謂劍仙者,傲然於世,卻應與世無爭,便如泰山之巔,長江之源一般讓人仰望,李天師雖行俠仗義,可也太過在意於世虛名,算不上劍仙。”

“玉劍君子,歐陽了塵,其人便如他手中玉劍,雖也孤傲於世間,可也被人奉若真君子,其劍法雖強卻不凌弱,聲名雖顯卻不落俗,可算得上劍仙了吧。”

“劍”竟搖起頭來,“他,更差的遠了,我曾特意拜訪,就是為了向其討教,可他卻不願與我一比,可見其要麼毫無真才實學,要麼自視甚高,這般傲到了極點的人,也不配說是劍仙,以鄙人愚見,他連‘君子’一稱也未必副實。”

徐雲野當下就像說出五大劍豪中的公孫休,可他立刻想起了一件事。

公孫休,不就是死在了“劍”的手裡。

徐雲野一下子呆住,竟然什麼也說不出了。

“劍”哈哈大笑道,“徐兄,還是讓我來說吧。”

徐雲野心中一驚,究竟“劍”要說出什麼人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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