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八十九虧欠與愛（下）
在袁小雲離開之後，方天成想得最多的事，就是當他們再次見面的時候該說什麼話，可他卻怎麼也沒有想到當他們再次重逢時，他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眼前的袁小雲不再是她離開時的樣子，她不再會用責備的眼睛看著自己，她不再會故意說一些氣話讓自己傷心，可此時此刻的方天成卻還是心如刀割。
有一瞬間，他甚至想過不顧一切的衝上去，想要和東屋同歸於盡，可當他看到袁小雲慘白的臉頰跟閃爍著淚花的眼睛，他卻什麼也做不了。
他真的有能力帶她走嗎？亦或是不自量力的和她奔赴黃泉？可無論怎樣，方天成都知道，有些事情和自身的能力無關，有些時候，即使是死，也依舊要做正確的事情。
“小云，是你嗎？我來救你了！”
可袁小雲在聽見方天成痛苦的呼喚後，卻只是更加痛苦的搖了搖頭。
“你快走，不要管我！咱們之間早就沒有什麼關係了！”
但事實真的是這樣嗎？如果他們真的結束，袁小雲為什麼選擇留在日本，又為什麼三番兩次的獻身死地來為方天成爭取情報？
真相就是，袁小雲不會一走了之，更不會拋棄方天成，自從在當年航船上整整數日的陪伴時，袁小雲就已經認定了方天成，而她絕不會背叛她的愛人，也絕不會背叛她自己。
可是她也清楚，方天成不是東屋的對手，如果他真的因為自己，選擇犧牲自己的生命，那麼她寧可從來沒有遇見過方天成。
但方天成當然明白她的心意，而袁小雲越是這樣，卻只能讓他感到越深的愧疚，他始終不明白，自己經常惹袁小雲生氣，也不太懂得如何權衡他們的感情，可為什麼袁小雲還是一直不離不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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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愛情就是這樣沒有道理，無論方天成會讓自己傷心多少次，袁小雲也從不會真的怪罪他，甚至可以為他赴湯蹈火。
“不，要麼我們一起走，要麼我們都留下。”方天成將自己破損不堪的衣服扯了下來，狠狠的扔在了地面上，讓自己的胸膛暴露在了夜風的吹拂下。
他已經做出了自己的選擇，或許他曾經不是一個合格的伴侶，但是今天，即使是流盡最後一滴血，他也絕不會退縮一步。
“為什麼？方天成，你知道嗎？我最討厭的，就是你這副自以為是的樣子，你以為你是誰？你憑什麼要為我去死！”袁小雲的淚水還是流了下來，她奮力的想要掙脫忍者的束縛，可卻根本無法移動半分。
“不為什麼。”方天成突然笑了笑，“小云，不管你是會怪我，還是會恨我，從今往後，我絕不會再讓你從我的身邊離開，哪怕一次都不會！”
方天成一步步走向眼前的東屋們，儘管他再恐懼，再懦弱，他也還是勇敢的走了上去。
曾經的他，選擇了讓袁小雲離開，而到了現在，他才明白當初的自己是多麼愚蠢，如果真的有重來的機會，他一定會緊緊抱住她，但方天成也明白，過去的已經過去，永遠不會再有重來的機會，似乎人們總是這樣的矛盾，當你擁有的時候，你總是滿不在意，將自己的一切當做毫無價值的東西一樣盡情揮霍，而到了你一無所有的時候，才會選擇珍惜。
或許直到現在，方天成也不明白自己對於袁小雲的感情，究竟是愛，還是因為虧欠的自責，可他卻深深的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他絕不會再做出讓自己後悔的事情。
“來吧，東屋，今天我們終究要有個了斷！”
可東屋只是輕蔑的笑道，“真的很感人，但是還不夠打動我，方天成，你認為我真的會放過你嗎？我會先殺了你，然後再殺了她。”
方天成怒不可遏，再次向東屋發起了猛攻，此時的他已經聽不見耳邊呼嘯的風聲，也聽不見袁小雲歇斯底里的吶喊，他想要的只有一樣，那就是殺死眼前的敵人。
可實力的差距，是巨大的，無論方天成怎樣變換著自己的招式，卻還是無法碰觸到東屋的身體，血液上湧，直衝進了他的大腦，讓他不禁感到有些天旋地轉，看著眼前不知道究竟是多少的分身如一層層黑雲一般的壓來，方天成也終於再一次倒在了地上。
可方天成，卻還是沒有放棄，他強壓著體內亂做一團的氣息，一次次的跌倒，又一次次的爬起，向著高不可攀的對手發出一次次奮不顧身的襲擊，可他越是這樣，只能加速他的慘敗。
不知是第幾次，方天成再一次跌倒在了地上，而這一次，他沒能爬起來。
但即使是這樣，方天成依舊沒有低下他高昂的頭，他用盡全身的力氣，將地面登出了一個深深的土坑，想盡辦法的想讓自己站起來，可他卻發現，東屋和他的分身，已經將自己團團包圍。
直到現在，當他近距離的看清了身邊的敵人，他才明白自己與東屋間實力的差距：四周的黑影，有著完全一致的面容，完全一致的身材，也有著完全一致的武功，方天成曾經想過，這或許只是東屋的障眼法，可面對著真實得不能再過真實的包圍圈，他還能這麼想嗎？如果這些黑影不是東屋的分身，他們又怎麼如此動作一致，又如此的毫無破綻呢？
“你，還是不想放棄嗎？”方天成正對面的東屋眯緊了眼睛，無奈的嘆了口氣道。
“想讓我放棄，除非……讓我死。”
東屋道，“方天成，你是一個堂堂正正的男子漢，我真的不想殺死你，如果你願意按我說的做，我可以給你一個活下去的機會。”
方天成搖著頭笑了笑，“還有這樣的好事？”
“如果你願意說出人質的下落，我就會放了你，當然，連那個女人，我也會一起放了，我會保證，從此以後，沒有人會來傷害你們，也不會有人再追究你犯下的事情，你認為怎麼樣？”
方天成沉默了一會兒，又突然道，“你先放她走，我就會告訴你。”
東屋疑惑的看了看方天成，又看了看袁小雲。
“不行，我不能承擔這樣的風險，你們中國人，實在是太狡詐了。”
“難道你認為，我還有力氣反抗嗎？你放了她，我絕不會反悔。”方天成伸出自己滿是鮮血的手，無力的握住了東屋的腳腕，眼神中滿是恐慌與哀求。
東屋輕輕搖了搖頭，看來方天成的確是已經到了他的極限了，正如他一開始所想的一樣，現在的方天成已經陷入了恐懼，而恐懼的人，是不會說謊的。
“讓她走。”
東屋向著拘束袁小雲的分身揮了揮手，那個分身便可以放開了袁小雲，但在現在這種情況下，袁小雲又怎麼會一個人離開？
“不，我不走，天成，你不是說不會讓我一個人離開嗎？”
方天成忍住了自己的淚水，抓緊了地上的泥土。
“讓她走，否則我不會說一個字的！”
東屋眉頭一皺，那個分身便立刻又架住了袁小雲，強迫著她一起向著遠方離開。
當袁小雲的呼喊聲徹底消失在了黑暗中的時候，方天成終於還是哭了出來，他望著袁小雲離開的背影，默默的低下了頭。
“抱歉，我還是食言了。”
東屋無奈的嘆了口氣，用忍者刀指向了方天成道：
“我已經兌現了我的承諾，現在你是不是可以說話了？”
可方天成卻突然抬起了頭，而當東屋看見方天成的表情時，卻不禁再一次怒火中燒。
因為那是一張笑臉，一張絲毫沒有恐懼的笑臉。
“我不會拋棄我的愛人，更不會出賣我的朋友，關於趙弈他們的下落，你什麼都別想知道！”
“什麼？”東屋突然暴怒，用力踩向了方天成的腦袋，可方天成的脖子卻如同鋼筋一般堅韌，似乎無法被撼動一般。
一股難以置信的感覺瞬間湧進了東屋雷藏的內心，他見過太多看似硬氣的對手，可他們卻無一不敗在了自己的恐懼之下，可為什麼眼前的這個中國人，卻似乎像是完全不懂得恐懼是什麼一般呢？
或許東屋只是不明白，信念的力量，或許武力可以擊垮一個人的身體，恐懼可以摧毀一個人的意志，但信念，卻是任何事物都無法抹除的存在。
而方天成的信念，就是保護好他所珍視的每一個人，既然他可以為了袁小雲放棄自己的生命，那麼他也不會為了苟且偷生而出賣自己的朋友。
東屋不禁有些慌亂，雖然他的武功遠超過眼前這個連站都站不起來的人，可他卻突然間發現，自己根本無法擊倒他，從百一島的試煉中留下的強烈求勝欲瞬間讓東屋有些頭腦發熱，既然方天成不願意屈服他，那麼他就要讓方天成見識什麼才是真正的恐懼！
是的，他只不過是嘴硬罷了，只要自己將全部實力展現給方天成，那麼他也一定會鬆口的！
抱著這樣的想法，東屋狠狠咬緊了牙關，口中念動著忍術的咒訣，手中也不斷變換著結印，霎時間，圍繞著方天成的分身便迅速旋轉了起來！
一模一樣的人，一模一樣的恐懼，這便是東屋影分身的最強奧秘，他已經決定讓方天成目睹自己最為強大的忍術，讓他知道什麼才是恐懼！
影分身的快速移動，帶起了一陣強烈的旋風，面對著圍繞自己的，成千上萬的幻影，任何人都可能會恐懼，而方天成也同樣低下了自己的頭。
難道他真的放棄了？真的選擇向東屋認輸了嗎？可突然間，方天成忽然站了起來，向著其中一個分身發起了自己的最後一擊！也是方天成的全力一擊。
霎時間，整個影分身的陣型立刻瓦解，他們驚訝的瞪大了眼睛，看著東屋捂著自己的咽喉痛苦的倒下，可他們卻完全不知道方天成是怎麼站起來的。
而更讓東屋難以置信的，是方天成究竟是怎麼看破自己的忍術的？
方天成看著已經震驚的東屋，突然大笑了起來，他強行讓自己不要倒下去，一邊向著東屋說道：
“你認為，我真的會被你的把戲欺騙嗎？”
由於受到強烈的創傷，東屋已經說不出話來，他的分身們也是面面相覷，根本不敢上前一步，而面對著這樣的情況，方天成更是露出了自信的微笑。
無論是什麼忍術，都不過是騙人的戲法，方天成深深的明白這一點，也就不會被東屋的話語欺騙。他知道，天下絕不可能會有憑空分出分身的武功存在，那麼東屋的影分身，不過也是他手下的忍者所假扮的罷了。而東屋一直暗示自己是孤身一人在此，也是他想要帶給自己的潛意識。
只要看穿了這一點，東屋的忍術便不攻自破，而無論方天成的面前有多少忍者，他所需要針對的，就只有一個，那就是一直在和自己說話的，東屋雷藏本人！
“你是不是想說，我是怎麼找出你的？”方天成一邊笑著，一邊指了指東屋的腳腕，而當東屋看向自己的腳腕時，卻不禁驚恐的魂飛天外。
血跡，鮮紅的血跡，直到現在，東屋才明白過來，原來那個時候方天成不是在向自己討饒，而是為了留下這個明顯的痕跡！
東屋終究還是輸了，即使他的武功遠超過方天成，氣勢也凌駕在方天成的身上，可他還是敗在了自己的自以為是，和方天成那絕不放棄的信念。
“殺，殺了他！”東屋不禁狂怒起來，他忍住咽喉的劇痛，指揮著手下的忍者一齊上前，雖然他輸給了自己，但他的人數優勢卻是實實在在的，現在的方天成只不過是強弩之末，只要他的忍者一齊而上，他還是可以殺死方天成！
可突然間，一道鋒利的刀刃卻已經逼在了東屋的咽喉上，東屋猛地轉過頭，卻發現他的身後已經站了一個他從未見過的人。
黃七爺！
而隨著黃七爺的突然出現，他的身後竟也出現了整整一隊的忍者，他們快如閃電，兇猛如火，瞬間便制服了東屋的全部手下。
方天成看著眼前的一幕，不禁有些詫異，可這個時候，他的背後，也傳來了一陣熟悉的溫暖。
“小云？是你？”
袁小雲一時間泣不成聲，她緊緊抱住方天成，埋在他的胸膛間肆意揮灑著自己的情緒，而方天成，也同樣抱住了她，可他卻還是有些想不清楚，黃七爺和這些忍者，究竟是怎麼出現的？
一旁的黃七爺道，“方神捕，咱們又見面了。”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黃七爺嘆了口氣道，“自從我和秋田君分開後，便感覺有些不對，而當我進行了調查後，果然也發現了秋田遇害的事情，於是，我便一個人去到了江戶城，叫來了這些救兵，但沒想到這些傢伙居然發現了我們，於是我們便準備離開，可突然間我們卻又發現，這個叫東屋的傢伙不見了。”
“於是我們又追了上去，卻意外的發現了袁姑娘，所以，這就是你見到的了。”
方天成聽完了黃七爺的講述，還是有些不知所以，可現在的他，已經不願再想那麼多了。
他輕輕撫摸著袁小雲的臉頰，深情的搖了搖頭。
“你真傻，為什麼又要回來？”
袁小雲將頭依靠在方天成的胸口，輕輕閉上了自己眼睛。
“無論你讓我走多少次，我也絕不會離開你。”
方天成一時間再也壓抑不住自己的情感，他抱緊了袁小雲，痛痛快快的哭了出來。
現在，他終於明白了一點，他對於袁小雲的情感，絕不是虧欠的自責，也不是無法彌補的痛苦，那就是愛，簡簡單單而又再純粹不過的愛。
而只要袁小雲還永遠在他的身旁，他就絕不會再輕易放開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