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八十三忍者之劍

凜冽的風無情得拍打著方天成的臉,將他從些許的睏倦中打醒。

還有一個時辰,天就要亮了,可徐雲野他們,卻還沒有回來。

整整一個晚上的等待,已經讓方天成不再滿懷期望,事情到了現在,一切卻並未改變,他們迎來的,依然是最壞的結果。

那就是在沒有苦言師太的狀況下,面對手上握有人質以及重兵的藤海家。

或許方天成早就清楚,徐雲野這一次的行動,基本不可能帶回被關押的人質,可他的內心裡卻總是抱著那一絲一毫的僥倖。

可現實是殘忍的,當血紅色的朝陽慢慢從地平線上升起,方天成的最後一絲期望便也如同漆黑的夜空一樣被扯得支離破碎。

再過一會兒,藤海家就會派人前來交換人質,或許他可以拖延些許的時間,可一無所有的他又能堅持多久呢?

但此時此刻的他,反倒生出一絲無所畏懼的衝動,一切的案子,謎題,困境,一瞬間全部從他的腦海中消失,現在他的唯一記掛的,竟然是早就離他遠去的袁小雲。

他真的愛她嗎?有的時候,連方天成自己也回答不了這個問題。這麼多天的分離,使得方天成開始重新審視起他們之間的感情,比起愛情,那更像是自己寂寞下的選擇,又像是無法彌補而產生愧疚,現在看來,方天成不能否認,他對袁小雲是有感情的,可這段感情卻似乎不像他之前經歷過的那樣刻骨銘心。

但好在,她已經走了,遠離了這片是非之地,遠離了你死我活的爭鬥,或許對於方天成來說,這是現在唯一能夠讓他感到欣慰的東西。

而現在的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完成自己最後的任務。那就是拖延到最後一刻。

不知過了多久,當天空中的最後一片雲彩,也被光芒照耀到時,方天成竟也突然發現路的盡頭,走過來一隊黑色的影子。

他們的渾身上下,都蒙著一層濃重的黑,沒人能看得清他們的臉,也沒有人知道他們是來幹什麼的,可在方天成的心中,他們就好比催命的無常一般恐怖。

影子們走的不快,可卻一樣讓人透不過氣,那一瞬間,整個世界都幾乎沉靜了下來,唯一響徹在天地間的,就只剩下影子那整齊的踱步聲。

但至少,能發出聲音,就說明他們不是鬼。

方天成如同靈魂出竅一般,呆呆的站立在門前,任由影子逐步的逼近他,他知道,該來的東西一定會來,可他卻從沒有想過,敵人竟沒有給他們絲毫喘息的機會。

終於,影子們停在了方天成的面前,而直到這個時候,方天成才看清那厚重黑暗下露出的一雙雙眼睛。

“方天成,是嗎?”

方天成什麼也說不出來,只能微微點了點頭。

為首的人也回應著行了個禮,用並不標準的漢語介紹道:

“在下東屋雷藏,或許咱們沒有見過面,但我想你應該聽說了我的名字。”

方天成當然聽說過這個名字,東屋雷藏,藤海一心的左膀右臂,百忍眾的首領,也同樣是死在了薛天傲手下東屋的哥哥,而正是因為他殘忍的復仇,事情才會發展到今天的地步。

“幸會。”方天成強行壓抑著自己的慌亂,他知道,從東屋站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刻起,自己便已經成為了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的一部分,而他要做的,就是儘可能拖延下去。所以,他不能在東屋的面前,露出絲毫的破綻。

可東屋並沒有回應,他邁步走進屋子,細細的看了半天,又自顧自的坐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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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大人,坐吧。”

方天成不禁有些尷尬,自己明明是主人,卻反而被東屋佔了先機,可他也沒有辦法,只能拘束得坐了下來。

“我記得我交給你們的信上,是這樣說的,不要隨意走動。”

方天成強作笑臉道,“所以,我才站在這裡等你,不是嗎?”

東屋搖了搖頭,“可我卻並沒有看見徐雲野,和沈飛兒。”

方天成道,“腿長在他們的身上,我沒有權利讓他們一起陪我,或許對於他們來說,和你見面都是一種恥辱。”

東屋用面罩外的眼睛死死盯著了方天成,“我調查過你的事情,似乎你並不是一個好對付的人。而且我也沒有想到,當初我已經盡力掩蓋了殺人留下的線索,可你還是追到了日本來。”

“彼此,曾經的我也差點死在你們派出的忍者手裡,這一點上,我們算是扯平了?”

東屋道,“好了,方大人,閒話我們隨時可以談,在下的任務,是來交換人質,可透過我的觀察,苦言師太並不在這間屋子裡。”

方天成笑道,“可我也沒有看見我想要的人。”

“對不起,方大人,你們中國人的詭計實在是太多了,而在下今天也是為了藤海大人交代的事情而來,所以我不得不加以小心。”

“那我們還談什麼?雖然你們現在看似佔據了主動,可我們也不會輕易的認輸,實話告訴你吧,徐兄已經先帶著苦言師太到了一個安全的地方,而在我沒有看見人質之前,你們也別想找到他們。”

方天成說完了話,便只是微笑著,雖然此刻已經萬分緊緊,但他卻也找到了一個絕佳的機會。

事情的確如他所想,藤海家的人在擁有了主動權後,定然不會以身試險,而他們越是不敢隨便交出人質,方天成就有了更多的時間。

東屋聽畢,輕輕搖了搖頭,“看來咱們都是一樣,不能夠互相信任彼此,可我想請方大人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你們現在不是在中國,而是在日本,拖延得越久,對你們就越沒有好處。”

方天成道,“這個就不勞您費心了,我們之間的約定很簡單,你們放人,我們交人,恐怕你我都不希望,這件事情因為什麼差錯變得復雜起來,對嗎?”

東屋聽見這話,突然大笑道,“好,閣下果然名不虛傳,既然如此,那麼我也就向你交個底,你們要的人質,已經在趕來的路上,最晚不會到兩個時辰,他們就會到達這裡,到那時,如果閣下再因為什麼理由,不交人的話,你們失去的,就不光是人質了。”

方天成臉上雖然不動聲色,可早就心亂如麻,兩個時辰,徐雲野他們能在兩個時辰內改變這困難的狀況嗎?如果時間一到,自己還是不能把人交出來,那麼殺人不眨眼的東屋究竟又會採取什麼行動呢?

可此時此刻,方天成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繼續拖延下去。而至少,他也要堅持到兩個時辰。

“好的,閣下既然已經讓步,那麼我也只好向你坦白,只要讓我們看見人質,我就會立刻交出苦言師太,絕不反悔。”

東屋點了點頭,“很好,不管我們之前有多大的仇怨,可那終究要成為過去式了,只是我不清楚,徐雲野先生……”

方天成笑道,“沒關係的,來到日本這麼長時間,我想我們已經認識到了藤海家的實力,那麼,如果毫不顧忌的再進行復仇,那豈不是飛蛾撲火?”

東屋也笑了,“方天成先生,你果然是一個聰明人,之前因為我兄弟的死,我也有一些不對的地方,也希望你能夠轉達徐雲野先生。”

方天成聽見東屋如此說了,心中也稍稍安定了一些,至少現在,他不會採取什麼行動,那麼自己要做的,就是進一步減輕他的戒律。

“哈哈,當然,我會的,不過既然我們還有一些時間,不如我們互相瞭解一下?”

東屋沉默了一會兒,隨即便搖了搖頭。

“鄙人只不過是藤海大人的家臣,閣下沒必要瞭解我。”

“那可不一定啊,東屋先生,這可能是我們最後一次的會面,難道不應該給彼此留下一個好印象?”

東屋笑了笑,“也好,那麼,你有什麼想知道的?”

方天成摸了摸腦袋,“實話實說,東屋先生手下的忍者,可讓我吃了不少苦頭。”

東屋搖了搖頭,“其實,我們也算不了什麼,比起那些風光的武士,大名,我們忍者一輩子不能見到光亮,一輩子都要生活在陰影之下,你死了,沒人會記得你,你僥倖的活下來,也不過繼續卑微的生存著,你們或許認為我們很風光,很神秘,但實際上,如果我有的選,我絕不會當忍者。”

“可就算你這樣說,你卻也成為了最優秀的忍者。”

東屋嘆了口氣道,“最優秀的稱號,我可不敢接受,無論是我的師父猿飛佐助,亦或是我的敵人服部半藏,他們都比我優秀得多。”

方天成道,“難道忍者之間,也是有師承,有敵對的嗎?”

“當然,忍者一門,一直存在兩個派系,一個是我們的甲賀,另一個就是伊賀,雖然兩地相隔不遠,忍法也算是師出同門,可如今身處亂世,就算是親兄弟,恐怕也不能一直待在一條船上。我們的主人,是豐臣氏,而伊賀的主人,則是德川氏。而這,就註定了我們必定會是敵人。但說到底,我們也不過是各為其主罷了。”

方天成點了點頭,“是啊,身在亂世,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活法,這並不能說誰對誰錯。”

隨著話題的逐步深入,東屋似乎也放鬆了他的戒備,開始講述起自己的過往。

“我最初,不過是一個窮人家的孩子,就如同這亂世中的百姓一樣,我沒得吃,沒得穿,連生存都成問題,但幸運的是,我的家族一直流淌著忍者的血脈,我的祖父,曾經為信長大人效力,我的父親,也為秀吉大人而死,而我,當然也要為秀賴大人盡忠。武士們,用的是熱血與武士刀,而我們,用的則是忍術與手裡劍。”

說罷,東屋就從懷中摸出了一枚鐵器,而這枚鐵器,正是方天成那日所見的忍者手中的暗器。

“這就是手裡劍?可這卻不像是一把劍。”

東屋搖搖頭道,“閣下是武林中人,恐怕比我要清楚得多,無論是什麼東西,只要能殺人,哪怕是一根木棒,都可以稱作劍。”

可方天成卻突然笑了,他拿起那枚閃著寒光的手裡劍,又輕輕的放下。

“不,並非是什麼東西,都可以稱作是劍的。”

“你為什麼這樣說?”

方天成嘆了口氣道,“我曾經見過不止一位的用劍高手,可難道他們又真的配用劍嗎?不是劍仙的人被稱作了劍仙,不是君子的人被稱為了君子,難道這天下名不副實的東西,還不夠多嗎?”

東屋皺了皺眉道,“閣下難道是另有所指?”

方天成輕輕笑道,“劍,是用來保護人的,而不是用來殺人的,東屋先生,你口口聲聲說自己從貧民窟中長大,那你肯定也見慣了這亂世中窮苦人民的哀痛,可如今既然天下已定,你又為何要一意孤行,你要知道,一旦兵刀再起,百姓們就又會陷入苦難!”

東屋聽見了方天成的話,不禁有些發怒,“方先生,你是中國人,難道你們中國人會懂得什麼叫忠誠嗎?”

“當然,我們中國人懂得什麼是忠誠,可我們的忠誠不是像你們那樣狹隘的忠誠,你們忠誠的是一個人,是一個家族,而我們忠誠的是天下的正道,是心中的信念。而不是空洞無力的假象。”

“你!”東屋不禁重重的拍打了一下桌子,“我們不要再說了,等人質一到,我們就立刻離開,而我奉勸你們,不要多管閒事!”

方天成低下了頭,不再說話,實際上,這些東西,他本不需要講,可是在日本生活的這段時間,卻讓他見到了太多的不公正:武士們擁有著極高的權力和地位,他們依靠著自己的武力,無情的凌駕於百姓的頭上,可卻忘了他們的出身,不過也是一名普通的百姓;大名們窮兵黷武,毫不在意領土內百姓的死活,他們徵兵,他們強加賦稅,只不過是為了讓自己多一些兵馬,來獲得爭霸天下的資本。

亂世,最紛亂,最敗壞的時代,可為什麼東屋雷藏,風月鬼之助,藤海一心,他們卻非要堅守自己狹隘的忠誠,去試圖阻止天下統一的洪流呢?

方天成不禁嘆了口氣,或許忠誠,不過是他們口中的託詞罷了,他們想要的,恐怕是假託於忠誠下統一天下的野心。

可就在方天成想要再說些什麼的時候,東屋的身邊突然走過來一個忍者,忍者低下腰,在東屋的耳邊不知說了些什麼,東屋便立刻冷笑了起來。

而他的冷笑,也足夠讓方天成渾身發涼。

“方大人。”

“怎,怎麼了?”

東屋用他的眼睛死死盯住方天成,“我剛剛,得到了一個訊息。你,想聽嗎?”

“什,什麼訊息?”

“千幻園,剛剛遭遇了一次襲擊,新上任的風月鬼之助,以及他的手下,全都死在了這場襲擊中。”

方天成不禁心頭一緊,這場襲擊,一定是徐雲野做出來的,他現在到底怎麼樣?有沒有把人質救出來?

突然間,一枚帶著旋風的手裡劍直直飛向了方天成,而等方天成反應過來的時候,他的一縷頭髮,早已被斬落了下來。

“我,似乎太小看你了,方天成。一切只能證明一件事,那就是你們手上,沒有苦言師太。”

東屋站起身,一步步向方天成逼近,而他也又拿出了一枚手裡劍。

“你說,它不是劍。可我要說的是,無論它是不是劍,都能殺了你!這一次,我不會再故意射偏了。”

看著逐漸走來的東屋,方天成已經閉上了眼睛,他知道,自己絕不是東屋的對手。

自己,終究還是沒有拖延到最後一刻,而等待自己的,將是那把忍者的劍。

可就在他以為自己已經必死無疑的時候,他的面前突然響起了一陣金屬碰撞的聲音!

方天成猛地張開眼睛,卻根本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此時此刻,方天成的面前正站著一個老婦人,可這個老婦人沒有絲毫老人的慈祥,她的臉上擁有的,卻是可以超過任何一個年輕人的堅毅。

而更讓方天成移不開眼睛的,是她手裡的兩柄劍!

“苦,苦言師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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