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長夜漫漫

太陽落下山,夜色慢慢襲了上來。

黑夜,總是會隱藏一些東西,一些白天藏不住的東西。

所以,往往黑夜會給人帶來一種恐懼感,尤其是很長的夜。

徐雲野找了一家小酒店,安靜的坐喝。

快打烊了,客人們都走了,夥計們都在收拾,老闆正在查賬,一旁的老闆娘不停地嘮叨,好像上輩子是個啞巴。要把欠下的話都說回來。

突然,老闆娘閉嘴了,走進來一個人。

一個高大,英俊的年輕人。

夥計趕上前,“不好意思,客官,咱今天打烊了。”

年輕人看了一眼徐雲野,“那不是還有人嗎?”他徑直走向徐雲野,在他旁邊坐下,“一個人?”

徐雲野點了點頭。

“你不請我喝一杯?”

“你不已經坐下了?”

年輕人笑了笑,拿起杯子倒了些酒,喝了一大口,“好酒!”

徐雲野道:“三十年梨花釀,雖然不錯,但還算不上好酒。”

“願聞其詳。”

“我喝過的酒,只有三種稱得上好酒。一是西域的葡萄酒,最奇的是酒的顏色,豔紅。在月光下投過去像鮮血一樣。”

“還有呢?”

“紹興的女兒紅,味道特殊,酒香濃郁,一喝下去酸甜苦辣鹹,五味俱全。可謂是好酒。我喝過最好的女兒紅是在藏劍谷,李天師打賭輸了,便讓我喝了個夠。”

“最後一種呢?”

“最後一種我只喝過一次,但我認為是天下第一好酒。”

“是什麼?”

“是我入教時,和兄弟們喝的結拜酒。”

年輕人怔了一下,道:“好,說得好,我敬你一杯。”

徐雲野將杯中酒飲盡,又倒了一杯。

年輕人道:“兄長一席話,使我大長見識,我還有一事不明,請兄長指教。踏雪無痕的輕功,天下有幾人能做到?”

徐雲野盯著年輕人看了一眼,又舉起酒杯,道:“要說是痕跡很輕,天下能做到的恐不在少數。但要是一點痕跡也沒有,我知道的不超過五個人。”

年輕人伸出一隻手,指向徐雲野,“你,行嗎?”

徐雲野道:“閣下要是想問我的底細,最好先自報家門。”

年輕人從懷裡掏出一塊銘牌,是古銅鑄成,上書三個字“六扇門”。

徐雲野輕哼一聲,“原來是官道上的兄弟,不知找我有什麼事?”

年輕人指著徐雲野,“‘快刀徐雲野,殺人不沾血’,江湖上都這麼說你,只是我不相信天下有這麼快的刀。”

“不信?你可以試試。”

話音剛落,那年輕人伸出兩指,直插過去,其中暗含內力,凌風讓燈火抖個不停。直插到徐雲野雙眼前便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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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年輕人道:“你不怕?”

“你不是有話問我嗎?”

年輕人的冷汗流了下來,“我從未見過你這樣的人。”

“你究竟找我有什麼事,想來捉我嗎?只怕你一人還不能。”

“徐兄盛名於江湖,如今我終於是懂了。”

徐雲野笑道:“徐某一生殺了不少人,但我自認為都是該殺的人,而我恰巧還不想住牢房,要是沒事,就不送了。”他又倒了一杯酒。

酒店裡的夥計老闆看著眼前的二人,大氣都不敢喘。

年輕人皺了皺眉,“我只問你,妖書案到底是不是你做的?”

“我還沒閒到去幹這種偷雞摸狗的事。”徐雲野擺擺手,“不過我知道這很有可能是一個人幹的。”

“是誰?”

“我曾經的好兄弟,‘穿雲雁’張翼飛。”

年輕人託著下巴,“白蓮十三太保排行第九,人稱當今武林輕功第一。只是他不是你的結伴兄弟嗎?”

徐雲野沒有說話,又倒了一杯酒。

年輕人道:“其實你不說我大概也猜到了,前幾日,白蓮教中的第十三位太保‘金腳斥候’金柳子據說被自己的兄弟給殺了。而這位兄弟就是張翼飛。”

“沒想到這件事,連京城都有人知道了。”

“我們幹這行的,訊息總是要靈通些。”年輕人又道:“你怎麼能確定,是他?”

徐雲野站起身,往桌上扔下一錠銀子,就往門外走去。

年輕人道:“你要去哪,我還有話問你。”

徐雲野已半隻腳已踏出了門口。

“或許,我能幫你找到他。”

徐雲野停了下來,扭過頭,道:“你,叫什麼名字?”

“六扇門捕快,方天成。”

“沒聽過。”

“不要緊,從現在開始,你就認識我了。”

“我為什麼要相信你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捕快?”

“因為我們都要找一個人,張翼飛。”

徐雲野盯著這個年輕的捕快,“跟我來。”

夜已經深了。天上看不見幾顆星星,只有一彎明月掛在空中。

寒冬的夜很長,更冷。

尤其是京城的夜。

方天成打著哆嗦,道:“有什麼話,剛才在酒店,不能講,非要到這屋頂上來。”

徐雲野道:“沒想到,鐵指神捕的徒弟還會怕冷。”

方天成瞪大了眼睛,“你怎麼知道的?”

“剛才你不是使出了鐵指嗎?鐵指我曾見過的,你又絕不是他,能擁有他功夫,還是六扇門當差的,想必就是他的徒弟。”

揹著月光,徐雲野的身影映著一圈明亮的光輝。“我和張翼飛可都是白蓮教的人,你不怕我跟他是一夥的?”

方天成道:“我想過,可是看到今天早上的場景。我就認為你絕對不是和他一夥的人。”

“怎麼講?”

“一個連自己多年恩人的徒弟都要捨命保護的人,怎麼會容忍殺害自己兄弟的兇手呢?”

徐雲野坐下來,笑了笑,看著方天成,道:“你膽子很大,可是江湖經驗卻不夠,第一,要說話當然不能在店裡說,誰知道店家是不是有預謀的;第二,不要隨隨便便的便露出自己的武功;第三,殺自己兄弟的人,可不一定都是壞人。好人,也不是從不做壞事的。”

方天成道:“可是,總是要試試的。”

徐雲野道:“你想找張翼飛,肯定不是為了他殺了兄弟這件事而來的。是為了那所謂的‘妖書案’?”

“不錯,憑我的判斷,能夠做出這一件事的恐怕也只有他了。”

“我想聽聽你的分析。”

“首先,作案的人肯定有一身絕頂的輕功,否則無法達到踏雪無痕的境界。這首先就排除掉了很多人。因為有這個本事的人,江湖上並沒有多少。其次,能在這個時間節點上做這件案子的人,恐怕也只有他張翼飛了。因為據我的調查,有這種輕功的人除了他之外,都是武林中的掌門名家,恐怕都沒有時間做案,比如像武當派的掌門紫雲道長,一身梯雲縱出神入化,雖也有這般輕功,但就一直沒有離開過武當山。而張翼飛呢?做下那件事之後,便逃到京城。而這時間剛好與案子的案發時間能夠吻合。”

“不錯,據教中的線人所報,他的確是來到了京城,我這次來也正是為了找到他。”

方天成端起肩膀,“可我的分析還有一些致命的漏洞。第一,張翼飛殺害兄弟後,想的不是怎樣隱秘自己的行蹤,而且幹出這樣的事情,不反倒是惹人耳目嗎?第二,妖書行文工整,引經據典,顯然不是他這樣一個人能夠寫出來的,的恐怕寫這本書的人還另有其人。”

“不過,這也給了我一個破案的機會。”方天成接著說,“張翼飛與寫書的人必有所關聯,只要先找出這寫書的人,這張翼飛便能問出些蹤跡來。只是……”

“只是什麼?”

“動機,張翼飛好像並沒有做出這樣事的動機,我可以問當初他為什麼要殺害金柳子嗎?”

徐雲野抬起頭,看著天上的月亮,“說實話,到今天,我仍然不敢相信那是真的。”

“他難道就沒有什麼反常的舉動嗎?”

“發生那件事的前一天,他還要我去喝酒,喝他媽的酒。”

方天成道:“他一定有什麼動機的,甚至可能就與這妖書案有關。”

“所以說,想找到他,就要先找到寫妖書的人。”

“不錯。只要找到這寫妖書的人,一定能把張翼飛牽出來。”

“那麼,怎麼找出這寫妖書的人呢?”

“人無論幹什麼,一定會有目的。那麼寫妖書目的是什麼呢?”

徐雲野搖搖頭,“這我就不知道了。”

“如今,國本之事,力為不穩。妖書的出面更是掀起一場波瀾。皇上偏愛福王,朝中人人盡知。可這也只是在暗裡說的,如今,妖書一出來,便把這事兒抬到了明面,弄得皇上臉上不好看。如今,朝廷分為兩派,一是支援太子的沈鯉,郭正域一黨。二是支援福王的鄭貴妃,沈一貫一黨。這兩黨都有寫妖書的動機。若是福王一黨寫的,便可誣陷是太子一黨所為,以非議朝政為由,將太子一黨徹底打壓,便明正言順的扶福王為太子。若是太子一黨所為,便可將這不傳之秘公開於面,讓皇上不好意思異儲,太子之位便可穩固。”

“那麼,你更傾向於是哪一黨所寫呢?”

“兩黨都有可能,只不過對於太子一黨,寫這妖書風險太大,而對於福王一黨,便進可攻退可守,所以我認為福王黨可能性更大一些。”

徐雲野道:“嗯,憑我對沈理大人的瞭解,他不像是能幹出這種事的人。”

“不僅如此,太子向來懦弱,人人都知道,他也不像是能幹出這種事的人。”

“所以你認為寫這妖書的人與張翼飛都是被福王黨所僱的人?”

“只能說是推測,不過我認為很大可能就是這樣了。”

“那我們該怎麼辦?”

“首先,我們現在能做的就是全力找出那寫妖書的人。只不過……”

“又怎樣?”

“錦衣衛比我們快一步,今天下午他們已經將沈鯉大人和郭正域關起來了。”

“竟有這樣的事?”

“錦衣衛審犯人,可是有一套的,我只怕他們熬不住,屈打成招了。”

徐雲野道:“不行,我要想辦法把他們給救出來。”

方天成拉住他,“你現在去救他們只會讓案子更加混亂,你把他們救出來,那這案子就會被認定是太子一黨所為,很可能真兇找不到了。”

“那我們現在究竟該怎麼辦?”

“他們辦他們的,我們辦我們的。只要找出足夠的證據證明犯人不是沈鯉大人他們,他們就會放人的。”

徐雲野戴上背在身後的斗笠,“我,可以相信你?”

“你現在也只能信我。”

“好,我相信你,也希望你能很快將真兇找出來。”說罷,他站起身,拍了拍塵土,輕輕一躍,便跳到另一個屋頂。

“我會來找你的。”徐雲野道。

方天成喊道:“可是,你要怎樣找我?”

“我有我的辦法。”

他消失在了夜色中,只留下這樣一句話。

一陣寒風吹過來,吹得方天成又一個哆嗦。

“這夜,好長啊。”他搖搖頭,跳下屋頂。

徐雲野,他唸叨著這個名字,一個人,怎麼可以這樣,有時候一腔熱勇,有時候又冷靜的嚇人呢?他真的看不太透徐雲野這個人,就像看不透這漫漫的長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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