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七十二霸王別伎

巷子的盡頭,是一家不大的居酒屋,似乎是因為今天比賽的緣故,此時的居酒屋內已經坐滿了人。但與明爭暗鬥的棋盤上不同,這家不大的店內早已是一片歡聲笑語。

看著隔桌的武士們早已喝紅了臉,手舞足蹈的唱著和歌,方天成卻怎樣也開心不起來,他甚至有些驚慌,因為他並沒有在這家居酒屋中看見小林的影子。

“人在哪?”徐雲野小聲對著方天成的耳邊說著,可方天成卻早已是汗出如漿。

“不,不見了……”

徐雲野皺眉道,“怎麼會?你確定那人真的進了這家酒店?”

方天成咽了口唾沫,“我是親眼看著他進來的,為了確保萬無一失,我還足足盯了他一個時辰,而且我還敢確定,這家酒店只有一個出入口。”

“那會不會是在你離開找我的那段時間,他已經走了?”

“這,不應該啊,我明明看見他已經喝得睡了過去,連走路都走不了的。”

徐雲野沉默了一會兒,又道,“可現在你也承認,他不在這裡。”

方天成咬了咬牙,“莫非,他們已經知道了我們的行動計劃?剛剛不是還有個忍者來找你嗎?”

突然起來的變故讓兩人突然無話可說,無論是什麼原因,現如今小林已經失蹤,他們似乎也沒有再待下去的必要了。

徐雲野嘆了口氣,拍了拍方天成的肩,雖然這次的行動已經失敗,可他也知道方天成盡了力,那麼與其再糾結小林的行蹤,不如回去另尋他法。

可當徐雲野剛要起身離開的時候,方天成卻一把拉住了他。

“怎麼了?”

現在的方天成已經從剛剛的失望,轉變為了興奮,他讓徐雲野坐下,用眼神示意徐雲野向酒屋的小舞臺上看去。

這個舞臺,是專供歌舞伎提供表演餘興節目的,這是這家居酒屋的特色,也是酒屋攬客的重要手段之一。如今這家居酒屋能有如此多的顧客,也多半是由於在這裡,可以一邊飲酒,一邊觀看戲劇的原因。

歌舞伎,這一日本傳統的藝術行當,據說是起源於戰國時期,著名的美女阿國。她雖然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神社巫女,卻能歌善舞,熱愛表演。為了籌集到修建神社所需要的捐款,她行遍大江南北,也收穫了不少的美譽,而正是在她的帶領下,日本的歌舞伎也越發多了起來,誠然,不少身為弱勢群體的女性,不得以藉著歌舞伎的身份,以皮肉生意謀生,但作為一項優美的藝術形式,歌舞伎這一行業,也的確被發揚光大起來。

而現在的舞臺上,正是幾個畫著濃妝的歌舞伎演員在賣力的表演。

雖然徐雲野不懂日語,但透過演員的演繹,他也看出了今天的曲目,是中國的傳統故事,霸王別姬,但為何在日本的舞臺上,卻演著中國的故事呢?

“他們,演的是霸王別姬?”

方天成點了點頭,“誰知道是怎麼回事,可我看他們演的還真不錯。”

徐雲野輕輕一笑,“你不會真的只是為了看戲吧。”

“當然不是,徐兄,你看見那個演虞姬的演員了嗎?”

徐雲野抬眼向飾演虞姬的演員望去,卻著實被那個演員的美貌給驚豔到了。

那是一個典型的日本式的美人,有著一種賢妻良母般的溫和旗幟。雖然現在的她,滿臉都塗抹著一層厚重的白,可這卻似乎更能凸顯出她烏黑濃密的秀髮來,她的頭髮如瀑布一般,撒到了她潔白的腳踝,讓人不可逼視。

“看見了,她怎麼了?”

徐雲野當然明白,方天成絕不會是為了看這個美女,才叫住他的,而既然他這樣做了,就一定有她的原因。

“那你有沒有看見她衣帶上掛著的那一串寶石?”

徐雲野再次看去,果然在她的衣帶上發現了一串明豔如血的紅寶石。這串寶石,就好像是在雪地中的一抹漆黑,一下子讓本來溫柔美麗的女人,多了幾分妖媚。

方天成突然正色道,“那是小林的東西,我盯了小林這麼久,這樣扎眼的東西我不可能忽略,他的身上就佩戴著這樣的寶石!”

“會不會是你看錯了?紅寶石而已,大概都是一副樣子。”

方天成搖了搖頭,“不可能,這條鏈子,絕對是罕見的珍寶,以小林的身份,姑且還佩戴得起,但一個小酒屋的演員,怎麼可能戴得起同樣的東西?”

徐雲野恍然大悟,但他卻又道,“那,這串鏈子會不會是小林送給她的?”

方天成笑了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可依當時的情況,這基本不大可能,我是一直再盯著小林的,在他喝醉之前,這個演員還沒有登臺表演,小林也沒有四處移動過,而在他喝醉之後,就算是他想送這條鏈子,恐怕也沒有機會了吧?”

徐雲野想了想,又道,“那你的看法是什麼?”

方天成道,“如果小林是真的喝醉了,而不是在跟我演戲,那麼現在小林突然消失的原因就簡單得多了:要麼,是店家與這個演員,見了小林身上的珠寶,起了貪慾,將小林關到了這家小店的某個密室中,這不就解釋了為什麼小林能在醉酒的狀態下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嗎?”

徐雲野一下便聽出了方天成的話語中的矛盾,他剛要反駁,便被方天成攔住了。

“我知道,這種說法很難成立,如果店家是為了錢財,將小林綁了起來,首先會被店內的顧客發覺,而就算一切安排妥當,也斷然沒有盜賊,大張旗鼓得佩戴著贓物招搖過市的,對不對?所以,這就有了第二個猜想,那就是小林,跟臺上的這位‘虞姬’是一夥的!”

這個說法當然足夠驚人,徐雲野不禁問道,“你的依據是什麼?”

方天成笑了笑,繼續道,“首先,我們都知道,從會場到這家酒屋的距離,只有兩三條街那麼遠,一個醉酒的人,真的可能能在這我離開這裡的短短一段時間,就完美的離開這裡嗎?徐兄,咱們都是老酒鬼了,判斷一個人是真醉還是假醉,我想我還是判斷得出來的,而既然是真醉,那麼小林很有可能就沒有離開過這家酒屋!”

徐雲野道,“這恐怕未必吧,雖然正常情況下,你離開找我的這段時間,是不足以讓他逃離的,可要是加上了遇見剛才假扮你的忍者所浪費的時間,可就足夠讓一個人逃跑了。”

方天成搖搖頭道,“你說的有一定道理,可是有一點是很重要的,小林是一個人來的。”

徐雲野突然恍然大悟,能讓醉酒的小林離開酒屋的條件,只有一個,那就是必須需要其他人的協助,可孤身來此的小林,在方天成的監視下,根本就沒有尋找幫手的機會。

方天成道,“所以,真相顯而易見,那就是這家酒屋一定與小林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至少,這家酒屋中也一定有小林的手下。”

徐雲野點了點頭,可突然又問道:

“那怎麼解釋那個女人身上的寶石呢?如果他們真的是一起的,現在他的這種做法豈不是在不打自招嗎?”

方天成道,“這就涉及了第二個問題,那就是這群人究竟想幹什麼。”

“幹什麼?他們當然是想先下手為強,要不然他們也不會到處懸賞我的人頭了。”

“真的是這樣嗎?要知道,剛才的那個忍者所瞄準的目標是你,可如果他們真的想要我們的命,幹嘛不去找武功遠不如你的我呢?我可沒有你的本事,要是遇上了那個忍者,我基本是必死無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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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雲野一下子懵住了,的確,這一次敵人的行動相當不符合常理,可如果他們不是來謀害自己的,又是來幹什麼的?

方天成似乎看出了徐雲野的疑惑,他指向了舞臺上的“虞姬”道,“我想,結論只有一個了,那就是現在,她要向我們傳達某些資訊。”

“她?”

“是的,第一,忍者的意圖,在於拖延時間,而不是要殺害我們,第二,現在她的身上佩戴著小林的寶石,這就是在故意吸引我們的注意力,第三,別忘了,今天的這出戏,可是中國的故事,以上綜合起來,都在說明著一件事情,那就是她,想要創造一個跟我們對話的機會。”

聽完了方天成的講述,徐雲野又看向了那個女人,果然,那個演員似乎也在看著他們,就像是有話想說一樣。

可她,究竟想要說些什麼呢?此時此刻,徐雲野望著女人慘白的妝容,與腰間如血般的寶石,竟然只能感到一陣不祥的預感。

而戲劇,也在徐雲野的擔憂和“虞姬”奪過霸王的寶劍擦過自己咽喉時結束了,演員們接受著臺下的歡呼,一個個的道謝而去,走到了後臺。

“我們怎麼辦?”方天成看了眼徐雲野。

“跟上去吧。”徐雲野嘆了口氣道,雖然這樣隨意得跟隨著她們進到暗處,是很不明智的行為,可現在的他們,已經沒有其他的選擇。

兩人離開了座位,在人群中蹭了過去,擠到了後臺的門邊,兩人互相對視了一眼,敲響了後臺的門。

門裡鑽出了來一個還沒卸妝的軍士,他一看是外人,便怒目而視道:

“お前らは誰だ?(你們是誰?)”

徐雲野沒有理會他,只是用力推開門走了進去,這一下可把那人跌了個跟頭,叫苦不迭。

“野郎!(混蛋)!”那軍士破口大罵,可他的話還未說完,別不敢再罵下去。

因為“虞姬”,現在正在微笑著看著走進來的兩人,之間她站起身,恭敬得向兩人鞠了個躬:

“我叫雪櫻子,見過徐大人,方大人。”

方天成和徐雲野不禁同時一驚,看來她不光是有話對他們講,而且早就知道了他們的身份。

雪櫻子見兩人大驚失色的樣子,只是笑了笑,她用眼神示意歌舞伎們先離開,那些歌舞伎便馬上畢恭畢敬的告辭了。

“你們,一定有很多疑惑吧?”雖然雪櫻子的語氣很柔和,可她的妝容還未擦去,慘白的面容讓方天成不禁直起雞皮疙瘩。

但徐雲野則是毫不在意,他右手持刀,雙眼緊盯著雪櫻子道,“小林熊太郎,在哪裡?”

雪櫻子捂住嘴笑出了聲,卻沒有回答徐雲野的問題,她端起一杯酒,舉到了徐雲野的跟前道。

“大人,請先飲一杯。”

徐雲野怒目而視,嚴肅絲毫未減,“你要是不說,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雪櫻子見徐雲野不從,卻並未太過失望,她舉起酒杯,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隨即便輕輕拭去了嘴角殘餘的液滴,便突然顯出一另番韻味來。

“大人可見過了今天小女子的表演?覺得如何?”

徐雲野眉頭輕皺,右手漸漸移向了自己的刀柄上,但突然,方天成卻攔住了他。

方天成向雪櫻子笑了笑,“見過了,姑娘的戲,演的極好,可不知為什麼姑娘今天要演一出中國的戲呢?”

雪櫻子似乎很滿意,她紅唇微揚,又向方天成問道:

“小女子自幼酷愛中國的歷史,也很佩服向虞姬這樣敢作敢當,為了夫君甘願犧牲性命的女子,所以來有了今天的這出戏。”

方天成搖搖頭道,“可我卻不這麼看,雖然霸王力能扛鼎,百戰百勝,但說到底,他還是一個得不到天下,也得不到美人的悲情英雄。而霸王別姬,也不過是出悲劇罷了。”

雪櫻子聽見方天成的話,眼中竟突然流過一瞬傷感,她沉默了半晌,又突然問道:

“大人所言,也的確有所道理,可我是女人,看問題也是從女性的角度來看,霸王兵敗,是因為你們所說的兒女情長,可我,卻實在欣賞霸王重情重義的這一點。”

方天成突然覺得雪櫻子話中有話,於是他便道:

“是啊,這或許是霸王的失敗之處,但又何嘗不是他的閃光點,自古英雄,都是重權力,而輕感情的。可天下的一切權力,富貴,又有什麼能比得上感情的?”

實際上,在方天成說這番話的時候,他也也想到了自己。袁小雲的離開,也不正是自己太過於專注案情,而忽視了她的緣故嗎?

可自己,到底有沒有做錯呢?方天成突然明白,也許感情的問題,根本就不能用對錯而言吧。

雪櫻子嘆了口氣,向方天成道:

“大人,是來找小林君的吧。”

眼見本來還故意扯遠話題的雪櫻子竟然主動談起了小林的事情,方天成一時間還沒有反應過來,可徐雲野卻抓住了這個機會,向雪櫻子問道:

“我們是在找他,他人現在何處?”

雪櫻子搖了搖頭道,“他已經走了。”

“走了?”方天成大驚道,如果小林走了,那麼雪櫻子為何還要主動跟他們說話呢?

莫非雪櫻子還有別的用意?

雪櫻子道,“實際上,就算你們找到了小林君,也沒有任何的用處,他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文官,根本不知道你們想得到的東西。”

方天成的嘴角抽動了兩下,“那,你究竟是什麼人?”

雪櫻子笑了笑,又鞠了個躬,顯得那樣賢惠而溫柔,可她的回答,卻足夠讓方天成和徐雲野大驚失色:

“小女子,就是藤海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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