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六兩難之選

方天成回想著臨別前黑白子消瘦且憤怒的臉,卻也能看出那掩蓋著的些許哀傷。

雖然或許趙弈可以掩蓋很多東西,但這些卻是一個人無法掩蓋的。

白蓮教十三太保,義結金蘭,這本應是一個激動人心的故事。就如同桃園三結義,亦好比水泊梁山的一百零八好漢一樣。英雄們,都是惺惺相惜的。

但故事,終究是故事,人們渴望著完美,用虛構和想象來填補他們對美好的嚮往,可事實,遠要比故事悽慘得多。

如今的白蓮教十三太保,死走逃亡,分崩離析,這是可以用命運這一詞彙來簡簡單單的描述的嗎?

人心,這一世間最真誠,最美好的東西,也總是會有陰暗的一面。雖然人們渴望著人心的美好,渴望著故事的美好。但人心,卻永遠是人類猜不透,也改變不了的。

十三位好漢,或帶著夢想,或帶著嚮往,齊聚一堂,共同聚義,可他們在飲下結拜酒的那一天,會不會也曾想過今天的結局?

每個人都是自私的,也同樣是自主的,身體上的團圓根本就代表不了每個人的內心,或許說,似乎從徐雲野他們結拜的那一天起,就是錯誤的?

沒人知道答案,但方天成知道,即使是擁有著殺人不沾血的刀法的徐雲野,依然也有著他無法改變的東西,那就是人心。

而此時此刻,那間狹小到只能容納一方棋桌的房間的心,又是什麼樣的呢?

實際上,方天成對答案,並不是很在意,因為有的時候,問題的本身比答案更有意義,可看著現在的徐雲野,他或許突然明白,提問的人並非是自己,而是徐雲野本人。

“說說吧。”方天成向徐雲野點了點頭。

徐雲野好似如卸重負一般,閉上了看向天空的眼睛,開始了他並不激動人心的講述。

“事情,是從很久之前開始的,那時候,我才剛剛同大哥相識,可五哥,卻已經是他的得力干將,和……最好的兄弟了。”

“大哥以武定天下,五哥以智掌乾坤,那個時候的他們真的是一對無可匹敵的搭檔,自從那一天,一切就都變了。”

方天成道,“我想,這跟峨眉有關,對嗎?”

徐雲野詫異的張開了眼睛,可看見的卻是同一張陰雲密布的臉。

“在剛才,我向趙兄自我介紹的時候,提到了慈言是峨眉的人,那時候他的表情很不正常,雖然只有短暫的一瞬,可我卻看出了很多不同尋常的東西。”

徐雲野嘆了口氣,“你都看出了什麼?”

“自責,亦或是惋惜,說實話,我很少見過一個人的表情能有這麼複雜。”

徐雲野點了點頭,“你說的沒錯,事情確實與峨眉有關,你還記得嶽沛萍嗎?”

“有點印象,是嶽教主的那個獨生女是嗎?”

“不錯,那你知道她的母親是誰嗎?”

方天成想了想,“多多少少聽過一些傳聞,據說當年嶽教主,同一位峨眉的女俠相愛了。”

“女俠嗎?你太瞧不起大嫂了,她是我見過最不凡的女中豪傑,雖然我與她並沒有見過幾次面,可我卻能看出她跟那些名門正派出來的人都不一樣,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懂我的意思。”

方天成笑了笑,“名門正派的弟子嘛,多多少少都有些酸氣,讓人看著難受,就好像那個李青峰,我見到他就酸得不行。”

徐雲野也笑了,“對,可是大嫂不同,雖然天底下都認為白蓮教是邪教,可大嫂卻是真心實意對待大哥,對待我們的。”

“但她,亦或是嶽教主,都改變不了世間對白蓮教的看法。”

徐雲野點頭道,“是,他們雖然想努力的證明他們的感情,可無論是誰,大都不會認同這一段感情的,不過慶幸的是,在經歷了艱難險阻之後,他們還是走到了一起。”

方天成似乎察覺出了什麼,“那,你五哥呢?他是怎麼看的。”

徐雲野的眼中閃過一絲哀傷,“他,不贊成,不過不是出於這些世俗的看法,只是因為他,也愛上丁秋水。”

方天成頓時一驚,自古英雄愛紅顏,這本無可厚非,可這天下,多的不是視兄弟為手足,而可以看淡男女之情的人,而是那些選擇退步,成全他人的。

友情,總是平淡的,而愛情,大多數轟轟烈烈且如火如荼的,這或許就是友情在愛情前,脆弱不堪的原因吧。

正如方天成本人一樣,是在幫助徐雲野還是關心袁小雲上出了這樣的矛盾與抉擇,雖然可能他面臨的問題並沒有這樣尖銳,可也同樣是兩難的抉擇。

方天成嘆了口氣道,“那,丁秋水本人,是怎麼看的。”

“可惜的是,她愛的人,從始至終都沒有變過,那就是我大哥。”

方天成沉默了半晌,過了半天才說道,“那,趙兄,最後是怎麼選擇的?”

“他退出了,為了成全他最好的兄弟,他心甘情願的退出了,當時大哥便是感到百般的愧疚,總是認為一直欠著他些什麼,正巧這個時候,大嫂也懷了孕,於是大哥就萌生了退意。想讓五哥成為白蓮教的教主,這或許是對他些許的補償吧。”

“那,趙兄的選擇呢?”

“最初,他沒有接受,那個時候,他經常找我喝酒,每一次都喝得跟一灘泥一樣,而也是幾乎每一次,他都跟我說過,他不後悔。他的選擇只是出於對兄弟,而絕非是為了什麼名利,當然大哥也清楚這些,只是五哥越是這樣說,他就覺得虧欠得越多。於是五哥在眾人的勸說下,也終於當上了白蓮教的教主”

“那麼,趙兄又是因何而來到日本的呢?”方天成問道。

徐雲野揉了揉眼睛,疲憊得搖了搖頭。

“事情,就在五哥繼任後的八個月後,那一天,就是噩夢的開始。”

徐雲野繼續道,“八個月後,到了大嫂臨盆的日子,當時的我們,都爭著想去看看出生的究竟會是侄女,還是侄子,可那一天,產婆帶來的卻是一個沉重的訊息。”

方天成似乎是已經預料到了什麼一樣,猛地捂住了嘴。

“大嫂,在生下了沛萍後,就因為難產而死了,當時的我們既悲傷又高興,所有的人都把這份關愛投注到了沛萍的身上,本以為這件事情就可以帶著不那麼圓滿卻還算溫馨的發展一直走向結局,可就在事發的幾年之後,當時還擔任白蓮教教主的五哥突然在狂怒之下找到了大哥,說他突然得知了一個可怕的訊息。”

徐雲野緊緊閉上了眼,“五哥說,他查出了大嫂死亡的真相,那個真相就是當初在大嫂難產的時候,是大哥提出,保小不保大的……”

方天成沉默了一會兒,“那,嶽教主他是,怎麼說的?”

“大哥,他,他竟然,連一句辯解的話都沒有說,可我們都看得出來,那不是他的想法,他們明明那麼相愛,又怎麼會做出那樣的選擇?”

方天成拍了拍徐雲野的肩膀,“那,後來呢?”

“後來,盛怒之下的五哥,就甩下了白蓮教教主的位置,去了一個誰都不知道的地方,因為他無法接受他當初忍痛放手的愛人,居然會被無情的放棄。”

徐雲野頓了頓,又繼續道,“而之後的情況,就是你現在看到的這樣了,我們當初找遍了中原的每一個角落,也沒有發現他的蹤影,現在我才知道,他是來到了日本。”

徐雲野停止了講述,又突然看向了方天成。

“這就是我五哥的故事,雖然現在的他或許已經變了,但在我心裡,他永遠都是我五哥,因為,這是我們虧欠他的。”

方天成嘆了口氣道,“徐兄,你,你總是這樣,或許,你有的時候應該為自己想一想。”

徐雲野卻突然笑了笑,“下輩子吧,或許這輩子,我就是這個樣子了。”

在徐雲野說完了這句話後,兩人相對而視,卻彼此都沒有說話。

“謝謝你,天成,願意聽我的嘮叨,可能今天我的話是多了些吧。”

方天成不知該說些什麼,只好把頭扭到了一邊,說些有的沒的的話:

“那,下一步,我們該幹什麼?”

“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明天,我打算潛入豐臣的府中,看看有沒有線索。”

不知為何,方天成突然有種想哭的衝動,他真的很想一把拉住那個一往無前的身子,把他按在椅子上,讓他好好歇一歇,可自己,卻似乎什麼也做不了。

而突然,遠處傳來一陣輕快的口哨聲,讓兩人都把眼光移了過去。

那人,自然是打酒歸來的佐佐木,和他身邊的袁小雲。

“唉?你們怎麼都在外面站著,進去啊,酒我打來了!”佐佐木拎起自己手上的酒葫蘆,又突然向著身邊的袁小雲笑了笑。

而袁小雲,也回應了一個甜蜜的笑。

但在聽完了徐雲野的講述後,此時的方天成已經無心再在意這種報復或是挑釁了,他所能做的,也就只有搖頭苦笑。

“我們,不喝了。”方天成走到佐佐木的面前道,“我們有事,先走了。”

佐佐木的臉上立刻露出了些為難的表情,他撓了撓頭,“怎麼回事啊,你們要是走了,師父該找藉口不教我下棋了,小云姑娘,你說呢?”

袁小雲看了看佐佐木,又看了看方天成,臉上充滿了抉擇時的艱難,現在正是他跟方天成的冷戰期,她本不想順著方天成的意思,可如果她真的不隨方天成走,又要怎麼辦呢?

可就是這猶豫的剎那,方天成卻直接走向了門口。

袁小雲的眼淚,瞬間又要奔湧出來,她沒有想到,方天成竟然真的連一句話都不跟她說就要選擇離開。

但方天成的心中,此刻已經異常堅定,他已經知道,一個男人,有的時候必須要放下一些東西,哪怕是在一切事情結束,他甚至可以跪下來求袁小雲的原諒,但顯然現在不是這個時候。

既然徐雲野可以為了兄弟不顧一切,他又怎麼能讓徐雲野獨自去面對那些可怕的殺手呢?

只是,為什麼走的時候,心中那樣的難過呢?

可就在他要邁出門去的時候,卻又迎頭裝上了一個人。

“バカ、目がないのか?(蠢貨,沒長眼睛嗎?)”

方天成猛地抬頭一看,卻發現那人是一個邋邋遢遢的浪人,滿頭都是稻草,凌亂的不像是樣子,渾身穿著破爛,只有腰間的兩把刀,還算得是些值錢的東西,可就算是這樣,他卻是一副放蕩不羈的樣子,似乎什麼都不放在眼中一般,他一把推開擋路的方天成,就直直的走到佐佐木的面前。

“ささき,今日はあなたと決死します(佐佐木,今日我便要與你決一死戰。)”

“和我打?你是那一位啊?”佐佐木搖了搖頭,不知這突然闖入的邋遢浪人究竟是誰,怎麼敢向自己發起挑戰?

浪人似乎也不答話,隨手便要拔出手中的刀,可佐佐木卻突然攔住了他。

“你要和我打,也不是不行,你先問問這幾位中國的朋友願不願意,哦,你是不是聽不懂漢語啊?”

浪人先是一愣,便用蹩腳的漢語笑道,“佐佐木,怕是不行了,你的陰謀!”

雖然語法不通,但好在徐雲野他們倒也聽得懂,一邊的沈飛兒正著急要走,也就隨意的問道:

“佐佐木君,這位是……”

佐佐木還未開口,那浪人便先開口:

“在下宮本武藏,日本第一的劍豪!”

徐雲野等人都是面面相覷,宮本武藏?這個名字他們可從未聽說過,難道這又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隱居高手?

可佐佐木卻笑笑道,“不認識,不認識,你快讓開,我還要找師父下棋去呢。”

宮本武藏也笑道,“哈哈,天下聞名的,佐佐木,竟然還喜歡,那些小孩子玩的東西,快快跟我打一場,打完了,我就是天下第一的劍豪了!”

佐佐木皺了皺眉,他不清楚眼前的人是誰,也不知道他想幹什麼,不過現在看來,這位宮本武藏不過也是個想著一夜成名的三流刀客,自己怎麼可能屈尊跟他決鬥?

可宮本武藏卻不依不饒,“快來,快來,看看是你的燕返厲害,還是我的二天一流強。”

佐佐木聽見這話,卻又是想笑出聲,二天一流,這是什麼刀法,自己可是從來沒有聽說過,於是他便打趣道:

“二天一流?不會是閣下自創的吧?”

宮本武藏卻開心的點了點頭,“正是,正是,既然你知道,那就跟我決一高下!”

宮本武藏話還沒有說完,手便向佐佐木拉了過去,可他的手還沒有碰到佐佐木的身子,便被一個人推開了。

“抱歉,我們跟佐佐木君還有事要做。”

徐雲野知道,想要得知豐臣家的一些情況,還需要從佐佐木那裡入手,如果現在跟這個宮本糾纏起來,不知要等多久。

“你是誰?為什麼破壞我的好事?”宮本瞬間大怒道。

“沒什麼,請你讓開。”

“混蛋,既然你非要攔我,那我就先跟你打一場!我看你,不也是帶著刀的嗎?”宮本武藏的眼神看向了徐雲野的刀,卻突然怔了怔。

“哪裡來的,你的刀?”

徐雲野瞬間一驚,“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宮本武藏笑了笑,“直田大叔的店裡,有一把一模一樣的刀,買得好多好多錢,我買不起,你又怎麼買得起,看來你還是個小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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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雲野渾身的血液都頓時冰冷起來,自己的這把刀,一直是隨身攜帶,又怎可能會是什麼直田家的東西?

可他突然卻想起,當初的玉劍君子正是拿了一把一模一樣的刀,來騙取孫康的信任的。

難道,這背後,還有什麼別的隱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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