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插十永遠不停的雪

通往少林寺的那麼長,長得就好比自己跟她之間的距離一樣。

其實白雙早就登上了那條香火繚繞的石階,可每一次快要到山門的時候,他都不知不覺的又走了下來。

實際上,他本不需要來,世界很大,日子還長,值得他去做的事情還有很多,似乎他根本就沒有來少林寺的必要,也更沒有來少林寺的資格。

兩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在她離開的這兩年裡,白雙一直認為自己只不過是在一場夢境之中。

而那也是永遠也無法醒來的夢。

兩年,足夠讓白雙成為一名優秀的捕快,自己飛速的升職,破獲了一場場大案,似乎他本應該慶幸那一直擋在他上空的煙霧終於消散,畢竟捕快這一行,說到底比得還是天賦,而事實就是,她的天賦,遠超過白雙。

可從始至終,他都是一個優秀的捕快,這是誰也無法改變的事實,白雙明白,證明一個人有價值不應該抱著既生瑜何生亮的態度,他從未絕對過她是自己的阻礙,而她是他的良師,是他的摯友,也同樣是他最愛的人。

雖然他在這兩年中如同青雲一般飛速的攀升,可他寧可不要這種空虛的感覺。每當自己一個人,坐在六扇門那間本來屬於她的辦公室的時候,他總是會覺得一種無法呼吸的感覺。

兩年前,她在門裡,他在門外,兩年後,他在門裡,可她卻不在門外。

有的時候,白雙經常回想起過去的日子,那時候,雖然自己才是一個小捕快,可卻遠要比現在幸福的多。

他會在門外偷偷的看著她伏在書案前的辛勤,也會在她疲倦的時候送上一杯熱茶,而對於他最好的回應,就是她讚許而又溫暖的笑。

但現在,一切都沒有了,有的是只是空蕩蕩的房間,和眼前這道鐵幕一樣的門。

不知是第幾次,白雙又站到了少林寺的大門前,他本以為這是最後一次,可當他的手摸到了落滿積雪的門環上的時候,竟然顫抖得無法控制。

冬天,白雪皚皚的冬天,那是他們結下了短暫姻緣的季節,也是足夠讓白雙痛苦一生的季節,不知從何時開始,每到冬天,他的腿總是會痠痛難忍,可每一次朋友問起他時,他總會微微一笑,說自己不習慣嚴寒,不習慣白雪,不習慣冬天。

可實際上,他只是不習慣身邊沒有她。

想到這裡,白雙的腿又開始疼了起來,不知為何,他的心中突然生出一種憎惡,他坐了下來,狠狠捶打著自己的膝蓋。

“你不是疼嗎?我讓你疼!”

他每錘一下,膝蓋便是鑽心的刺痛,但似乎此時此刻,這種刺痛可以讓他平靜,讓他不再顫抖。

在這種像是小孩子般的發洩之後,白雙突然笑了,他搖搖頭,想要掙扎著站起,可又是一陣劇痛,讓他直接摔到在了地上。

幸運的是,地面上蓋了一層厚厚的積雪,白雙並沒有受傷,可是他依舊還是沒有起來。

白雙一口吐出嘴裡的雪,像個剛出生的幼兒一樣,在雪地上艱難的爬行,在那一瞬間,他突然覺得自己像個喪家的狗一樣狼狽。

或許自己成了名,有了過去想象不到的榮譽,可他還是沒能留下她,或許,自己從來就不是那個可以留住她的人。

少林寺的門,就在眼前,可又好比天邊那樣遙遠,也許直到現在,白雙依舊還是無法抉擇,可他卻知道,這是自己唯一能夠找回她的機會。

“施主?您,在幹什麼?”

門突然開啟了,走出來一個年輕,卻擁有著這個年紀不該有的成熟的僧人。

白雙艱難的爬起,抖了抖身上的雪,想要打消這一刻的尷尬。

“這裡是,少林寺吧。”

可當他說完,他卻想給自己一個巴掌,如果這不是少林寺,他又何必來呢?

“是的,可不知道施主是來幹什麼的?”僧人點了點頭。

“我,我沒事,只是想來上柱香。”

“上香?”僧人皺了皺眉,看他的樣子,是從很遠的地方來的,可如果他只是來上香的,又幹嘛要來到這麼遠的少林寺呢?

“如果不方便,我就走了。”白雙急迫的說道,隨即便向回去的路走去。

可他的雙腿,卻如同紮根在了土地裡,根本沒法拔出來。

“進來吧。”僧人嘆了口氣,“師父說過,佛渡天下人,雖然我不知道你經歷了什麼,但少林寺從來不會拒絕任何一個人。”

白雙聽見這句話,如同得到了大赦的罪人一般,一頭扎進了門內,在隨著僧人的指引下,他來到了佛堂。

“有什麼事,你跟佛祖說吧,貧僧就不打擾了。”僧人將白雙領了進去,便雙手合十,慢慢的退了出去。

白雙看著僧人遠去,一下子癱倒在了地上,可當他把目光注視在大殿上的觀音像時,卻驚訝的如同失魂落魄一般。

那像,跟她一模一樣。

白雙瞬間陷入了回憶,他回到了兩年前,回到了自己的那個破屋子裡。

跟現在一樣,那同樣也是一個下著大雪的冬天,當時的白雙,正躺在床上看書,可是他卻連一個字都沒有看進去。

最近的她,似乎有些反常,過去的她無論什麼時候,都是一副嚴肅認真的樣子,即使是大家在一起開開玩笑,她也很少笑出聲,只是淡淡的點點頭,又重新扎進那一桌子的檔案之中。

但這幾天,她總是會莫名的一個人傻笑,有的時候,她光是看著天空,就可以坐整整一個下午。

可白雙卻似乎可以看出,她眼神中淡淡的憂傷。

或許他不願意承認,可身為捕快的直覺與敏感告訴他,她有了愛人,雖然他常常勸告自己這是好事,可如果他真的能放下心來,也不會直到現在的午夜,依然無法入睡。

而讓他意想不到的是,當他在翻到一百三十頁的第二十七行的時候,她居然敲響了自己的門。

雖然他還沒有走下床,可聽見她的腳步,他就知道是她。

白雙努力的平復著呼吸,儘量微笑著開啟了房門,而那個人果然是她。

“馮隊長,你,你這麼晚了,還沒睡嗎?”

她笑了,可笑得卻是那麼勉強。

“你不是也沒睡嗎?”

“我,我……”白雙尷尬的撓著頭,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她似乎也並不想知道一個確切的回覆,她徑直走進了屋子,上下打量著白雙凌亂的房間。

“你是豬嗎?”

白雙趕快關上門,開始整理起自己的房間,可她卻按住了自己的手。

“讓我來吧。”

每過多久,屋子就被整理的乾乾淨淨,這還是白雙第一次知道她還會有如此賢惠的一面。

就像是,一個妻子一樣賢惠。

白雙的臉頓時紅了起來,可他卻也只能尷尬的坐在床上,嘿嘿的傻笑。

“你也不小了,應該娶親了,總不能跟公門的那幫老爺們混一輩子吧。”她整理好了房間,竟然直接坐在了白雙的身邊。

“我,馮隊長,你……”

她笑了,笑的那樣驚心動魄。

“告訴我,你是不是喜歡我?”

白雙只感覺腦袋像是觸電般的發麻,他做夢都想不到她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

“我,你可能……”

“回答我,是還不是。”

白雙點了點頭。

“那好,你想不想要我?”

白雙突然愣住了,究竟是幸福來得太突然,還是這本就是一場夢?

可他不需要回答,她便做出了自己的回應,那是一個吻,雖然不太甜蜜,但卻足夠融化白雙內心的吻。

雪,還在下著,下了一夜。

當雪停了,第二天的陽光灑在了白雙的臉上時,他才發現,她已經走了。

而且是永遠的走了。

兩年,白雙整整尋找了她兩年,可所得到的,也不過是支離破碎的線索,畢竟她是一名捕快,而且是最優秀的捕快,她清楚怎麼可以讓自己人間蒸發。

有人說,她叛變了,帶著六扇門的機密逃走了,也有人說,她是被修羅會的殺手暗害,因為之前她負責的案件就是修羅會的,可只有白雙知道,她只是走了,簡簡單單的走了,可她的離去,似乎卻也帶走了自己的心。

而一切的原因,都是因為一個人,少林寺的修竹大師。

有的時候,白雙常常會勸說自己,自己是一個小捕快,而修竹既是少林寺方丈思禪的弟子,也是當今武林中武功最高的幾個人,按理說自己本就沒有同他競爭的資本,而那一晚的柔情或許本就是自己能得到的最後一抹溫存。

可為什麼,她明明選擇要走,可還是要留給自己一個永遠難忘的背影呢?

他想不明白,所以,他來到了這裡,可如今他連提出同修竹見一面的勇氣都沒有。

“這位施主,你是?”

白雙猛地驚醒,他抬頭看去,面前竟然是另一位僧人,而他也要比接引自己的那位僧人文雅得多,也慈悲得多。

“師兄,他是來上香的香客。”那個剛才帶白雙進來的僧人道。

“哦,是這樣,施主身上有佛性,註定能結善緣。”他笑了笑,又向門口的僧人道,“修梅,你去吧,這裡有我就好。”

“是,師兄。”法號修梅的僧人點了點頭,便離去了。

可白雙在聽見他的話時,卻驚訝的無以復加,原來那位帶他進來的僧人就是思禪的四位弟子之一,修梅大師,那麼這個被他稱為師兄的人,又究竟是誰?

僧人看白雙驚訝的樣子,不禁又笑了笑,“剛才看施主看這尊觀音像看得入迷,不知你在想什麼?”

白雙搖了搖頭,又看了看大殿上的觀音像,卻突然發現那尊觀音像同她長得根本不同。

他苦笑道,“我,我看錯了,錯把觀音大士看成了別人。”

僧人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觀音菩薩大慈大悲,正是為了普度眾生而來,自然有千百般的化身,正所謂相由心生,你看這尊像是什麼,那便是什麼。”

白雙驚道,“聽大師一言,真是茅塞頓開,請教大師的法號是?”

“貧僧修竹,見過施主。”

修竹?可當白雙聽見這個名字的時候,竟突然渾身顫抖了起來,他萬萬沒有想到眼前的人,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你,你就是修竹?”白雙已經連話都無法說得清楚。

修竹皺了皺眉,為何自己只是說出了自己的法號,眼前的這個人便是如此的激動?

“貧僧就是修竹,怎麼了?”

“那,你認不認識,一個叫馮春雨的人?”

修竹頓時大驚,馮春雨,這個名字自己怎麼會不知道?

那是一個春日盎然的時分,那時候的修竹還不是現在這樣出名,不過作為全少林最優秀的弟子,他已經足夠獨當一面,完成師父的囑託了。

那是一次正義的行動,他們出於江湖道義,去剿滅一夥無惡不作的匪徒,而就在那時,他遇見了馮春雨。

他是一個足夠優秀的男人,否則怎會讓那個終年如同雪山般冰冷的女人笑得如沐春風?她也是一個足夠優秀的女人,足夠讓修竹忘卻一切的清規戒律。

所以,他們相愛了,可就像所有違背世俗觀念的愛情一樣,這註定是場沒有結果的愛情。

隨著修竹在少林寺的地位一天天變大,他不能再向過去一般無視自己的名聲,而當虛榮佔據了他全部的內心時,他的心中當然也沒有馮春雨的位置。

但對於他而言,幸運的一點是,馮春雨還不會像大多數被拋棄的女人一樣鬧上少林來,至少她沒有顏面去做這種事,也狠不下心去做這種事。

因為修竹是未來的方丈,任何的流言蜚語都會毀了他,所以,她只能將痛苦埋在心裡,直到再也裝不下的那一天。

所以,她走了,可修竹卻依舊留在少林,因為他不想走,也不會走。

“抱歉,我從沒有聽過這個名字。”修竹笑了笑,卻笑得如此勉強。

“你,你說你不認識她?”

看著眼前這個如同野獸般低吟著的人,修竹竟然產生了一種恐懼,可比起恐懼,他更在乎的顏面。

“沒有,從來沒有。”

“那你他媽的告訴我!這他媽的是什麼?”

白雙如同一頭猛虎般躍起,將懷中殘破的紙張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而當修竹看見這些紙的時候,卻驚恐得魂飛魄散,那竟然是馮春雨寫給自己的信。

當然由於一些原因,修竹沒有見過這些信,可透過那殘破的信,他卻能看見那斑駁的淚花。

“這,我,這是假的,我不知道是什麼。”

“你連看都沒看,就說是假的?”白雙突然一把扭著了修竹的衣領,用鐵指緊緊逼近了他的咽喉。

而就算眼前的人武功在修竹看來實在太過低微,可他也沒有能夠掙脫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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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算什麼男人?啊?你告訴我!她走了,因為你,再也沒有回來,你知不知道她因為你揹負了多少罵名,你知不知道她根本就無法忘記你!”

修竹的牙齒不停打架,“你,你是怎麼找到這些的?”

白雙根本沒有理會他的話,“你回答我,你為什麼能夠狠下心,讓她獨自承受這麼多!”

可突然,白雙放開了雙手,因為他猛然發現,自己的問題,似乎同樣是在問自己。

修竹拋棄了她,而她又離開了自己,或許這本就是完全不相關的兩件事,因為無論是因為什麼,自己永遠都是那個失敗者。

或許,自己從來就沒有資格質問修竹,也沒有資格去過問她的過往。無論那是多麼悲傷卻又甜蜜的夢,還終究是別人的風景。

修竹見白雙放開了他,立刻想撿起地上的信,可他的手還沒有接觸到那些信時,卻又被白雙狠狠的開啟。

“你不配碰它們。”白雙將信紙摺好,小心翼翼的放進了自己的口袋。

而就在修竹驚訝的時候,白雙已經邁向了大門外。

雪,還在下著,似乎就沒有要停的意思,白雙回過頭,再次看了一眼大殿上的觀音像,終於還是走了。

她在哪裡?白雙已經不想再知道了,或許自己還是忘不了她,但與其追尋那遙不可及的夢,不如讓一切都停留在現在,只留下那記憶中的美好。

和那場永遠也下不完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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