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三寸毒龍

戌時,赫圖阿拉城內。

“大阿哥,時候不早,您該歇了。”一個小僕湊到了褚英的耳邊輕聲道。

褚英看了看桌邊搖曳的燈火,搖搖頭道,“我還有公務要忙,你先退下吧。”

小僕諂媚的笑道,“大阿哥,果然是咱們貝勒爺最得力的幫手,依我看啊,咱們主子爺那麼多的兒子,又有那一個比得上大阿哥您啊!”

褚英嘴角輕輕上揚,“你懂什麼,下去。”

“嗻,奴才就不打擾了。”

望著小僕緩緩退下,褚英的心中又暗暗升起一絲得意,雖然說這次出征,父親並沒有帶上自己,可在他看來,這反倒是父親重視自己的體現。

對於努爾哈赤,褚英的確是又敬又畏的,因為身為兒臣的他,深深的清楚父親的實力與野心,雖然現在天下未定,但他知道整個滿洲早晚會是他們家的,而到時候,父親是註定會成為大汗的。

不過人無論有過多少的輝煌,總有去世的那一天,而當努爾哈赤真的成為了全滿洲的主人,也走到了生命的盡頭時,褚英,就會是新任的大汗。

褚英明白,只不過只是時間問題罷了。

可當然,一切也未必會這麼簡單,因為努爾哈赤的兒子,不止他一個。

看著次子代善的功勞一天天增加,褚英的心中一直焦慮不堪,他清楚父死子繼,兄終弟及的道理不過只是一個規定,而只要是規定,就一定會被打破。

那麼,危機感就自然而然的出現在了褚英的心中,雖然他表面上同兄弟們和和睦睦,可暗地裡已經唾罵了他們千百次,因為他明白,這些骨肉兄弟,也許就會是在將來把刀架在你脖子上的人。

所以,他在父親的面前極盡的表現著一個未來繼承人的態度與能力,畢竟真正能夠決定一切的人還是努爾哈赤,可就算他再精明,似乎也完全猜不透父親的心思。自己父親的多謀沒有讓褚英感到一絲的自豪,反而讓他越來越恐懼。

可這種恐懼到了現在似乎終於可以告一段落了,雖然在任何人眼中,此次的出征,努爾哈赤沒有帶褚英,是一種忽視他,不想讓他立功的行為,可褚英卻明白,這恰恰證明父親信任他。因為只要努爾哈赤一走,褚英便成為了赫圖阿拉的代理城主,這就意味著他不光是父親背後堅實的屏障,也是讓他提前鍛鍊著如何治理一個國家的考驗。

想到這裡,褚英不禁笑了起來,因為他知道,這就是他王霸之業的開端,而他堅信,憑自己的才幹,絕對能夠創下連父親都無法創下的偉業。而這偉業的第一步,就是從守衛赫圖阿拉開始。

可隨著一陣穿堂風的吹過,房間的燭火立刻被風熄滅,而褚英頓時便笑不出來了。

剛剛緊閉的窗戶突然開啟,而伴隨著風進來的,還有一個人。

褚英頓時大驚,他拿起牆上的寶劍,胡亂的在空中揮舞道,“你,你是誰?”

這究竟是怎樣一回事?自己明明已經加強了城門的守衛,那麼這個人究竟是怎麼闖進來的。

而更關鍵的,是這個人想要幹什麼?

可令褚英沒有想到的是,那個人突然大笑起來,而緊接著,他也走到了褚英的面前。

沈飛兒。

“別緊張,大阿哥,是我,還記得嗎?”

褚英又驚又怒,“是你?你不是陪我阿瑪去前線了嗎?怎麼又突然來此?”

看著褚英握刀的手顫抖不止,沈飛兒只感到可笑,他輕輕把褚英的刀尖彈到一邊,小聲道:

“殺你!”

褚英被嚇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而沈飛兒看著他驚慌的樣子,笑得更加大聲了。

“別怕,開一個小玩笑。”

“你,你!”褚英頓時感到一陣羞愧,作為一個未來的大汗,怎麼能在外人面前如此難堪?

“漢人!你私自離開軍隊,夜闖赫圖阿拉城,究竟是想幹什麼!”

沈飛兒笑著搖了搖頭,用桌上的火摺子將蠟燭重新燃起。

“第一,我不是你們的人,所以我想離開就離開,想回去就回去,你沒資格管我。”

沈飛兒又指向了褚英,“第二,我想幹什麼,你也不需要知道。”

“護駕!護駕!有刺客!”褚英實在羞愧難當,而這種羞愧又全部轉化為了恐懼,現在他只能大聲的呼救。

“別忙活了,你的那些護衛全死了。”沈飛兒拿起桌上的酒壺為自己倒了一杯。

“你說什麼?”褚英的瞳孔中充滿了難以置信,“他們都死了?你,是你幹的?”

沈飛兒飲盡杯中酒,“麻煩你動動腦子想一想,如果他們都是我殺的,你還能站在這裡跟我說話嗎?”

褚英只感到一陣眩暈,又再次癱倒在了地上,因為即使他用盡全力再喊,還是沒有人來護駕。

完了,全完了,褚英在心中暗道,雖然說這些護衛死了就死了,他也不會傷心,可他們既然已經死了,那麼也就說自己不是離死不遠了嗎?

美夢,霸業,全都要化為泡影,褚英已經完全陷入了絕望,難道自己終究沒有資格獲取一切嗎?

沈飛兒看著褚英的樣子,搖了搖頭,“我說,你就不問問刺客是誰嗎?你還沒死呢,別像個屍體一樣發愣好嗎?”

“沒用了,沒有了,知道他們是誰又有什麼用,反正我們都要死在這裡了。”褚英竟然哭了起來。

“他媽的,我也是多話,你這樣還不如死了。”沈飛兒嘆了口氣,“你應該知道那天你父親的事情吧,這次的殺手跟上次一樣,都是修羅會的人。”

“你,你怎麼知道?我就坐在城裡,外面死了那麼多人,連個聲音都沒有,你憑什麼知道?”褚英吼道,“還有,你不是會武功嗎?怎麼不去救人?你說啊!”

沈飛兒一臉的無奈,“其實,我也是剛到城裡,可那些守衛似乎早就死了,我真的想知道,外面出了這麼大的事情,你一點都沒察覺?”

褚英怔了怔,剛才他一直沉浸在自己的美夢裡,他還真的沒有注意到。

沈飛兒看著褚英呆傻的樣子,又嘆了口氣,看來自己從他這裡是得不到一丁點的線索了。

自己這次臨時返回建州,是方天成的安排,可對於為什麼,方天成卻並沒有告訴他,所以沈飛兒到現在也是一籌莫展。

好在薛天傲跟修梅已經先去追查殺手了,他倒也不用著急,現在他的任務,就是保護好這個努爾哈赤的大兒子,當初他本以為這是個美差,可看著現在的褚英,他卻又覺得百般無奈。

而現在,還有更大的一個問題擺在沈飛兒的面前,那就是那群殺手,為什麼不直接殺了褚英呢?既然他們早就開展了行動,卻單單放過最重要的褚英,這不是有些奇怪嗎?

難道,他們在等待著什麼嗎?還是他們有著不得不留下褚英的原因?

“喂,城內還有多少士兵?”沈飛兒突然想到了些什麼,便向褚英問道。

“還,還有幾千……”

“到底是幾千啊?”

“四,不是,三千。”褚英道。

沈飛兒努力讓自己忍住要打人的衝動,“這些士兵現在都在哪?他們的指揮權都在你一個人身上嗎?”

“士兵都在兵營,至於指揮權,父親臨走的時候的確把兵權交給了我。”

沈飛兒突然一拍額頭,“如果是這樣,那麼我大概就懂了,或許他們不殺你的原因,就是讓你活著,藉此來掌握城中的士兵!”

“對,你說對了,不過現在知道,恐怕晚了些。”

門口突然傳來一陣古怪的聲音,沈飛兒猛地回頭一看,卻發現那人竟然是一個侏儒。

“三寸毒龍?”沈飛兒驚道。

侏儒發出幾聲詭異的笑,“是我,那麼閣下就是沈飛兒?”

沈飛兒的嘴角不禁抽了抽,雖然他清楚敵人就在周圍,可卻不知道他們居然來的這麼快。

“那麼,就只有你一個人?”沈飛兒道。

侏儒笑道,“足夠了,閣下不是也只有一個人嗎?我們都清楚,你的兄弟去追趕殺手們了,對不對?”

沈飛兒皺了皺眉,“那麼,也就是說你有把握能夠勝過我?”

侏儒道,“沈賢弟是老賭客,我呢,恰好是開賭場的,恐怕你我都清楚,丁三加二四,比雙天都大。”

侏儒向前走了幾步,“雖然我呢,看上去是比正常人矮了很多,可就算兄弟你再高大威猛,也未必是我的對手。我之所以敢出現在你的面前,就意味著我能勝過你,就算這麼簡單。因為我雖然是開賭場的,可我從來不賭,因為我明白十賭九輸的道理。”

沈飛兒不禁咬了咬牙,在行動的開始前,他們就已經開始研究起玉劍君子的手下來了。

三寸毒龍,本就是江湖上出了門的人物,雖然沈飛兒還不清楚他是什麼時候加入修羅會的,可早在那之前,三寸毒龍的一身靈動的輕功,就早已是天下聞名。雖然他的身材矮小,只有成年人的一半,可這卻恰恰成為了他的優勢,因為身體小,也就意味著被打擊的點也隨之減小,而沈飛兒成名的武功是點穴,可過去在正常人身上的經驗,或許在三寸毒龍的身上根本無法奏效。

也就是說,對於沈飛兒來講,這本就是一場不利的戰鬥。

可是正在沈飛兒想著對敵計劃的時候,三寸毒龍卻已經出手!

沈飛兒從來沒有想到過,一個身體如此不協調的侏儒的動作居然能這麼快,現在的他活像一隻靈活的猴子,在沈飛兒的四周上躥下跳,他快速的行動竟像是帶著殘影一般,前一秒還在原地,後一秒就已經到了沈飛兒的面前,向他發起了迅猛的攻勢。

可沈飛兒當然也不會白白捱打,他當下就做出了反應,用點穴功迎敵,以攻為守是他一貫的作風,畢竟任何人只要被沈飛兒的點穴功擊中,就必然會行動遲緩,也就談不上進攻了。所以他以往面對的敵人,也都是儘可能的收斂自己的攻勢,暫避鋒芒。

但這一次,沈飛兒卻失算了。

侏儒藉著內力與身體的靈變,在地板與天花板上反覆的跳躍,上下的翻飛,竟然完全沒有一點防守的架勢,實際上,他根本不需要防守,因為沈飛兒根本就打不到他!

三寸毒龍心裡明白,這場戰鬥從一開始,自己就是必勝的,在方天成他們研究自己的時候,他們也在研究著他們,而一開始玉劍君子絕定對付沈飛兒的人,就是三寸毒龍。

武功的剋制,速度的壓制,三寸毒龍無論在那一點上,都是面對沈飛兒最好的選擇。而此刻這只三寸的毒龍,正張開著他的獠牙與利齒,無情的向沈飛兒發起了進攻。

只是簡簡單單幾個回合過去,沈飛兒就已經感到有些力不從心,看三寸毒龍的樣子,似乎他的體力還充沛得很,可自己的衣服卻已經被他抓破了好幾處,而這小小的創口卻是足夠致命的威脅。

三寸毒龍,當然是會用毒的,這個看上去只有幾歲大孩子身高的侏儒,已經浸淫毒功數十年,可以說他的全身上下都充滿了毒藥,雖然此毒不足以致命,卻可以大大的減緩對手的行動能力,而沒有行動能力的人在三寸毒龍的面前,跟死了又有什麼區別?

那麼,現在三寸毒龍唯一需要做的,就是不停的進攻,而沈飛兒只要還有著迎敵的念頭,就必須進行防守,而他越是不停的運動,毒藥就會更快速的流進他的心脈,雖然沈飛兒的防守看似嚴密,但只要隨著毒性發散,他就總會有倒下的時候!

三寸毒龍想到這裡,攻勢越發猛烈,他知道,這場戰鬥已經沒有懸念,而他只需要等待壓倒沈飛兒的最後一根稻草。

但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沈飛兒居然停止了防守。

三寸毒龍一時慌了神,他這是想要幹什麼?難道他已經放棄了。

“怎麼了?沈飛兒,你不想打了?”

沈飛兒微微笑道,“我得承認,我的確不是你的對手。”

“那麼,你準備死了?我是不會手軟的。”三寸毒龍道。

沈飛兒搖了搖頭,“死,倒是可以,只不過,我就算是死,也不會讓你如願的。”

三寸毒龍驚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突然間,沈飛兒一把扭過旁邊的褚英,用指頭抵在了他的下巴上。

“你們如果是想要他的話,恐怕你會失望了,在你殺了我之前,我會先殺了他!”

三寸毒龍的嘴角抽了抽,他頓時慌了神,剛剛自己與沈飛兒激鬥正酣,他想的全是怎麼樣才能殺死沈飛兒,卻把一邊的褚英給忘了。

“開,開玩笑,我聽說錦衣浪子一生從未殺過一個人,難道你現在要殺死一個無辜的人嗎?”

沈飛兒看了看幾乎要昏厥過去的褚英,又看了看三寸毒龍。

“我都是要死的人了,難道還要拘守這樣無關緊要的事情嗎?告訴你,你可以殺死了,因為現在我在黃泉路上,也不會孤單了。”

三寸毒龍的汗水立刻冒了出來,臨走前玉劍君子特意囑咐過他,一定要拿下赫圖阿拉的兵權,可如果褚英死了,那麼一切豈不是前功盡棄?

三寸毒龍強作鎮定道,“好啊,你殺啊!不過是區區一個韃子的頭領,他死了我們正好可以換一個新的將領,倒是省去了我們的麻煩。”

沈飛兒笑了笑,“不,你錯了,你應該知道,你口中的韃子,可是最忠誠的,按照滿族的家奴制度,一個人別管有了多大的地位,在他的主人面前依然是個奴才。這樣的一群士兵,如果他們的主子死了,你認為他們可能會甘願聽從你們的差遣嗎?”

“笑話!難道所有的人都是這樣的?我們可以從軍隊中挑選一個新的頭領,畢竟不是人人都甘願隨著他們的主子赴死的。”

“不,你又錯了。”沈飛兒搖了搖頭,“就算你可以找到這樣的一個人,也未必能馬上就找到,依照目前的形勢,士兵們發現褚英死後的第一反應,絕對會是替主子報仇,而就算你有上天入地的本事,三千的鐵騎,也會把你踏成碎片!”

的確,如果單靠武功真的能夠達到不靠一兵一卒就能一統天下的話,那麼玉劍君子根本不必大費周章的做這麼多事,畢竟一個人的力量,永遠也比不上一隻軍隊。

此時的三寸毒龍根本說不出話來,因為他明白,沈飛兒說的很有道理。現在的他必須要救下褚英,否則一切就都是空談!

但只要自己想要救人,就會給沈飛兒可乘之機,如果他在自己救人的時候突然對自己動手,那麼自己也許就會中招!

可是,三寸毒龍已經沒時間再想,因為他已經看見沈飛兒的手按在了褚英的咽喉上。

上了,必須要上,沈飛兒現在肯定中了毒,他根本來不及做出反應。

三寸毒龍微微一笑,他對於自己毒功的信賴,是一場場戰鬥中積累下來的,而這一次,他也絕不會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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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隨著三寸毒龍想要搶過褚英的一瞬間,沈飛兒卻已經將指頭點在了三寸毒龍的穴道上!

“為什麼,你不是應該中毒的嗎?”三寸毒龍已經動彈不得,連說話都不流暢。

沈飛兒蹲了下來,撩起了自己的褲腿。

那竟然是一副貼身的軟甲!

“告訴你,這場戰鬥並非是你計劃好的,而是我們計劃好的。”

是的,這都是方天成計劃好的,在知道了三寸毒龍的武功後,他就立刻做出了這個決定,那就是讓沈飛兒這個本不可能打敗三寸毒龍的人來迎戰他。

而只要三寸毒龍依舊還盲目自信於自己的毒,他就註定會失敗。

沈飛兒看著已經無力反抗的三寸毒龍,與驚慌的吐了白沫的褚英,突然大笑了起來。

“你比你爹,差得太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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