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是個萬里無雲的大晴天。

秋日的晴天多少會有些熱,不過在商業大樓裡就沒什麼問題了。

我打著哈欠在戶崎parco的三樓這裡叉著手等著。

手錶上的時針正好指向正上方。不過,對於下午晚些時候開始上課的補習班老師而言,這個時間段還算是上午。

昨天晚上些新作第三卷的原稿——魔王和勇者的慢生活系列,也就是星花看到的那本——到很晚,睡眠非常不足。不過要是繼續拖稿的話責編那平時看起來就像在生氣的眼神會變的更加銳利所以還是算了。

寶貴的時間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費。我在腦子裡組合著高潮部分的文章的時候,一個弱氣的聲音響起。

“那,那個……”

鶉野冬燕的腦袋從旁邊的更衣室裡彈了出來。

藏在橙色簾子間的白色腦袋現在變得比簾子看起來更紅。

“真的要穿這種?”

“這種是什麼意思啊。這個是普通的衣服,是你的妹妹和監護人挑選買下的吧。”

“因,因為,太,太輕飄飄的了……”

“這不是很符合你的年紀嗎。嘛,我是不懂時尚潮流啦。怎麼都不行的話就退貨吧?”

“……我,我沒有這麼說。”

冬燕默不作聲。她似乎是夾在自己的喜好以及被覺得奇怪之間左右為難。好了夠了啦。

“好了,讓我看看。”

天巖戶不是讓你一直躲著的地方。我強行拉開拉上了十分多鍾的簾子後,(譯註:天巖戶,在《古事記》裡也被稱為天巖屋戸,是岩石形成的洞窟。傳說太陽女神天照大御神躲進天巖戶,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咿呀————!?”

伴隨著比平時更尖的被名聲,冬燕摔到了外面。

她的額頭敲在了我的胸口。瞬間,冬燕投來了不快的視線。

“不要靠近我,腐爛汙穢,不準看。去那邊。或者去死。”

“你這張嘴真是不饒人。你要是不鬆手我哪兒都去不了就是了。”

“那就把眼睛插了。現在,立刻。用自己的手指。”

“你是世紀末的拳士麼?”

她的話和平時一樣尖銳,不過今天沒什麼威懾力。冰冷的眼睛裡含著淚水。腿,也跟剛出生的小馬似地晃動著,要不是靠著我根本站不起來。

冰之女王喪失了威嚴。一個穿著少女風時裝的初中生出現在了那裡。

“哇,這個確實。”

“喂,我都說了不準看了……!”

純白的輕飄飄外衣,桃色的輕飄飄裙子,帶蕾絲的高筒襪。

這大概是什麼甜美哥特蘿莉系或者什麼妖精系的衣服吧,現代的時尚用語我並不是很懂,不過這時尚非常的有攻擊性呢。

這種型別的衣服,有真人穿起來的時候比起掛在衣架上的狀態看起來視覺情報要多得多。

“呵呵,呀,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不要看……不要看啊……”

雖然已經爛了不過我怎麼也是個寫文章的,是需要涉及到各種題材的。這是個攝取感性的女生的品味的貴重機會。

把這個當作我已經老掉牙的服裝描寫的參考吧。第三卷末預定要登場的對手角色有這種變身形態感覺也不錯。

“……不,要……看……唔……”

大概是我盯著看的太厲害了吧,冬燕開始要說不出話來了。然後,她就開始解起了外衫的釦子。額你在幹嘛?

“嗚嗚,絕對不適合我的啊……”

我按住她的手,不過她連抵抗的力氣都沒有。冬燕咬著嘴唇滿眼虛無地低著頭。

“你也覺得奇怪吧。都因為我做了奇怪的事情。一個家裡蹲穿這種衣服。我懂的。”

她大概是真心這麼想的吧。嘟囔出的話語語氣說是在鬧彆扭,不如說聽起來根本在自殘。

鶉野冬燕這個人是自我評價超低的生物。

暑假合宿的時候對妹妹的執著和激烈的奮鬥只是因為要迴避掉自己身上抱有的問題吧。

成長經歷,學校中遇到的問題,裡面估計是有很多緣由的,這些問題並不是能在一朝一夕之內解決的。更何況我一介補習班老師能做的到什麼。

我撓了撓頭。

“嘛,怎麼說呢。就算你不相信自己,也考慮考慮你妹妹啊。她會對你做什麼壞事嗎?”

“這……”

“她單純只是想給姐姐買新衣服吧。你要是把事情都往壞的方面推斷,對方就太可憐了。攻擊自己同時波及到你的妹妹並不是你的本意吧。”

“……唔……”

冬燕一言不發眨了眨眼。

她輕輕抓起身上輕飄飄的緞帶,戰戰兢兢地左右動了動。儘管如此,她看來還是沒發正面向上看待自己,額頭貼到了我的胸口上。

“你覺得,這件衣服合適嗎?”

她微微動著嘴,發出了弱氣的聲音。

這是尋求依靠的話語。所以我應該儘量老實的給出回答。

“怎麼說呢。恩……不壞吧。有些人喜歡這種風格的。個人人為更成熟一些的衣服會比較適合你。”

“是嗎……那個,為什麼?”

“為什麼?你看,你的身材不是比平均水準要高嗎。”

“……罩杯比平均水平要大?”

“我沒這麼說吧?”

“你不基本就這個意思嗎混蛋。立刻就說這種話了垃圾。真的男人全都是人渣。給我好好反省混蛋垃圾人渣。”

冬燕瞬間用怯懦的聲音回應我。很奇怪吧?剛才還打算教育學生的怎麼就一直線變成糟糕交際的模板了?

“真是個混蛋垃圾人渣老師,讓人家無可奈何的人。”

冬燕捶了捶我的胸口後拉開距離,抬起頭,似乎是要轉換心情。她的眼睛裡已經沒有了淚水。

她在大鏡子前面轉了一圈,聳了聳肩。

“……你不喜歡這種洛麗塔風格的呢。你其實喜歡什麼型別?接下來打算讓我穿什麼?”

“不,我不知道啊,我只是按著筆記來啊。”

那是桃夏強行塞給我的。現在放在我的外套內口袋裡。

其名——“絕對適合姐姐的服裝清單”。

上面只有少女風的品牌,是在Parco百貨裡租了店鋪。

昨天的答疑教室裡,我被鶉野家的桃夏小姐叫了出去。

“要是我白天不用上學的話就能自己和姐姐約會了。姐姐說週六人太多絕對不行,沒辦法了只能拜託你了。”

在她拜託我陪冬燕去Parco百貨買東西之後,這位溺愛姐姐的妹妹不甘心地說道。

“選擇你,只是因為碰巧沒有其它在工作日的白天很閒的廢柴大人了。請不要產生什麼奇怪的聯想。”

“這個提醒不需要哦……”

“是麼。聽好了。你如果對姐姐做了什麼我很快就會知道。之前搞錯狀況讓姐姐經歷了不好的事情的人是你。”

“那個,你把我當什麼人了。大人是不會對孩子做什麼的吧。”

“你把姐姐當什麼了?普通男性的話不管是誰都會一眼迷上姐姐的吧。你難道沒那個麼。”

“哈?啥?為啥?”

“你說呢”

“不要用敬語說這種話。不是說適當的用敬詞就算是敬語的。你給我好好去把國語A的文法課學一遍。”

“原來如此,很像是國語老師的斥責方式呢××老師。”

“不準你這麼叫我你這個混蛋。”

“你是個已經腐爛了的男人所以肯定是會愛上姐姐的,請絕對不可以出手自己一個人解決掉哦。另外很髒的當天要戴好手套姐姐的一根手指頭都不準碰明白了嗎。”

“我完全不明白自己有什麼必要要聽你的……”

桃夏在答疑教室裡還是戴著狼頭巾。她幾乎沒有變情變化地講著自己想說的話。這傢伙被合理男討厭的理由感覺我此時此刻深刻地感受到了。

嘛,正如之前所說,冬燕身材很好。某處的廢物混蛋惡魔完全沒資格比。

傳承自北歐血統的白皙肌膚,端正的臉龐。對於剛剛有了時尚觀念的小五學生來說想把她當試衣哇哇感覺也能理解。

話雖如此,總之就是我們按照桃夏清單的內容,去把鶉野家的家長事先付好錢預定好的商品買回來,這麼個流程了。

“去下一個點咯,下一個。要是拖到下午還不結束我上班要晚了。”

和借給我們試衣間的店員打了招呼後,我單手拎著一堆紙袋走了出去。

就在這個時候。

“不準先走。”

我的襯衫被緊緊抓住,後背被緊緊貼住。很難走啊這樣,防守。

“請好好完成你的工作。”

“我可不記得自己有帶著粘人蟲的工作。”

“能請你不要什麼事都用蟲做比喻嗎。這是你的壞習慣。就算你的本性再怎麼像蟲子外表看起來還是個人請有點自尊。”

“我好像是第一次用蟲作比喻吧?我可是有自己不管從外面看還是裡面看都是人類的自覺的哦笨蛋。”

在我對鶉野惡語姐妹覺得厭煩加大步伐之後,拉著我後背的力道更加大了。

“等,等一下……請等一下啊!”

之前發出弱氣聲音的冬燕突然換成了桀驁不馴的聲音。

“你不是要教我白天的活動方法的嗎。”

理所當然似地說著的冬燕硬是貼了上來。她滿面通紅的樣子映在了店裡的鏡子上。

老實說——我很困擾。

該不是又要在微妙的地方增加工作量了吧。

“……我知道了,但是求你了,能稍微分開點走路嗎?”

“不,不是分開著嗎!”

“目前這個狀況要找到沒貼在一起的部分比較難啊……”

說起來都帶著幾乎除了妹妹的事情之外不外出的冬燕出門了,這樣做真的是最有效果的方法嗎。我認為其中還有很多可以探討的空間。我很可能太按照遇到姐姐的事會喪失理性的桃夏制定的計劃了。

也因此,我和穿著少女風的衣服的初中女生一起以幾乎手攙手被抱住後背的樣子堂堂地走在公共場所parco裡,話說這裡應該切換插曲換成嚴肅風的主題曲。

用關於西裝的。

雖然這是被作為批評日本人沒有個性的象徵的東西,不過有一個好處,就是穿在身上就能有某種社會性的屬性同時具有某種可信賴度。

補習班老師這個職業活動時間與普通的社會人並不相同,同時帶著小學生初中生的情況又很多。如果換成穿著吸汗運動衫穿著涼鞋的大叔的話,估計會被光速請喝茶吧。

保證我們的可信賴性的就是上班前的這套西裝穿著。這和暑期合宿時的市民游泳館不一樣。無辜的我被警察盯上的餐具是不會再次發生的。

我看起來完全就是個社會人。

就算是教育界裡被評價為最反社會的補習班老師,穿好襯衫打好領帶的話信用值應該會一下子升高的。不管和中學生在一起怎麼走,被善意地理解成在進行某種工作的情況是很多的。

不過呢,沒被這麼理解的情況也是很多的。

“小哥,你在工作?旁邊的孩子是你妹妹?”

於是乎,在戶崎parco巡視中的警官用和氣的聲音和我搭話。

“……我是老師,她是學生。抱歉,我在工作。”

“是這樣啊。話說,小哥我們在哪裡見過嗎?”

“哈哈哈能別用這種搭訕的口氣講話嗎哈哈哈。”

“是嗎?到底如何呢?能讓我問一下學生一些事情嗎?你看,最近有件事不是很火的嗎。為防萬一哦。並沒有懷疑你們的關係哦。”

警察露出了充滿職業懷疑的微笑。銳利的視線在我和身邊的女初中生上來回掃過。

“……嘛,可以是可以。冬燕,清清楚楚講明白吧。”

沒關係的。還不用召集。

這和那時我和凜還有英的直接拘留問答無用輕飄飄迷迷糊糊小五三明治是不一樣的。就請展示一下在市民游泳館輕易就趕走公權人士的那冷徹無敵的冰之女王模式吧。

“小姐,今天來這裡是做什麼的?”

“那個……我不想說……”

“……小姐是在顧慮誰嗎。”

“並,並不是這樣……那個……”

冬燕抓著我的手,窺伺似地抬頭看著我。喂喂冰之女王。能不能不要換成性格靦腆的初中女生模式啊?

“好奇怪啊,平時都是個乾脆的人!是不是因為偶爾穿了漂亮衣服就沒精神了呢!”

“小哥請閉嘴。”

說話打岔的我被警察踹了一腳,警察直接靠近我和冬燕似乎是要把我們隔開。

“小姐,這衣服怎麼了嗎?”

“有人送的……”

“誒,誰送的?”

“……我不想說。”

不,可以說的吧?付錢的完全就是你的監護人吧?

能不要再關鍵的時候覺醒初中生屬性麼。還有不要說什麼都觀察我的反應啊。

“存在某種遠處的交際……******……”

也因此,警察的視線變得越來也不妙了。人在我和少女風初中生間轉了轉。額等一下,這或許確實是那種蘿莉控喜歡的衣服,不過和我喜歡的完全相反啊。

“那麼小姐,這衣服是被硬要求穿上的?”

“……是因為我喜歡,所以穿上的……”

“嘿,小姐喜歡這種?”

“對……”

“是你們兩個人的玩法?”

“是玩法……”

顫抖。

彷彿融化的果凍一般,汗水從冬燕的頭上留下。她本人變成了低頭地藏。完全不是玩法吧這到底是什麼玩法啊。我被社會性的抹殺的玩法嗎。

“……淫亂的所求……強力的主從關系……”

警察用超可怕的眼神看著這邊。

“請等一下。裡面有一個巨大的誤解。這不是我要她穿的。”

我儘可能冷靜的加以說明,隨後冬燕點了點頭。

“是,是我,要老師,教我重要的,事情,所以……嗚嗚……遭遇這種屈辱,是我的,責任……嗚嗚。”

她擦著眼角,用細若蚊吟的聲音說道。能不要一副要哭的樣子嗎廢物天使!

“……小哥,看來這事情會比較復雜了呢。”

警察無意識地把手伸向腰間的警棍的同時壓低姿勢。

三十六計走為上,一把抓住冬燕的手逃跑的社會人什麼的,又有誰會責怪他呢。至少我是不會責怪我自己的。

可惡啊!

話說回來,我想各位從我們在九月份的工作日外出這件事就明白了。

冬燕沒有在上學。

或者說她“沒法去上學”比較準確。

“這件事實在是丟臉。”

在和桃夏的監護人面談的時候,我詢問了他們對暑期合宿的事情瞭解了多少,隨後話題自然而然地轉到了姐姐的身上。

“那孩子是決定了就要執行的固執性格,而且我們兩個都要工作,所以暑假的時候沒有辦法盯著她。……之前發生的事情給老師添麻煩了。”

也並不是給我添麻煩了。類似應付不請自來的冬燕這樣的事情平時的工作中也會經常遇到。只要正常地做補習班老師,甚至是能遇到太過折騰能讓人神經衰弱到差不多一年的時間沒法寫原稿的程度的人。真的是很辛苦的……

最開始的時候我們是以苦笑和社交辭令互相對談的,不過鶉野家的監護人似乎還有別的要說的。

“因為她很久沒有上初中了,我們也罵過她要她忍耐一下試著去上學。”

對方身上穿著走形的西裝,嘴裡說著明顯是在辯解的話。

順變一提,和監護人面談的時候不可以打斷對方的話。

對於讓孩子上升學補習班的家庭來說,父母往往是那種喜歡講的型別。他們有自己的教育觀念,自尊心總體而言很強。一般來說應該聽對方講到累了為止,直接否定往往會帶來矛盾。

“那孩子變得很糟糕這件事,我們兩個也是很清楚的……”

但是,聽著聽著我越來越毛。

“她一點都不糟糕哦。”

所以不禁插嘴了。

“初中是義務教育。所謂義務教育,是要求大人讓孩子去受教育的義務。上學的一方並沒有承擔義務。”

“啊,不,可是。”

“冬燕同學沒法去上學這件事,是學校一方的責任。他們有改善教育環境的義務。沒有任何理由因為他們的怠慢導致這邊煩惱——”

這是常有的說法。

公立學校會把孩子不上學的責任推給孩子和其家庭。

家長這邊也對自己某方面做的並不完美感到苦惱,所以會擅自陷入自我反省之中。太蠢了。

“現在這個時代,上不了學也沒有很大不了。學習可以在家裡學,我們也有運營免費學校。如果您希望的話,我可以介紹給您。”

鶉野家的監護人默默聽了一會兒之後哭了出來。

後事省略。

我沒說什麼有趣的事情。只是在理所當然的面談中說了理所當然的話。

我說過很多次了。正常的做補習班老師的工作的話,冬燕這類問題在平時工作中經常存在。

“謝謝,謝謝您,太宰老師。那孩子,不,我的女兒,還請您無比想想辦法……”

面談結束的時候,冬燕的家長把頭低到額桌子上懇請道。握手的時候我的手好痛好痛的。

現在,這股痛感還略略殘留在手上。

雖說是作為日常工作的一環,嘛,考慮那個時候的的力道,使用珍貴的下班時間在Parco陪冬燕還被警察盯上,作為一個正直的社會人來說,是不是有點過了呢。公權力的嚴厲,讓我深深感受到了秋意漸濃。

“這邊,冬燕。”

“唔,恩……”

我們逃到阻擋物很多的傢俱區,快速藏到用來給顧客體驗的樣板床裡。

屏息凝神十幾二十秒之後,我們因為聽不到周圍的腳步聲而松了口氣。

用手肘撐起身子之後,我因為牽著的手被輕輕拉了拉失去了平衡。

身邊,有個女初中生像剛卸貨的金槍魚一樣躺在同一張床上,她的臉埋在枕頭裡,嘴裡好像在嘀咕著什麼。

把耳朵貼上去一聽,聽上去好像是“……吶,你生氣了?”之類的話。是應對警察時候的事情嗎,是麻煩大人逛parco的事情嗎,或者是從合宿之後所有的事情呢。

不管如何。

“沒有哦。”

我簡短地回答。沒什麼大事。

“你都不知道什麼是就得出結論了啊。仔細想一想。你生氣嗎?”

“沒有哦。”

“剛才的事不能說我沒有責任。你可以生氣。”

“都說了沒有了。”

“說老實話。你有點生氣吧?”

“我不都說了沒有了嗎。”

“是嗎。真是個懂事的人呢。這點要誇你。”

“好好好,那就好。”

“…………”

“…………”

“……但還是有點生氣吧?”

“你煩死了!”

“看吧果然生氣了!”

冬燕把臉深深埋在枕頭裡,輕輕擦著眼角。你真是個麻煩的女人啊!

“因為,給你惹了麻煩,變成了麻煩人和麻煩事了,這樣肯定麻煩的。”

“啊啊,你倒是知道麻煩啊……”

“嗚嗚。”

好像有青蛙被壓爆的聲音。不好,販賣用的床上要出現魚類或者兩棲類的屍體了。

“……嘛,剛才那件事也沒辦法。你本質上不善於應付男人吧。”

暑期合宿的時候,面對比自己小很多的涼,也是躲在我後頭講話的。我認為比起正面挑明,這樣提可能讓她容易接受。等到法官面前的時候要好好給我作證哦?

“冬燕,不只是你,每個人都有應付的來和應付不來的情況的。要面對這些的就是補習班老師。如果做不到的話我早就辭職了。”

“唔……”

“你是我的學生。照顧你是我的工作。所以,不用在意。”

“……唔,恩……”

冬燕輕輕點了點頭,縮起身子。

她沒有看這邊,臉繼續蹭著軟綿綿的枕頭。明明我沒說什麼會惹人哭的話啊。

也就是說。

“……你昨天有好好睡覺嗎?”

“額?”

“現在很困吧。”

我把臉頰放在撐在床上的手上說道。

說著麻煩事的傢伙睡眠不足。是因為緊張晚上沒睡好吧。在白天外出活動對於夜的住民來說是一件相當艱難的事情。

“你就睡吧,來人了我叫你起來。”

“我一點……不困……”

“啊?”

“……唔,恩,就這麼,定了……”

冬燕講完最後一句話之後發出了輕輕的喘息聲。臉順著枕頭滑到了我的胸口。

估計量產枕頭睡起來會比較舒服吧。嘛,蘿蔔白菜各有所愛。就算是性格跟昆蟲一般,她也是個人,我也就沒有推開她,而是望著天花板。

“…………好暖啊。”

含糊的聲音傳來。她的鼻息輕輕拂在了我的胸口。冬燕似乎是閉上了眼睛。

淡色的銀髮傳來了一陣秋香。

“……那個,我對桃夏有點擔心。”

最終,我也沒有聽到冬燕的寢息聲。

聽著清醒的她講起睡前故事後,

“‘書信炸彈’,你聽說過嗎?”

“這是什麼啊。”

“目前這個時期流行手寫書信,這個風潮傳到了戶崎校區。桃夏看到有學生真的在寫信。”

“……什麼?”

我立刻起身。

學生給誰寄信引發問題。感覺發生過這樣的事情。

“這封情書不是我寫的!等我注意到的時候已經出現在我桌子上了!”

道源寺的表情急速閃過我的腦海。額別這樣感覺好噁心。

“唔。”

我的手一動,冬燕的腦袋從我的胸口滑了下去。

鼻子敲在了床上後她慌忙支起身體。

“抱歉,弄痛你了吧。變紅了哦。”

“誒,騙人……!?”

就這樣,她用手捂住了兩隻耳朵。話說你撞到的不是耳朵是鼻子吧?看她這麼精神應該是沒問題了。

“很抱歉,剛才的話能請你仔細說說嘛。”

“唔,呀,唔……那個……不,不要啊,好近……”

坐在床上的向她靠近過去,冬燕的耳朵變得火辣辣的紅。隨後,她老實地點了點頭。

我覺得有點微妙。

暑期集中合宿之後,五年級A班的氣氛就有點詭異。

不管是多麼細微,作為補習班老師而言,自己負責的班級發生的變化後立刻察覺是理所當然的。適度調節氣氛適度是學生專注度提高,這些教室管理技巧是我花了近十年的時間培養起來的。

這並不是充滿傲慢與偏見的戲言。

被小孩子算計,被小孩子幫助是在暑假前的特別授課上。

就算已經沒有了過去的熱情,也不能影響到孩子身上。就算是個廢物,作為一個大人這是最低限度的應盡責任。

我本來不想部分青紅皂白介入到孩子們之間,而是保持觀望態度的,但是——

“你們到底在搞什麼?”

事已至此,我只能輕輕敲了敲黑板。

課間的短暫休息時間裡。

準備進入第二節課前收家庭作業本的時候。

家庭作業的範圍是在上一次的授課時發出的。對於A班來說這應該是比呼吸更理所當然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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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收上來的本子的數量減少的讓人驚詫。

就算不算上喜歡踢球在學習方面敷衍了事的涼,裡面甚至還有些從沒有忘記交作業的人。他們說了什麼“偶爾忘記”“不小心忘記”“太忙了”之類的理由。

“好像沒有突然搞什麼戶崎市秋季運動節吧,你們所有人都說自己忙這理由講得通嗎——對吧,凜?”

坐在離講臺最近的位子上的,是稻荷家的可愛女兒。

在我把矛頭對準不管被評價為正直過度的輕飄飄女孩兒凜之後,凜明顯後背一顫。

下一瞬間,

“因為,人家,完全,不想做!”

“……凜?”

“人·家·不·想·做……!”

輕飄飄妖精吐出吃剩甜點般的小紅舌,全力轉向一邊。

“等一下等一下,冷靜點,冷靜點說話。”

“我吸!我吐!”

“喂喂喂。”

而且,凜還一副叼著煙的樣子。噢噢,什麼情況。在我不知道的時候被黑化墮落走了別的路線了麼。

“……這樣會生病的哦。”

嘛,她叼的不是香菸是有著架空人物團的H鉛筆就是了。

“嗚嗚嗚,苦苦的,黏黏的,味道好奇怪。”

不過呢,把又苦又長硬度H 的東西強行叼在小嘴裡的凜怠工精神很是頑固。

“你先把它吐掉吧?”

“人!家!不!要!”

“為什麼啊……”

“今天的凜,是個非常非常壞,的孩子!就算是喜歡老師,老師的話,凜也不聽!”

就像第一次抽菸的不良少女那樣,凜努力對著鉛筆吸吸吸。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她那飄飄的眼神裡冒出熊熊火焰的。要是給正牌蘿莉控道源寺看到,估計兩秒鐘就震驚而亡了吧。

“所以,作業,也不要做!做了,也沒有好處!”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啊?”

“因為,貼紙,已經全部得到了……”

凜的大眼睛正看著旁邊。

在極度混亂的教室裡,

“……簡單……”

有個手託腮撐在臺子上,沉迷於花田中的傢伙。

那是凜的盟友,英。

她所有科目均成績優秀(硬要說的話,在做有關登場人物的情感的閱讀理解題的時候有一點點弱),毫無疑問是戶崎校區的王牌,但是天才學生常常在上課態度和交流方面比較獨特。

所以呢,她沒聽人說話可以說是常事,不過,有一件事和平時不一樣。

她的桌上放著如山的貼紙。

那是BOT的原創貼紙。這是出於激發學生的積極性的目的而由教師來發的,把它貼在本子上存到一定量的話就可以交換BOT的原創獎品。

做家庭作業的學生會得到一枚貼紙,課前考試滿分,經常舉手發言,最先解出最後一個問題,類似這樣的情況,老師也會在適當誇獎的同時給貼紙。

如果無條件的給了太多貼紙的話學生的積極性就無法維繫,進而對教室管理造成障礙。我們的目標是讓所有學生的學習積極性上升,所以為了避免貼紙過度集中在一個學生的手上會進行適當的調整。

大部分孩子是能收集到貼紙的。不管哪種用來交換原創獎品都滿滿透著優越感,所以孩子會覺得能得到那麼棒的東西自己一定是特別的人。

特別優秀的英也沒裝的對這些漠不關心。她對貼紙有著執著這件事我在暑期合宿的時候已經知道了——但是,這。

“英,你到底存了多少了……?”

這個數量,不對勁。

看貼紙本的嶄新程度,這些量應該是上一節課得到的。

貼紙的發放方面,雖然是交給各個老師自行決斷的,不過基本上所有人都是用的和我一樣的辦法的。

也就是說,基本上是平均水平的學生一張,表現好的學生兩張,極為優秀的學生三張。不管有多優秀的才能,難以想象會在一節課給同一個學生發四張。

既然這些東西出現在了英的桌子上。

如果沒有把別人的貼紙搶到手上的話,數量就對不上了。

“——老師老師,聽我說哦!”

“最近的算數課,很過分哦!真的火大!”

“快一步解開問題,就能搶別人的貼紙,太過分了吧!?”

“這樣不公平!耍賴啊耍賴!”

涼和雄太等全體男生和大半女生七嘴八舌的說。

看來,這種模式類似於某種撲克遊戲。比如,解開一個問題之後,就能從全體成員手上收取一張貼紙。在最快做出正確答案的人收完之後開始下一個問題。

“就算,得到貼紙,下一次算數課,反正,也會被搶走……”

有氣無力的凜輕輕搖了搖頭。

不管多認證對待家庭作業,得到的成果證明會立刻就丟了。既然是要被搶走的,那麼貼紙也就不需要了。為了一開始就得不到貼紙,於是就故意不交家庭作業。

凜說的就是這意思。

主從關系逆轉了。太蠢了,你做家庭作業不是為了貼紙,而是為了你的將來……要講道理是能講一大堆的。

但是,這已經不是講道理的問題了。

這是人的感情方面的問題。得到的東西被奪走,對於小孩子來說這是相當痛苦的經歷。

“雖然不是很懂,但很狡猾啊!就像大家說的那樣!這種的應該紅牌!”

單方面被搶的涼猛踩地面。

在沸騰的教室裡,

“…………狡猾?”

英一個人呆呆嘀咕道。

她用透明的眼瞳恍惚地看著我,隨後罕見地講了個詞歪了歪腦袋。她晃晃悠悠地張開嘴,中途又給閉上了。

她沒有做壞事的自覺,這是當然的。

成績好,所以得到了優待,僅此而已。

聰明,是件應該被貶低的事情嗎?

“——小英一點沒錯。”

鳥居楓從後插嘴。

“最有錯的當然是腦筋不好的人。抱怨之前稍微努力學習學習?”

然後帥氣地聳了聳肩。

她是調整暑期合宿是試膽計劃的人,類似於女生組的領袖。如同這成熟態度給人的第一印象,我經常看到她一個人自習。

但是,真相有時會傷害到別人。

“再怎麼也不帶這麼說的吧……!”

臉紅脖子粗的雄太站了起來。

在他開始逼近楓之後,坐在兩人之間的位子上的富士見堇擋住他。

“不行不行!不可以用暴力!”

雙馬尾少女站到了雄太的面前。

“不要攔我!堇你也一樣吧,貼紙被搶了很生氣吧!”

“唔……是這樣,可是罵同班同學是不對的!”

瞬間語塞的堇要強地舉起手。

涼在她身後恩恩點頭。

“我明白了,不狡猾好了吧!jin(堇)……額,富士見你說的非常對!這是一場公平的比賽!”(譯註:涼本來打算直呼名字堇,後來改稱姓氏。一般來說,日本人直接叫異性的名字關係必然親密。)

轉眼間,足球少年就換了立場。話說這傢伙喜歡擅長運動的堇路人皆知了來著。

“你搞什麼!突然加入英那邊,叛徒!”

“不是的!我不是加入英,是加入jin,jin……加入富士見一邊!”

“有什麼不一樣麼白痴!你這個叛徒!”

“啊!你做什麼啊!”

雄太和涼扭打在了一起

“……男生都是大豬蹄子。”

楓看著我無奈嘆氣後,

“不過,恩,要說羨慕也是羨慕,羨慕啊……”

堇一副想要的樣子對著貼紙一瞥一瞥的,

“………� �唔誒嘿嘿嘿。”

英再次沉迷於貼紙王國中。

“我吸我吸我吸……”

凜咯吱咯吱咬著鉛筆,怨恨似地把頭扭向一邊。

教室裡一團亂。兩個好朋友纏在一起相互敵視。人際關係出現了肉眼可見的裂痕。

“……你們啊,第二節課要開始咯。你們是自己安靜下來,還是選擇由我物理性的讓你們安靜下來。”

我一邊適當掌控“野生動物”們的氣氛,一邊看了看教室邊的走廊。

透過算數作業搶貼紙。

這麼說來,造成五年級A班內部關系緊張,種下猜忌的種子並把它培養的開花結果的。

那位秋天開始成了我的同事,從地雷四天王之首日本橋本部派來的使者。

除了那家夥之外,沒有其他人了。(譯:合理男——職業拆班人?)

“貼紙再分配制度?沒錯,推行這個的只有我。”

課後,講師辦公室。

我問了之後,合理男清楚地承認了。

“我自認為在教室管理方面採取的是最合理的行動。萬一我有哪裡搞錯了的話,麻煩你出示證據。”

他的黑框眼鏡放出挑釁的光芒,本人以一副冷淡的態度說著。

……不。會有這種感覺是我的主觀偏向。

他並沒有展現出強勁的敵意。也沒有要無意義地打消這次討論。

這是合理怪物的合理標準。這不過是因為他全面信奉自己的理論是正確的。

“優秀的學生得到更多的獎賞,不優秀的學生受到小小的懲罰。匯入這個制度之後,排名靠前的學生復習考試的成績平均提高了近20%。可以預想,月考中也會出現同樣的結果。”(譯:如果排名靠前的指的不是一個人的話,英牛逼,一個人carry。)

“……太過不公平的話,學生們會堆積很多怨言啊。”

“不公平?為什麼?這不是合理的不能再合理了嗎。機會平等。堆積起來的貼紙山,是平等競爭的象徵哦。”

“不過平等和公平,是似是而非的兩個概念。”

“我不打算和交國語的你玩文字遊戲。寫著合理用語的合理字典上,這兩條是列在同一項下的。”

“你還真是,經常合理地把話不合理地給用了呢……”

我笑了笑。合理男主要使用的合理字典,在詞語的定義上會不會很不妙啊?

嘛,算了。

插嘴其他全職老師的教室管理方法不合規矩。既然存在不公平的貼紙分配方式,那麼這邊只要採取某種程度的調整就可以了。

有同事,所以能吸收一定的問題——在不造成災害發生的情況下。

“話說,合理星球的算數老師啊。你開始在戶崎校區常規授課,是進入第二學期之後對吧。”

“雖然你的定義很曖昧,不過大體上說是這樣沒錯。”

“暑假之後陸陸續續出現學生退出補習班這件事,你是怎麼想的?”

“‘怎麼想的’?不合理的問題呢。”

合理男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完全沒有要看我的意思。他一邊給兼職老師的報告書作出批示,一邊處理自己的檔案,還進行考卷的批改。多開大概是日本橋出身的老師的特技之一吧。

“恩——站在合理的視角上看,他們不算是退出吧。”

“唔?”

“合理地說,是府中校區廢除後沒有轉入戶崎校區的學生。”

我想起了暑假期間的授課合宿的事情。

那個時候,以鶉野桃夏為首,府中校區的學生還有更多的。

為了適應戶崎校區的人際環境,孩子們自己也搞起了試膽等等活動。

但最後,戶崎校區的學生數並沒有爆發性的上漲。

他們基本都沒有留到日常授課的時候。

尤其是五年級的學生。除了桃夏沒有從府中校區轉過來的學生。

聽說他們瞭解到合理男會調動到戶崎校區工作,隨後放棄了上BOT這件事。

“你想知道對於這個現象我怎麼看?這當然,是一件美妙的事情啦。”(譯:合理男如何做到不被公司開除的?對不起,合理男太煩了,我吐槽有點頻繁。)

合理男的眼睛散發著冷徹的光芒。

“腐爛的蜜柑會帶爛周圍的好蜜柑。不用背上額外的負擔對戶崎校區來說多少也算是好事吧。”

他繼續機械性地處理著文書工作。

宛如變撲克魔術一般被翻起的他的文書中。

“恩,那是,道源寺的——?”

忽然出現了似乎在哪兒看到過的情書。我不禁伸出手的瞬間,合理男猛地揮開我的手。

“請不要碰別人桌上的東西。”

“啊,抱歉……”

“……不,沒事。我不想被捲進麻煩事裡。有時間花在把自己當什麼甜心(hoa)什麼鬼的同事身上,還不如管它是誰趕緊把東西沒收了,這樣,才是最最最符合管理學生需要的行動不是嗎。”

痛苦地訴說著的合理男看著遠處。

“……府中的最後階段,簡直太慘了。極度不合理的事件不斷發生。”

“‘書信炸彈’嗎。”

“哎呀,你知道啊。訊息真靈通。”

合理男眨了眨眼,抬頭看向我。

書信炸彈。

由匿名學生們往老師信箱裡投的滿是壞話的奇怪書信。

信箱被設定在接待處附近的顯眼位置。

來接學生的家長看到了它。惡評出現。對講師還有校區的滿意度下降。評價進一步跌落。學生減少。輸掉校區間的競爭。

急於鎖定散播炸彈的人是誰的講師們在送行前後集體出動在信箱周圍部下監視網——

結果,沒有人值守的講師辦公室裡的考試答案被壞孩子洩露出去,發生了那場大規模作弊事件。

“府中轉來的學生在退學前就已經在A班的女生中間把這個惡意匿名的使用方法傳開了。”

冬燕曾不安地這麼說過。

是知道還是不知道這件事呢。合理男冷笑著。

“在裡面,有個陷阱。”

“……什麼陷阱?”

“會採用那種惡劣至極的計劃的學生在府中校區中是有限的。多半是女生。把那些女生不論成績按學年集中在一個班級,最後符合條件的是五年級A班——裡面也包括鶉野桃夏。”

“你啊,這個措施是說要避免府中學生被孤立的吧。”

“這個只是講的好聽。首要的是盯緊目標。然後是確定犯罪可能發生的時間。根據BOT升學補習班的教學計劃,每個學年和班級的上學時間和送行時間是不一樣的。戶崎校區也出現奇怪書信的情況下,我們就能特定犯人了。這一次,絕對不會讓她跑了。”

唯一留在A班的桃夏大概是因為那厭棄大人的性質吧,她被合理男當作了眼中釘。

“班裡的大半女生已經知道了那個手法。如果戶崎校區也發生同樣的事件的話,桃夏——我重要的妹妹,或許會被看作事件的主謀。我很擔心……”

冬燕的這些不安很有道理。

實際上,在A班裡,桃夏曾經看到過富士見堇在休息時間寫信,而稻荷凜還有鳥居楓在周圍吵吵嚷嚷的樣子。

“小堇,加油,加油,gogogo!”

凜天真無邪地給堇加油。

“期待這次的反應。吶,這是第幾封了?”

楓咯咯笑著問。

“已經第三封咯!這種真的不擅長!”

堇轉著手回答。

聽到女生們的對話的桃夏似乎因為想到之後可能發生的事情心情就鬱悶起來了。

但是——很幸運的,戶崎校區沒有發現那種炸彈。

自從貼紙再分配制度引入後,她們集合在一起的場面大幅度減少了。

“應該最優先的,是不觸及犯罪行為本身。這是我在府中校區學到的。”

合理男筆直凝視著我的眼睛。

“不能讓她們變成一夥。夥伴意識將會招致串謀,串謀直接聯絡著墮落。學生間的友情是我們的敵人。”

“……真是不得了的個人哲學呢。”

“這是偉大的大英帝國統治印度的招數哦。透過給國民分階級,而讓他們不是反抗統治者,而是相互爭鬥。英國紳士們非常瞭解這個道理,所以——”(譯:於是乎英國人撤了幾十年了印度還是內部撕裂的超混亂失敗國。)

“所以,你開始了貼紙再分配制度,是這樣嗎?名義上不是讓優秀的學生得到優待嗎?”

“也有這個原因。但是不止如此。透過相互剝奪帶來的競爭,他們必然時時陷於緊張狀態中。討厭優秀的人,蔑視不行的人。學生間的對立,能幫助到我們的支配。”

“說支配,你啊……”

我不禁嘆了口氣。這些話太過頭了。

好好看看現實。這裡是現代日本工薪族的普通職場,才不是什麼上世紀帝國主義時期殖民地總督府啊。

“不只是介入學生的人際關係,還制造矛盾是要幹嘛。我們就是拿錢幹活的講師,偶爾傳授傳授學生知識,本質上學生和講師是對等的吧。”

“人人對等,這是自然。但是,這是對等的‘質’的問題哦。”

他轉到正面,嘆了口氣,和我之前一樣。

似乎是對看不清現實的同事無奈了一樣,

“考試,完全就是透過能力把人分階級。是我們把他們給數值化,加以甄別的輔助手段。說到底,BOT是按照成績分班。這不是階級支配是什麼?”

合理男揉了揉眼角。

“小孩子還未成熟,是沒有目的意識隨波逐流循本能而生的野獸。放任不管,立刻就會順著感情集合。無果,也不幸。”

他的動作,讓我想起了暑期合宿最後發生的事情。

斥責桃夏,讓冬燕崩潰,憐憫我的那個時候。

他用比那個時候更為嚴厲的眼神看著這邊。

“正確的教室管理的核心,就是適當地壓制和區別對待。”

不帶輕蔑,不帶傲慢,甚至不帶責任感。

“擁有理性和智慧的大人必須去支配野生的孩子。為了愚昧無知的他們,我們應該介入各種人際關係。”

他的眼睛裡,不含一絲感情色彩。

以合理為基幹,將所有的其他感情作為異物排斥掉了的,合理的怪物。

“……太宰老師。我之前說過要你覺悟。”

曾並肩作戰的同事看著我。

“為什麼,你不願意面對現實?”

秋天的白天很短。

在逐漸提前的傍晚之後等待著人們的,是悠悠秋夜長,長似雉雞尾的夜。

感受到在同樣的回家時間卻因明暗變化而顯的時季之雅,便欲再吟一段詩,這是平安時代傳下來的日本工薪族的通常做法,不過不巧,補習班老師並不解風情。

不管什麼季節,補習班老師回家的時候都已經是一片漆黑,所以根本沒空管什麼白天的長短變化。

今天也是到了末班車時間。

留下的是往常那套全職老師組合。也就是我、道源寺、日向和琉愛四人組。

想著快點找個吃飯的地方的我像個殭屍一樣往車站附近的商業區走去的時候,

“——魂友啊——”

旁邊的日向突然向我嘀咕。

“汝,莫非乃欲承魔女宣託之羔羊——?”

“……哈?”

“不必畏懼黑暗——渴求吧,若不如此則無得——”

她用溶於黑夜般的高禮帽擋住臉的上半部分,嘴上試著晃動叼著的可可香菸。

有煩心事就來聊聊吧,她是這個意思。用現代日語進行翻譯之後。

“呼——睿智的魔女在汝的身旁——含蓄飽滿的語言庫——可靠的人生先賢——能撐船的肚量,閃耀的才能——”

小日向指著自己的胸,像個小孩子一樣朝我一瞥一瞥的。好強烈的求讓幫的表現。

雖然覺得就算天地反轉我也不會向這種做著白日夢的畏縮高禮帽女透露百分之一的煩惱,不過一碼歸一碼,我知道她在催什麼事情。

是合理男引發的問題。

從秋天開始加入日常授課的男人採取貼紙再分配制度之後就給戶崎校區帶來了各種摩擦。

而站在風口浪尖上的,就是我們這些同事。

連著幾天,講師辦公室,會議室,應急樓梯,他們碰面了就會聊些什麼。不被其他全職老師注意到是不可能的。

“但還在正常範圍裡。還不到需要聊聊的程度。”

“哼……好了——魔女之館為冥夜開啟門扉——”

日向靈巧地在頭上轉著高禮帽,可可香菸也配合著慢慢晃動。

“朋友若是頑固——他亦執迷——長時間的混亂——湧動的海潮,奏響的英名——”

“不管是想要解決還是想要認真對待,無論如何。”

高禮帽輕盈地落在了柏油路上。

同期進入公司,無需客套的同時露出了自己的臉。日向的眼睛透過斜劉海盯著我。

“——總而言之,人家擔心朋友哦——”

日向引起紅唇,微微含笑。

順便一提,另一邊。

“……太宰兄和日向老師講起話來,感覺……沒別人什麼事完全插不了嘴哦。”

她像被排除在外了似地嘴巴嘟成了三角形。

沒什麼事不插嘴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人家也想開開心心聊天!想用只用兩個人聽得懂的話通暗號,想要聊只有兩個人知道的秘密。”

“是嗎,看來你的耳朵爛掉了呢。”

雖然我的話裡帶了那麼點意思,不過琉愛看來是沒聽懂。

“你們有夥伴的吧!這樣違反情報公開法了!”

琉愛擅自撿起日向的高禮帽戴上,不知羞地鑽到了我的邊上。頭從我的手臂間穿過,不過胸被卡住了,人像卡在洞裡的貓一樣掙扎來掙扎去的。快停下,胸部碰到了啊。

不是很清楚自己的情況的混蛋女大學生掛在我的側腹,舉起拳頭,毅然決然地喊出了口號。

“關係好的人太狡猾了!在擔心什麼讓別人擔心什麼!把你們卿卿我我的內容公開!”

“呼——吃不消——確實我和朋友靈魂相系——但能否不要為此大動干戈——”

“再繼續就視作對我的侮辱咯。”

“啊,等一下,太宰兄!不要拉女孩子的頭髮,啊——!”

“——恩,恩恩——?等一下?會成為對和我關係很好的太宰的侮辱——誒,也就是怎麼回事——詭異的暗號——秘藏的真意——?”

小日向歪了歪腦袋。很遺憾,字面意思百分百哦。

往笨腦瓜子上戴好搶回的高禮帽之後。

我再次看向頭髮蓬亂的琉愛。

“……幹嘛啊?啊,那個,不要打擾大人的對話?不要這麼生氣太宰兄。就饒了可愛的妹妹吧,好嗎。誒嘿,誒嘿誒嘿……”

馬上就一臉陽光,把身子縮出手臂縫隙,然後把手放在臉頰邊裝可愛的,假妹妹。

“這動作是幹嘛,我殺了你哦。”

必須給這種只要撒嬌無論如何都會被原諒的撒嬌妹精神來一針才行。

“……誒嘿?”

“嘛算了,原諒你。”

“太宰兄太寵別人了,這點很讓人擔心哦……”

好吵啊。話說琉愛在說我和日向啥我是真不懂。

沒有出現固有名次,不過她擔心的內容我也確實想不到。

雖然上班時間有一點不同,負責的學年也不一樣——不過合理男在周圍引發了問題這件事我想誰都很清楚。

“……我想問一下。”

“誒?”

“之前我們的全職老師增加了,你和那家夥相處的順利嗎?”

在我講出合理男的名字之後,琉愛呆呆地眨了眨眼。

“恩——合宿的時候感覺是個有點可怕的人,不過現在相對來說還行吧……為什麼這麼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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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覺得在意。那家夥是個好講師嗎。”

“唔,也沒有使喚我們兼職老師。還‘加班什麼的不合理’很快就讓我們回家了。”

琉愛模仿著合理男,似乎帶著的假想眼鏡放出光芒。雖然完全不像就是了。

確實,以前我也聽過這樣的話。

“在規定的時間內無法完成工作,必然是工作設定或者工作量本身出現了問題。領導應該對此負責。”

就這樣,合理男在會議上搞得酒穴室長無言以對,自己滿不在乎地回去了。

關校舍門窗這件事和暑假前一樣主要是我和道源寺的工作。

我們不覺得是無意義地留下來的,不過合理男貫徹合理一邊倒的工作方式。意外的是,周圍對他的評價是——

“……不壞的講師——就是這麼回事。雖然不知朋友是否同意——”

日向兩手調整好高禮帽的位置,挺身聳了聳肩。

或許吧。

每個人都有著不同的側面。儘管我看到的他是合理怪物,但兼職老師看到的他是超親切懷柔的正式員工。

還在日本橋鍛鍊過,學生的成績毫無疑問得到了提高。也可以算是個優秀的講師吧。

沒有得到受他直接指導的學生方面的支援只是些細枝末節的事情。小孩子的感情比不過成年人的合理。世間本無事,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你——又露出帶著些怒氣的表情了呢——”

“……沒這回事吧?”

“呼——隱藏感情——有時會引發不必要的爭執——相互推心置腹的談話乃是突破人生的核心要素——你不這麼覺得嗎?”

帶著詭異高禮帽的女性講起突破人生這種處世方式的話題,難道不會讓別人超不安的嗎?

“——人,人家在認真講話——!你就這樣立刻揶揄別人——嗚嗚,威嚴不足——缺乏信賴感——!”

不,恩,對了。我是應該不安的。

從平時不認真講話的人那裡聽到了認真的言論啊這可是。

“吶,你還真是偏袒那邊啊。”

“——恩?誒,是嗎?要說我是哪邊的,可是朋友這——”

“那家夥你以前就認識了?”

日向優先樂隊活動,是個基本不參與到工作方面的人際關係的人。會好好講其他講師的事情實在罕見。

我說完後,

“啊啊,沒錯——我們曾是象牙塔的同門——”

“大學同一個研究會的?真的?”

“著實懷念——畢竟——那是數度經歷櫻花飄散於朱門的時期呢——”(譯註:朱門,指東京大學。)

某年齡不詳的小日向正露出正沉浸於回憶的深遠眼神。

雖說她這副樣子,感覺比起我年紀還是要大的,也就是說是我還有同齡的合理男大幾歲的前輩咯。

這麼說來一副瞭解合理男的口氣也不是不可理解了。

我一次都沒聽合理男說自己和日向是前輩後輩的關係,也從來沒見過他們親密講話的樣子。你們在校期間到底有沒有重疊的部分啊?

“呼——作為可靠的先賢,你們的調停交給我便是——”

日向拼命挺起平胸。

“今後就來和我這個共通友人談談吧。”

“恩……”

對日向和合理男是否是朋友我感到奇怪,同時,我和日向是否是朋友我也感到奇怪。這種人際關係完全成立不起來啊。

“你,老是這樣!立刻!揶揄我!”

小日向哭出來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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