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花在鬧騰的時候,我突然想到。

“說起來,你是這個月生日吧。”

“——誒?”

暴走大小姐停了下來。

“是我搞錯了?”

“是這個月生日,可是,為什麼老師……”

“你手機的密碼不是這樣的嗎。”

之前,我拒絕過一次星花的請求。從北出口的甲信書店參觀學習完回家的路上,我說過不願意教她。

就在那個時候,星花說出了自己手機的密碼強行把手機塞給了我。最近的女初中生的安全防範意識有待提高啊。

“……那麼一瞬間就記住了?”

“你的話我基本都記得就是了。”

再說了惡魔的脅迫和請託可是成套的。考慮到今後萬一要打官司,不一句一句作為證據留好的話對於社會人來說太危險了。

“……太,太宰老師……”

星花跟被雷劈了一樣呆在原地。嘴巴一張一合的。看起來就跟鵪鶉蛋卡喉嚨裡了一樣。

“難得的生日月,你就忘掉所有雜念,和家人一起開開心心的過日子,順便把我解放——”

“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

不過,星花突然就肩膀一顫。好可怕。

“……你在聽嗎?喂?星花?”

“太宰老師真是的,一直就是這樣。”

“怎樣啊……”

“突然對人家做這種事人家會困擾的!人家也是要做好心理準備的!”

她露出滿面微笑。

星花用雙手拍了拍自己的臉頰用力揉了揉。一副不用力抵住臉就會松的掉地上的樣子。

“我是八月二十三日出生的處女座A型血善解人意清純秀麗的賢妻良母類女生!”

“哈。沒在聽啊。”

“難得的機會,我有東西想要!”

“哈。沒在聽啊。”

“我希望能和真正的作家見面……!”

“……真正的……”

“在出版社出書,在全國發行刊物的作家!只出了一兩本也沒關係!”

我已經出了十本書左右了。

“如果能和那樣的作家老師交流,說不定能藉此機會讓他讀一讀我的文章,哪怕是一行……”

我迄今已經讀了上百卷星花的小說了。

“我或許會感動地哭上七天七夜,淚水淹沒全部七大洲呢……”

星花繞著自己的手指說道。

撒嬌的聲音。焦慮的眼神。

會有這樣的表現,說明混蛋惡魔和成熟美少女之間還存在一道鴻溝。還是個喜歡做白日夢的小孩子啊。

“……看來是要建一艘儘可能大的方舟了啊……”

我聳了聳肩後吃了做白日夢的孩子一記怒視。

“這是什麼意思!?”

“意思嗎,嘛,沒什麼。”

“如果那樣的話,我絕對會過一個人生中最棒的生日的!”

星花戳了戳我的側腹。

“就是這樣,太宰老師!真的,這樣的話——啊不是,不是的!”

星花像只彈簧人偶一樣一下子和我拉開了一段距離。

她捋順清純裙裝的褶皺,咳咳咳地咳了幾聲。

“……那,那是我開玩笑的。”

她恢復了平時那副澄靜的樣子回過身,然後露出了淡定惡魔的微笑。隨後,她裝模作樣地搖了搖頭。

“但,但是哦,如果無論如何,老師都希望為我實現願望的話……”

“哈。”

“我會不抱期待地一直等待著的哦,太宰老師?”

做著白日夢的孩子的眼睛有那麼一瞬間懇求似地抬起望向了我。

就這樣,星花一直開朗活潑蹦蹦跳跳地跑在通往公交車站的路上。

在乘上臨近出發的公交車的時候,星花回過了頭,朝我用力揮了揮手,腳一踮一踮的,始終是一副非常開心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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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夕陽下,公交車漸漸遠去。

往大街沿線的商業大樓的樓頂看去,月亮正拂拂升起。

“此世即吾世,如月(滿無缺)——嗎。”(譯註:此為藤原道長的和歌,為其權勢頂峰時所作。)

我不禁嘀咕起了平安時代貴族的歌詠。或許是因為上課的時候給五年級學生們講了當時作者想要進行什麼樣的表現的緣故吧。枕草子,古今和歌集。就算過了幾百年幾千年,人類的感情表現依舊沒有改變。

今晚是滿月。

等到天徹底暗下來的時候,滿無缺的橙色明月,忽閃忽閃的星星將會像蝶兒花兒一樣閃耀,起舞吧。

星花現在,是完完全全徹徹底底的“滿無缺”著。

長明燈射出的冰冷光芒斜著照亮了鶉野冬燕的身體。

那張藍白色的尖銳臉龐宛如從晦暗的燈光中突然浮現而出一般。我把手插在西裝褲的口袋裡走了過去。

“……有必要一定在這裡見面嗎。”

“因為視線可及的地方不都在那家夥的監視之下嗎。”

“那家夥?”

“BOT的卑劣蓋世太保眼鏡男。非以血肉,而是以二進制數構築的人類sky。假裝喬治·奧威爾的動物莊園主。”(譯註:蓋世太保,***德國的國家秘密警察組織。希特勒曾用它在德國國內及佔領區進行大規模的恐怖屠殺。《動物莊園》,英國作家喬治·奧威爾創作的中篇小說,1945年首次出版。該作講述農場的一群動物成功地進行了一場“革命”,將壓榨他們的人類東家趕出農場,建立起一個平等的動物社會。然而,動物領袖,那些聰明的豬們最終卻篡奪了革命的果實,成為比人類東家更加獨裁和極權的統治者。)

她的臉變得陰暗起來。冬燕低聲咒罵著合理男。能從她的咒罵中感覺到某種智慧性,以及性格的陰暗面啊……

這裡是戶崎校區的合宿點角落。

時間是課程結束,已經熄燈。

“話說,你才是,居然真的來了呢。”

冬燕發出了不爽的聲音。她依然和我保持著明確表示完全不相信我的距離。

“那當然是要來的。為了管理好教室。能請你詳細跟我說說令妹在府中校區時的情況嗎?無論如何,對於自己所負責的學生,還是瞭解一下為好。”

“……結果還是出於本位主義呢。”

“就是這樣,你在泳池邊說的那件事情,沒有任何的錯誤。不管和學生有多親近,最後都是按數值‘計算’的。補習班老師這類人是完全不可以相信的。”

“而且還是那種把故意暴露不好的方面當作美德的型別。”

冬燕驚呆似地瞥了我一眼。

然後,不知為何,她靠近一步。

短髮飄飄,中學生的汗香微微飄散在空氣中。

“本位主義者的話,負責的學生是作弊犯就麻煩了呢。”

“嘛,沒錯。”

“學生清白無辜,對你來說是符合利益的。”

“這也沒錯。”

“……既然如此,你來幫我。”

“幫你?”

“證明桃夏是冤枉的。”

“冤枉啊。”

“然後,我要讓那個死頑固大吃一驚。”

冬燕用挑釁的眼神看著用同樣話語附和的我。

沒有換補習班,而是選擇進入調布戶崎校區,是因為不想被認為是怕了合理男的作弊指責逃跑了吧。

“你要我參與你對我同事的報復嗎。”

“因為,我們的厲害關係是一致的。我是為了我自己。你是為了你自己。”

冬燕彎起嘴角,露出嘲諷的笑容。

“比起假惺惺地說什麼這是為了學生,這樣好多了。”

冬燕伸出手。

想了想後,我注意到這是對方要和我擊掌的意思。像是要表示我們之間是對等的一樣。

我呆呆地望了望她,沒有擊掌,而是,

“啊啊,這樣啊——”

——真的還是個孩子呢。

鶉野冬燕徹底誤解了。

證明自己的學生清白無辜和證明桃夏本人清白無辜這兩件事並非一定能畫上等號。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錯殺一千,不放一個。

把腐爛掉的“柑橘”從負責的裡面去除掉,只要如此,剩下的學生將會恢復到更為“整潔”的狀態。真相對於教室管理來說完全沒有必要。

如果我是為了我自己而行動的話,那我就會按照合理男的理論,選擇捨棄鶉野姐妹。這樣做簡單的多,風險也小得多。

要讓她轉學的辦法有的是。從還算穩妥的方法,到陰暗的逼迫,辦法我有的好選。

補習班老師和學生並不對等。

完全不可能對等。

“??”

疑惑地抽動眉角的冬燕完全沒注意到自己一直伸著手。

明明在強調自己不相信我,卻對大人本質上的惡劣性質完全沒有懷疑。

根本上來說,她還是個孩子,只是個初中生。可悲的初中生。

“……不願意嗎。”

她渴望接觸。渴望對等的證明。

儘管如此,冬燕也只是這麼嘀咕了一句。

她慢慢把視線從沉默的我身上挪開。低頭看著空蕩蕩的手的她肩頭微微顫抖起來。

冬燕眨起第一印象讓人覺得冷若冰霜的眼睛。銀針般的睫毛上下煽動。她的身體在顫抖著。

“果然是要貧民窟……”

能不能不要直接就進入悲情模式啊……

受到人造燈光照亮的白皙皮膚看起來幾乎透出血管,略顯病態。雖然她至今為止經歷了什麼樣的人生,腦子裡的是什麼樣的思想和我無關——

哎呀哎呀。

我抓住冬燕的手,沒有擊掌,而是輕輕上下搖了搖。

“……對吧,就是這樣吧?”

冬燕終於露出了安心似的微笑。舒展的面龐看起來比平日那張僵硬冰冷的要幼小不少。注意到了我的視線後,冬燕特意露出了不爽的表情。

“請務必努力。這不是為了我們,而是為了你自己。”

“好好好,謹遵您的吩咐。”

我聳了聳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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