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彷彿被抽離到了真空的狀態。

連自己的心跳聲都被阻隔於厚重的藩籬之外。

吞嚥的動作變得緩慢而艱澀。

秦歡樂轉頭,想要離開。

顏司承一改儒雅柔和的做派,伸手牢牢鉗制住他的下顎,大力的捏住,不容拒絕的將他的視線鎖定在房間內裡。

秦歡樂忽然有種反胃的生理衝動,他去推那隻手,可卻使不出一絲力氣,只覺眼眶無來由的一酸。

顏司承冷清的低喝了一聲:“看!”

秦歡樂閉著眼睛緩了幾息,才抿緊嘴唇,怒視顏司承。

兩人在對望中僵持了很久,顏司承倏然鬆開手,轉而捉住秦歡樂的手腕,快速的向走廊的縱深處走去,停在“203”的門牌邊,向上一指,“這上頭那間,就是宋子嫻被家暴致死的房間。”他推開面前的門,聲音清冷的讓人顫慄,“這間屋子裡,曾住過一對母子。”

秦歡樂覺得自己彷彿置身海底,四周曳蕩無依,眼前所見的一切畫面都在微瀾中開始失真變形。

當顏老師說到那對母子時,他眼前似乎真的能看到這間荒敗的房間內,一對母子生活的情狀......

“母親是大學老師,博學、慈愛、廚藝也好,兒子繼承了她的衣缽,是文學雜誌社最有才華的主編,為人謙和、敦厚。”

他稍頓了一下,“可母親退休後患上了阿爾茲海默症,一開始,只是暴躁易怒,丟三落四,後來漸漸開始多疑、執拗,連親人的樣子也不記得了,看誰都像賊,更遑論什麼僱保姆和去託老所,簡直天方夜譚。兒子只得和妻子商量,暫時搬過來照顧一段時間母親。日日年年......只有那天晚上,兒子出差了三天,披星戴月的趕回來,照例在睡前到母親臥室內去探看,可沒想到,裝睡的母親,打從他掏出鑰匙開門的瞬間,就認定了他是入室的小偷,摸索出藏在枕頭下面的水果刀,不留餘地的捅穿了他的心臟。”

秦歡樂使盡全身力氣推開對方,周身止不住的顫抖,“顏司承,你是魔鬼嗎?為什麼要和我說這些?”

他踉踉蹌蹌的貼著牆壁向外走,一手死死的拽著自己的前襟,強壓住那股作嘔的慾望。

顏司承快步走到他前面,信手推開了他正路過的房門。

“這間裡,住過一個單親媽媽,帶著一雙兒女,哥哥六歲,妹妹三歲。那天媽媽臨時有事外出,將兩個孩子反鎖在了家裡。過了一會兒,延平地震了。”

秦歡樂眸中一絲疑惑,怔忡的說:“延平歷史上只有過一次輕微的地震,是幾十年前......”

“對,就是那次,”顏司承並沒有看他,“雖然是輕微的地震,卻因為是第一次,輕易便引起了街面上的恐慌,她被驚恐奔逃的人群帶倒,撞傷了頭,在醫院清醒過來時,已經是一天以後了。”

“不!別說了!我不想聽!”秦歡樂暴躁的高喊。

顏司承不為所動的平淡敘述,“她開啟家門,發現兒子學她的樣子開煤氣爐做飯,卻沒有關閥門,一夜過去,兩個孩子都被......”

秦歡樂的不適感已經達到極限,他覺得再多待一秒都會崩潰。

他再也無法忍受,用盡全力跌跌撞撞向樓梯口跑去,逃也似的衝出大樓。

他慌不擇路的狂跑了幾步,凜冽的溫度讓他面上一冷、心頭一緊,那種無力感再次鋪天蓋地的襲來,止不住眼前陣陣發虛。

周遭都是長久無人踩踏下厚積的陳雪,他深吸一口氣,兩臂一展,仰躺下去。

很快,便有寒津津的一片溼涼從周身瀰漫上來。

片刻之後,他眼前的星空穹頂,又被顏司承俯視而下的臉孔決然阻斷。

秦歡樂終於冷靜下來,他不再避諱的直視著對方流光溢彩的雙眼,淡淡的譏笑道:“顏老師,您這沉浸式的講述,還真是與時俱進,其實你不用這麼煞費苦心的催眠我,我挺有共情能力的,不過......這就是你要說的真相?你就是要告訴我你住在一棟凶宅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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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凶宅。”顏司承自上而下的望著他,“他們只是恰巧被困在了這裡。”

秦歡樂霍然坐起來,“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顏司承蹲下身,抬手去執秦歡樂的右手。

秦歡樂本能的一縮,卻沒成功。

月光映在積雪上,泛起一片鱗鱗的晶光。

顏司承瞳孔深處漾起一絲隱晦的狂熱,他盯著秦歡樂的手背,無法壓抑心中湧起的蓬勃衝動,小心翼翼的用拇指指腹在那道疤痕上輕輕摩挲了一下。

太熟悉了......地下室裡牆面上整幅蜿蜒的紋理,都鐫刻在他的腦海中,那沸騰如煮的末端一段,紋理形狀,當真與秦歡樂手背上的疤痕一模一樣!

他之前只是有所猜測,沒想到此刻被自己親眼證實了,還是忍不住連指尖都帶出了一縷震顫。

於此同時,秦歡樂也在隱晦的觀察著他的全部反應。

那瞳仁瞬間燃起的一簇火光,他看得清楚!

一直以來,顏司承為什麼要刻意的屢次接近他、試探他?

譬如今天,他借由陳女士的事,順勢而為的讓龔蓓蕾聯絡顏司承,而顏司承也恰恰預料之中的以此為藉口,主動出現,又將他帶回了朗華大廈。

他們都好像賭場裡紅了眼的賭徒,不惜以自己為餌,只為引對方上鉤。

他知道自己的目的,可對方......詭異的氣氛,詭異的人,秦歡樂眼神隨之落在了自己的手背上,手心向上一反轉,收進了外套口袋。

顏司承眼中的光華隨之湮滅,又恢復成一片沉寂的皚皚白雪。

他望過去,滿臉悵然,“這裡不是凶宅,我向你講述的這些事情,縱貫發生於九十年中,這些人,我都認識,甚至能說出他們生活的瑣碎細節,他們活著時沒有生過惡念,沒有做過惡事,我不明白為什麼他們的魂魄不能安然輪轉,他們的苦難不能因為自然生命的終結而停止,反而被囚困禁錮於這座房子內......或長或短,幾十年......是有人對我下了什麼詛咒嗎?以至於他們因我之累,才不得不如此......我內心愧疚,也一直覺得,對照顧他們,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秦歡樂面色有些複雜,“原諒我閱歷有限,還是有些不明白。”

顏司承露出一絲若有似無的苦笑,坐在了秦歡樂旁邊,“我們都想知道出口在哪裡,可有些事連我自己也沒有想明白,當然也就沒有辦法向你解釋。”

“不,自始至終,咱們說得都不是一回事。”秦歡樂眼神飄渺的斜望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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