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老式的居民區,過去曾經是延平宏程中學的教師福利房,後來改制,每人補繳了一些房款,便將房屋產權由集體轉給了個人,可以自由買賣了。

宏程中學是延平的重點中學,初中部高中部都有,每年高考都能出個把單科狀元什麼的。

早上十幾二十年的還不興那個說法,現在流行管這種房子叫“學位房”。

一般住在這裡的人,都是有學位需求的家庭,否則以此地老舊的設施與高昂的房價,只要家裡沒有在讀的孩子,但凡有點兒腦子的,也知道要套現去新區換個更體面舒適的居住環境。

所以紀展鵬住在這裡,既有合理性,也有不合理的地方。

合理的是,他的前妻就曾經是宏程中學的語文老師,他的女兒妞妞,當年也順理成章的在這所學校讀初一。

不合理的是,他離婚之後,女兒和前妻一夜之間出了國,據說幾乎和國內的親戚朋友完全斬斷了聯絡,可紀展鵬時至今日,卻依然住在這裡。

老房子處處透著陳腐的氣息,入口處的昭示板上貼滿了補習班千奇百怪的廣告資訊,樓道的牆壁上被一代代熊孩子們塗鴉的慘不忍睹,而樓梯還是最古老的水泥臺階。

“一切是否正常?”秦歡樂側身半掩在四樓的樓道裡,給顏司承發了一條訊息。

“正常。”顏司承很快回了一條訊息過來。

秦歡樂用目光和老孟互相照會,無聲的交流了一下,都屏息靜氣的沒有說話,很快就聽到了自樓上傳來的關門聲、腳步聲,間或還夾雜著幾聲童音,似乎是一個老人,正領了小孫子外出買菜去。

孟金良神色坦然,不過為了避嫌,還是儘量側過臉,將面目大半對著牆壁。

秦歡樂的思路就和他不太一樣了,也許是偷雞摸狗的事幹的太多,這本能的第一反應呢,就是拉起外套,向兩個人的腦袋上一圍,即刻製造出了一方與世隔絕的曖昧小空間。

外人要是搭眼一看,幾乎不用腦補,就能猜到這一雙條順盤亮的“男女”必然正在幹著什麼少兒不宜的事情。

孟金良想反抗也來不及了,壓低了聲音小聲說:“你這人怎麼總沒正形,每次想出來的主意,十個有八個都是餿的。”

“你懂什麼,不能讓人家對咱們的長相留下印象,這叫防微杜漸,再說了,這學生們早戀的時候沒地方去,就愛鑽陌生樓道,這都是生活經驗。”秦歡樂無理攪三分。

“這麼說,你是實踐出真知了?”孟金良一哂。

秦歡樂無所謂和他打嘴仗,“呵,這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嗎?”

老大爺帶著四五歲的小孫子走下來,沒防頭猛的瞧見他們倆,再一聽那衣服裡頭隱約傳出來嘀嘀咕咕的壓抑小動靜兒,思維一發散,瞬間羞憤交加,嘴裡一疊聲的罵著“世風日下”,手上則下意識的蒙了孫子的眼睛,三步並作兩步的往樓下去了。

秦歡樂支著耳朵聽了聽,“呼”的扯下衣服,被悶的連著大喘了幾口氣。

這房子一層三戶,四樓最中間的那戶就是紀家。

房門還是過去的老制式,門邊貼的春聯也是最尋常的喜慶順口溜,每個字都接著地氣。

總之這裡處處透露出來的平平無奇,實在和紀展鵬如今的春風得意是風馬牛不相及的。

要說唯一脫穎而出的,就是紀家門外安裝的那個按鍵繁複的高階密碼鎖了,據秦歡樂目測,想要短時間破解,還是略微有些困難。

不過即便他走狗屎運順利破解了密碼鎖,也不好說房內入口處是否還有其它的隱晦機關,總之正面突破並不是太好的選擇。

剛剛他們兩人在房子外面已經觀察好了,左右相鄰兩戶的外窗,距離紀家的外窗之間,還有一段不小的距離,攀跨的難度指數極高,倒是不如從樓上的住戶視窗,攀著窗臺順下去,來得更有可操作性一些。

於是樓上的大爺在接到了一通“超市促銷”的奇怪電話之後,就“配合”的帶著孫子出門趕去領免費雞蛋了。

秦歡樂和孟金良悄然到了樓上,而破解普通人家裡的門鎖,對秦歡樂來說,就毫不費吹灰之力了。

“虧著你做了警察了,否則你在這個社會上晃盪,還不知道要惹出什麼亂子來,多晃盪一天,都是給我增加工作量。”孟金良還是第一次近距離觀察秦歡樂的“絕技”,眼瞼都跟著抽動起來。

“咔”的一聲,門開了。

秦歡樂側身閃了進去,哼了一聲,“你當我願意啊,我這心理負擔也很重好吧,這可全是為了配合你的需求,我才躲被窩兒裡看了一晚上教學影片學的啊,要不準得書到用時方恨少,你還說風涼話,也太不夠意思了。”

影片確實是他以前閒的無聊的時候研究過的,當然是為了提升自己的專業知識考量,而不是為了類似情況下幹壞事使的。

孟金良也不去計較對方話裡真假的比例了,兩人快速穿過房間,趁著樓下空蕩無人,矯捷的從廁所的窗戶翻了出去。

紀展鵬家的衛生間,開了頂部小半扇通風口,秦歡樂仗著自己的手長優勢,勉強能夠到裡面單扇窗戶上的把手,輕輕一旋,便推開了窗戶。

雖然這窗子也不大,卻也將將能讓兩人側身擠進來了。

屋內結構簡單,一室一廳的格局,牆邊、門框,都包著泛黃的劣質木頭裝潢,同款的木料還被用在了廚房的櫥櫃,以及門口玄關處的鞋櫃上。

臥室的面積倒比外面的方廳還寬敞些,臨窗一張雙人床,床尾直接銜接著一面牆的衣櫃,床邊到門邊,又無縫連線的放著一臺進口鋼琴,將一間臥室擠的滿滿登登,不過也算是這房子裡為數不多的亮點了。

要說還有什麼能彰顯紀展鵬如今的地位,大概也只剩下衣櫃裡那些體面昂貴的便服了。

“這......”秦歡樂有些傻眼。

不是他市儈,他是真的沒想到,紀隊住的地方,居然比自己住的閣樓還顯得侷促一些。

從之前華子的描述來看,紀展鵬私下裡很可能是他背後之人放在臺前斂財的白手套,那一樁樁喪心病狂的案子背後,顯然都有著巨大的利益牽扯。

可他賺錢不為改善自己的生活,又是為什麼呢?

“你真沒打聽錯嗎?該不會紀展鵬還有其它的豪宅別墅,你沒打聽出來吧?”

初入紀家,孟金良也有類似的疑惑,但以他的訊息渠道,還不至於連紀展鵬每天迴歸的居所都打探不出來,“沒錯,這是他唯一的居所。”

秦歡樂走到大門處,衝著孟金良招招手,“你來看,我就說這門有古怪,居然進出都要密碼指令!紀隊雖居陋室,這防範風險的舉措倒還是步步為營,可我就是不明白了,要是他心裡沒鬼,至於搞這麼複雜嗎?要是真這麼害怕,換個地方住多好啊。”

孟金良以前對紀展鵬的態度還是恭敬居多,如今即便驟然遇到這樣的事,也還是無法毫無心理障礙的和秦歡樂一起調侃,只說:“百密一疏吧,再步步為營,還不是開了那半扇小窗給你鑽空子?別說這些了,幹正經事吧。”

兩人當下分工,開始逐一探查起房間裡的每一個角落。

只是從頭到尾的篩了一個遍,兩人依然一無所獲。

似乎除了解決基本的生理需求問題,紀展鵬在這個房間裡的活動,蒼白乏味的簡直如同一張白紙。

充滿希冀而來,滿腔不甘而去。

兩人原路返回。

孟金良先從視窗出去,踩在秦歡樂的肩膀上,順利爬回了樓上的房間內。

他調轉了身體,趴在窗框處,衝秦歡樂伸出手,準備著拉對方上來。

秦歡樂小心的移到窗臺邊緣,扣上窗戶,正打算伸手進去反向鎖上開關,餘光一瞥,動作忽然一頓,這才發現自己袖口的釦子不知道什麼時候不見了,自己居然沒有發覺,如今只突兀的露著一截白色的線頭。

“快點兒啊!”孟金良不知道他還在發生什麼愣,忍不住出言催促。

樓下漸行漸近的出現了兩個身影,是剛剛的大爺帶著孫子回來了,那孩子興奮的叫著,忽然掙脫了爺爺的手,一個人快速朝樓裡跑來,那位大爺也只好提高了步速,一路朝著樓裡追進來。

以這樣的速度,很快就會到自家門口了。

“不行,老孟你先走,我得回去找找,我這釦子不知道什麼時候掉了,萬一落在屋子裡了,紀一定會發現,咱們的計劃可就全歇菜了!”秦歡樂急切的推開窗戶,反身又往裡跳。

孟金良焦躁的錘了一下窗臺,又不敢大聲呼喊,只能壓低了聲音喝道:“你幹嘛,先出來,回頭再想辦法!”

“你快走吧,活人還能讓尿憋死嗎?我有辦法!”秦歡樂說著,已經跳回了屋裡。

孟金良無法,只得先跑出了房間,剛輕輕推上門,已經聽到一樓之隔的爺孫倆上來的腳步聲了。

他提著鞋,赤腳向上一層跑去,直到爺孫倆進了家門,才又快速回到了四樓,隔著門小聲喚著,“老秦?老秦?”

秦歡樂正在努力試圖復原著自己剛剛的動線,眼睛快速掃描著每一個邊角旮旯兒......門外頭叫自己的聲音越來越大,他不知不覺也受到了情緒影響,開始越來越急躁。

“你們出來了吧?紀到小區門口了!”顏司承發來一條資訊。

秦歡樂一看,瞬間像被人砸了一下後腦勺兒,這才發現半個小時前,顏司承已經發了一條提示信息,說他跟著紀展鵬出了咖啡館,讓他們加快速度,儘快撤離。

可剛剛怎麼就沒有聽見呢?

秦歡樂連忙到客廳窗前看了一眼,果然已經看到紀展鵬正朝著單元口走來。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他趕忙到大門口,隔著門板小聲說:“老孟,老孟,紀回來了,已經進來了,你快躲一躲。”

“那你呢?我還是迎下去吧,就說我是特意來找他的,應該能拖延一陣子......”孟金良不願意留下秦歡樂一人涉險。

“你快走!我跳到隔壁去,快!來不及了!”秦歡樂不再說話,小跑著去了衛生間,一躍上了窗臺。

“誒!那太危險了,你......”孟金良喚了幾聲,都沒聽見裡面的回應,探頭從樓梯迴轉的空隙向下一瞥,已經能看到紀展鵬上樓的身影了。

他遲疑了一下,還是選擇了更穩妥的方式,先不暴露自己,若是一會兒真出了什麼意外情況,自己再出現也不遲。

這麼想著,孟金良轉身再次向樓上跑去。

秦歡樂站在窗臺上,伸手扣上了開關,覷眼從洗手檯上的鏡子反射裡,已經看到推門而入的紀展鵬了,而且對方換了鞋後,似乎正是要朝衛生間的方向而來。

時間和空間都不能再給秦歡樂多一絲的猶豫餘地了。

他望向兩米之外的隔壁窗臺——要在平地上,這樣的距離他根本不會放在眼裡,可此刻孤懸在只有兩掌寬的窗臺上,四周又沒有個可供固定身型的抓手,平衡能力好壞是一方面,關鍵心理上的恐懼往往會放大動作上的誤差,差之毫釐,則命不保矣。

紀展鵬越來越近。

要麼直面前功盡棄,要麼咬牙孤注一擲。

秦歡樂勉強向後退了兩步,緊貼著窗臺的盡頭,堪堪創造出一個微乎其微的助跑餘地,視線鎖死在兩米外的窗臺上,深深吸了一口氣,儘量側轉著身子,快跑兩步,蹬著窗臺邊緣縱身一躍!

呼......

他身子晃了晃,一條腿站上了鄰居的窗臺,一條腿踩滑了出去,還好重心沒有偏移,整個人壁虎一樣貼在窗戶上,緩了半天,終於收回腿,有驚無險了一把。

他抬手罩在窗戶上,向裡面望了望,也是一眼洞穿的戶型,只不過格局方位和紀家相反,關鍵的是,裡面並沒有人。

窗戶結構也和紀家一樣,不過通風口掩著,所幸並沒有反鎖,秦歡樂故技重施,從窗戶跳了進去。

暫時安全了,但還不能貿然出去。

秦歡樂草草掃了一眼這戶人家,傢俱擺設都很尋常。

他蹲在大門邊,將手機調成了靜音模式,給孟金良發資訊報平安。

紀家沒有動靜。

這主人家也不知道會不會隨時回來人。

一起離開的目標太大,確認了秦歡樂安全的孟金良先行下樓離開了。

秦歡樂回身再次確認了一下自己沒有留下什麼痕跡,正準備開門......等等......不太對啊......

眾所周知的,這裡是學區房,可怎麼家裡根本沒見任何學齡孩子的物品擺放?連一張紙,一根筆都不曾看見。

秦歡樂狐疑的走向廚房,又轉頭看了看臥室......這整間房最大的怪異之處就是,房間裡根本沒有任何生活氣息,一切井然有序到了近乎荒誕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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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置的房子原本不稀奇。

但這房子就在紀展鵬家隔壁,才讓他警惕!

他躡手躡腳的探看起屋內各處的陳設來。

寫字檯的下面,整齊碼放著一摞空白作業本,封面上還印著宏程中學的校徽。

抽屜裡放著一個紙箱,裡面收納著兩件舊校服的上衣,還有一些小文具,從型別上看,這些東西的主人,應該是個男孩子。

秦歡樂掏出手機,將這些東西逐一拍了照。

除此之外,一點兒額外的身份資訊都沒有了。

冰箱裡是空的,櫥櫃裡的調料罐子也無甚特別之處。

“我上車了,你抓緊出來。”孟金良又發資訊過來催促。

秦歡樂回了個“好”,最後走向陽臺的舊立櫃。

櫃門從兩側同時被拉開。

秦歡樂毫無心理準備之下,汗毛瞬間倒豎......

只見頂到棚頂的櫃子裡,別無他物,隻立著一隻兩米高的玻璃罐子,內裡注滿了福爾馬林液體。

液體中標本一般泡著一個男人......青白腫脹的面孔,赫然就是假史嗚!

而隨著這猝不及防的直面對視,罐子裡的假史鳴,居然微微對著秦歡樂,露出了一個故友重逢般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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