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點兒影響,別連喊帶叫的,我在前門都能聽見了,讓群眾聽見多不好!”潘樹伸手敲了敲窗玻璃,對著顏司承點頭笑了笑,留下一個“孩子小,別和孩子一般見識”的暗示,又狠狠剜了秦歡樂一眼,順手又從外面把大敞的窗戶給推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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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歡樂很有種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的心灰意懶。

顏司承其實根本沒把他怎麼樣,只不過上前幾步,離他更近了一些而已。

但潘樹的“好心”無意中營造出了一個相對意義上的密閉空間,這樣不得不四目相對的情境下,秦歡樂只覺得周身打擺子似的顫抖,恨不得張嘴直接自己把自己給吃了。

他一顆心越跳越快,牙關都開始輕輕碰撞了。

那種席捲而來的翔實回憶感受,一瞬間把他砸的像礁石上孤獨無助的折翅海鷗......不行了,他覺得再這樣下去,自己就快要無法呼吸了。

他伸開雙臂,眼前眩暈成一片,猛的朝著顏司承的方向大力推過去,眯眼瞄著那人的身影踉蹌著離自己遠了好些,才重新感受到可供身體機能運轉的氧氣迴流進了肺葉裡。

呼......

顏司承身型偏纖瘦,根本不是秦小樂傾力之下的對手,快速倒退了好幾步,直到撞到了一把木椅子上,才勉強穩住了身型,只是手腕在椅背尖角上碰了一下,立時顯出一片淡紅色。

他皮膚白皙,在白熾燈光的照射下,愈發被襯托成一抹觸目驚心的冶豔來。

所以在電影語言中,紅色才往往會成為一種不容忽視的象徵,代表著危險、警示、強權,與......慾望。

然而,慾望和危險總是相輔相成的,沒有節制的慾望,終究會蓬勃成一潭根基自毀的無垠深淵。

秦歡樂心裡一跳,剛想說幾句擾亂視聽、強行帶亂節奏的片湯話,可視線一偏,不小心落在了對方的眼睛上......那些滿嘴跑火車的胡言亂語,硬是一個標點符號也蹦不出來了。

在他面前總是傲然矜貴的顏老師,正一瞬不錯的望著他......眼波中是撩人也駭人的......淚光。

顏司承淡色的嘴唇幾乎抿成了一條線,他第一次,也許將會是唯一一次,輕喃著:“無人與我立黃昏,無人問我粥可溫......”

“嗯?什麼?”秦歡樂心虛的像山風裡的紙燈籠,連鼻音都帶了含混。

顏司承收起了剛剛的咄咄逼人,也沒有了往昔那份總是泰山崩於前還巋然不動的坦然,他不再向前,只是緩緩在木凳子上坐下來,將自己長久深埋起來的全部脆弱,有意毫無保留的向對方展露了出來。

“我很害怕,”他低聲說,“不僅害怕,還很迷茫,很孤獨,很無措,我總是問,為什麼是我?難道是我犯了什麼不可被赦免的過錯?否則怎麼會被造物主囚禁在了這無盡時間的牢籠裡?你不會想過這些的......只有當生命是一個有限維度的時候,每次的日出日落才會讓人生出只爭朝夕的期待感,才會有春夏秋冬四季輪轉的喜悅,生老病死的惘然。尋常人的一輩子,按照八十年計算,十年懵懂,十年苦學,十年老弱,餘下的五十年,除去睡覺、生病、無謂的耽擱,只剩下二十幾年的歲月,再分給工作、分給陌生人大半,餘下的該有多緊迫的期許著,去和父母、愛人、朋友團聚共處,而那樣的每分每秒,那樣的幸福感,該有多麼的動人心魄......可我呢?我從不期待日出,也不期待日落,我不期待每一次的春華秋實,花開了就敗吧,江面結冰早晚會融化如故,不可逆轉著逝去的,只有曾經在我生命裡鮮活過的一個個面孔,然後又像個過客一般,揮著手,蒼老、隕滅......”

他幽幽的轉過頭,想凝視著透過玻璃窗、再也看不真切的星空,卻只有孤孤單單一個寂寥的反射燈影,不死不滅。

“你消失在了我家的地下室裡,你捧著那對眼睛,它們才有了反應!現在,你又知道了我最初的名字叫什麼......你不能幫幫我嗎?你一定知道點什麼,是不是?至少告訴我,我到底是犯了什麼錯?”

也許你犯過最大的錯,就是曾經認識了我。

是我未經允許,鑽進了你的後車座......

秦歡樂只覺得心臟緊縮成了一團,千頭萬緒的話語哽在喉嚨,一時竟有些不知從何說起。

他把指尖團進掌心,靠那細微的刺痛勉強找回理智,喉間動了動,從肺腑深處深深的撥出一口氣來,朝著顏司承的方向望過去,“你現在最想要的,是能夠回到最初的.asxs.,結束這場永生的噩夢,還是生活在此刻,生老病死、愛恨情仇,也過一過尋常人的生活?”

“你能辦到?!”顏司承瞳孔巨震,倏然從凳子上站起身來,“你真的知道怎麼終結這一切?”

秦歡樂搖了搖重若千鈞的腦袋,幾分頹然的說:“我真的不知道,至少現在不知道,可你只要告訴我你最想要的,我......就算豁出這一條命去,也一定會達成你的‘想要’......顏老師,”他轉過身,也看向窗外,“從現在開始,我......”

他話沒說完,注意力忽然被一個不容忽視的紅色身影吸引住了。

派出所門前,一個身型矮小的中年女人,正一路瘋跑過來,眼看到了門口臺階處,一個趔趄崴倒在了石階上,像是腿軟的再也站不起身了,竟然直接伏地哭喊了起來。

秦歡樂一把推開了窗戶,手臂支在窗臺上,腳尖點地,探出大半個身體夠著去看那女人,就聽見那一片帶著“唱腔”的哭喊內容是:“我要報案!救救我啊!太嚇人了!活不下去了!”

這魏大姐還沒完沒了了啊!這是又出什麼么蛾子了!

窗戶一開,彷彿剛剛密閉在四方空間中的凝滯情緒也牽帶著被打破了。

這裡不是幻夢中的六盤橋。

這裡是活生生的延平市花園街派出所。

秦歡樂剛剛想說而沒說完的話是:從現在開始,我的一條命都為你而活!

可幸虧他沒說出口。

這位魏大姐的驟然出現,瞬間讓他的腦花兒又彎彎繞繞的恢復了正常的理智思維水平,當然,該還的他一定會傾盡所能的去償還,可那畢竟是私情範疇,而他如今還肩負著守護更多人生命安全的職責,這是公義,也是斷然不能輕易含糊捨棄的。

那邊潘樹和另一個同事,已經快步走上前,攙扶起了魏大姐,向所裡走進來。

秦歡樂慌忙朝外面跑去,臨到門前,又忽然頓下腳步,直覺彷彿並不應該這樣虎頭蛇尾的結束這場對話。

“我......你......”

顏司承卻還了他一個理解的淺笑,勉力彎了彎嘴角,“我的事情不急,等了這麼久,多一天少一天又算什麼,只要你不再拒絕迴避和我交流就好了,你去忙吧,我先回去了。”

秦歡樂還想說點兒什麼,只是那邊的哭喊聲更盛,他內心焦急,只得快速的點了點頭,便轉頭朝警務室跑去。

兩個簡單的方形辦公桌旁邊,坐著臉色煞白、頭髮凌亂的魏大姐。

她的外套是隨便扯來披上的,裡面還穿著整套有些褪了色的黃碎花睡衣褲,腳上的拖鞋也不知道在哪裡跑丟了一隻,還好被後跟進來的同事在大門口撿到,放在地上幫她穿好了。

潘樹倒了一杯溫水,遞到她手裡時,碰到了她冰涼的手背,不禁皺了皺眉頭,多少比剛才更重視了幾分。

魏大姐稍微冷靜下來一些,一把拉住潘樹的袖子,嘴皮子也沒有之前利落了,顫顫巍巍的說:“他要弄死我啊!弄了那個噁心事兒還不算完,這回、這回他是要弄死我!”

“怎麼回事,你慢慢說!”潘樹的聲音不疾不徐,又帶著幾分堅定沉穩,一定程度上讓魏大姐的心理上更安穩了一些。

她使勁閉了閉眼睛,開始回憶起自己的遭遇。

秦歡樂原本餘光還稍微有些溜號的追隨在了窗外顏老師離開的背影上,可不知不覺的,就被魏大姐的講述給強行拉拽了回來。

魏大姐今年四十出頭,是個私人補習學校的補習老師,早年也在公立初中任教,還有些教學成績,只是後來有一次在代班的家長群裡宣傳親戚家賣的保健品,讓學生家長投訴到了教育局,自己又性子衝動不服輸,滿世界吵嚷申辯了一圈兒不成,索性辭職下海,直接奔了商業補習班去了。

她丈夫是個做銷售的,近年被公司外派去了鄰市的辦事處,一兩月才能回來一次,女兒又在外省讀書,更是只有寒暑假才能回來。

她一個人時日苦多,也就愛接些晚上的課程,趕上今天晚上九點鐘還有兩節課,她早早的吃了點剩飯,就打算先洗個澡,補個覺,預備著精力充沛些,好上晚課。

她上了年紀,每次洗頭髮時,都能用木梳順下一小縷來,便習慣了把脫髮揉成一團,便於收整,最後打掃完衛生間,才和其它雜物一起丟在門口的垃圾桶裡。

今天,她也是這麼做的。

可等她返回衛生間,閉著眼睛吹乾了頭髮,卻忽然發現剛剛那一小團頭髮,居然就這麼端端正正的擺在了洗手檯上。

她疑惑了一下,撿起來放在手裡細看......確實是自己的啊,她有點兒少白頭,這黑髮是自己染的,染了一個多月,髮根處已經長出了半指寬的一小截花白來。

不過也不是什麼大事,以前忙忘了沒扔的事情,也不是沒有發生過。

她沒太當回事,捏著那一小團頭髮,又扔進了大門口的垃圾桶。

可等她忙活完所有的活計,走回臥室去睡覺的時候,枕頭旁邊居然又看見了那團頭髮!

她心裡終於開始隱隱約約的發起毛來,也不急著扔了,只把那團頭髮放到了床頭櫃上,看看時間,又尋思了一下,站起身檢查了一下各處門窗,確定都關嚴反鎖了,才有些忐忑的回到了臥室,躺下來準備睡覺。

奈何腦子裡頭亂哄哄的,好半天睡不著,一直折騰了小半個鐘頭,意識才模模糊糊的渙散起來。

忽然,耳邊響起一個陰測測的聲音,“睡覺的時候別閉眼啊。”

她夢裡還不屑的一撇嘴,尋思著睡覺不閉眼?你看見誰睜眼睛睡覺了?神經病啊!

可下一秒,腦中白光一閃,豎起了全身的汗毛,竟是徹底清醒過來了!

這事情一件件連在一起,委實也是太詭異了。

她呼吸不覺就有些重,臥室里拉著窗簾,外頭又已經暮色沉重,屋子裡只有隱約一點兒透進來的微光,被藍色的窗簾一過濾,襯得滿室陰森。

正在這時,她垂在床邊的一隻手,突然被人自下方虛虛的握住了!

魏大姐一個激靈,觸電似的甩脫了手,直起身子探頭往床下一看,模模糊糊的一個人影就躺在她床下,然而光線太暗看不清具體的眉眼,只能迷糊看見那人咧了一口白牙,眼神晶亮的在對著她笑。

她像腦後挨了一悶棍,血氣剎那間全都湧到了腦門兒上,叫喊得像被卡了脖子的大鵝,什麼也顧不上了,跌跌撞撞的就往外面跑。

所幸年紀有了,生活經驗也積攢了一些,關鍵時刻還知道拽出裝著鑰匙的外套,哆哆嗦嗦的在走廊裡反鎖了門,才一路又跑著往派出所來求救。

即便她再不願意承認,關鍵時刻的反應也確實證明了,真到了生死攸關的危機時刻,還就是那枚明晃晃的警徽,才能讓她打從心底深處,徹底的感到一份可堪託付的放心來。

“他、他被我反鎖在了屋子裡,肯定是跑不掉的,你們快啊,快去抓他!千萬別讓他跑了!”魏大姐上氣不接下氣的說,腦海裡還是揮之不去的、手被握著時的觸感,以及那讓人渾身起慄的笑臉。

“你能確定他就是你的對門鄰居嗎?”秦歡樂問。

魏大姐如今提起那個人,早已經沒有了那份理直氣壯,語氣裡滿是畏縮,“除了他還有誰啊?我看著他人模狗樣的,誰想到是這麼個變態啊,想想都讓人後怕,你們說我要是睡著了,我要是沒發現,他、他趁著我睡著了......你們說,我還能有命活嘛!”

她後反勁兒的眼圈一紅,漸漸有了些啜泣。

那就別等著了,入室這事,性質可和鄰里之間打個嘴仗、鬥個法的不可同日而語了。

幾個不值班的同事也被臨時召了回來,兩輛車一起浩浩蕩蕩的往魏大姐家而去。

魏大姐臉色蠟黃,一副受驚過度後懨懨的樣子,像被醃過的薺菜一樣打著蔫兒,起初甚至還有幾分打怵的不敢回去,還問潘樹,能不能他們自己拿了鑰匙回去抓人,解決了問題她再回去。

這就有點兒......

秦歡樂不禁打量了一下這個也顯出幾分可憐樣子的女人來,發生了這麼大的事兒,倒是也沒見她給丈夫打個電話,或是給親戚朋友打個電話的。

但同時也不免有了些隱隱的好奇,畢竟你來我往的這麼些個回合了,他還一次沒見過那個只活在別人描述中的“對門鄰居”呢。

“到了!”潘樹幾乎是提溜著魏大姐下了車。

她腿軟的打哆嗦,卻忽然指著自家的視窗大喊:“他還在,在視窗呢,我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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