裝修隊開始入場工作了。

裝修的事情,只要幹起來就特別快,但關鍵得懂行,要不邊邊角角的留下點兒小來小去的隱患,今天蹦出點兒什麼,明天蹦出點兒什麼,就能把人膈應死。

厲寶劍幹這事不擅長,但他爸媽,以及他爸媽的那些老工友們,可都擅長,也像以前廠子裡似的,排了個班兒,早中晚三班倒的輪著盯場,有時候看著那些小年輕的弄不明白了,或是不遂心意了,還要時不時的親自上手指揮。

所以一來二去,有條不紊之餘,效率增加了,成本控住了,也沒生出什麼超支啊、返工啊、以次充好之類的么蛾子,眼看著再拾掇拾掇,就快能開門營業了。

劉茗臻站在市局大門裡面,稍微駐足看了一會兒,心裡說不上什麼感受。

甭管是一個人,還是一家店,即便再無聲無息,可只要是曾經在自己的生命中駐留過一個段落,分岔路口揮手道別的時候,就也免不了還是有幾分依依不捨的。

當然了,這樣的“念舊”程度,也直接取決於後來者的“質量”,好的後來者會很快取代前任,差強人意的後來者,就只會更加凸顯出前任“佳人難再得”般的可貴來。

這個什麼“富強簡餐店”在她心裡,就基本屬於後者了。

讓她下班了放鬆腦子去酒吧裡喝杯酒緩緩神兒可以,換成這小吃店裡的豆漿油條蔥油餅試試,可就完全不是那麼回事了!

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這世界從不是單單為著顧念著某一個人的感受而存在的,換成個小吃店也就算了,即便換成個修鞋或是乾洗的攤子,也無可厚非。

“支隊裡琢磨著一起湊份子送兩個花籃過去意思意思,怎麼著也算曾經共過事的同事吧,你們技術科是打算單送,還是和隊裡合在一起?”

劉茗臻一回頭,就看見神出鬼沒的孟隊在自己身後,一臉道貌岸然的表情,越是繃著勁兒的表演公事公辦,越是顯出幾分用力過猛的過猶不及來。

劉茗臻掏出車鑰匙,邊走邊說:“別買了,租吧,買倆的錢估計能租六個,看起來也熱鬧喜慶些,畢竟是在老單位的地界上開張,他爸媽看著也高興,那花籃也就擺那麼幾個小時,就算買了,撤回去了也不能當吃當喝,就這樣吧,回頭我們科需要出多少份額,你告訴小黃一聲就行了。”

孟金良在身後跟著她,亦步亦趨的走到車前,體貼的先前一步拉開了車門,“還是你想得周到,不過當初寶劍還在的時候,倒也沒見你和他多近來著。”

劉茗臻背靠車門轉過身來,“不是我想得周到,只是我總覺得,他離開局裡,多多少少有些冤枉......”她聲音漸低,靜了幾秒,忽然又抬起頭來看向孟金良,“孟隊還有事?”

“沒......沒,嗨,我這就是出來活動活動,小吳他們在活動室練拳擊呢,這不是系統內要搞體能比賽嘛,肖局說咱們市局得當排頭兵,得先鋒帶頭有點兒示範效果才行......”

“孟隊?”劉茗臻蹙了下眉頭,“這事兒我知道,我是問你,找我有事兒嗎?”

孟金良乾巴巴的笑了一下,把搭在車門上的胳膊收了回來,“沒事兒,開車回去,路上小心。”

劉茗臻點點頭,一氣呵成的坐進車裡,開出了市局大院兒。

孟金良屈指勾了勾鼻樑,原地用腳尖兒搓了會兒土,又點了支菸,才訕訕的往回走。

要說這次體能比賽,弄得還真挺正式的。

從各個區縣,到延平各個基站,交通那邊,戶籍、後勤、法制、網警,總之有一個算一個,全都得內部甄別篩選,逐層選派參加。

可說到底,人家別的部門那都是陪榜的,真正要到關鍵時刻不能掉鏈子往上衝的,還不就是他們支隊的這幾頭蒜。

龔蓓蕾都要愁死了,跟犯罪分子上演全武行,她瞪著眼睛就敢往上衝,絕不含糊!可要和內部人員沒事兒這麼摔摔打打的,她真嫌肉疼。

“老秦,你幫我參加吧,啊?你就頂替我的名兒,人家一喊龔蓓蕾,你就上去!這回基層的和縣區的都來參加,誰認識誰啊,你冒名頂替一次,保準不會露餡兒!”

她是從活動室溜出來的,捧著手機趴在走廊的窗臺上,哼哼唧唧個沒完,心說他們幹刑偵的也真是苦逼。

別的不說,就說眼下都快入夏了,天氣是一天比一天熱起來,為了不讓那些整宿整宿蹲點查案根本沒時間洗澡換衣服的同事不顯得過於“辣眼睛”,隊裡辦公大廳裡空調電扇都得輪著上!

這回可好,肖局一聲令下,去活動室裡聞聞啊,那一個個“哼哼哈嘿”的,個頂個的一身臭汗,還能不能顧及一下她這位妙齡女子的感受了嘛!

就像以前似的,每到這季節非要組織活動促進感情,就搞搞籃球賽、兵乓球賽的多好。

電話裡秦歡樂沒心沒肺的一撇嘴,在休息室的行軍床上翹著二郎腿,“你這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是不是,瞧著肖局這幾天順心眼子就給打算給他上眼藥啊,要是人家一喊龔蓓蕾,我就衝上去了,信不信肖局當時就能拿塊板磚把咱倆一起削起飛了?別看肖局現在肉皮兒鬆懈也沒有膠原蛋白了,聽說早年那也是擒拿格鬥的一把好手,赤手空拳的拿下三個犯罪分子不成問題!”

“那我怎麼辦啊,我不想參加,”龔蓓蕾撅嘴賣萌,託著腮撒嬌,“再是自己人加著小心,一個背摔也沒有不磕碰青紫的,你不知道,我剛看見馬姐在那兒做平板支撐,我的天,可厲害了,誰能想到她是倆孩子的媽了,深藏不露好嘛!就......”

“龔蓓蕾!”

“到!”

孟金良離著老遠就看她撅著屁股在這兒溜號賣呆兒,抽冷子喊了一聲,把龔蓓蕾沒思想準備的嚇出一身雞皮疙瘩,慌忙收了手機,轉身打了個立正。

“我看是這段時間太清閒了是吧?”孟金良板著臉,背著手,走到龔蓓蕾前面。

龔蓓蕾挺胸收腹夾緊下巴,“報告領導,不清閒!”

孟金良有點兒哭笑不得,“別貧嘴了,集體活動,又是促進系統內交流,還能提升業務能力,我看大家夥兒都挺積極的,怎麼就你這麼大情緒啊。”

龔蓓蕾腰背垮下來,“領導,沒不積極,我今天特殊情況,肚子疼,實在是練不動了,又不好意思早走,這不才在這兒混混時間嘛,再說我也是看你急三火四的追在劉科長後頭出去了,才也跟著出來透透氣的。”

她這聲音越說越小,眼睛卻越來越亮,透著點兒揶揄,帶笑不笑的樣子。

孟金良生生給噎了一下,拿眼神徒勞的恐嚇了一下對方,“要在別人面前瞎說,看我怎麼收拾你!”說著嫌棄的一揮手,“身體不舒服就趕快下班走,還磨得什麼洋工!等過兩天好利索了,該你的訓練和比賽,哪個也跑不了,啊!”

“啊?哎喲!”龔蓓蕾拿起手機又撥了回去,張口就嚷嚷,“老秦,我不管,請我吃飯!吃熱乎的!心情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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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裡秦歡樂用鼻子回了她一個“哼”,“借你吉言啊,剛剛我們所長過來,點名讓我代表所裡參賽,謝謝你了嘿!先不說了先不說了,我這兒急著出警了!”

龔蓓蕾也分得出輕重緩急,聽說對方要出任務,怏怏的結束通話了電話。

秦歡樂這邊草草繫上了鞋帶,跟著潘樹跑出來,鑽上了車,直到車開到了路上,才緩出一口氣來問:“怎麼這麼急,哪裡出事了?”

潘樹車開得比秦歡樂穩當,“上次那個報案的女人,說鄰居放快遞盒那個,你還記得嗎?”

“又是......”秦歡樂肩膀一鬆,向後靠在了椅背上,“潘哥,不瞞你說,她要是還是那麼蠻不講理的態度,我......我還是別上去了我,再和她吵吵起來,又招你批評我。”

潘樹也不知道具體情形怎麼樣,但直覺不會有太大問題,“上次那事兒,就顏老師那兒,解決了嗎?”

秦歡樂一聽那個人就像扎針兒,愁眉苦臉的作揖求饒,“你看看你,哎喲,潘哥,求你了,真的,弟弟求你了,說點兒別的吧!”

“唉,你呀,”潘樹搖搖頭,“那體能比賽的事兒,能說吧?”

秦歡樂給自己順了兩下氣,拍著胸口,“咱們所裡甄選標準是按照身高來的吧?早知道我當初來報到的時候,就跪著進來了。”

潘樹跟著樂了幾聲,“其實還是因為你身體素質好嘛不是,但你底子好,也不能鬆懈,該給咱們所裡爭榮譽的時候,也要搶著上。”

“你就忽悠我吧,”秦歡樂掃他一眼,“我都知道,咱們所裡人本來就少,日常出警都人員緊張,就我是後調來的,還處在跟著你打雜熟悉的過程中,偶爾出去晃悠打個醬油的,不耽誤工作,我懂,也理解,和我明說唄,沒什麼好藏著掖著的。”

潘樹點點頭,“你能想到這層,也算有心了,不過所長其實還有一層意思,呵,你不在的時候,也和我們說起過,你畢竟曾經也是刑偵方面的業務骨幹,蒐證啊查案啊,都擅長,老在我身邊團弄個家長裡短的,確實是太屈才了,再說你還這麼年輕......嗨,不管怎麼說吧,讓你沒事就回市局去轉悠轉悠,讓領導們別把你忘了,爭取還是能回到原來的崗位去發揮真正的作用,所長......我們大家夥兒,其實是這個意思,我說這話,也就是鞭策鞭策你,別不當回事,該練習也練習一下。”

秦歡樂猝不及防的就像給扔進了澡堂子的桑拿房,從裡到外的蒸騰起來。

他又不是什麼青春期叛逆的楞頭小子,分不出好賴來,這都是一片最掏心窩子的好意,他領情。

雖然來所裡時候也不長,除了和潘樹日日夜夜的廝混,餘下和別的同事也沒太多私交,但就偏偏這份完全沒有任何功利目的的善意,才最讓人內心痠軟的感動。

儘管他心裡知道,自己回不回市局的症結所在,並在於自己能不能比劃出那三拳兩腳來,可若是真的還能有回去重拾夢想、專心查案的機會,他也願意努力的試一試。

當然,這裡面也有他的一點私心。

看到他這個反應,潘樹還是挺欣慰的。

他停好了車,拍了拍秦歡樂的肩膀,兩人一起往樓裡面去。

原本不太嚴肅的心情,卻叫電梯門一開,那迎頭而出的血腥惡臭氣味給衝散了。

“咳咳咳,這、這......”秦歡樂沒忍住,一手扶著電梯門,差點兒吐出來,腦袋給燻的直迷糊啊,感覺眼前都快出重影了。

樓道裡斷斷續續傳來幾個物業工作人的勸阻聲。

可隨後兩聲巨大的悶響,很像是硬物砸擊的聲音。

兩人不敢遲疑,趕忙順著樓道往裡面跑,漸漸看清楚了,是上次那個中年女人,正舉著一把菜刀,砍著對門鄰居的防盜門!

而那幾個物業的工作人員,又不敢奪刀,又怕業主升級矛盾,只能圍攏在周圍,苦口婆心的規勸。

“住手!”秦歡樂一馬當先,聚足了丹田之氣一聲暴喝,狹窄的走廊成了天然的混響裝置,出來的效果那叫一個渾厚威嚴!

物業的人都給嚇得往後退了幾步,不自覺的讓出了一條道。

那個女人也有些被唬住了,但很快想起自己的遭遇,又憤恨上湧,攥著刀把兒,不遺餘力的往眼前的防盜門上砍去,那簡易的鐵網門,瞬間被削開了一條猙獰的大口子,朝著兩側微微捲起了邊兒。

“啊!”但隨即,她的手腕就叫那個高個兒警察捏住了,不知道按住了哪個穴位,痠疼的一撒手,刀就瞬間移形換影,被遞到了不知道哪個人手裡。

“你長能耐了啊!”秦歡樂也是真生氣了,不留情面的訓話,“有問題解決問題,總這麼撒潑打滾的,除了丟人現眼,還能怎麼著?都多大歲數了,自己不要臉,也得給兒女留點兒臉吧!再說都報警了,不等我們來解決,還出息了啊,動上菜刀了都......”

“不是她,是我、是我報的警......”旁邊一個物業人員低聲插言解釋道。

這女人眼珠子瞪的能噴火,對秦歡樂這張臉也有印象,知道自己盛怒之下未必能說的過對方,鼻孔裡喘著粗氣,一掐腰,“行,警察是吧,情況就是你們看見的情況,我也不動手了,你現在就給我解決吧!”

這人在氣頭兒上,難免情緒化,所幸還有幾個正常人在。

潘樹直接問物業的人,“具體怎麼回事,”他說著,又津了津鼻子,“這味道......”

秦歡樂眼睛轉了一圈,已經落在了女人家那扇大敞著的門上。

這門上頭三分之一處,也是鐵網,拉開裡面的木門,就能直接看見外面。

不過此刻那細密的鐵網之上,卻像是被什麼泥子給糊住了似的,只有零星幾個窟窿眼兒還能透出一點兒亮光來。

而且顏色暗紅,還汩汩的散發著不容忽視的腥臭。

那邊物業的工作人員正對潘樹解釋道:“這位魏業主,剛剛從外面回來,一到門前,就發現自家大門上讓人家給抹了......抹了臭豆腐和生豬血......”

這麼說起來,也難怪這位魏大姐氣急敗壞到了此種地步,這兩種玩意兒,攪合在一起,單單聽著都讓人覺得呼吸困難,更別說這細密的一層網眼兒,估計拿鋼絲球都蹭不乾淨!非得重新換了門,興許才能真正做到除臭止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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