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局的院子挺大的,當初修建的時候就留足了空間,如今盛放下百十號人倒還不顯得太過擁擠,可架不住都不是善茬兒,分分鐘一副沸反盈天的樣子,比旅行團還熱鬧。

肖局邊走邊對身旁宣傳科的張科長吼道:“你去給他們那些報社、電視臺的領導,一家一家打電話,問問他們這是要幹什麼?啊?眼看著年底了,維穩還來不及,一個個還往上煽風點火的湊熱鬧,這止謠闢謠,都跟他們沒關係是不是?!”

“是,局長,我這就跟他們聯絡。”張科長是半路上聽到訊息跟上來的,他本來就有點腿短,跟不上肖局著急起來的大步流星,喘著粗氣,憋紅了臉,暗暗擦把汗,又轉頭急著向回跑。

肖局猶不解氣,又開始數落:“網警那邊怎麼幹活的,啊?怎麼能任由事情發酵到這樣的程度,一點警覺性都沒有嗎?”

他罵的正在氣勢高漲時,腳下卻突然一個急剎車,在將將要邁出大門口的時候,敏捷的一扭身,掩在了單向玻璃大門後頭。

後頭緊跟著的一個小警官,身手居然還沒肖局敏捷,差點兒一個跟頭撲出去,被後頭的孟金良手疾眼快、一把拽著脖領子薅回來了。

一大串人,險些釀成追尾事故。

此刻雁翅向後排開,隨著領導避在了大門後頭。

肖局皺著眉頭,從玻璃門向外看了看,就見這事態果真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嚴重。

先不說那些在院門前蹲守的媒體記者們,此刻正對著各家錄音、錄影裝置,做著現場報道,光那幾個群眾對著鏡頭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勁兒,也能讓人頭皮發麻。

肖局老練的側過身,向後頭招了招手,低聲吩咐:“直接撂底牌,這可是兵法大忌呀,我看現在還沒到我要出面的時候,那個誰,小孟你來!你們支隊長不在,這種時候你得頂上去啊。記著,一定要注意態度,一定不能激化矛盾,行了,去吧,我們在這兒等著。”

他身後的孟金良饒是心理素質再過硬,也不覺愣了一下,他指著自己,“我去?局長,這事兒不是一向都是張科長做慣了的嘛,他有經驗,我看不如等他打電話回來......”

“還等什麼等啊,他那邊不知道要什麼時候呢,形勢刻不容緩,上!”肖局說著,毫不猶豫的從後頭推了孟金良一把。

孟金良猝不及防,連忙端正了身子,整了整衣襟,招手叫了兩個手下,擺了個三角陣型向前移動。

他站在大門口的臺階上向下掃視一圈,別說那天然一副“偉光正”的凜然正氣形象,很快就吸引了大家的目光。

一時間,那些再嘈雜的聲音,再激動的情緒,都各自略微控制了一下,目光“唰唰唰”的投向了他身上。

孟金良收起了腹誹,朗聲說:“大家好,我是市局刑偵支隊的,我姓孟。事情發生的起因,網警那邊的同事已經跟我反饋過了,我大概有所瞭解,目前我只想說兩點:第一,網上發酵起來的那些純屬謠言,稍後我們宣傳科會給出一份正式的闢謠宣告,還麻煩各位媒體朋友們配合著一起宣傳擴散一下;第二點,我必須強調一下,對我們市局而言,大案要案雖然重要,可是更重要的,是能讓每一個人民群眾都能從內心深處感覺到安全,這樣的安全感,是我們工作上最大的奮鬥方向和目標!”

他向後面遞了個眼神,一群穿著警服的警官們便走上前,攙扶起還在地上哭鬧的幾個報案人,笑盈盈的往市局大樓裡面引。

這邊孟金良看在眼裡,繼續道:“今天早上,由於報警人數激增,導致局部地區警力略有不足,出現了一些小誤會,不過目前我們已經統一調配了的人手,我們馬上就會組織警員給所有報案人登記,同時仔細甄別,一旦發現情況屬實的,將會及時處理!最後,也請媒體朋友們理解和協助我們的工作,臨近年底了,不傳謠不信謠,給延平營造一個安全祥和的社會環境!謝謝大家,謝謝大家了!”

不過媒體可沒那麼好對付,見他說完話,都一窩蜂的衝上來,噪雜的提著各種問題。

孟金良一律用“請以稍後的正式宣告為準”,“不好意思,請協助我們工作”,“謝謝你們的關注,請理解”等外交辭令給擋回去了。

肖局在玻璃門後露出一臉老懷安慰的笑容,“後生可畏呀,”他笑著抬起手,卻一時沒找到合適的拍肩膀物件,只好委曲求全的拍在了伸脖子向外看的秦歡樂肩上,“小秦啊,不是領導總盯著你,你瞧瞧,你倆一年進的局裡吧?這差距拉的也太大了!我看你們科就這麼著吧,別挺著了,一會兒就......”

“是是是,領導您說的都對!”秦歡樂一驚,連忙打斷肖局的心血來潮,“這大家都正忙著呢,我們科這點小事,不能趕著這時候給局裡添亂啊!看這孟隊忙的,我去幫幫忙,回頭咱們再說,回頭再說!”說完一溜煙兒就往外面跑。

肖局看他那招嫌的背影,忍不住喊了一聲:“併案的事你們快點打個報告提上來,我得考慮考慮!”

秦歡樂沒往孟隊那邊湊,自己貼著牆邊兒,剛摸到車隊那邊,就見龔蓓蕾剛剛登記完,上了一輛局裡的民用車,他連忙小跑著過去,一開門鑽進了副駕駛座位。

秦歡樂給自己拉上了安全帶,埋著頭問:“又哪兒去啊?現在也知道低調了,工作時間不開自己豪車了。”

龔蓓蕾反應了一下,嫌棄的剜了他一眼,“別鬧,我有正事兒呢,你快下去。”

“我也有正事兒,你捎我一段兒唄。”秦歡樂介面。

龔蓓蕾默默啟動了車,轉出院門上了路,“你到哪兒去啊?”

“你看著捎吧。”秦歡樂翻開手機,指指上面的地址,“這個,園嶺路,就在市人民醫院前頭兩個路口。”

龔蓓蕾瞪圓了眼睛,“我去,你還真會順路!”

秦歡樂奇道:“你也去那邊?”

龔蓓蕾點點頭,“是啊,你們走了之後,我就接到電話,刑偵那邊的人說,醫院一個保安想和我們反應點兒情況,看我們能不能過去一趟。你瞧瞧,現在都亂成一鍋粥了,他們哪有人手幹這事兒,問咱們能不能協助,那我就去一趟唄。對了,你要幹嘛去?園嶺路那片兒不是挺多小診所的嗎?”她一臉八卦的湊過來,“老秦,你怎麼了?有癮疾呀?”

秦歡樂都給氣樂了,抬手在對方頭頂上一通亂揉,完美的營造出了個雞窩狀的爆炸頭,“說什麼呢?有隱疾也禍害不到你頭上,你就放一百二十個心吧!也老大不小的了,說話還沒個譜兒,看以後誰敢要你!”

“你幹嘛呀,假髮片兒都給我弄掉了!”龔蓓蕾忙對著後視鏡理了理頭髮。

秦歡樂這才正經的說:“那邊有家私人託老所,關山鶴他爸就在那兒,他們之前調查過一遍了,我再去看看瞎貓能不能碰上死耗子,側面打聽打聽關山鶴他們家辛秘八卦也行啊。”

拐進一條狹窄的街道,龔蓓蕾慢慢停下車,“要不我先跟你去,然後咱們再一塊兒去醫院?”

秦歡樂往外頭快速掃了一遍,按開安全帶,邊開門下車邊說:“你怎麼這麼願意跟我往一塊黏糊啊?咱科一共仨人,有點效率吧!你那邊問完話了,就下去停車場幫大保健,我這邊弄完了呢,也去找你們,然後......你請我們倆吃飯。”

他說完拉上外衣的拉鍊,縮了縮脖子,向街對面走去。

這間託老所挺小的,私人辦的,連老闆帶護工,一共四個人,要伺候七八個生活不能自理的老人,其實有點吃力。

市裡大型正規的療養院也有,可每家都床位有限,遠遠滿足不了延平漸入人口老齡化的需求,一般人家要是沒點門路,還真進不去。

有的子女給家裡老人排隊,真按照順序慢慢排,都能排個十年八年的,畢竟是一個蘿卜一個坑的事兒。

可既然有需求,立馬就有供給。

這些在醫院附近的私人託老所,便應運而生了。

條件雖然差點,可比自己家裡單獨請個保姆還是要便宜一些,也專業一些,因此慢慢也熱門爆滿起來。

秦歡樂一推開門,撲面一股夾著尿騷和消毒水混合味道的熱浪便兜頭兜臉的砸上來——房間小,空氣又不流通,而且送來這裡的老人們大多常年臥床不動,生活不能自理,天長日久下來,味道自然是不能好聞到哪裡去的。

門口一個半人高的米色接待臺,後頭空著沒人。

秦歡樂喊了兩聲,也沒人出來招待,忽而看見服務檯內側有一個紅色的按鈕,便踮著腳,彎下腰,努著勁兒夠著按了兩下。

一個穿著淺黃色護士服的大姐慌慌張張的從裡頭跑過來,上下打量一下他,“你誰呀?”

秦歡樂沒說自己身份,只笑著說:“這裡有沒有一個叫關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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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話還沒說完,那大姐上來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你就是關海的家人,你是他兒子嗎?我們打了好幾個電話都聯絡不上你!”

“我不是他兒子,”秦歡樂連忙擺手,“不過我認識他兒子,所以順路過來看看關老先生,這是......怎麼了?”

那大姐明顯有些失望,“那你能不能聯絡聯絡他兒子呀,看看是不是把他爸接回家去,要不就送醫院去看看......這、這太嚇人了......突然這樣,”她有些惶恐不安的望過來,“這可不是我們的責任啊!我們這兒有二十四小時監控,你們都可以調的,我們可一點沒虐待老人啊!”

她越說表情越驚悚,忽然像是要證明什麼,直接拽起秦歡樂的胳膊就向裡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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